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身处绝境 这样过了半小时。火山喷溢还在缓慢进行,火山口的爆炸声稀稀拉拉,不很 厉害。可是在探险家们所坐的山坡的上面,突然发出一种很闷的沙沙声,犹如大 河解冻时巨大的冰块流动的声音。这里的山峦就是巨大的熔岩石块构成的,旧的 熔岩峰显然就在这里。 “该走了,”卡什坦诺夫站起来说,“熔岩已经离开这里不远了。” 大家都沿着山坡往下走,到小河边的宿营地去。他们边走边回头看,后面的 声音越来越响了。老的熔岩峰上已经出现了新的熔岩峰,但它并不象三位观察者 (卡什坦诺夫除外,因为他是很熟悉这种现象的,)所想象的那样,是鲜红的熔 岩火墙,而是象由大大小小的石块形成的黑色的巨浪,在某种看不见的神奇力量 推动下向前涌来。 石块缓慢地移动着,一块接着一块发出隆隆的声音。有的石块从峦峰上滚下 来,它们空出的地方很快就被另一些石块占据了,另一些石块沿着山坡滚得很远, 一路上撞击着高低不平的老熔岩及熔岩上的石块,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大石块的 隙缝中不时冒出一股股或一团团白色蒸气。有的地方还有飘忽不定的蓝色火苗, 间或出现火球,如同熄灭的篝火堆中裹着灰烬的木炭。不过这篝火会向前移动, 象一头披着微微抖动的黑色鳞片的巨兽,一面爬一面喷出热气和毒气。 为了躲避坡上滚下来的石块,探险家们奔向右峰,来到宿营地上游的小河边, 这是一个崎岖不平的浊流滚滚的河道。探险家们犹疑一下,就勇敢地跨了过去, 但迈开第二步就陷进粘滞的泥浆,直到膝盖,大家都叫了起来:“真见鬼!又上 当了。泥这样粘,象发了酵的面团,脚都拔不出来了。” 格罗麦科走在最后,他陷得不太深,从靴子里拔出双脚,然后站到硬石块上, 用力拉出靴子。其他三个站在那里动弹不得,象苍蝇钉在粘蝇纸上无计可施。 这时熔岩流的前峰缓缓向前流动,相距不过二百米了。陷在泥里的人命运未 卜:附近没有木头、木板,也没有木杆可以铺在泥上,无法帮助同伴拔出脚来。 但格罗麦科并没有惊慌失措。他机灵地从河岸上搬来几块扁平的熔岩,铺到 体重最轻的帕波奇金跟前。然后卸下背包、猎枪及上衣,并把裤腿卷到膝盖上面, 踏着熔岩块蹑手蹑脚地走到帕波奇金跟前,帮他卸下身上背着的东西,随即抓住 他的胳膊,小心地把他从泥里拖出来。帕波奇金穿着一双系带子的皮鞋,不容易 掉落,所以连人带鞋一起拖了出来。然后他俩共同把扁平的石块铺到马克舍耶夫 跟前,一起用力把他拖出来,但他掉了靴子。 卡什坦诺夫是他们中间个头最大、最重的一个,所以三个人一起动手才把他 拖出来,但他也丢了靴子。 这时熔岩流的前锋已越来越迫近,它的蒸气使探险家们感到热得难受,因此 顾不得去挖靴子了,逃命要紧。 倒霉的探险家们赶紧拿起东西向下流跑,想找一个安全地带,但到处是一片 泥浆,他们再也不敢冒险把脚伸下去了。 这样,他们毫无结果地来到了昨晚的宿营地。河床里已积起一个小水池,池 底也是那种粘滞的泥浆。水虽不多却不知深浅。 熔岩流还在缓慢地、不停地流动,石块滚动的辘辘声和蒸气的咝咝声,一刻 也没有停过,还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硫和氯的味道,热浪越来越厉害……。 在湖边,山顶旁两条小河的汇流处,探险家们穿过固结了的熔岩流的末端, 来到左面山顶的小河旁。但左边小河里也是粘滞的沼泥。面前剩下一条昨天走过 的路,要能沿河向上走到隐士湖,就可以避开第二条熔岩流,不过却要冒碰上第 一条熔岩流的危险。这里,河的两边,一边是笔直的崖壁,另一边是火山斜坡, 河床变得越来越窄了,所以这里有可能找到一个比较狭的地方,只要铺上几块熔 岩,人就可以跨过或跳过泥流。这样的地方很快就找到了。但对岸矗立着高达好 几公尺的笔直的崖壁,无法攀缘而上,也无法沿着崖脚往上游或下游走,因为四 周尽是泥流。 探险家们跑得精疲力尽,垂头丧气地坐在泥流旁的大石块上,他们只能束手 待毙:或者冒险过河而闷死在泥沼里;或者坐在岸边等熔岩流到,把他们烧死烤 焦。两种死法都同样痛苦,人处在这种绝境中,如果没有别的出路,都会产生自 杀的念头。 休息一会以后,卡什坦诺夫发现熔锋前进的速度减慢了。他高兴得跳起来。 “赶快,沿河岸边朝上跑!我们可以从熔岩流的末端跑过去,它几乎停下来 了。” “即使我们能避开这条熔岩流,我们也可能会遇上另外一条熔岩流。它把隐 士湖淹没之后,必然会转过来沿着河床往下流的。”帕波奇金说。 “这可是我们得救的唯一希望。”卡什坦诺夫坚持道。“首先,沿河往上跑, 我们可能找到一个能攀登的崖壁,或许能渡过泥流到达对岸。其次,两条熔岩流 不一定会汇合在一起,因此……” “因此,两条熔岩流之间就会有一块没有熔岩流过的或大或小的空地!”马 克舍耶夫大声地把卡什坦诺夫的想法说了出来。 “是的,我们可以在空地上等泥流表面固结起来,经受得起我们的重量时再 继续前进。” “乌拉!”格罗麦科和帕波奇金同声欢呼起来。 大家都站了起来,重新打起精神,沿着河道向南,照昨天的路线在旧的熔岩 遗迹上攀缘前进。在他们的左上方一、二百步远的地方是熔岩流的前锋,一股热 气扑面而来。但熔岩流动得很缓慢,探险家们慢慢同那股会带来死亡的黑色巨浪 拉开了距离。不久就看到,这股巨浪向上折转,沿着火山斜坡爬上去。他们顺利 地绕过了熔岩流的前锋。 “这下好了,我们摆脱掉这条熔岩流了。”马克舍耶夫松了口气说。 小河确实有几处河面比较窄,可以跳过泥流,但对岸一直是笔直的峭壁,无 立足之地,只得再往前走。很快探险家们开始爬上火山西坡最高的那层凝固熔岩 流的表面。山坡后面就是湖谷地。爬到上面一看,他们发现,他们得救的希望增 大了。 这个凝固的熔岩流把新的熔岩流隔成两部分,它隆起在它们中间象一个平坦 的驼峰。探险家们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从驼峰脊上可以看到他们面前的脚底下 是湖谷,昨天这里湖面明净如镜,镶嵌在绿色的镜框里,帕波奇金一看就喜欢上 了。现在这里既没有湖,也没有棕榈树,连一棵草也不见,地上平铺着一片灰色 的泥浆,个别地方还有一处处黑水洼。第二条熔岩流的前锋正从火山那边向它移 动。灼热的熔融岩浆在山脚下骤然遇到冷却的泥浆水,象排炮似地连续发出轻微 的爆炸声和白色的水汽云。 虽然探险家们所在的地方离灼热的熔岩流有五、六百步远,但还是感到非常 热,温度高得吓人,再加上乌云散了,普洛托直射下来,不断地烤着。 探险家们坐着无事可干,酷热难熬,把外面衣服都脱了。他们开始感到又饿 又乏。夜里没有睡足,起来后又一直在奔跑,还担惊受怕。 “哎,要是有茶,喝个痛快,该多好啊!热得可真受不了!”帕波奇金说。 “真是热极了,但没有柴,除非跑过去把茶壶搁到刚流下来的熔岩上,那肯 定马上就煮开!”马克舍耶夫开玩笑地说。 “我们还有水吗?” “水倒还有不少,”格罗麦科看了一下铁罐说。 “有什么办法呢,如果没有茶,那稍微吃点东西也好,真是太饿了。” 四个人围圈坐下,取出了鱼千和干粮,就着冷水,津津有味地吃了顿午饭。 “我们今天早晨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现在是罪有应得,”卡什坦诺夫说。 “我们犯了什么错误呢?” “在避开泥流的时候,我们应该立即过河,奔向对岸,不该向上爬。要是这 样,我们现在可能早就回到了海边,不用一会躲避熔岩流,一会又躲避泥流。” “对,从对岸到海边的路是通的。” “不见得吧!要知道,谷地上有两条泥流,大概把整个谷地都淹没了。” “我们如果在谷地的话,那就正好被卷进去。” “但我们可以爬高些,爬上黑色荒地,从上面走到海边。” “真是失策了!匆忙中谁能考虑得这样周到。当时觉得唯一正确的出路是向 上爬,躲开泥流。” “不,如果是非常熟悉活火山活动规律的人,处在我们的地位,他们会更好 地判断,应该向哪个方向逃。” “我认为,我们昨天已经犯了大错误,我们不顾火山爆发已出现的迹象,还 在火山脚下宿营,”帕波奇金说。 “可我们是为了观看火山爆发啊。” “这下可看够了!我这一辈子也够受了,今后还是离这种不安分的火山远点。 我把一支猎枪献给了撒旦火山,‘唠叨火山’……” “我和马克舍耶夫每人献出一双靴子给‘唠叨火山’,这可是马上见眼色的 事。你脚上穿着鞋,还要唠叨个没完,我们可要赤着脚在黑色荒地灼热的石头上 走到海边。” “你说得对。我的处境比你们强些。我不应该再抱怨。” “我们现在做些什么呢?” “做些什么?只能躺下睡觉,如果能在这又硬又不平的石头上睡着的话。” “试试看。但要有人轮流观察火山的动静。说不定它会再来开个什么玩笑。” “我们能睡多久?” “‘唠叨火山’允许我们睡多久,我们就睡多久。” “这是最高限度,最底限度至少可以睡到河里的泥浆干涸,那时我们就能跨 河过去了。” 他们就这么干了。三个人在熔岩石块上踡曲着身子打盹,一个人打起精神观 察火山的动静和泥浆干涸的程度。虽然有熔岩流的高温和普洛托的灼热光线,但 泥浆还是干得很慢。过了大约六小时,泥地上才能过人。 探险家们收拾好东西,向河床走去,然后一个跟着一个顺利通过泥地到了对 岸。一接着跨过一个个罅隙,爬过一块块大石块,跳过一级级台阶,有时踏在另 一个人的肩上攀登前进,半个小时后,他们终于登上了黑色荒地。到达这里就算 脱离险境,可以自由自在地舒一口气了。 帕波奇金回过头来,脱下帽子,向火山鞠了一躬说道:“永别了,老唠叨。 谢谢你对我们的款待和照应。” 大家都笑了。卡什坦诺夫叫道:“哎,要是我有靴子,我就不离开此地!” “你想在这里干什么?” “沿黑色荒地可以继续向南走,可以看看火山背后是什么。” “也是这样的荒地。从这里就能看出来。” “除了靴子,我们的粮食也不够了。”马克舍耶夫说。 “几乎没有水了,”格罗麦科晃了晃白铁皮罐也附和着说。 “你们说得对,要赶紧回到海边。不过荒地里的这些黑石块真烫人。我觉得 就好象站在滚烫的灶头上。我的厚袜底在熔岩上奔跑时差不多磨破了。” “只好把我们的衬衫撕下来裹一裹脚。赤着脚根本无法走,”马克舍耶夫说。 他俩一边说,一边不停地跳着,轮流着提起一只脚,让它凉一凉。他们脱下 衬衫把脚裹好,用猎枪皮带扎紧,然后朝被黑色乌云笼罩着的火山看了最后一眼, 大踏步地沿着荒地向北面前进。在这里走路很方便。荒地的表面是非常平坦的, 有的地方是被风刮平的黛绿色凝固溶岩,有的地方已经残破。同撒旦火山四周的 荒地一样,这里也寸草不生。黑色的平原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平原上空是晴朗的 天,红色的普洛托高悬在天空,它的光线照射在黛绿色平滑的凝固熔岩上,反射 出数百万个绿色的小火星。探险家们只能闭上或者眯缝着眼睛,才不致于由于强 烈的光线和反射而使眼睛过于疲劳。 他们是向东北方向走的,打算到小河的下游地区,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从高 处往下走的适当山坡。三个小时后,他们接近了悬崖的边缘,开始寻找适当的石 缝。昨天还是绿洲的河谷地,今天完全被泥流冲得光秃秃的;树木被冲倒了,灌 木丛被连根拔起、冲走,草地上都是沼泥。只有悬崖脚下还有几块绿草地没有被 冲毁。看着这幅凄凉的景象,探险家们想起昨天他们还打算归途中在低谷地里猎 捕禽龙哩。 “这些禽龙大概逃到海边去了。” “或许给泥流淹没了。” 后一种猜测被证实了。走了一段路,探险家们注意到谷地上空盘旋着翼指龙, 犹如乌鸦看到了死尸那样。走近一看,谷底正在大开尸宴。泥流中突出的高地上 有几具禽龙的尸体,上面麋集着几十头翼指龙。它们用尖利的喙撕着禽龙的肉和 内脏。它们争夺、厮打、追逐,扑上扑下,刺耳的叫声阁阁地响个不停。 “这就是我们的野味!”格罗麦科看到这幅叫人恶心的场面说,“我们现在 怎么办?” “我们可以猎捕几只翼指龙,”马克舍耶夫建议说。 “在它们吃饱了尸肉以后吗?谢谢吧!” “可我们过去也尝过它们的肉。” “那时候不知道它们吃尸肉。当时也因为我们遭到蚂蚁的抢劫,没有肉吃。” “可现在我们也没有肉吃。” “船上有鱼干,还能从河口捉到鲜鱼。” “你忘了,小河已经没有了,”卡什坦诺夫说。“说不定整个海湾也已经给 泥流堵塞了。海湾里的鱼可能窒息死了,也可能逃到海里去了。” “我担心连淡水也搞不到,”格罗麦科说。 “对,因为小河消失了呀!” “我担心藏在密林里的东西可能全部毁了。藏东西的地方离小河不远,而且 离地面不高。如果谷地入口处的泥流也象山上的那样湍急,那它会把所有的东西 都冲进海里。在最好的情况下,东西上也会全是淤泥。” 马克舍耶夫这一番话引起了大家的剧烈不安,他们忘掉了翼指龙,赶紧向前 走。不过帕波奇金还是抢拍了翼指龙尸宴的两个镜头。 在离谷地入口处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很陡、很窄的峡谷。 他们从这里下去。大家都想跑得快些,以便尽早赶到海边。可是事与愿违, 泥流到处泛滥,虽然不很厚,但还没有干透,每走一步,脚被粘住了拔不出来。 老远就能看出,泥流在谷口地带也起了很大的破坏作用。小河下游原是绿树成荫, 形成一条绿色走廊。 现在那里已出现一条宽路,倒下的树被泥流冲走了。在别的地区,凡是有水 经过的地方,泥流都干了不少坏事:谷口的树林全部被污水淹没,污水所过之处 留下厚厚一层淤泥。 探险家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总算来到了海湾的岸边,一看就失声叫了出来。万 顷碧波成了褐色的污水池,水面上飘浮着被泥流冲进海里的树枝、树叶、灌木, 甚至整棵的树干。马克舍耶夫和格罗麦科奔向密林:那里藏着船和东西。他们几 乎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东西肯定被冲走了。四周一片荒凉,连海边的沙滩上也铺 上了一层淤泥。 “乌拉!所有的东西全都好好的,快来帮忙,”他们俩欢呼起来。 他们的东西幸亏放在船上,船又是用帐篷和竹排盖好的,而且牢牢地系在树 上,所以没受损失。大家松了一口气。开始把船挖出来,把东西都搬到岸上。在 离河口稍远的地方,总算找到一个没有被泥流冲过的地方。由于小河的水已经干 枯,所以不得不离开昨天他们欣赏的幽静的角落。再向西航行是非常危险的,因 为大海南岸的西边完全是光秃秃的台地悬崖——黑色的荒原,没有希望找到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