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FUTURE 一 时间……不知道了…… 烈酒灼烧着喉咙,刺痛着胃,鼓胀着血脉…… 什么酒?白兰地?伏特加?老白干?重要吗? 喝了多少……也不重要…… 城市灯火迷离闪烁,远处是游光幻彩的长江大桥,近处是幽暗昏黑的江畔公园, 一对对情侣散布其中做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再灌一口,麻木了,双眼开始模糊。 一个酒鬼,落魄、无聊、放纵。 转向大道,踩着的,应该是人行斑马线,可为什么那辆车还是直冲我而来? 车门开了,跳出个女孩,扯着我往车里塞。 “你干什么?”我挣扎着嚷道。 “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呢!”女孩使劲将我推进车里,关上车门,开动了引擎… … 路灯如流星在车窗外曳过,更让我觉得难受,拐一个弯时,一阵恶心,吐了。 意识渐渐恢复,我认出了身旁手握驾驶盘的女孩。 “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车。” 女孩无语,只专心驾车。 “丽梅,你……” 车子猛然刹住,女孩看了不看我,只道一声“下车”。 我乖乖地下了车,又随她上了一幢单元楼,走进她住的两房一厅公寓,直到这 时,酒瓶仍提在我手上。 我那沾了污秽的大衣被扯下,扔进了洗衣机,鞋子也被勒令脱下,脚下换了双 软绵绵的毛线拖鞋。 我倒在沙发里,又想去拧金属酒瓶的盖子,丽梅一脚踢飞酒瓶。 酒瓶砸到墙上,“嘭”一声,很沉闷,掉落地面,“铛锒”几下,很清脆。 “为什么?”她俯视着我,严厉而愤怒。 “什么?” “为什么堕落成这样?大街上的一条醉汉?你从前一滴酒都不沾,况且你不想 想自己什么身份,如果被人认出来……” “身份!?”我大吼一声打断她,并且不再躲避她烫人的目光。 “你说我什么身份!?自由军司令?参谋长?军校校长?屁!我只是他们手中 的工具,他们一个二个都只是在利用我,用完之后再合起来对付我!” “你在说什么?就算你辞去了司令和参谋长,你还是军队的元老,谁敢不听你 的……” “你以为我愿意辞职的吗?战争结束才两年多,解放党烂掉了,自由军腐朽了, 我也不想啊!可我有什么办法?是,他们名义上承认我是长官,暗地里却串通起来 抗命。自6 师的人抢了美国央行的金库,我还没下命令,一在群人就争着来说情, 从各师师长到各部部长,上野枫和波尔达也一天到晚在我耳边吵,说什么要维持稳 定和团结……最后毙了几个低级士兵,我明知那不过是在演替死鬼的戏,但我没办 法拆穿他们,没有人支持我!他们在底下做的事,我看得是清清楚楚。2 师6 旅在 塔拉洞区制毒贩毒;5 师15旅在科威特大搞原油走私;6 师不但抢银行,还到处收 保护费,为赌场妓院当保镖;7 师偷偷派人到非洲和南美当雇佣军,结果去维和的 自由军跟他人们大打出手……这些我都知道,我更明白该处置哪些人才能从根本上 清除这些现象,可正因为如此,我无法下手。处置其中的任何一个,都会造成动乱, 战争又会开始,不知多少无辜的人又要遭难……我束手无策了,可又看到了希望, 那就是上野枫。他的自1 师始终保持本色,能够贯彻执行我的所有命令,也许,他 可以拯救解放党和自由军,也许,不,我必须退下来了。我被打败了,我终究还是 斗不过权力和利益。但愿我没看错上野枫,虽然没给他全部的权力,让波尔达当了 参谋长……可还是希望他能改变这一切……你说,我是不是很无能?” 丽梅安静下来,默默坐到我身边。 “有时我想,如果我像千叶宏南那样心狠手辣,事情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 “可你不是那种人。”丽梅很坚决地说。 “我不知道……这样地怜悯他人,珍惜鲜血,到底是对是错?避开了自由军的 内战,却造成更大的杀戮,那时候我该怎么办?” “你该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不知道……该相信谁,就算是自己,也不敢完全相信……” “我相信你,你做的都是对的。”丽梅注视着我,很温柔,黑色眸子里闪动着 能溶化什么的光泽。 可我还是站起身去捡酒瓶,猛灌一大口,于是晕昡又再度降临,嘴里叫道: “你相信我――有个屁用?” 丽梅冲上来夺过酒瓶,一仰头将剩下的半瓶喝到一滴不剩,扔掉酒瓶,她摇晃 几下倒在我怀里是。 “我真想杀了你……”她抓住我的衣领,喘着气说。 “为什么?”我扶住她,又好像在抱住她,现实在眼前开始虚幻…… “不要问我,问你自己。”她仰起头,满脸绯红,额上沁着汗珠,嘴唇微微颤 抖。 “我不明白……” “为什么不爱我?” “什么?”我的双腿开始不稳,正在醉掉的我们贴在一起踉踉跄跄。 “为什么不来追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喜欢我?为什么总是不把我当女孩看? 为什么要和吴小莹在一起?为什么?你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吗?你不知道……我听 千叶宏南说你已经死了的时候,马上就晕倒了,醒来就不想活了……” “不许你这么想,”我喷着酒气,抓紧她的双肩,“我身边不可以再死人了, 谁都不许死,就算我现在马上死掉,你也不准为我而死……” “那你爱我吗?” “不许你死……” “我问你爱不爱我!” 她的喊叫声令我暂时从迷幻中挣扎出来,看清她娇小的鼻子下那温软红润的双 唇…… 我抱紧她,她没有反抗,我们彻底醉掉了,醉得不可遏止…… ………… 头痛……痛得发麻。 揉一下眼睛,扭一下脖子。 阳光透过窗玻璃洒入屋内,一切很明亮。 她在我身旁,睡得香甜。 我也想继续睡着,像她那样,可我已经醒了。 抚过的脸,轻轻吻她……也许,这是另一场悲剧的开始? 不,从今以后,我必须,保护好她。 谁也不许动她! 因为……我已经没有更多的可以失去了…… 丽梅睁开了眼,一见到我就把头扭过一边。 “你可以走了,昨晚……是酒的缘故,我们都喝醉了……” “我会走的……不过,你得跟我一起走。” “你没必要负责,我自愿的。” “这与负责无关……我想回桂林看看,偷偷地,避开官员和记者,我想请你和 我一起,不知道……你有空吗?” “这算……约会的邀请吗?” “长途旅行的约会。” 她扭过头,晧齿轻咬红唇,犹豫了一下,突然坐起身,牢牢抱住我,在我耳边 轻声道:“我接受……你的邀请” ………… 一个月过去了。 我和丽梅回了桂林,看到一座几乎完全不认得的大城市,只在漓江之畔,象鼻 山下寻得了童年的几丝回忆。家乡的小镇则在地图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能从尚未 改名的几座山头来推测小镇原告的位置。 市中心的死难者纪念碑下,我默默站立了一段时间,不献花,也没有躹躬,因 为这些对死者来说已经全无意义了,而对于我,精神上的折磨是当然的,也是惩罚 性的,任何精神之外的东西都无法表达我的真实感情。我没有后悔,只有痛苦,即 使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仍然会选择全胜而放弃保护这些平民,我当时的责任不 允许我感情用事……这些,也许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 我带丽梅去了美国,到了落基山,五大湖区、芝加哥、温哥华、圣路易斯…… 那些我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我向她讲述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战役,领她拜祭杨正金少 将以及无名烈士墓。 我们也去了墨西哥、巴拿马、巴西……在亚马逊河畔的马瑙斯,我在吴明胜墓 前请求他宽恕我的失败,并请他保佑我和丽梅。 在澳大利亚,我陪她拜祭了千叶父子之墓,毕竟,我们和千叶家的人关系太密 切了,对与错之外,还有更多的东西留在我们心底…… 我们去了地下,在诺尔洞区的月都,我跟丽梅讲了娜可丽的事,并领她去了娜 可丽家,可她的家人已经搬走,只遇见那个阿鲁拉祭司,又对我大唱命运主宰一切 的调子…… 回到南京的第二天,我决定结婚了。 ――如果丽梅愿意的话。 在一场混乱而不知所措的忙碌之后,日期定在了2015年11月26日,即我生日后 的第二天,也是丽梅三年前离开我家的日子。 距婚期还有一个月,一切正有条不紊地进行,婚宴定在了南京金陵宾馆,请柬 发给了各个亲友、自由军高官、某些政界人士,蜜月旅行准备去瑞士…… 星期天的午后,陪丽梅逛街归来,刚吃过午饭,接到一个电话,是通过丽梅的 手机找我的。 “有一个老朋友,很想见你,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告诉你,下午两点,到城北新 区的天元茶楼来。不要开自己的车,从家属区花园后门步行出来,打车去胜利路, 自然可以看到地方,招牌红色的,很显眼。请务必要来――为自由而战!” 声音经过了合成处理,听不出是谁,说的内容却很神秘,特别是最后那句“为 自由而战”,两年前就已从自由军的口号录中删去了,取而代之“保卫世界和平”, 现在对我喊这样的口号,看来是真有什么事要发生。 “谁呀……你的人居然知道我手机号码。”丽梅不满道。 “是我办公室的王秘书,怕我的通讯器出故障后找不到我,就要了你的手机号 码备用,可能通讯器又没电了――我要出去一下,你就在这陪一下我爸妈,晚上我 回来吃饭。” “嗯,早点回来。” 吻别丽梅,我照神秘电话所说,从花园后门走出去――那里少有人出入,虽有 两名警卫但没有装监控器――打辆的士直奔胜利路。 走进那家天元茶楼,一名侍者模样的男子迎上来说:“陆先生,请随我来。” 跟着他走进地下室,又从一扇隐藏在大堆酒瓶后的暗门出到一下地下车库,坐 上一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上海大奔,向市郊而去。 车子驶进了一个别墅区,直接驶入一幢小别野的自动车库,我们从车库进入房 子,里面一个接应者为我打开了通往地下室的暗门。 沿楼梯一直向下,昏暗的灯光,古朴的橡木桌,蒙杰手捧咖啡杯静候着我。 在他对面坐下,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喝点什么?”蒙杰问。 “草莓汁――咖啡也行。” “就草莓汁吧,早为你准备好了。” 稍倾,蒙杰端来一大杯鲜红的草莓汁,还有一盘点心。 “我……要和丽梅结婚了。”我摩挲着杯子道。 “知道了,祝贺你们。” “你……这样子很危险,对你的通缉令五十年内有效。” “你的处境更危险,否则我也不会冒险来找你。” “你说我的处境……危险?”我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你还不知道吧,昨天夜里,自由空军司令里茨曼。冯。阿德兰德少将和海军 司令克鲁斯。南特少将已被上野枫派人处决,海空军遭到了清洗,大批军官被捕… …” “什么?!怎么可能,上野枫他……” “他是千叶宏面第二,很明显,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波尔达和你,根据我的情报, 他会在明天凌晨下手,之后借召开军政联合会议之机清洗各师、旅中不满于他的高 级军官……”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谁给你的情报?” “空军司令冯。阿德兰德早在千叶宏南当权时期就编织了一张覆盖全军的情报 网,为他自己的权力和安全服务,千叶叛乱被镇压后,你赦免了他,而我投奔了他, 这几年一直受他的庇护。阿德兰德为防万一,规定若他自己出事,情报网转由他妻 子雪丽。达奇负责,因为他了解千叶宏南、你和上野枫,你们不会在消灭对手的同 时还专门去对付他的女人,因为你们对女人的能力往往是不屑一顾的。我受雪丽。 达奇委托,带你去塔拉洞区,那里的2 师6 旅18团将会发动起义,空军、海军的部 分官兵正在向那里集结,以支援起义,大家希望由你来指挥起义军。至于你的家人 和丽梅,我已安排了人准备把他们从家属区营救出来。上野枫自信他的所作所为完 全保密,为了不惊动你,并没有派重兵包围家属区,也没有撤换警卫,我有把握安 全转移他们……” “嘟嘟……”桌上的可视通讯器鸣响起来,蒙杰按下开关,一个男声道:“5 号,刚接到情报,01号住宅遭袭,2 号让你立即带01号按B 方案行动。完毕。” “收到,立即执行,完毕。”蒙杰关上通讯器,望一下天花板,又扫一眼墙壁, 最后紧盯住我。 “上野枫提前动手了,你家遭到袭击,具体情况不明,你必须马上跟我走。” 我什么也没说,只轻轻点一下头。 天堂与地狱,变换得如此之快,我在随蒙杰逃亡的路上,大脑里只剩下空白, 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直到我亲耳听到自由军官方广播所言:“……自由军宪兵队奉上野总司令之命, 拘捕叛乱嫌疑犯陆云中将时,在其住宅遭遇强烈反抗,宪兵队一部机甲不慎走火射 出三枚导弹,将住宅完全摧毁,在场的宪兵队负责人说,住宅内的人可以确定全部 死亡……至发稿时为止,宪兵队未找到一具完整尸体,但发现了少许人类身体残片 ……” “荒唐!”蒙杰捶桌道,“走火能射出三枚导弹?分明是蓄意而为,他们一定 是怕夜长梦多,所以省去了逮捕处决的麻烦,直接杀人灭口……” “别说了!”我闭上眼,思想开始恢复。 我是个懦弱的人吗?我实现不了吴明胜的理想,自己的理想也破碎得一塌糊涂。 我想保护别人,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我也不过是被神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虚弱生物 而已。我真的有很多缺点,我仅仅是个单纯的军事专业人才,担不起拯救人类的重 担。反复地,反复地死人,我不能经受那么多死亡打打击,我想保护的人全都要死!? 我的生存,还有意义吗? ……至少,先要复仇。 睁开眼,蒙杰递过一颗速效安眠药:“休息一下吧。” “不必了,我要马上见你们的头。”我推开蒙杰的手,举杯喝下一大口草莓汁 加白兰地。 命运不允许我有安逸的生活,那就让我在战火中放纵到死吧! 雪丽。达奇,或者叫阿德兰德夫人,已故柯克。达奇将军(原自3 师师长,解 放党党首)之女,在小莹18岁生日聚会上,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此时她倚在沙发 上,依然美丽,只是被忧伤环绕。 “阿德兰德夫人。” “还是叫我雪丽吧,我和小莹其实差不多大,只不过比她早订婚。” “那次订婚,你也去了吧,真是场悲剧,我们不谈这个了,我怕我受不了…… 雪丽扔掉手边的雪白手帕,喝了一小口红葡萄酒,对蒙杰道:“你去执行A9计 划,顺便叫韦刃上尉进来。” “A9?韦刃?”我对这两个字有不同的疑问。 蒙杰离去后,雪丽才答道:“A9计划是让蒙杰领导自6 师的情报网,鼓动自6 师全部或部分起义。而韦刃上尉是空军陆战队第一营副营长,忠心于阿德兰德,昨 晚一接到我的指令就发动兵变,杀了营长,率全营赶到塔拉洞区,准备接应自18团 起义。听说,韦刃是你的老相识了。” “是的,在初训基地,我们在同一个小队,同一个宿舍呆了半个月。” “报告!”长成彪悍大汉的韦刃立在门口,向雪丽挺胸敬礼。 雪丽让他坐下,并向我这边努努嘴:“还认得他吗?” 韦刃兴奋地上前握住我的手:“九年不见了,你的威名震得我耳朵发麻,总觉 得自己位低无名,不敢去找你。还记得那块面包吗?当时要不是你,我非饿得趴下 不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一饭之恩……” 雪丽道:“我已经决定让陆云将军任起义军总司令,统一指挥各路部队,以后 你就跟着他,全力作战,为包括阿德兰德将军在内的所有殉难者报仇!” 韦刃立正道:“明白!坚决打倒人民之敌、阴谋家上野枫!” 雪丽又问:“你的那两个老朋友,韦恒和黄阳,联系好了吗?” 韦刃答道:“联系好了,韦恒上尉任18团团部参谋,掌握有武器库钥匙,黄阳 中尉任6 旅旅部警卫连连长,他们都是可以信任的人,我想若是告诉他们陆云担任 了起义军总司令,他们一定会更加充满信心。” 雪丽点头道:“告诉宣传部,先对内通知陆云任总司令的事,一旦起义开始, 向全世界宣布这件事,届时现由陆云发表一个讲话,舆论和心理方面的作战就算成 功了大半……” “报告!”一名空军陆战队士兵走进来,立正敬礼。 “02号密电:起风了。” 雪丽站起身,把耳边的头发捋向后边,握成一束,又轻轻放开。“起义提前开 始了,我们走吧――陆云,全靠你了。” 我无法回避雪丽忧伤的眼神中饱含的信任,我举起手,指尖划过额边又挥向空 气,完成一个将官军礼,算是对她的真诚回应。 2015年10月27日,驻塔拉洞区的自2 师6 旅18团发动反上野枫起义,攻占首府 花都,击毙6 旅旅长阿南。切萨比上校,并迫使6 旅17团的两个步兵营投降。上野 枫迅速调动整个自1 师和自2 师5 旅封锁了塔拉洞区与外界联系的所有通道,然而, 除了驻科威特的自2 师4 旅外,其他的师团并没有遵命向桂林集结,而是鼠首两端, 坐以观望。 花都市政厅,这里刚刚改为起义军司令部驻地,大群的士兵正忙着在四周布置 防御,挖掘地道。地下室里,换上迷彩战斗服的雪丽与我一起主持起义军第一次正 式军事会议。 “根据各方得到的情报汇总,自5 、6 、7 师的高级主官都以种种借口拒绝立 即发兵,他们还无法确定哪一方会最终取得胜利,所以干脆不支持任何一方,等待 事态明朗后再予介入。”雪丽首先介绍了关键的外部环境。 韦刃接道:“也就是说,虽然上野枫兵力上占绝对优势,但由于我们有‘不败 的陆云’,那些师长旅长们不敢马上把赌注押在上野枫一边,如果我们能以极劣势 的兵力顶住上野枫的进攻,甚至在局部取得胜利,他们就会动摇,最后倒向我们这 一边。” 雪丽转向我:“陆云将军,你准备如何取胜?” 我心想能顶住上野枫头几次进攻就不错了,取胜可就难说,嘴里却说:“我打 算收缩防线,把部队拉入花都城内,加强防御,预备打巷战。” 18团团长科隆。米埃霍夫中校疑道:“你不是最擅长机动作战的吗?这次怎么 要我们死守城市?” 我打开电子作战地图,解释道:“机动作战需要足够广阔的机动空间和足够的 机动兵力。如今我们被封锁在塔拉洞区内,洞区北部全被敌人占据,南部2 号通道 口附近的要地也被敌2 师5 旅抢占,机动空间非常狭小。此外,我军的构成中,以 步兵为主。据我所知,各部的番号分别是18团机甲1 营,重步2 营,快步3 营;17 团快步1 营,快步504 营;空军陆战队步1 营;海军陆战队混2 营。我们总共只有 1个机甲营和1个混成营的136 部机甲,其余5 个营全部是步兵,而上野枫的自1 师 仅无人机甲就编制有2100部,自2 师5 旅也有机甲330 部,无论向北向南,我们那 点机动兵力全无突破敌阵的可能。” 韦刃插一句:“而在漫长的正面防线上却很容易被敌分割击破。” 我点点头:“所以我们要放弃南北两个方向上使我军兵力相对分散的正面防线, 把力集中在一个城市里,发挥我军步兵多,巷战得力的优势,机甲部队则作为内线 预备队,随时对突破我外层防线的敌军实施钳形夹击,争取将敌击溃或歼灭于我内 外防线之间。具体的花都城防计划,我是这样布置的……” 我按几下电子地图上的按键,调出了计划图。 “18团快步3 营在城北食品工业区到军区司令部一线展开防御,17团快步1 营 在城南别墅区到战术教导学院一线展开,快步504 营防卫城东,空军陆战队1 营防 卫城西;18团重步2 营和旅部警卫连以市政厅为中心,依托中央公园和闹市区建立 内层防线;18团机甲1 营和海军陆战队混2 营配合作战,隐蔽在中央公园林区中待 机出动。无论内外层防线,在部署上都应该坚持前疏后密的原则,在最外层仅部署 若干无人前哨站,越往城市中心,防御越强,这样不但可以避免在敌火力准备中遭 受过大损失,也可以逐次迟滞敌方的进攻,为机甲部队实施反击提供战机。” 众人点头称是,雪丽道:“大家没异议的话,主照陆司令的计划执行吧。陆司 令,你可以下命令了。” “嗯,总司令部命令!”我扫视一圈在座各位,每个人脸上都显露有希望与信 任的元素,我更让我觉得沉重,因为,他们对我下的赌注,筹码是生命。 “驻守北部防线的18团集结全部支援武器,对当面之敌实施火力准备,造成佯 攻之势,时间为午夜零时至零时30分,至零时40分再进行一次15分钟的火力准备, 并从零时起隐蔽撤下步兵,火力准备全部完毕后,机甲部队掩护支援武器快速撤退 这,限于凌晨3 时前按花都城防计划完成再部署……” 我自信于自己组织战役谋划战术的能力,但现实摆在那里:上野枫手中可用兵 力六倍于我,机甲则是我方的30倍,官兵素质不亚于我军,上野枫理是当年战术教 导学院顶尖高材生之一――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要我彻底取胜就是逼我扯谎,而没 有局部的胜利我们也不会有外援。形势,不是很复杂。 二 军事会议开到快散时,一名军官匆匆进进来,在雪丽耳边轻声言语几句便又匆 匆离开。 雪丽微笑面对大家:“有个好消息,花都的弗洛狄退役军人组织――自由会刚 刚提出了与我们合作,共同防御上野枫的进攻。他们将愿意兵力、私藏的武器弹药 以及其他物资,条件有两个,一是战争胜利后我们要支持弗洛狄组建独立国家,二 是这场战争必须由陆云将军领导,中间若无意外不得更换领导人。” 韦刃对我道:“看来弗洛狄人也被你的名气征服了。” 我向他点一下头以示回应,然后问雪丽:“他们能提供多少老兵?” “300 名重装快步兵和900 名快速步兵,配有全套武器,能源和弹药为30个基 数,反机甲导弹更达到人手一枚。” “营连级指挥官够吗?” “绰绰有余。” “好,我要马上见到他们的首领。” “他来了,”雪丽指指门口。 一名中年男子着弗洛狄军旧式校官服向我脱帽致意:“弗洛狄自由会会长,前 弗洛狄军突击22师机甲221 旅旅长莱昂纳多。卡夫卡上校,见过陆司令。” “突击22师?”这个番号在我脑中有记忆。 “是的,巴西马瑙斯之战中,陆司令率军围困我突22师,最终迫使我全师投降, 在下曾在您视察战俘营时一睹真容,印象极其深刻,因为我见到的是一个孩子。” “当时我已经20岁了――好了,不谈这个,说说你们的打算。” “很简单,一来我认为你有能力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而在关键时刻支持你, 就可以推动战争的进程,让弗洛狄人民尽量少受战祸之苦;二来我们弗洛狄人希望 能够摆脱外人的统治,实现独立,上野枫发动政变夺权,其野心与千叶宏南无异, 他绝不会允许我们独立,而你不但是解放党党首吴明胜的继承人,也笃信他的民主 自由思想,更在大战之前得到我们弗洛狄人的支持,战后,你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 的。” “当然,如果我胜利,决不会让全体弗洛狄人失望,但是现在看来,至少花都 是免不去战祸的破坏了。” “为了避免更大的悲剧发生,局部的牺牲是必须的,自由会不但会派兵帮助你 们守城,还将动员数以万计的市民动摇你们。” “让市民都疏散掉。”我坚决地说。 两天后,弗洛狄志愿旅正式组成,旅长为卡夫卡上校,下辖4 个混编志愿营, 总计1300人。这样,起义军总兵力人2000人增加到3300人,与敌可用兵力之比由1 ∶6 提高到1 ∶4.同一天,即2015年11月29日,上野枫的部队完成了对花都的合围。 根据雪丽的情报网得知,到29日午夜,敌军的部署为:城北方向,有自1 师师部, 自1 师1 旅及作为部预备队的自2 师4 旅;城南方向,有自2 师5 旅(欠驻月都的 13团),暂编第1 突击群(含未起义的自2 师6 旅16团及17团之机甲101 营);城 东方向为自1 师3 旅;城西方向为自1 师2 旅。总兵力达1.2 万余人,装备无人机 甲2100部,有人机甲1660部。 我军则于30日完成了全部城防部署,仍依然先前所定的内外层防线计划,只是 在每个方向上加强1 个弗洛狄志愿营,扩大防御纵深并增强火力密度,具体配置为 :城北由18团快步3 营和志愿4 营负责;城南安排17团长快步1 营和志愿2 营;城 东为17团快步504 营和志愿3 营;城西为空军陆战队1 营和志愿1 营。 内层防线仍由18团重步2 营负责,加强自6 旅旅部警卫连和志愿旅旅部连。机 动部队统编成机动团,由18团机甲1 营和海军陆战队混成2 营组成,团长为机1 营 营长弗兰克。斯诺少校,拥有起义军全部136 部机甲。 我很清楚,若是单纯地拼武器、拼兵力,我手中这点部队将会在两小时内被碾 得粉碎。 问题的关键是坚持,每拖下去1 小时,距胜利就近一步,而坚持的前提是,以 最小的损失消灭最多的敌人。说起来轻巧,做起来伤神。要创造奇迹,运气之外, 最重要的是非常之路。 我准备好了吗? 上野的部队花了一整天时间修筑好围困花都的防御阵地群后,派出小股侦察部 队试探性地对我前沿发动攻击,均被严阵以待的我军一一击退。 11月30日这天,没有夜晚,敌军将人造太阳移动到了花都上方,并且锁定起来, 这使得大家都省去了使用夜视仪的麻烦。 时间悄悄逝去,转眼进入了12月,电子表的显示屏上数字缓缓变动,直到跳出 06∶00/1 /12的字符…… 对空传感器的终端屏幕上,可见密密麻麻的飞弹轨迹,同时能量传感器也传来 了粒子炮磨擦空气产生的能量反应,敌军开始了火力准备。 很快,被层层水泥块、沙袋、复合装甲包裹起来的市政厅大楼抖动起来,我和 雪丽被迫带着司令部人员转入地下工事。 两小时后,敌人人四面同时出击,由于每个方向上进攻正面的宽度有限,敌人 只在北、东、西方向各投入约一个团,加强若干无人机甲营,各有无人机甲400 部, 有人机甲100 部,而在南面投入拥有210 部有人机甲的第1 突击群全部。敌在各个 方向上均以机甲为突击主力,仅携少量步兵,乘坐装甲飞车跟随机甲突进。 敌人很快越过了我无人驻守的前哨阵地,进入市区,这里,我军外层防线前沿 的部队开始零星反击,但主要火力点仍隐藏不动,将浩浩荡荡的敌机甲放入城里。 敌步兵在占据了少数制高点后,也没有留下更多兵力清剿各楼层,大部分步兵乘飞 车尾随机甲部队继续前进。 08∶20,敌各路部队均已进于我外层防线内沿,并开始与严密部署的我军交火。 这时,我下令引爆早已布置在外层防线整个纵深的上百枚强力电磁脉冲弹。 一时间,高强度的电磁脉冲波席卷了大部分战区,烧毁各种收发天线,损坏电 子元件,让一件件精密的武器变成垃圾,特别对半智能半摇控的无人机甲最为有效。 敌军1200余部无人机甲顿时瘫落在地,动弹不得。 我军的机甲和其他精密装备此时却舒舒服服躲在防护掩体中,一点事都没有。 接着,设在外层防线纵深内的数十部超大功率电子干扰机从屏蔽所内伸出天线, 开始全频段阻塞干扰,一种害人害己的电子战术,可以完全阻断战区敌方和我方的 无线电通讯及探测,然而早有准备的我军利用遍布全城的有线通讯网络,加密后可 以有效地实施通讯、指挥和控制。 再下来就是在特定区域施放多功能烟幕,主要目的是阻断战区内的激光通讯和 探测,这样一来敌各单位与总部之间,单位与单位之间即完全丧失了快捷联络手段, 统一有效的指挥与控制已不再可能。 这时我外层防线外沿原先隐藏好的部队迅速出击,清除了盘据少数制高点的敌 步兵,并从敌主力部队后方发动攻击,我外层防线内沿部队亦全面展开反击,敌军 主力反被围困于花都城中,遭两面夹击。 我军步兵又凭有线通讯之利,灵活调遣,集中兵力攻敌薄弱之处,很快又将彼 此无法通讯的敌军分割成6 部分,其中又以城南闹市区中敌第1 突击群那一股实力 最强。这种情况下,我的选择是出动机动团,配合步兵先围歼第一突击群,打掉最 强的一股,其余各股敌军再慢慢收拾,否则全面出击,企图一口吃个大胖子的话, 很可能是捡了芝麻扔了西瓜,给予敌人强行突围的机会。 弗兰克。斯诺少校率领他的机动团投入了战斗,由于全频段阻塞干扰仍在继续 中,各单位只能按照事先的预案各自为战,而失去了无线电和激光探测手段的步兵 和机甲,只能靠原始的光学仪器及热像仪去寻找和锁定目标,甚至直接目视作战。 当然,我也就无法在指挥部的屏幕上看到前方步兵和机甲的传感器传回的战场画面, 电话――无论可视的还是原始的――成了我和前方指挥官联络的最佳工具,司令部 里摆了十几部电话,参谋们边接电话边往电脑里输入情报、标识敌我位置,不算宽 敞的地下室如菜市场般热闹。 斯诺少校不负我重望,率机动团30分钟内歼灭敌第一突击群,己方仅损失机甲 4部,阵亡受伤各6人。 “告诉我,我怎么做到的!”我对着送话器兴奋地大叫,“其实也没什么,我 们发起攻击时,敌人的步兵和机甲驾驶员大多忙着修理机甲和飞车,外围仅布置了 单层防线。我和17团1 营营长商量了一下,他的步兵从南面发起牵制攻击,我的机 甲部队则集中直来从北面突击去,直接砸烂了敌人的指控部,然后用机甲上的扩音 器以最大的声量向敌军广播,宣布他们的指挥官已经被我们机甲踩为肉泥,请求他 们不要再用自己的血污染我们机甲的脚掌,就这样,敌人纷纷投降了,少数顽固分 子则被我们用粒子炮打碎。” “很好,继续吧,你的下一个任务是转进城西公寓南区,配合空军陆战队1 营 围歼敌自1 师2 旅4 团的两个营,给你25分钟――包括向目标机动的时间。” “我接受其中的20分钟。” 空军陆战队1 营营长韦刃上尉为了让我能目睹战场实况,特意安排几名弗洛狄 志愿者在制高点上持袖珍摄像机监视战场,画面通过有线网络直接传送回司令部, 显示在我身边的几台战术屏幕上。 城西公寓南区密布的民居间,巨大的人形甲随处可见,而且多大完好无损,只 是静静停在街道上,或立,或跪,或躺,或卧,或脑袋朝下脚朝上,都一动不动, 宛如装饰城市的异类雕塑,更加深了这城市的梦幻气质。 光束枪和单兵导弹的闪光让人确信这里是战场,零星的几股黑烟和基本完整的 城区建筑则证明了战斗远远不能算激烈。看来,敌我双方都还没习惯在如此简陋的 条件下作战,特别是敌军――他们毫无准备。 斯诺少校的机甲部队进入了战场,粒子炮的强光开始在建筑群中闪耀,未来派 的大楼、秦汉风格的大殿、古罗马风格的圆形体育场相继现出被强粒子流射穿的大 洞,这样的景象,似乎又要勾出我无限的回忆,却这被我紧闭一下的眼打住了。 敌方士兵终于举手从藏身之处鱼贯而出,斯诺少校的电话也过来了:“报告司 令,我用了15分钟,全歼敌两个营近400 人。绝大部分为俘虏,我军损失机甲2 部, 阵亡1 名,伤2 名。那么,下一个任务?” “去城北文教区,那里的敌1 旅1 团两个营正在企图突围,命令你部5 分钟内 赶到战场,20分钟内结束战斗。” “我……坚决完成任务。” 这次斯诺少校没敢打折扣,因为1 旅1 团系全自由军重点建设的王牌部队,官 兵均心高气傲,战斗素质处顶尖这列,要迫使这个团的人乖乖扔枪投降可不是件容 易的事。 战术屏幕上,敌方俘虏正被一群手执民用猎枪和体育步枪的年轻人押入我军地 道,这些年轻人是响应自由会号召留在城内协助我军保卫花都的,数量超过了3000 人,他们主要担负运送物资、救护伤员、收缴和整理战利品、构筑工事、挖掘地道 等任务,仅配备基本防身武器。可我却看到许多年轻人见到光束枪、单兵导弹和防 护服后立即扔掉手中的垃圾,换上正规军的全套武装,俨然是我军的编外部队。 “虽然没经过正规训练,可也不失为难得的生力军,只要不过多占用正规军的弹药, 就不去干涉他们吧。”我这么想,于是没有让自由会会长卡夫卡上校出面阻止这一 违反军规的行为。 大约在09∶50,敌第一攻击波4 个半团全部就歼,而10分钟后,敌救援部队才 刚刚突破我外层防线外沿,发现要救援的对象已不复存在后,又慌忙撤退。紧接着 敌第二攻击波共4 个团在空军掩护下再次突入城内,并使用反辐射导弹攻击我军的 电子干扰机天线,全频段阻塞干扰被迫停止,敌军机甲开始发挥威力,密切支援步 兵逐屋逐楼清除我军步兵。这次敌机甲部队中无人机甲的数量减少了,但在北、东、 西三个方向上仍各有200 部左右,超过同时使用的有人机甲(各约100 部),对我 军威胁很大。我根据经验判断,仓促间敌军一定还没来得及给机甲加装电磁脉冲屏 蔽罩(此装置一般需两个人花3 小时才能完成,加装屏蔽罩后机甲的飞行能力和潜 水能力会下降,所以只在必要时安装),决定再实施一次电磁脉冲弹攻击。我军的 机甲和火力支援车先躲入屏蔽掩体内,其他精密设备也作好了保护准备,一声令下, 又是百余枚强电磁脉冲弹同时起爆,敌军不但瘫掉了600 部无人机甲,更有上百架 作战飞机自空中纷纷坠落,砸到建筑群中轰然爆炸,倒造成了我军不小的伤亡。我 又令尚可使用的电子干扰机全部开机,恢复全频阻塞干扰。 这次敌方指挥学乖了,抛下损坏的机甲、飞车,领着大队人马步行撤退,我军 趁机全线出击,追着狠打一通。但我没有动用机动团,我要保存好这惟一的机甲部 队,留待最需要的时候出击,挽救整个战局,而不是为了追杀一群败兵去冒险—— 敌军还有7 个团的预备队一枪未发。 至14∶30,战斗基本结束,我军放弃了前哨阵地和城西北的仓库区,但却给了 敌军沉重打击,迫使其重新部署,并将第三波攻击推迟到了第二天。12月1 日这一 天,我军共毙伤敌1800余人,俘2400余人,缴获和击毁无人机甲1800部,有人机甲 650 部,已方损失机甲25部,伤亡400 余人。这一消息很快通过雪丽的地下情报网 传遍了世界,然而,掌握双方命运的那些分基地驻军指挥官们仍按兵不动。 “怎么搞的,那帮瞎了眼的师长旅长!”雪丽愤愤不平道,“这已经是以少胜 多的极限了,他们还在等什么?” “等更大的胜利,决定性的胜利。”韦刃应道。 “说的对,”卡夫卡上校接道,“今天的胜利可称为机甲战争中巷战的典范, 给对方造成了很大损失,但上野枫手中还有强大的预备队,而且经过今天的教训, 想必他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明天的战斗将会非常艰难,我们要加紧准备。” 我在战术屏幕前揉着太阳穴,没时间骂那些狡猾的驻军指挥官,也没力气去想 什么决定性胜利,我只觉得这一天终于熬过了,明天呢?明天还能如我所愿吗?后 天呢?我究竟还能坚持多久?我的信心,其实就在天边,支撑我继续下去的,是复 仇心和责任感,血债血偿,那是当然的,另外,我还要对那些把生命交托给我的人 负责到底! 人造太阳一夜未落,敌我双方都度过了一个白昼的夜晚,上野枫是怕我军趁夜 黑突围吧,可我实在还没有蠢到用步兵去冲击机甲野战防线的地步。 12月2 日06∶00,敌军开始了火力准备,这次持续了4 个小时,使用高爆弹药 对建筑密集区狂轰滥炸,造出了大片废墟瓦砾,却没给我军有生力量造成多大损失 ——我们都躲在地下呢。 10∶05,敌军发起总攻,每个进攻正面上各前后配置两个团,大约有200 部机 甲和1200名步兵,另有少量装甲火力支援飞车提供直接火力支援,采取步步为营, 逐次推进的战术。每遇抵抗先以机甲和火力飞车予以火力压制,再以步兵迂回渗透, 建立支撑点孤立和包围目标区域,最后机甲步兵一同出击,反复清剿目标区域,达 到目的后将该区交给后继部队警戒,主力向下一目标区域转进攻击。 我军依托密布的地道网展开游击战,遇敌压制则躲入地下,对敌反迂回反渗透, 跳到敌包围圈外侧击或尾击正专注于正面攻击的敌军,令敌人咬定的目标区域失去 价值,待敌反过来锁定己方所在区域再展开攻击时,我们的游击队员们又绕了回去。 这一来一去的反复折腾,可把敌人整得够呛,然而敌军凭借兵力和火力的优势,破 坏了部分地道,将我军压迫出部分城区,仍缓慢地向市中心推进。 13∶40,敌南路自2 师5 旅15团突破了我外层防线的全部纵深,一头扎在坚固 的内层防线上。整个内层防线上我只部署了1 营另2 连的兵力,面对敌15团的防线 南侧仅由1 个重装步兵连防守,之所以说这样的防线“坚固”,其实在于防线上的 火力极为强大。昨天的战斗中我军缴获了1000多部电子设备损坏但武器系统尚堪使 用的机甲,我军官兵与自由会的志愿者们连日(没有夜了)将机甲上的武器系统卸 下,或干脆将整部机甲埋进阵地前后的瓦砾堆中,充作固定火力点。1000多部机甲 就是1000多门合成粒子炮和2000多门超能粒子束炮,2000多具导弹发射器和3 万多 枚多用途导弹,以及千余件机甲用步枪、霰弹枪、火箭筒以至可击沉10万吨航母的 “比莫尔”重型导弹。这些武器集中在内层防线上,固定安装,摇控操作,每名士 兵可控制5 到10部机甲的武器系统,同时对付2 -3 个目标,由于观瞄设备的备份 不足,只好3 -4 部机甲上的武器系统共用一套观瞄设备,所以往往出现十几门粒 子炮和多枚导弹集火打击一个目标(包括单个步兵)的情况,给敌军造成极大的震 撼和恐慌。且说敌5 旅15团派少量步兵在前侦察,机甲和步兵依次跟进,渐渐摸近 了我内层防线前沿。 我军狙击手以20毫米重狙击枪一阵齐射,身着重型整体防护服的敌侦察兵立时 被20毫米穿甲爆破弹炸得血肉横飞,倒掉一片。几部身高12米的“卡鲁斯”机甲立 即抬起88毫米口径的“阿弗洛”霰弹枪朝枪响传来之处连喷数发,我面前的3 部显 示屏立即有两部只显出大片的灰色颗粒,前沿的监视器被霰弹打坏了,还好及时启 动了备用系统,令我能亲眼从不同角度欣赏我精心布置的火力阵地创造的华丽效果。 “开火。”我对着送话器平静地下令。 上千道耀眼的光束来自瓦砾后射出,每十余束罩住一部机甲或飞车,70吨的 “卡鲁斯”机甲瞬间膨胀成一团巨大的火球,消散为气体和少许粉尘,在它最后存 在过的地方飘成几绺淡淡的青烟。 傻了眼的敌方步兵先是被数十万粒狂风暴雨般横扫而来的霰弹子如割麦子般一 茬茬放倒,接着数百枚多用途导弹在他们头顶相继炸开,散下无数以1500米/ 秒的 速度飞行的预制破片和杀伤弹子,在这种情况下仍未变成蜂窝的人则被20毫米重狙 枪逐一收拾掉。 紧跟15团之后的敌5 旅14团官兵被这可怖的景像吓住了,他们花了五分钟停在 原地(我军射程之外),又用四分钟将步兵收回飞车,最后仅用三分钟逃出了城外, 途中被我军以单兵导弹击毁机甲、飞车二十余部,一名营长阵亡。事后,14团团长 被上野枫提起领子连打了十几个耳光,不经审判就拖出去毙了——这是当天晚上被 俘的一名敌侦察参谋亲口告诉我的。 敌东路和西路进攻部队也先后在我内层防线上撞和七零八落,忙不迭地撤出城 外,只有北路部队较为小心谨慎,在遭遇我密集火力阻击后及时后退,脱离到我军 有郊射程之外,盘踞在城北文教区,反复清剿我外层防线纵深内的游击部队。 15∶48,我命令机动团出击,对敌北路部队实施反冲击。战斗进行至17∶03, 机动团在付出33部机甲损毁的代价后终于将敌压迫出我外层防线,追击中合围了敌 一个步兵营和一个机甲营,经喊话后迫使其投降,缴获36部完好的“卡鲁斯”机甲。 是夜,敌军从19∶00开始对我机层防线纵深实施了三个小时的火力打击,不仅使用 自动追踪导弹精确打击,还以从地面搜罗来的多管火箭炮配燃料空气战斗部进行地 毯式轰击,我军的固定火力点被摧毁不少,司令部所在的市政厅大楼也被炸得千疮 百孔,只是由于楼外的复合防护层起到了一定的效果整座楼才没有彻底崩塌。 12月2 日的战斗就这么结束了,我们又挺过了一天,虽然这天的伤亡人数超过 900 人,外层防线纵深内的工事和地道系统损毁严重,却达成了拖延时间并予敌重 创的作战目的,毙伤敌2300余人,俘600 余人,击毁有人机甲390 部。 00∶00,午夜,人造太阳仍锁定在我们头顶,我突然想到,上野枫怎么不去找 几枚核弹武器集中销毁,但由于资金和技术限制,至我辞职时仅销毁了全球核武器 的三分之一,上野枫完全可以下令从仓库中取出几枚十万到百万吨TNT 当量的核弹 来,让我们这些顽抗到底的战士全部化为分子、原子、电子、质子、中微子、夸克 …… 他只想堂堂正正地与我一战?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打破我不败的神话,让 众人敬服于他,不敢再起异心?他与千叶宏南的区别,正在于此吧。从另一角度来 看,他算是个真正的军人。我看着监视屏幕上浓烟滚滚的废墟,心里说:“上野枫, 你快要如愿以偿了。” 12月3 日,敌军由全面进攻改为重点进攻,集中300 部有人机甲和2500名步兵 自城北方向强行突进,其余方向仅部署不到100 部机甲和1 -2 个步兵营实施牵制 性攻击。敌军在主攻方向上集中了几乎全部的支援火力为步兵和机甲开路,遇到我 固定火力点即先呼叫后方火力支援,再以机甲火力进一步扫荡,最后让步兵清理战 场。战斗自08∶00打响后,很快进入了白热化,我外层防线上的步兵和自由会志愿 者冒着敌炽热的火力,凭借地道运动到各个工事顽强反击,导弹手放完一弹即下地 道转进另一工事,狙击手最多连射3 发就必须脱离,近战步兵则从各个地道出口主 动出击,以光束枪和榴弹消灭脱离机甲掩护的敌步兵,可无论如何,防护单薄的步 兵无法以血肉之躯阻挡具有绝对火力优势的敌机甲群。 12∶08,敌北路军突破我外层防线,在牺牲了少量机甲诱使我内层防线上的固 定火力点开火后,呼叫后方将上万枚自动导弹和数十万发燃料空气战斗部的火箭弹 砸到了我内层防线北侧上。整整两小时的饱和轰击后,我内层防线北侧彻底崩溃, 敌军穿越了已成焦土平地的我军阵地,攻入中央公园,距市政厅不到3 千米。 机动团对敌实施了反冲击,很快与敌在中央公园内胶着混战,司令部警卫连跟 着投入战斗,但敌军凭借数量优势,仍接近了市政厅。 “敌人的机甲!”一名参谋指着大监视屏幕惊叫道,“两点钟方向,距离1000 米!” 我也看到了那部“卡鲁斯”机甲,它正不慌不忙地将一个有它身体大半长的圆 粗筒子扛到肩上,筒口指向我们。 “比莫尔重型导弹!”参谋的声音变了调。 “连发射筒总长8.5 米,直径1000毫米,全重10吨,战斗部重4.5 吨,穿甲爆 破型威力当量为150 吨TNT 炸药……”我默念着“比莫尔”导弹的参数,心理清楚, 若是对方朝着大楼的基角打过来,5 米的复合防护层、5 米的钢筋混凝土和10米的 土层全都无济于事,我和总司令部全体成员都将剩不下半片骨头。 导弹冲破了筒口的易碎材料,拖着淡蓝色火焰向我们飞来,推进段在导弹出筒 约100 米后分离坠落,导弹发动机功率开到最大,瞬间从屏幕上消失,以3000米/ 秒的速度撞上大楼主体。剧烈的震动伴随着天花板上大块水泥的坠落,黑暗中我感 觉左手钻心地痛,右手一摸,发现腕关节碎掉了。混乱只持续了几秒钟,备用照明 系统很快自动打开,一片狼籍的司令部中,大家都惊魂未定,目目相视。 “陆云,你受伤了!”雪丽跑过来,托起我的左肘,这一举动造成了我半分钟 内不得不眦牙裂嘴地面对众人。 “医生!斯巴达中尉!快过来,陆司令受伤了。”雪丽回过头来大喊大叫,被 我拉住。 “我不要紧,看看有没人被水泥块压住了,先救重伤员,你自己呢,没事吧。” “没事,刚才卡夫卡上校把我扑倒了,还好他也没有受伤……”雪丽看了一眼 正扑打身上灰尘的卡夫卡,脸上泛起一点羞涩的微笑。 我叹了口气,看看左手那四根被擦去了外皮露出金属和电线的机械手指,决心 出去最后一搏! 从医生那里要来止痛剂自己打了一针,又让雪丽用夹板固定住手腕,觉得状态 还可以后,我跳上一张满是水泥碎块的桌子,高喊一声:“司令部的同志们,听我 说!” 医生仍忙碌地抢救伤员,其他人则从大堆的土石中刨出战友,没人有空停下来 专门听我讲话,但我知道,他们会听进去的。 “很幸运,刚才那枚导弹没有钻进这里来,但我们若一直窝在这地下室里,必 然死路一条!当然,我们可以从地道转移,但是,整个花都城都在燃烧,敌人到处 都是,没有哪里真正安全。以其坐以待毙,不如拿起武器到外面去决一死战,是死 是活,搏过之后才知道,就算战死沙场,也是尽了我们军人的武德,没什么可遗憾 了!” 雪丽抄起一枚单兵反机甲导弹,用力爬上桌子,迎着我叫道:“我跟你去!” 卡夫卡上校翻出一挺20毫米重狙击枪,举到肩上,振臂高呼:“我听陆司令的!” 众人纷纷转向我,齐声道:“我们听陆司令的!” “好!”我挥手下令以,“军医斯巴达中尉挑几个人护理伤员,阿德兰德夫人 带几个人到备用工事里重建司令部,卡夫卡上校去找一台小型挖掘机来,挑两个人 寻找被埋的同志,其他人跟我去仓库领武器。” 卡夫卡上校扯住我:“这是什么意思,怕我不会像步兵那样作战了吗?” 雪丽也吵吵嚷嚷道:“我刚才说了,要跟你去。” 我狠劲夺过他们的武器,厉声道:“这是命令!总司令的命令!” “可是……”雪丽还不甘心。 “没有什么可是了,既然你让我当司令,就得听我的,快去做你的事!” 十分钟,我带领三十几名司令部人员上到地面投入了战斗,所谓的地面,是烧 焦的废墟堆,所谓的战斗,一开始只是一阵劈头盖脸的导弹急袭,半分钟里,十二 人阵亡——虽然我们已经在一平方公里范围内散开了。 上来之前我就已经安排大家两人一组,游动作战,谁想刚出地道口跟我一起的 那个年轻参谋就在我身后二十多米处被一枚自动跟踪导弹直接命中! 伴着炽热的气浪,一只烧焦的手掌稳稳落在前面的碎石上,发散出几丝白烟, 我用脚蹭过几块碎石,把它掩盖住。 身背全重13公斤的单兵导弹,肩扛10公斤的20毫米重狙击枪,我独自在扭曲成 各种形状的钢筋水泥中钻爬前行,此时,司令或将军的头衔都毫无意义,我,陆云, 只是一名狙击步兵。 能量探测器“嘀嘀嘀”响起来,头盔显示器上标明右前方2 点钟方向,有机甲 一部,距离仅500 米,并且正迎着缓慢进行。我戴好氧气罩,关闭密封头盔,打开 反生命探测仪,按电子地图找到一处侧对着中央大道的射击掩体,检查好脱离通道, 确定了转移路线和下一个射击掩体的位置。一切准备就绪后,我将半个火柴盒大小 的监视摄像头放在三根手指粗的观察孔中,接好摄像头与头盔显示器的连线,坐待 目标进入有效攻击位置。几分钟后,生命探测器也发出了警报,先是两个目标,在 那部机甲前方三十米长,然后又是三个,在机甲右后方五十米,这是个不够标准的 机步协同巷战队形。待这支战术小分队推进到我的监视摄像头视场内时,步兵只剩 下了三名,前二后一,显然被另一名狙击兵攻击过。我的首要目标是机甲,步兵留 到最后解决——如果打烂那部机甲后我还能战斗的话。 我当然不会像新兵蛋子那样看见机甲就找起单兵导弹狂射一气,“卡鲁斯”机 甲的前装甲十分厚实,一枚单兵导弹最多只在上面啃出个小坑,伤不了筋骨,而机 甲上的探测系统很快就能发现射手的位置,中央电脑将自动锁定目标予以反击。 我决定先用重狙击枪攻击机甲的探测瞄准设备,再通过地道绕到它后面,朝它 的飞行排气口放一枚导弹,就算不引爆它的发动机,至少也能让它半身不遂,失去 机动能力。 最后检查了一遍遍狙击枪,装上个30发的大型弹鼓,将射击方式定为全自动, 瞄准镜倍率调到3X,打开保险。深吸一口气,猛地屏住,向内拉开射击孔护罩,将 枪管往射击孔里一塞,枪托紧抵肩头,右眼贴上瞄准镜后缘,十字线锁定那部“卡 鲁斯”的流梭状头部,轻轻扣下扳机。枪托微微震动了两秒钟,我等不及射出最后 几发20MM穿甲爆破弹和脱壳穿甲弹,立即放开扳机拉上保险,一把抽出狙击枪,抢 着枪奔向脱离通道口。我想我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我以从未有过的速度跳进脱 离通道口,顺着条拐了三个弯的管道滑入了狭窄阴暗的地道,几乎在我落地的同时, 管道那边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声,接着一些垃圾碎石从管道口滚落下来,死神没有 咬着我的屁股。我还不能停,要趁敌方注意集中到这边的机会,赶快绕到他们后边 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打开夜视仪,我在低矮地地道中弯腰狂奔,地板上的碎石 不时硌到我的脚,我只祈求在这关键时刻千万不要被扭到,自己一个人处在敌后又 不能快速移动的话,完蛋的概率将不小于90%.谢天谢地,总算完好无损地及时赶到 预定的射击掩体,趴在观察孔一看,那部机甲正背对着我,以手中的“巴拉克”机 甲用自动步枪掩护两名步兵向我刚才所在的掩体攻击前进。我扔下狙击枪,解下背 上的单兵导弹发射筒,检查了一下瞄准具,便按下电池启动按钮为导弹充电预热。 间隔了不到一秒钟,我迅速拉开射击孔护罩,单膝跪下,肩扛导弹筒中部,左肘托 起导弹筒前端,右手紧抓握把,以手动瞄准方式锁定了65米外那部“卡鲁斯”机甲 背部底端的一个飞行排气口,屏住气息,轻扣扳机,导弹轰然飞出,几乎在我扣动 扳机的瞬间击中了目标。虽然在整体式头盔上的辐射涂层及时起了效果,眼睛仍被 闪耀的强光刺得发痛,一团暗红的火球占据我全部视野,迫使我的心脏加速运动。 这次我没有立即逃跑,我下意识地提起狙击枪,塞入射击孔中,眼凑上瞄准镜的刹 那,发现100 米外的那两名步兵已经无影无踪,我犹豫了一下,睁大眼睛想看仔细 些,瞄准镜内视场的3 点钟方向,探出了暗绿色的单兵导弹发射筒筒口。生与死, 只在一念之间,我手一动,枪一摆,弹鼓剩余的七八发子弹全甩了出去,一团青烟 升起,我活下来了。但我明白同样的幸运不会再有第二次,我放开枪,疾速扭过身, 发疯般地狂叫着冲向脱离通道口,在飞身跃向通道口的同时,身后感到了冲击波的 压力。我像被狂风卷挟的叶片,重重地撞上通道口内壁,大脑顿时“翁”地一阵轰 鸣,几乎昏厥过去。滑出管道,我仰胸落地,又几乎窒息过去,待缓过气来,觉得 背上火辣辣地痛,全身松软无力,没办法,先趴着休息一下吧。 生命探测仪却突然发出警报,一个目标正从地道中快速接近,确认为敌人,再 拐三个弯就能踩着我的头了。 “白痴,总算找到地道了吗?”我苦笑一声,摸摸腰间,光束手枪已经不冀而 飞,只抓到一枚高爆手榴弹,上帝真是慷慨,为什么当初我不信教呢?来吧,一局 决胜负,我们都活不长啦! 突然,氧气瓶的告警系统响了起来,提醒我储备的氧气将要耗光,必须关闭反 生命探测仪,打开密封头盔后重新充氧。真是太妙了,这种时候要让对方发现我的 位置的话,我的胜算起码要减去大半——这该死的氧气瓶! 我只好憋住气,静待对方靠近,可恨那小子畏畏缩缩地,走两步停一下,拐个 弯要磨半天,三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到达我计算好的攻击位置。不行,实在憋不 住了,我抓紧手榴弹,按开保险钮,打开头盔一跃而起,连跨几大步拐过前面那个 弯,那家伙正在前方三十米开外,光束步枪已抵在肩头。我迅疾向侧方一个横滚, 臂一甩,手榴弹飞出去,又急忙向来时的方向滚回去,在即将避入对方射击死角的 刹那,左臂上某一点由灼热感猛然转为撕心裂肺地痛,我的嘶叫与手榴弹的爆炸声 一起在地道中低沉地轰鸣…… 左肩关节上一个焦黑的大洞,跟心脏还差十几厘米,可我似乎感觉不到了心跳, 从左胸到腹部,都泛着麻痹和僵硬,整条左臂则已完全不在我控制中。我咬紧牙坐 起,头朝拐角那边急速晃了一下,看见那个近战步兵已经仰面朝天倒下。 呼吸急促而混乱,空气在喉咙中磨擦出无规律的声响,我抬起右手,准备打开 无线电发送按钮,却又沉重地放下了。我的脑子还清醒得很,知道战场上空必然密 布着对方的无人巡逻攻击机,一旦被他们截听到无线电讯号,不但发送者会死无葬 身之地,接收者若是回应也免不了遭受攻击,我完蛋就算了,不想再连累别人。 上帝很仁慈,终于轮到我了,是不是?只要我死掉,就不会再有人因我而死, 对不对?不用再保护谁,不必背负什么责任,不会有阴谋、背叛、内讧来烦扰我, 那样,不是很好吗? “你这头猪!”我朝墙壁吼道,是在骂自己。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右手扶墙 走了两步,腿脚依然灵便。狗娘养的,这样就能让我认输放弃吗?有种打我心脏, 打我头,打坏手臂顶个屁用!我好好活着呢,还能走路,右手也没事,待我捡上一 枝枪,照样可以杀人,来啊,过来跟我拼一场啊! 路过那个倒下的近战步兵,捡起他的枪一看,已经被手榴弹弹片穿透了枪管, 正要随手扔掉,那个死不掉的杂种突然拉住我右脚。“找死!”我举起枪,对准他 脑袋狠劲砸下去,一下,两下,三下……面罩破碎了,鲜血涌出了,脑浆迸飞了… … 三 一只手拉住了我:“陆司令,快停下!这个人已经死了!” 转头一看,是卡夫卡上校,和另一名军官一起。 我放下那条破枪,转向他们:“你们敢违抗命令,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陆司令,你受伤了!”卡夫卡惊叫一声,不容分说架起我就走,此时我已虚 汗直冒,全无力气,也就不再废话。 回到新司令部,医生斯巴达中尉检查了一下我的伤口,告诉我必须立即动手术, 截去左臂并取出背部的弹片,我点点头:“你先去准备吧,我有话要跟卡夫卡上校 和阿德兰德夫人说。” 雪丽扶住床沿,眼中含着泪花:“陆司令,安心动手术吧,这里有我和卡夫卡 上校顶着……” 卡夫卡也用眼神表达着同样的意思。 我苦笑着摇摇头:“现在你们看到了,我并非是不败的,当一支超现代化军队 的司令官不得不在前线与敌人近距离肉搏时,这支部队也快走到尽头了。告诉我, 你们后悔吗?因为信任我,你们才无所顾忌地发动这场起义以及把赌注押在我这边 的吧?” “别这么说,”雪丽扭过头去抽咽起来,“你已经尽力了,都是我不好,明知 兵力不够,却因为报仇心切,硬要你用这么少的兵力去和上野枫对抗。” 卡夫卡上校也道:“这场花都防御战无论结局如何,都绝对是个奇迹,你的指 挥完美无瑕,只是敌我力量太过悬殊,要是由我指挥,连三小时都撑不过,你却带 领大家坚守到了第三天……” “别说了,”我深深叹口气,“我知道你们想安慰我,但事已至此,我也都看 明白了,奇迹并没有出现,这次我是在劫难逃。有机会的话,你们就突围出去,躲 起来也行,待战争结束后隐姓埋名,找个地方好好生活,上野没有彻底倒台之前千 万别被他发现。” “那你呢?”雪丽道,“你和我们一起吧,我知道有个地方上野绝对找不到。” “我受的伤有多重我心里清楚,”我指指肩头的大洞,“和我在一起你们尽早 会被连累。好了,再给我一起行使司令官权力的机会吧,我命令你们,想尽办法活 下去!” “上野枫会杀了你的!”雪丽流着泪叫道。 “我不会给他机会的,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下来,我发现这世界上除了我自己, 还没人有资格杀我。”我向他们送出个坦然的微笑,右手一抄,拔出卡夫卡上校腰 间的光束手枪,枪口直抵太阳穴。 “不要!”雪丽伸出手来,卡夫卡上校则一时呆住了。 我相信自己扣下扳机前脸上的笑容一定是这一生中最美的。 “自由万岁。”脑海中掠过这四个字,黑暗占据了一切…… 天花板上,灯光眩着我的眼。 左臂没了,绷带严密纠缠着我的身体,轻飘飘地,软绵绵地,好像化成了天空 的浮云。 粒子光束并未穿透我的脑袋,天花板上坠落的一块碎石倒让我新添了处伤口。 斯诺少校以自己的生命救了我,他在敌军接近并包围住他的指挥所后下令引爆旁边 的弹药库,巨大的地震波让整个城市都抖动起来,包括我的新司令部…… “自6 师现已占领南京,并以17旅向桂林运动,6 师师部刚刚通电全军,宣布 效忠惟一合法的自由军总司令——陆云……” “自5 师13旅现已攻占诺尔洞区首府月都,并向2 号大通道运动,5 师师部也 已通电宣布坚决服从陆云总司令的命令……” “自7 师师部通电效忠陆云了!” “报告!敌自1 师师部来电,电文如下:我自1 师官兵受上野枫蒙骗,参加了 这场兄弟相残的内战,随着战争的进行,众官兵逐渐认清了上野枫的真实面目,得 知了他的无耻阴谋和罪恶野心,遂于3 日18∶55自发起义,击伤并俘获上野枫及其 死党,现自1 师临时师部代表自1 师全体官兵,宣布服从自由军真正法的总司令― ―陆云中将之一切调遣……” “报告!幸存者人数统计出来了,全城尚存起义官兵及自由会志愿者1038名, 其中671 名为伤员……” “报告!敌军投诚部队清点完毕,总计尚有官兵4906人,其中2793名伤员……” 结束了,我从地狱回到人间,天堂却早已崩塌,我只能由记忆去品味幸福了吗? “小莹还活着。” 当我从上野枫口中听到这句话,心中反倒平静如水。 “在哪里?”我问。 “南京城外的一座私人别墅。三年了,她一直躺在地下密室的床上,一动不动, 像座精美的石雕,只有电子仪器能探知她微弱的心跳。哼哼……上天注定,即使我 能得到她,也无法拥有她,也许,你能让她醒来?” “我会的……你是在那次核灾难后找到她的吧,居然瞒过了我,把她藏在身边 整整三年。想除掉我,也有为了小莹的缘故吧。” “她总有一天会醒来,在此之前,我要令这世界上有资格爱她的人,只剩下我。” 我们在同一个平面上对视,我的情敌加仇人此时也身缠绷带,不过他是躺着的, 我是趴着的。 “你的伤怎么样?”我问上野枫。 “他们打得真准,一枪烧穿我了我的胃,存心不让我享用死刑前的大餐……” 他很轻松地答道。 “后悔吗?” “当然不,权力理应属于有实力者,认为自己力量足够的人不应该放弃机会, 只是,上天太不公平,每次都站在你那一边。” “上天没有站在任何一边,上天根本在存在,你的力量是很强,不过还差那么 一点。对了,为什么不用核弹对付我?” “原本想堂堂正正打败你,抹去你不败的威名,可第一天的战斗结束后,我发 现自己的水平还是有限,不用非常的手段很难在短时间内摧毁你,以迫使那些坐山 观虎斗的基地驻军尽快归顺于我。但我却没有机会了,澳大利亚的自5 师扣押了核 武库中全部剩余的核弹头。那些驻军,像斗兽场上的观众,欣赏着我们这两群角斗 士生死相搏的表演,等待着强者击倒弱者,剑尖顶住弱者的喉管,然后一齐大拇指 向下,宣判弱者的死刑——然后是下一场,一场接一场,这样的角斗永远不会结束。 为了权力,人可以做出任何事情,你看着办吧,今天观众席上的人,明天就可能跳 下场来,挥起链锤向你挑战……” “不会有斗兽场了,”我扭头望着天花板,“那些逃避现实的观众,胜利者是 不会放过他们的。你说的斗兽场我将彻底铲平,然后重打地基,新建一座吴明胜将 军理想中的圣殿。” “后者你做不到的,你没有为达目的不惜一切的决心,你的患得患失不知已经 害死了多少人,你如果真有能力创建民主自由平等的世界新秩序,就不会对解放党 自由军的腐败堕落束手无策,更不会给我机会发动政变,把大家拖入内战的深渊!” “你说得对……” “找个继承人吧。” “什么?” “勉强自己做力所不及的事情,待到大厦倾覆的时候,被埋葬的可不仅仅是自 己。把责任转给一个可以完全信赖的人,让他接过你手中的圣火,还有权力,去打 造你那的谓的圣殿吧。然后你就自由了,清闲了,彻底脱离你所厌倦的一切,开始 新的生活。” “真没想到,拼了命想杀我的人,也会说这样的话。” “是的,我想杀你,我必须杀你,因为你是我夺取绝对权力的巨大障碍,但我 倾慕强者,真正的强者,尤其是你。我的话你可听不听,反正我已是必死之人,也 不想求得什么……” 可以完全信赖的人?难啊…… 时间飞速跨入2016年,医生告诉我,以现有的技术,无法让已成深度植物人的 小莹醒过来,也许,再过四、五十年…… “四五十年?还要加‘也许’?”我扯住那世界一流专家的衣领,嘴靠近他耳 朵吼道。 “不要这样,冷静点。”蒙杰把我往后拉,又转向那医生:“你先回去吧。” 我转身走近小莹躺着的专用自动护理床,抓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蒙杰也轻轻 走过来坐下。 “医生的话也不能全信。”蒙杰说。 “除非有奇迹,”我打断他,“可我的运气好像已经用完了,再也造不出新的 奇迹了。” 蒙杰低下头,沉吟片刻,又抬头道:“前些日子你告诉我,千叶芳草真正喜欢 的人,是她哥哥?” “对,她亲口跟我说的。” “三年前我得知你攻占千叶城后抛下她自己跑了,我明白,当时那种情况于公 于私你都不可以放过我,我只有单独逃走才不会连累到她,而你也绝不会对无辜的 女人下手……” “你想说什么?” “你认为我还有可能和她在一起吗?” “她曾让我赦免你,我没有答应,我想她还是关心你的,不过,那应该和爱情 无关。你还在想着她吗?” “我死也不会忘记她。” “等待奇迹吧。” “有件事一直没跟你提起,半年前我和芳草结婚了,主婚人是阿德兰德夫妇, 除他们之外,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 我扭头看他一眼,点点头:“很好,她终于做出了决定,她有向你转告我的话 吗?” “保护好自己,你救不了我,是这样吗?” “对,她记性很好嘛。” “要不是听到这句话,我也不敢亲自去见你。” “那我就死定了。” 我拍拍他的肩,脑海中未来的轮廓逐渐清晰。 “蒙杰,我想听听你对这次上野枫政变事件的看法。” “我认为……”蒙杰看看我,犹豫了一下。 “直说吧,我要听你真正的想法。” “嗯。”蒙杰点点头,“其实这样的政变早晚会发生,理由有三:首先,没有 国土和人民支撑的军队无法避免沦为私人物品和工具的结果。名义上,我们是联合 国维和部队,受安理会牵制,实际上,各基地的师、旅长官往往倚仗手中的武装力 量,独霸一方,营私舞弊,抢掠搜刮,在当地无法无天,阴谋家只要对这些长官许 以利诱,收为己用,就有了发动政变的物质条件;其次,由于军队沦为私人物品, 政治工作放松乃至被废除,官兵们看不清方向,盲从于长官命令,这便是政变的精 神条件;最后——” “说下去。” “是你治党治军方针的失误,没有采取坚决的措施去制止军队的私人化,更没 的制定出明确可行的纲领在全球贯彻实施吴明胜将军民主、自由、平等的理念,对 各基地长官和各大囯政府妥协退让,绥靖放纵,最终酿成恶果,这是政变的根本原 因。” “说完了?” “完了。” “好,那你告诉我,如果你在我的位置上,你会怎么做?” “首先将地球合并为一个国家,在民主、自由、平等的原则下建立世界政治经 济新秩序……” “等等,你说合并?这里可带有强迫的意味,岂不是有违民主自由原则?” “为了更具活力的新秩序,部分国家将不得不作出一些牺牲,但是在新建的地 球联邦中,市场开放、经济援助,裁废军备、跨洲际宏观调配所带来的好处足以弥 补那些心理上的损失。地球统一后,可以集中各国的航天资源,有效利用,重点发 展,向太空拓展生存空间。” “很有创见,自由军呢?你准备怎么改造这支军队。” “第一步当然是要审查和清洗军官团,重订军队章程,分散部队主官的权力, 取消师一级建制,建立基层政治军官制度,加强对官兵的政治教育和考核;第二步 是地球统一后,自由军成为地球联邦的国家军队,届时规模将要扩大,并分为内卫 部队和国防军两类,内卫部队负责平定国内叛乱,维持动乱地方秩序,制止联邦成 员国和地区间的武装冲突;国防军负责防御外星入侵,保护航天活动及外太空联邦 公民、财产安全……” 蒙杰滔滔不绝地说着,讲完了军队又讲到解放党,讲完解放党又开始勾划联邦 国会组成、政府结构,似乎这些话早就在胸中憋了无数世纪,只待这一刻倾泄而出。 我静静地听着,不再提问,也不评论,心里作出了决定。 “好了,先停一下,”我打断了他关于经济新秩序的论述,搂过他的脖子, “把你的这些想法,写成书面报告,要分专题,有理有据,内容详细,一周后交给 我,可以吗?” “没问题” “好,你先出去吧,我想和小莹单独待一会。” 四 (结局章之结局) 夜空中,一大一小两个月亮浮着,我在楼顶上看得入迷。 “陆先生,你怎么又在这里,该休息了。”一个小护士在旁边不满地叫道。 我指指比较小的那个月亮:“怎么会多出一个来,原本不是只有一个月亮的吗?” “唉呀,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吧,这是国防军的太空要塞,十年前就造好放在那 里了。快点回去吃药休息,不早点让大脑恢复功能你还要再问这个问题几十遍,走 走走……” 小护士拉着我走下楼梯间,搭上智能电梯返回病房。 “月亮很美。”我对小护士说。 “是很美,给,快吃药。”小护士递过药片和水,看着我把药服下,又拿过一 个包裹在我面前晃一下,扔到了我床上。 “什么东西?” “你的邮包,活体冷冻局寄来的,可能是你冷冻休眠前存进的私人物品。” “谢谢。” “我先走了,回来之前你一要睡下哦。” 门关上了,我打开邮包,首先滑落出一个信封和几张磁卡。撕开信封,一张印 制精美的信笺露出来。信上以楷体中文写道: 亲爱的陆云先生,欢迎您从长久的美梦中醒来,这51年零6 个月21天的休眠, 是否令您感觉只过了一夜?这是当然的,因为当初我们就是这样对您承诺的。想必 您在醒来之初会感到一些不适,请放心,经过一段时间的疗养,很快您将恢复如初。 按照您事先的要求,我们在您醒来后不久即对您进行了肢体快速再生术,为您恢复 了左臂并消除了背上的伤疤,正如我们所保证的,这都是以绝对不会产生有害副作 用为前提的。当然,您转托给我们保存的财产,通过6 家不同的理财公司精心经营, 现已增值到地球币八百五十六亿元,按2016年美元价折合一百亿美元,如果您决定 将这些财产立即收为本人经营,您须要向理财公司支付总额八十五亿六千万元的退 损费,并向我们支付八十五亿六千万元的代理费,您也可以将它们继续由我们代理, 我们只每年收取八亿五千六百万元的代理费。为了您在2067年的地球联邦境内依然 能正常生活,我们已经为您代办了身份卡,内有一千万元存款的银行卡,财产证明 卡和社会保障卡,后三张卡以视网膜和指纹为密钥,为防万一,又为您设置了手动 密码,分别如下…… “哇!八百五十六亿元,折合2016年的一百亿美元,我们居然会有那么多钱!”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惊呼,我扭过头,是个没见过的护士,正偷看我的信。 我把信收在背后,疑惑道:“我们?” 护士小姐眼望着天,俏皮地笑道:“我说漏嘴了行不行?看到你有那么多钱, 我也想分一点啊,所以——” “你别乱想了啊,我有未婚妻的,等她的病治好了,我们马上就结婚。” “你不是患了失忆症加健忘症吗?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我笑了笑,指一下床边的椅子:“坐吧。” 她乖乖地坐下了。 我把信折好塞进信封里,放下邮包,看了她一眼,说:“你很漂亮。” “谢谢。”她点头微笑道。 “看着眼熟,我们之前见过吗?” “没有啊。”她使劲地摇晃着脑袋,笑容依然灿烂。 “有男朋友了吗?” “我也订婚了啊,而且等他的病好了,我们也马上会结婚,然后照他答应我的 那样,一起到塔拉洞区的花都去生活。” “花都?”我觉得这地名很熟的样子,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对啊,开满月兰花的花都城,我和他相识的地方,他送给我的第一朵花,就 是心形花瓣,代表宽容和纯洁的月兰花。” “月兰花?”又是个似曾相识的词,是什么东西呢?头开始隐隐发痛。 “没见过吧,对了,你不打开邮包看看吗?” “我等你走了再看啊。” “那么小气,放心好了,我也快结婚啦,不会对你有企图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些是私人物品……其实我也不记得当存了什么进去了… …” “那更没关系啦,就让我看看嘛,我保证不告诉别人还不行吗?”护士小姐开 始撒娇,这我可受不了,于是抢过也邮包开始撕外包装。撕到半,我觉得有些不妥, 又加了句:“发誓,你要发誓。” 她立即举起右手:“我发誓,如果我把等会儿看到的东西告诉别人,就让人造 太阳掉下来砸死我!” “人造太阳是什么东西?” “你别管了,反正能砸死人就是了。” 我想了想,便继续撕扯,外包装弄干净了,里面是个方形的合成材料箱,箱体 上有五个小孔,大小不一,旁边一行字:“请将手指进入。”我照做了,箱子“咔” 地一声,箱盖缓缓抬起,里面只有两个被柔软材料包裹着的盒子,一大一小。 我先打开大的,是一本英文的《机甲手册》,封面下端有句手写的话:“请翻 到P175. ” “是书啊?纸制的书,很珍贵的呢,也可以说是古董……” 我懒得理她,刷刷几下翻到了175 页,是K -98“卡鲁斯”机甲的结构图,机 甲的脑袋部位,贴着几片枯得变了形的心形花瓣。 “这就是月兰花啊,原来你的书里收藏这个。” 我抬头盯着她:“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微笑应道:“不想看看另一个盒子里装了什么?” 脑子深处痛得发慌,我揉了揉太阳穴,敲几下后脑勺,慢慢打开了小的盒子。 一条项链,链坠是一朵翡翠月兰花。痛觉立时溢满整个大脑,我抱着头倒在床 上。 “你怎么了,不要吓我,等一下,我去叫医生……” 护士小姐焦急地喊道,正要跑开,被我一把拉住:“不要走……小莹……” 她站住不动了,我在她转身之前从后面抱住她,贴着好的耳朵轻声道:“我等 了你五十年,无论如何,不许你再离开了。” “又不是我想离开的。” “少废话,你怎么会比我先恢复?” “你去问医生啊,拆掉你的机械手臂,再生一条新手臂当然花时间比较多嘛。” “装成护士来逗我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我就是穿护士服的嘛,何况这又不是我的主意!” “哪个家伙教唆你的?” 小莹指一下门口,两位老人相互搀扶着进来,后面一大堆黑西装的彪形大汉。 “你们是——?”我问道,手还圈着在小莹腰间。 小莹拍拍我的脸:“不认识了吧,蒙杰和芳草啊,前联邦国家元首和第一夫人, 来看老朋友的,而且说好了要给我们主婚的哦。” “真让人妒忌啊,”白发苍苍的蒙杰搓着手道,“五十年过去了,我成了个糟 老头,你们却依然保有50年前的青春和活力。陆云,睡得还好吧,这一觉下来做了 什么梦没有?” “一个做不完的梦。”我向他点头微笑。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