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之传奇 第五个封印啊天空知道,闪烁的日光一片凄迷; 第一话 袭击 尖厉的风声在远处呼号,益发衬出整个人鱼岬的狂野与凄厉。凛冽荒寒,却又 令人不知所从——正如索朗陀耶此刻的心情。 身旁那小小的计时仪①在黑暗中发出柔和的珠光,说是离天亮只剩下半个时辰 多些了;可是他整夜不曾阖眼,而且也显然没有可能再睡。脑子里翻来覆去、尽是 不久之前发生在他与佛兰珂之间的诸般情事;以及,自己拿了替换的衣服去接她回 来的时候,她那哀怨欲绝、一直瞅着自己不放的眼睛。自己虽然特意偏过了头不去 理她,却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地,总是觉得她的视线不曾离开过自己,只瞧得 人浑身燥热,心如油煎。 想到这个地方,索朗陀耶很不舒服地翻动了一下身体,重重地吐了一口长气。 到底在想什么呀,这丫头?自从相识以来,她在自己的面前一直是端庄中带点 羞怯,深藏密守,难以窥知,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直接、如此大胆?偏偏还发 生在两个人吵过那么一架之后,她到底要人怎么待她? 岂难道……岂难道…… 这念头才刚刚冒起,索朗陀耶便重重地握紧了拳头,再一次将那渴欲窜升出来 的希望之苗压了下去。索朗陀耶你这个没出息的,不是说好了要还彼此一个清净的 么?不是打算天明之后便启程回月首去的么?还在这儿胡思乱想个什么劲? 她一直挂怀的人是艾诺维,你不是打一开始便明白了么? 就算心里对你不是没有好感,可是……嘿,就算夺得她来,你受得住一个影子 始终横隔在两人之间么? 话说回来,索朗陀耶啊,难道你没有把握,能将艾诺维自她心上全然抹去么? 索朗陀耶抿紧了嘴角,再一次无可奈何地苦笑起来。无论有多么要强,他清澄 的理性至少清楚地知道:人类的感情可并不像咒语,可以经由意愿和努力来加以掌 控。真该死,她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干脆闷着头不理我算了?拿着那样的眼光盯 着人瞧,她到底什么意思嘛?那样的眼光…… 另一股燥热自身体深处汹汹涌起,使得他再一次挫败地闭上了眼睛。真不知道 是要将地板狠狠地捶上一顿,还是跳到海里去浸他一浸才好。 就在这个时候,帐篷外一阵悉悉索索,仿佛有轻微的脚步声移了过来。索朗陀 耶微微一愕,本能地朝帐篷入口瞧了过去。几乎便在同一个时间里头,一篷柔和的 金橘色毫光自他身旁的地上渐渐地亮了开来——是他的佩刀水湄之光上头那颗珊瑚 大珠感应到主人的意念,自动自发地焕出了照明的光芒。柔和的光晕下隐隐约约可 以看出:帐篷外头影影绰绰,仿佛有个人影立在那里。 索朗陀耶窒了一窒,本来立时便想喝问“什么人”;却是不知道为了什么,一 股子奇异的预知揪紧了他的心脏,使得他一时之间居然发不出半点声响。他重重地 甩了甩头,才刚想嘲笑自己的荒唐,便见得帐门一动,一个纤长的身影闪了进来— —佛兰珂! 索朗陀耶身子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帐篷里的光亮陡然间暴涨。佛兰珂长发披散, 一只素手紧紧地扣着斗篷的领口,眼眸中虽然带着几分惊惶,但双颊酡红,口唇娇 艳欲滴,脸上神情他更是从来不曾见过,一时间心乱如麻,还不知道该要如何反应, 便见得佛兰珂下唇一咬,右手使劲一拉,整件斗篷脱曳在地,登时露出了一具晶莹 如玉、完美无瑕的胴体来! 在那厚重的斗篷之下,她居然、居然什么都没有穿! 索朗陀耶脑子里轰的一响,几乎是本能地从床上弹了起来,说道:“你,你这 是在做什么?还不快把斗……”一句话尚未说完,佛兰珂整个人蛇一般滑了过来, 紧紧地贴进了他的怀里;含羞带怯,昵声说道:“别管什么斗篷不斗篷的了,我宁 愿……包裹着我的……是你……”吐气如兰,吁息轻细,沿着索朗陀耶的下巴与颈 际一路亲了过去。 索朗陀耶又不是铜浇铁铸的雕像,遇到佛兰珂这样的绝色佳人以如此彻底的手 段对着自己投怀送抱,焉有不立起反应之理?更何况对方本来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 心上人?只不过此事来得太过奇突,奇突到令他难以想像;虽然全身血液骚动,只 恨不得立时将她抱上床去,共效于飞,但脑子里灵智末泯,只挣扎得额上汗珠滚滚 而落。有心想将她推开,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沾她一根手指。生怕只一碰到她滑润 如脂的身子,便再也无法克制得住。当时只是拼尽全力站得僵直,哑声道:“快些 住手,莫做出你自己明天必然懊悔的事来。我… …“ 佛兰珂轻笑一声,因为他的不曾推拒,胆子益发大了。 初进帐篷时仍然存在的羞怯与惊惶一旦消失,她开始试探着揉弄起他的颈背, 伸出细小柔滑的舌尖去戏弄他的颈窝,哼哼唧唧地撒娇道:“呆子,还不晓得抱住 人家么?天气好冷呢。” 索朗陀耶发出一声宛若呻吟的叹息,无法自制地投降了。一直僵垂在身畔的双 臂如今只一使劲,两个人一起倒进了床褥之间。再也没有顾忌,再也没有压抑,他 灼热的双唇肆无忌惮地搜寻着她的每一寸娇躯,他贪婪的双手纵情地享受着满握的 光滑与柔细。佛兰珂星眸半闭,喘息轻细;全上下那轻微的震颤不知道是出于欲望, 还是出于羞怯,更刺激得他如疯似狂。在急切的渴求中也不知道是她动的手还是他 动的手,索朗陀耶身上的衣衫一件一件除了下来……“ 便是在这种急于与心爱的人合为一体的急迫当中,他本能地觉得两个人之间有 一样东西非常碍事。那是:缠在佛兰珂臂上头的一条巾子。那巾子如若与丝缎一般 光滑柔细或者也就算了,偏是感觉起来有一点粗糙,有一点扎人。索朗陀耶想也不 曾多想,抓住了那条巾子便往下一拉——佛兰珂尖叫一声,叫声中充满了强烈的痛 楚之意。索朗陀耶吃了一惊,满腔欲火立时消了大半,问道:“怎么啦?” 一面握住她的左臂,却要瞧个仔细。佛兰珂一把将左臂缩了回来,强笑道: “没有什么,只是方才不小心刮着了,有一点疼。你别管,不碍事的。”一面说, 一面又将身子靠了过来,左臂绕到他的身后,用纤长的指甲轻轻刮骚着他的背脊。 索朗陀耶疑心大起。方才那一声尖叫几乎像是伤及要害之人发出来的惨号,哪 有可能只是“不小心刮着了,有一点疼”那么简单?佛兰珂初进帐篷之时,那突兀 的举动占去了他全副的心神,浑没留意到她手臂上缠着的那方巾子,但方才虽只小 小地瞥了一眼,也知道那巾子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黯蓝,诡异到让他心头升起了一丝 尖锐异常的警兆——魔法精深之士对于危机所特有的、敏锐的警兆。再看她脸色隐 隐发白,眼眸中泪花乱转,显然真的痛得不轻,方才那一声尖叫绝非作假,由不得 心头那不祥的预感又加重了几分。在这种情况底下,他对佛兰珂的引诱岂还能有丝 毫的反应?当时半侧过身去,温和而坚定地扣住了她的左臂拉到身前来,说道: “明明痛成这个样子了还要逞强,你当我是石头做的么?把巾子解开来让我瞧瞧。 说不定方才那么一扯,已经把伤口给扯裂了……”说到这个地方,他陡然间脸色大 变,直兀兀地盯着她的左臂,胸口如遭巨杵,一时间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佛兰珂不明白他脸色为何突然间变得如此难看,瞧向自己手臂,只见无量虚包 裹的肌肤上头,细细地渗出了一点殷蓝色的血丝。在负能源的操控底下,她这一部 分的神智已然浑浊,丝毫也不以为自己的血色有什么不对,本能地又朝他挨近了一 些,说道:“怎么啦?你不喜欢人家身上带着伤么?只是流了一点点血,真的不碍 事的。”一句话还没说完,索朗陀耶再一次扣住了她的双臂,将她推到半臂之外, 脸上神情复杂之极,赤裸的胸膛起伏沉重,咬牙切齿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你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你,你… …“心乱如麻,再也接不下去。 佛兰珂只觉得他握着自己的双手力道越来越重,捏得自己好不疼痛,又是骇怕, 又是委屈,忍不住嘤的一声,哭了出来。说道:“人家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如此 轻贱于我? 人家都已经、已经这样待你了,你还怀疑、怀疑人家的心么?我无法相信自己 会错到这种地步。你应当也是欢喜着我的不是么?否则,否则方才就不会那样待我, 那样疼我。还有,还有当初在青禾镇上……“一面哭一面说,一面挣扎着要将身子 扎进索朗陀耶怀抱中去。 索朗陀耶眼见心上人儿既泣且诉地对着自己倾吐衷肠,心血激荡,几乎不能自 持;偏偏越是如此,越觉得背脊发凉。他所认得的佛兰珂绝无可能如此这般地对着 自己投怀送抱——纵使这个场景在他私秘的梦想之中已不知道出现了几回;更何况 在负能源的操控之下,天知道她这么做的动机究竟何在?既疑且惧,又爱又恨,当 真是血煎如沸,一时之间,全然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自处。 但他到底是呼荷世界中位阶最高的法王,自有其人所难及的精深修持,以及敏 锐无伦的应变能力。虽然在五内翻转的时辰里,也立时便想到了:所有问题的根源 都来自于负能源。而佛兰珂左臂上的那方巾子他怎么看怎么不对,很有可能便是一 切异变的罪魁祸首。一念及此,所有混乱的神智立刻清明。索朗陀耶放松了手上的 力道,以一种压抑过的冷静和沉稳缓缓说道:“这些事情稍后再谈不好么?先看你 的伤要紧……” 却不意这话才刚刚出口,佛兰珂身子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双目圆睁,脸色却益 发地苍白了:“不,不要!”她喊,反过手来紧紧地抓住了索朗陀耶:“不要把话 题转开!你存心避着我么?难道,难道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能相信我?还 是,还是……”说到这个地方,她身子剧烈地发起抖来,泪水不可抑遏地奔流而下 :“还是你一直只当这整件事情只是一个游戏,自始至终都在玩弄我? 不,你别说,不要告诉我!我不要听,我……“语无伦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索朗陀耶见她情绪紊乱,几乎已经接近歇斯底里,又是惊骇,又是心痛、却不 知道如何才能让她冷静下来,只得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叫道:“佛姬……”却是一 握之下,手上霹啪一响,居然爆出了闪电一样的火光。虽然由于护命绦在身,那闪 光没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但事出突然,佛兰珂骇然尖叫,闪电般将手臂抽了回去, 以一对失惊的大眼睛盯着他瞧,颤声说道:“你,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索朗陀耶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楚方才那闪电的来由,摇了摇头,说道:“静下来, 佛姬,我不会伤害你——你应该知道我没有可能会伤害你的,是不是?”他知道今 夜的事情奇诡至极,与自己从前的遭遇都不能相提并论,语气虽然放得再和缓也没 有,神智却警觉到了十分:双目灼灼,对周遭的任何一丝变异都不曾放过。但佛兰 珂此刻情绪激动至极,任何事情都只能朝负面的方向去想——在索朗陀耶接触的地 方没来由地冒出了闪电,则罪魁祸首岂还能有别人?眼眸中充满了痛苦之色,说道 :“你既然这么说了。我自然相信你——你要我相信你的,对不对?”一面说话。 她手臂上那方巾子蓝光流转,色泽益发浓郁,却不知为了什么,感觉起来居然更为 艳丽,越发显得诡异绝伦。 索朗陀耶心头大震,心说:“原来如此!护命绦遇上了负能源——这是小型的 逆雷了?”口气越发柔和,说道:“好了,佛姬,天气很冷,你先把斗篷穿上。” 佛兰珂噘了噘嘴,满眼都是哀怨的神情,说道:“不。你为什么不抱我了?我 要你抱着我。”没等索朗陀耶开口,她娇柔的身躯又已经滑了过来。 索朗陀耶料不到她说动就动,还没来得及在肚子里叫出一声糟糕,佛兰珂已经 伸出手臂来抱住了他。肌肤尚未相触,两人之间的间隙已经爆竹般响起了一连串的 电光,震得佛兰珂往后仰跌了出去。 震惊之余不遑多想,索朗陀耶一个箭步赶上前去便想将她扶住;在手臂刚一伸 出之时及时想到了这样做的后果,硬生生止住了前冲的势子。万万没能料到的是, 这一回他离她少说还有四五公分的距离,逆雷依然引爆了两次。 由于负能源密密实实地布满了佛兰珂身子四周,严格说来早已形成了一重结界, 因此在逆雷连番引爆之下她其实丝毫也不曾受伤,只是吓得连连惊叫,盲引闪躲。 匆忙之中哪分得清自己脚下有些什么东西,她结结实实地踩在水湄之光的上头。 刀柄上的珊瑚大珠光芒大盛,小小的闪电沿着佛兰珂小腿一路霹哩叭啦地爆了 上来。佛兰珂倒抽了一口冷气,急急地往后跃开。但那串逆雷虽然一闪即逝,引起 的火光却落到了被褥上头;火头从好几处地方同时冒起,登时烧得好不热闹。 索朗陀耶眉头微微一皱,想也不想地便捏起一个手诀,念道:“冰之精灵冬里 亚,以水神欧莎比娜之名听从我的请求:极寒之力无声无影,不解热毒势不干休… …” 才念得那么两句,帐篷里头温度骤降;身后的佛兰珂喘息两声,叫道:“住手, 住手!”声音听来难受至极。索朗陀耶方自一楞,身后又响起了逆雷爆开的声响; 并且这一回又急又密,竟无止歇。索朗陀耶悚然一惊:“啊哟,索朗陀耶你这个呆 子,怎没想到念咒止火是在聚集正能源?这对她而言不是雪上加霜么?” 一念及此,也顾不得火到底止了还是不曾,立时回过头去。却见佛兰珂不知何 时已经披上了她穿来的斗篷,正如同受了惊的小鹿一般地奔将出去。逆雷在她身旁 又爆了几次,虽然已经没有什么闪光了。 索朗陀耶生怕她有什么闪失,嗫着她身后便追。才刚看到她掀开帐门钻了出去, 便听得一声长长的惨叫响了起来。 索朗陀耶大吃一谅,顾不得自己身上衣衫极度不整,箭一般窜了出去。却见佛 兰珂蜷倒在帐篷入口,整个人都笼进了一层紫色的光晕之中;那光晕离她身体五公 分左右,与负能源相接之处闪着一层浮动不已的电光,似逆雷又不似逆雷。 佛兰珂挣扎喘息,脸上神色痛苦至极,叫道:“住手,艾诺维!求求你……住 手!” 声音黯哑,越转越是微弱。 索朗陀耶又惊又怒。但眼前这紫色光晕是他平生未曾见过的异象,若是冒冒失 失地采取行动,只怕反对佛兰珂造成伤损;心想擒贼要擒王,先制止了艾诺维再说。 却是还没来得及采取行动,吉托的声音已经沉沉地响了起来:“艾诺维,快些住手! 你想杀了她么?” 其实老人的话才刚刚出口,那光晕便已开始消散了——可见是老人尚未出口喝 止,艾诺维便已收回了自己的攻击。 佛兰珂喘息不已,在老人的抱持之下撑起了半截身子,哭道:“老、老师… …“几个字都没能说完,便已经晕了过去。 索朗陀耶在她身旁蹲了下来,想要碰她却又不敢,满脸写的都是为难之色。 老人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在失去知觉的情况下她的情绪已经平稳,不会 再吸引负能源了,碰她不妨事的。”索朗陀耶松了一口大气,伸过手去,便去拉她 手臂上的巾子。 “不可以!”老人急道,一把按住他:“这无量虚此刻已经透过负能源与她合 为一体,成为一种寄生的状态,硬解下来会要她的命的——你方才不是已经试过了 么?” 索朗陀耶胸中一紧,这才明白佛兰珂方才那声惨叫的来由。当时情不自禁、伸 出手去握住她的左腕。想到这一夜之间她迭遭变故,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忍不住 抬起头来,狠狠地瞪了艾诺维一眼。却见后者脸上有着一层深沉的懊恼之色,对自 己责备的眼光却完全地视若无睹。老人淡淡地道:“你莫责怪艾诺维,他是好意。 要想取下异质化了的无量虚,必须用虚空之力形成的真空层将她包住,使负能源失 去补充、好让它自己消耗殆尽。” 索朗陀耶啊了一声,怒气立时被惊喜取代,急急问道:“负能源有法子消得去 么?佛兰珂能回复原来的样子么?” 老人沉吟了半晌,慢慢地道:“理论上是可以的……” 索朗陀耶胸中一紧,说道:“意思是实际上……没有人做过了?”看向晕迷不 醒的佛兰珂,掌心微微出汗。老人沉吟着道:“无量虚的异质化,连我也是第一次 看到。这个法器对能量极端敏感,处理起来只怕……”说到这个地方,他抬起头来 瞧向艾诺维,说道:“你忘了么?虚空之力少说也要使用到四种以上的能量,才能 够求出中间的平衡质来。地封印都还没有解开,施法的时候怎能不出差错?” 艾诺维没有说话,只是沉沉地盯着佛兰珂,满头银发随风飞扬。 索朗陀耶心中焦急,问道:“如此说来,不到地封印解开,是没有可能将佛兰 珂医得好的了?”老人瞧了他一眼,慢慢地道:“遭到负能源入侵的人,并不必然 是变得邪恶了,而是变得脆弱了。是本性中属于欲望的部分大幅度增长,不再受理 智的约束,道德感也因此变得很低。但佛兰珂本来是个善良的孩子……” 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只能说是天意吧。” 索朗陀耶紧紧地抿住了双唇,只觉胸口沉甸甸的,压得人出不了气。方才那一 大串纷扰之中他浑没心思去想,直到此刻才开始怀疑:一直到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 都还好好的… …不,是自己拿了衣服去接她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岂难道… …岂难道…… 不,不会的,不可能!她欢喜的是艾诺维呀,不过和我吵上了一架,焉能有这 么大的影响?可是、可是,除此之外你还能有其它的解释么?心乱如麻之际,忍不 住抬起眼来看向吉托,问道:“她为什么……我是说,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突然……突然……“昨夜里他和佛兰珂在沼泽区里大吵了那么一架,回 来后虽然谁也没吭半个字来,但以他这些时日以来对老人的了解,深知老人就算一 个字都不曾多问,对事态的掌握恐怕少说也已经有了八成;则人间世上唯一能给自 己解答或指引的,也就只剩得眼前这位智者了…… 老人瞧了他一眼,睿智的双眸中充满了悲悯之意,说道:“你一直以为她欢喜 的人是艾诺维,是也不是?” 只听得这么一句,索朗陀耶脑门上轰的一响,颤声说道:“难、难道不是么? 她,她……“陡然之间,胸臆中充满了恐惧之意。 老人慢慢地闭了一下眼睛,说道:“也难怪你不能相信。这事解释起来还真的 挺复杂的……”沉吟踌躇,显然正在考虑如何措辞。便在这个时候,他怀抱中的佛 兰珂呻吟有声,慢慢地醒了过来。 老人朝索朗陀耶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别再问了,轻拍着佛兰珂,说道:“好 孩子,你醒来啦?觉得怎么样了?” 佛兰珂迷迷糊糊地道:“好痛,全身都痛……我怎么了?啊,啊……”身子震 动了一下,将头埋入老人怀中,叫道:“艾诺维,艾诺维欺负我!老师……” 老人干咳两声,轻拍着她的背脊,说道:“不是的,他不是要欺负你。他……” 佛兰珂叫道:“不,不,他明明就是在欺负我!我不管! 您不疼佛兰珂了!“声音激动起来,无量虚又跟着开始发光。老人急道:” 好,好,他不乖,他不乖,老师等会儿骂他便是。你别激动,小心又伤了身子! “ 旁观众人早已瞧得目瞪口呆。要知道这整片营区总共才搭了五顶帐篷,丝毫也 称不上大;索朗陀耶和佛兰珂两个人闹了大半个时辰,又是惨叫,又是打雷的,岂 能不将所有的人都给惊动了?只不过索朗陀耶身为法王,若不经由召唤,谁有胆子 闯进他的帐篷里头去?如果是艾诺维或吉托几人,或者还另当别论。但藉着帐篷里 的珠光,他两人一举一动实在是让人看得再清楚也没有,摆明了是情侣吵架。若不 是看着负能源越闹越凶,佛兰珂又奔出了帐篷,艾诺维本来也不会出手。 只不过对现在的呼荷世界而言,负能源这个东西还只是一个新颖的名词而已, 对它引起的诸般效应更加的难以判断;听得老人和索朗陀耶左一句负能源,右一句 负能源的,本来已经惊疑万状了,再看着佛兰珂性情大变,既娇纵、又粘缠,而且 还颇不讲理,全然不同于他们原先所认得的那个女郎,面面相觑,一个比一个更不 知所措。妮亚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忍不住就要掉下泪来,问道:“吉托爷爷,负能 源是……是什么传染病么?小姐生病了?” 老人还没来得及回答,佛兰珂已经勃然大怒,喝道:“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 咱们呼荷世界几时有过负能源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再要红口白牙地咒我生病, 瞧我不撕了你的嘴!” 索朗陀耶心痛至极。握住了她的手,说道:“佛姬,不要这样。妮亚只不过是 关心你。”佛兰珂一把将手夺了回来,眉眼间满是怒色,眸子里却浮出了泪光,哑 声说道:“你,连你也以为我生了病是么?所以、所以方才才会那样待我?” 索朗陀耶急道:“不是的,佛姬,我……”想到她彻头彻尾否决了负能源的存 在,则这整桩事情便根本失去了辨白的可能,只说了这么几个字,再也接不下去。 佛兰珂见了他这般模样,益发认定自己所料不差,抽抽噎噎,哭将起来,说道: “我是不是生病了,自己会不清楚么?也不先告知一声就下了这么重的手,人家难 道不会痛的么?” 索朗陀耶虽然常常摸不清她的心事,但眼前这举动再清楚也没有,分明是在撒 娇;只不过负能源是无可否认的存在,要自己谎话连篇地去哄她劝她,可真不知要 从何处着手,怔在当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佛兰坷又气又恼,越发哭得悲切了。 老人多方哄劝,她仍满口胡言。索朗陀耶再也听不下去了,起身便进了自己的帐篷。 经过了这样的巨变,他本来启程返国的打算。当然是立时胎死腹中了。佛兰珂 变成魔人只不过是几个时辰的事,性格已经扭曲得如此不堪,若是再多拖一些时候, 可不知道会恶化成什么样子。在众人收拾营地准备启程的当儿,索朗陀耶已经和艾 诺维、娃蒂作成了决议:带着佛兰珂一同前往土隆平台、神代的地妖精圣地、地封 印所在的地方,以便封印一解,便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头,为她将入侵的负能源排去。 只不过经此一来,搭小空舟往回走的路上,大家伙儿的情绪便都恶劣到了十分, 妮亚自从服侍佛兰珂以来,从来也不曾被小姐呵责过半句,红着眼睛缩在角落里头、 全然不晓得接下来该当怎么办才好。塔莫伊、霍尔拿两个闷在她的旁边,僵得跟两 颗石蛋没有两样。索朗陀耶的郁闷焦心,自然更加的不用去说。方才吉托解释事情 只解释了一半,更憋得他出不了气。只是佛兰珂这一路上一直死死地粘着老人,显 然对自己“攻击”她的事还挂意得厉害,便有心想问个详实,也找不着开口的机会。 只有娃蒂乐观成性,倒还和艾诺维说说笑笑。只是她似乎也有着自己的心事,说话 时有一搭没一搭。若不是众人心情如此之坏,或者早就会发现了:她常常在沉默之 中露出一丝只有她自己明白的,异常温柔、异常女性的微笑来。 近午时分,他们回到了狄凡夏居住的那个村子。茉咪在旅馆旁边的空地上停妥 了小空舟,便开始检查机件,作例行的保养;狄凡夏招呼着众人进了旅舍,便到厨 房里去帮他老婆了。 这旅馆虽然不大,倒也分成前后两个区域:大门入口处是奉茶休息的大厅,再 往里才是用餐的所在。楼上布置了几间客房。此刻厨房里头尚未将餐点准备妥当, 众人便先在大厅的沙发上零零落落地坐定了。佛兰珂在受到艾诺维的攻击之后,由 于艾诺维一直没作出什么道歉的表示,心中的不满越积越高,因而扯着吉托避开了 对方,坐在与艾诺维相对的另外一头,妮亚和塔莫伊几人,自然是跟着她走的了。 大门入口左手边的三张沙发经此一来已经占满。索朗陀耶连迟疑也不曾迟疑,便往 右方走了过去。 客栈里头那个受雇帮佣的小伙计阿喜,端着一大盘子的茶水,从厨房里颠了出 来。茉咪的母亲手艺甚佳,再加上来的全是贵客,泡出来的乃是上等的碧莎草茶, 气味极是芬芳,除了身为妖精的娃蒂之外,众人纷纷取过一杯来喝了。却是来到艾 诺维身前之时,突然听到艾诺维低喝一声,托盘茶杯跌得哐啷满地。大家伙儿根本 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阿喜连续朝后翻了几个跟斗,自大门口倒跃而 出,塔莫伊、霍尔拿两个置身于大厅的另一端,眼见如此突变,职业军人的本能立 时发动,追着阿喜奔了出去。同一时间里艾诺维整个人仆跌了下去,眼看着就要跌 在满地的碎片上头——若说速度之快,在场无人可以及得上火妖精王。众人连红影 一闪都没能看清,娃蒂已经牢牢地拉起了艾诺维,叫道:“火水晶?他额上的火水 晶让人给拿走了!啊,老师……”声音里充满了惊惶之急。 众人虽然不明白火水晶被劫何以这般要紧,吉托却是再清楚也没有了。艾诺维 倒地之时他已经冲了过来,听得这两句话更是骇然变色,一面检查艾诺维的状况, 一面叫道:“大家小心,这些入绝不是等闲角色,一定还有其他的埋……” 最后一个“伏”字尚未出口,身后的佛兰珂大声惊叫。另一头的卡鲁奇看得清 楚:一名男子自天花板上的横涩上跃下扑击,挟持了佛兰珂之后往外便冲,赫然是 那个跟他结了许多梁子的克坦利。 本来若说到应变之快,在场中人当然以娃蒂居首;但她才一将艾诺维抱入怀中, 便赫然见得他心口下方插着一把短剑,深已没柄,一时间脸都青了,哪还想得到要 去追截敌人。吉托赶将过来,只朝短剑插入的位置瞧了一眼,便镇定下来,说道: “别担心,没刺到心脏。一定是在火水晶离体的那一刹那他本能地避开了。” 他双手握住剑柄,便待将短剑抽出。 娃蒂大急,叫道:“老师,这样可以吗?剑一拔出,他不是立刻会大量失血… …”一面说,一面眼睛越睁越大。原来吉托对她的问话理也不理,自顾自将短剑抽 了出来。那短剑色呈暗紫,显然淬过了剧毒;却不知为了什么,剑身四周全让一层 半透明的胶质包了起来,浑没沾到半点血渍;艾诺维的伤口之上,也是一丝血液都 不见流出。老人笑了一笑,说道:“我说他怎么会火水晶只一离体便昏迷不醒呢, 果然是把所有的能量全逼到了伤口四周,形成了这样的一层护膜… …嗯,中毒倒是没中毒,不过这样一来,这小子也就很难再支撑多少时候了。 非快些把火水晶找回来不成……“一面说,一面快步朝门口走去。 却说这边厢变故一起,索朗陀耶和卡鲁奇两个立时一声不吭,追了出去。却是 才刚刚追到门口,便见到塔、霍两人一前一后仆倒在地,竟不知是死是活。不远处 三条人影,有高有矮,各自拖着一个佛兰珂,分成三个方位,正在全力往村外奔驰, 当时心中一惊:“设计得这等周密!果然不愧是使徒十三!”他是冷静沉稳的人, 既然知道对方有备而来,埋伏算计,只怕不止一日,自然不能在这种节骨眼上一味 追赶,否则怕不中了更大的计?但卡鲁奇可不会想到这一些,一见敌人距离不远, 往外便冲。 只听得轰一声响,一道锐风自地底旋了上来,登时带起了大片沙暴,二十丈方 圆的视野全给遮蔽得什么也看不真了,风声尖厉中只听一个悠缓飘渺、不知打从哪 个方向传来的声音在说:“再要轻举妄动,就等着给佛兰珂收尸吧!” ①计时仪是索摩人用来计算时间的法器,有各种不同的设计和造型。索朗陀耶 用的这一个外型像是沙漏,每一刻钟作一刻度;每半个时辰沙子漏尽,就会自动翻 转。沙漏两端一共镶有二十四颗小珠。每翻一次,就会亮起一颗珠子。一天结束, 周而复始。 -------- 玄幻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