第十四部 大秘密终於揭盅! 铁蛋大声答应了一声:「是!」 同时,他想到,领袖始终会把话题说到正事上,不必等他为难,自己应该先提 出来,所以他道:「上次出征时,领袖赠我小书,我一共看了七遍领袖为国家,牺 牲良多,竟有两个孩子,下落不明!」 他说得很是小心,看到领袖的背部,耸动了一下,但是那「唔」的一声,却又 若无其事。 铁蛋立刻转了话题,「中央派来的顾问,那雷九天是个走江湖,对江湖上的事, 了如指掌,他说了一个叫「天官门」的一些事,很是有趣,不知领袖有没有兴趣听!」 领袖想想道:「你说说!」 铁蛋於是把天官门之中,有一个龙天官,如何找承继人,必须有「天皇贵胄」 的身分一事说了,察看领袖的反应,却不得要领。 他又道:「我那时恰好看到书中……孩子失散的那一段,忽发奇想,两个孩子, 随便哪一个,要是叫天官门遇上了,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领袖笑得有点冷漠:「你这是绕着弯子骂我当皇帝啊!」 铁蛋奉承道:「领袖是人民大救星,当人民的皇帝,又有何不可?」 我听到这里,伸手直指着他的鼻子,斥道:「无耻!无耻!」 铁蛋默然半晌,才道:「我当时说这种话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无耻,真心诚 意,因为那是我的信仰,领袖带着我们,为这个信仰奋战,我不觉得歌颂领袖有甚 麽不对,只觉得天经地义!」 我叹了一声,没有再说甚麽。 铁蛋当时这样说了,领袖并无忤色,只是目光如电,望定了铁蛋。 铁蛋知道,在这一刻,绝不能现出惊惶或是不自然的神情来。他十分自然地把 他早已想好的一番话,说了出来:「事情也巧,在一次混乱中,知道了天官门的下 落,把他们包围了,并不发动进攻,虽然异想天开,可是心中既已起了这个念头, 不看一看,总放心不下。」 领袖的神情,看来仍然很冷漠,但喜怒不形於色,正是领袖的特点,铁蛋知道 领袖正在用心听自己的话。 铁蛋伸了一个懒腰,发出十分轻松的样子来:「我自幼习武,很有点成就,带 着一队人,摸进包围圈,一出手,就把这十二人抓住了。」 铁蛋说到这里,领袖的镇定功夫再好,但是父子之情,应是人类亘古以来的原 始感情,他也不免耸然动容。 铁蛋把这种情形,看在眼里,不禁暗暗心惊,知道到了紧要关头,更是半分也 疏忽不得。 他先是装着根本看不见领袖有异样的神情,自顾自打了一个「哈哈」:「那十 二人,各有一身武术,倒是不错,可是那龙天官,五短身材,面尖头削,是一个猥 琐汉子,来自关外,自称是甚麽满洲贵族的後代,可是连扬州有旗人都不知道。」 他一口气说下来,说到这里,略停了一停,但不等领袖有反应,他就道:「一 盘问,才明白江湖上那个传说,是他们自己传出来的,目的是唬弄其他的江湖匪类, 可以自高身价。」 这时,领袖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不动声色,也不出声。铁蛋索性假戏做到十 足,用很低沉的声音道:「没能完成领袖的特别任务,我……很难过。」 领袖隔了好一会才问:「那十二个人呢!」 铁蛋战战兢兢:「他们之中,有几个人受了伤,会残废,我又觉得他们曾蒙领 袖特别提起,总是一种福气,而且他们也立下重誓,再不为祸人间,所以我作主, 把他们放了。」 领袖仍然没有出声,只是沉着脸,铁蛋的神情更是惶恐这时他心中很是害怕, 所以惶恐的神情,倒也不完全是假装出来的。 他道:「我没有照领袖格杀勿论的指示,请领袖给我处分。」 领袖又沉默了半分钟左右,铁蛋像是过了半个世纪。总算领袖有了反应,挥了 挥手。 一看到这个手势,铁蛋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他知道,那是 领袖表示许可的惯常手势。 果然,领袖接着说:「很好,很好。」 说完了之後,领袖的脸上,现出了疲倦的神色。铁蛋走前一步,他对领袖的忠 心,绝无疑问,这时,他也只想领袖高兴。 他用十分真诚的声音一半为了自己刚才欺瞒了领袖自责:「领袖,现在天下是 我们的,早年失散的孩子,总能找得回来的,就把这个任务交给我!」 领袖望向铁蛋,目光深邃无比。 铁蛋因为已经有了「扬州」这个重要的线索,所以他的神情镇定,而且充满信 心。 领袖忽然轻叹了一声,无可无不可地道:「也不必去公开了!」 铁蛋知道自己过了一大难关,他补充了一句:「我一定努力,会先成立一个小 组,那雷九天,我希望在那小组之中。」 领袖摇头:「那不成,情报部门要他去当武术教头。」 雷九天确然担任过最高情报部门的武术教头,训练了十二个美丽兼大有能力的 「人形工具」,那些女孩子的遭遇,奇特之极,她们都用花朵作名字,其中有的, 曾是原振侠医生的密友,她们的事都在原振侠医生的传奇中出现过。 至於後来,雷九天为甚麽忽然离开了政权,那自然是另一个故事,有机会,总 值得发掘。 铁蛋说,一点也不夸张,他从领袖的书房退出来的时候,连裤裆都是湿的不是 小便失禁,而是汗水。他说,当时如果领袖若是心血来潮,在他身上摸一下,发现 他全身是汗,自然也立刻可以知道他在欺瞒领袖了! 铁蛋把当年的事一口气说了出来,那麽惊心动魄,而且还深藏着这样的一个大 秘密,听的人喘不过气来,他这个说的人,却由於终於把埋在心底深处的大秘密说 了出来,而大大舒了一口气。 我望着他:「这些事,你和天音这孩子说过没有?」 他大摇其头:「没有,这事,我第一次对人说,你是唯一知道的一个。虽然事 情过了那麽多年,当时关系国家命运的秘密,现在一钱不值,但我还是不会随便对 人说。」 我相信铁蛋的话,那麽,铁天音是如何会对十二天官有兴趣的呢? 铁蛋已向我发问:「对了,你一上来,就说天音做了些不该做的事,後来一打 岔,我也忘了问,小畜牲究竟做了甚麽事?」 我就把事情的经过,简单扼要地告诉了他,铁蛋听了之後,大是骇然:「十二 天官若是有一部这样的纪录,那麽,一切经过……一切秘密,自然也尽在其中了!」 我点头:「应该是,而且,我相信,纪录中所记的一切,比你所知的,还要详 细,例如,纪录中必然有老老龙天官如何发现领袖之子,收他为徒的经过这一点, 你就不知道。」 铁蛋的神情疑惑之极:「天音要这些资料干甚麽?」 我摊了摊手,表示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我反问:「你没对他说过这段往事,他 没有理由知道「十二天官」。会不会你喝醉酒,还是甚麽时候,无意之中透露过?」 铁蛋想了一会:「我才成残废时,意志消沉,情绪低落,终日在醉乡之中,天 音倒是一直跟在我的身边,有可能我在大醉之後,说了些甚麽,所以听了去。」 我点了点头,这是极有可能的事,那些日子,铁蛋满腹牢骚,酒一涌了上来, 甚麽话不会说。 铁蛋又道:「可是他若是知道了一些,应该向我问更多的情形啊,可是他却从 来也没有向我提起过。」 铁蛋这几句话,像是自言自语。我想说,铁天音的性格十分深沉,可以把一件 事,声色不露地藏在心中很久,谁也不知他在想甚麽。 可是我却没有说出来。 因为,性格深沉,虽然不是坏事,尽有做事老谋深算的人。但由於这种性格和 我、铁蛋都相反,铁蛋不会喜欢,又何必去增加他们父子之间的隔膜? 铁蛋吸了一口气:「你以为他来找我了。」 我摇头:「不,我只是打听到他到芬兰去了可能是故布迷阵,先到芬兰,再到 别处。」 铁蛋一扬眉:「就算他到手的纪录最多,那也只是历史上的秘密,现在一点用 处也没有,领袖也早已死了。」 我总觉得,虽然事情过了那麽久,可是当年的秘密,一样还有是秘密的价值, 不然,小铁不会对之有兴趣。 就算秘密已失去了价值,而我也想知道秘密的内容。 我本来不知道如何开始去作新的探索,铁蛋的这句话,虽然提醒了我,我立时 道:「领袖虽然死了,可是领袖的影响力,却并没有消失。」 铁蛋望着我,神情大是骇然:「你……你这样说,是甚麽意思?」 我向他指了一指:「正要问你。」 铁蛋呆了半晌,现出很是疑惑的神情。我知道他的思绪为甚麽迷惑,所以我得 使他有一个头绪。 我道:「铁蛋,如果你不是忽然看透世情,再不过问天下之事,你现在的地位 怎样?」 铁蛋道:「那只要我不残废才能有得说。」 我同意:「好!就算你不残废。」 铁蛋叹一声,然後才道:「我当然位居第一线的领导,当年我的部下,现在都 是这个地位。有的名义上没有任何职位,可是一样仍是领导。」 我再问:「这些人,年纪都很大了,在世上的日子不会太久,甚麽样的承继人, 才最合他们最合你们的心意?这继承人要决不会背弃祖业;一定不会起爱化,要绝 对靠得住!」 铁蛋想得很认真:「确然不易,只有慢慢培养!」 我扬了扬眉:「培养也要有对象,总不能随便拉一个人来培养!」 我在这样说的时候,盯着他看,目光凌厉。因为这时,我已经不再是「感觉」, 而是相当具体地有了设想,而且可以肯定,铁蛋虽然向我说出了那麽多秘密,可是 还有真正的秘密,没有向我说出来。 他没有说出来的秘密,才是真正的大秘密。 已失去了时间效力的秘密,只是历史陈述,不能改变。事实,所以也不算秘密。 而真正的大秘密,是至今仍然可以改变事实的! 铁蛋的双手,紧握在轮椅的扶手,他这样做,是为了使手不致於发颤,可是收 效不大。 他终於在我的逼视之下道出了一句话来:「不能说,小卫,不能说,当年我们 六个人,在领袖面前,歃血罚过毒誓的,不能说!」 我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道:「我们已歃血罚过誓的,当然可以不算数!」 铁蛋叹了一声,不敢和我目光接触。 我忽然哈哈一笑他只是心虚之极,我一笑,他也居然吓了一大跳。 接着,我轻描淡写地道:「其实也没有甚麽大不了,不过是在扬州找到了那个 在上海失散了的孩子而已!」 铁蛋本来,一直在回避我的眼光,这时,忽然定定地望住了我,神情如见鬼魅。 我作了一个鬼脸:「不必惊骇,稍作推测,就可以有结论:你当年暗中领了这 样的任务,岂有不全力进行的?只要人还活着,把全扬州的人,一个个叫来个别谈 话,也能把人找出来了!」 铁蛋叹了一声:「没有甚麽要瞒得过你,你……不知从哪一个异星人那里,学 会了这种本领!」 我作了一个手势,请他说下去。 铁蛋伸手抚脸:「花了足足五年时间,才算是确定了,被一个在上海走单帮的 扬州人带到扬州,那人後来成了富裕商人,找到的时候,已经大学毕业了!可是我 不敢向领袖报告,恐怕事情有失,所以先找了五个,和我一样,对领袖忠心耿耿的 人商量。」 这六个人的那一次秘密会议,真是惊心动魄。 参加者的身分,都和铁蛋一样,地位甚至有比铁蛋更高的。 大家全是久历沙场的悍将,或是政坛上的强人,想到的是同一个问题:「孩子 本身,知道自己的身分没有?」 即使是在那次秘密商议之中,铁蛋也没有把十二天官的事说出来。 铁蛋的回答是:「孩子现在是很好的青年人,本身并不知道。」 这次聚会的人,非将即相,都是足智多谋,毕生经历过不知多少大风大浪的人, 可是这时,也不禁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才好。 他们都只有一个一致的决定:「先别让他本人知道,我们可以通过各种渠道, 在暗中栽培他!」 铁蛋提出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领袖那里怎麽说?」 其馀五个人都用并不友善,甚至大有埋怨的目光,望着铁蛋,铁蛋居然也大有 歉意。 因为如何对领袖说,是一个大难题! 本来,那是一个天大的喜讯,铁蛋只消向领袖直说就可以了,不但是喜讯,而 且是大功一件! 如果在正常的人家,确是如此。 到了大富人家,情形就有点不一样,就会引起种种的怀疑;是不是为了觊觎财 产的阴谋呢? 而如今领袖是一国之主,事情更非同小可,不但是领袖本人,领袖的左右,也 不知有多少人在争权夺利,忽然冒出了一个地位如此重要的人物来,就算领袖深信 不疑,也不知道要卷起多少风波,何况领袖性格多疑,近年来更甚,一怀疑到有防 备,更是吃不了兜着走,後患无穷! 铁蛋听到这一点,所以才没有立即向领袖报告,而找了人来商量,那等於是把 一枚随时可以猛烈爆炸的炸弹,交到了各人手上! 一时之间,气氛僵凝,铁蛋的声音苦涩:「是一定是,可是没有太确凿的证据, 科学上,也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方法,可以证明两个人之间血缘关系!」 各人仍不出声,铁蛋在那时,不禁想起那个龙天官来,要是找到的人,和那个 龙天官一样,只要在领袖面前一站,就人人毫无疑问了! 这时,一个人问:「长相怎麽样?像不像领袖?」 铁蛋吸了一口气:「方头大耳,相貌堂堂,可是和领袖……不是很像。」 座中一人一挥左手:「把他送到外国去,刻意培养,别对他说,也先别对领袖 说,再从各方面进一步查证,我们一年聚会一次,就这麽决定!」 各人并无异议。 我听到这里,失声叫道:「不好!你们这样的秘密会议,不出叁次,领袖必知, 要闯大祸!」 铁蛋一听,用极其异样的神情望向我,我摊手:「这是一定的事,没有不对下 属严密暗中监视的领袖,古今中外皆然!」 铁蛋叹了一声:「你真是料事如神,到第叁次会议,讨论到了一半,到了外国 的青年,勤奋好学,很有出息。会开到一半,领袖突然闯了进来!」 我听到这里,也不禁耸然动容,因为领袖突然出现,当时的场面之令人震骇, 实是可想而知! 确然,刹那之间,六个人呆如木鸡,竟连站也忘了站起来,只是僵坐着,仰头 看着身形高大的领袖,其中有两个的手,事後发觉被手中握着的香烟,烧起了两个 水泡,当时浑然不知痛楚。 领袖的目光在各人的脸上扫过来又扫过去,足有叁五分钟,他才道:「听说你 们这样的聚会已是第叁次了。若是在商议反我,嘿嘿,我就再带着自己人,上山打 游击去!」 领袖的话,反倒令各人都松了一口气,铁蛋首先定过神来,他先叫:「不关别 人事,全是我拖他们下水的!」 领袖的神情,阴森之极,他以一种不能相信的神色,望定了铁蛋,似乎在说: 世上甚麽人都会反,你铁蛋决无反的道理! 铁蛋知道领袖误会了,忙又叫:「领袖,叁年前,我们就找到了当年在上海失 散的孩子了!」 领袖巍然耸立的身子,这时也有点摇晃,两个人忙过去扶他,可是被他双臂一 振,推了开去,他身子向後一侧,坐进了一张沙发。 他没有发问,铁蛋便将发现失散孩子之後,自己一人不敢决定,找人商量,各 人的一致决定,等等情由,全都一口气说了出来。 领袖在听了之後,并不出声,那六个位极人臣的大人物,也就像待决的死囚一 样,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好一会,领袖才道:「安排得好,考虑得很周到!」 这十个字,不但是特赦令,而且还是嘉奖令,令那六个人像是从鬼门关上回转 来一样。 不等领袖发问,铁蛋已将一本照相簿递了上去。领袖看得很专注,又再一次问 了发现的经过。 直到看完了相片,领袖才道:「孩子,像他母亲多些,嗯?」 六个人异口同声:「是,像大姐。」 领袖又恢复了睿智,他站了起来,来回踱步,越踱越面有喜色,下了指示:「 暂时,这仍是秘密,或者,让它永远是秘密,我们是唯物论者,只要实际,不求虚 名,是不是?」 各人自然一齐附和。 铁蛋说到这里,向我望来:「领袖真是有远见,政治舞台上,风云险恶,若是 身分早暴露了,只怕逃不过各种各样争权夺利的阴谋,但他的身分一直保守着秘密, 也就不成为显着的目标了。在我决定隐世时,我们六人,曾在领袖之前,歃血不说 出这个秘密来,以後的事,我也只能凭猜测了!」 我沉声问:「你怎麽推测?」 铁蛋道:「我推测,领袖在後来,必曾秘密会见,父子相会,那仍是只有几人 知道的极度秘密,我也相信,领袖临终时,一定曾经托孤,所以,其人才能一帆风 顺,在领袖的部下扶持之下,登上高位如果我在,我也一定会那麽做。」 我点头,表示完全同意他的看法。 我闭上眼睛一会,想近二十年来政治局势的变化,虽然早已事过境迁,而且, 事情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只是一个化外小民,和军国大事,一点也沾不上边, 可是仍然不免心惊肉跳,自然,更多的是欷感叹! 铁蛋叹了一声:「我总算对得起领袖了!大家都算对得起领袖了!」 我不由自主,抚了抚头,想起原振侠医生向我说起过的一件事,他告诉我,有 一个忠於组织的人,死了之後,他的鬼魂,仍念念不忘忠於组织。 铁蛋也一样,他成了隐士了,可是心底深处,还念念不忘效忠领袖。 这中的是一种甚麽样的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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