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die死 法拉系统说它有最先进的定位系统,只要有匹配的条件输入,只要在X 星范围 内,任何人的行为都可知。我看着这个表面平淡无奇的装置,它看上去甚至比不上 satan 教授实验室里任何一台电脑,至少那些电脑能让人有种感觉,只要拥有它, 一切就在掌握之中。我要先验证一下,虽然这样有对法拉系统亵渎的感觉。 不管了。我在虚拟的透明键盘上按下“萡斯坦”这几个我所痛恨的字和其他一 些匹配的条件。静静等待。萡斯坦总是以一个的卫道士形象出现在主流媒体面前猛 烈地抨击X 星上道德的沦丧,指责X 星人对肉欲的沉堕。尤其反对同性之恋,认为 同性之间的情爱是人世的邪恶、不幸的来源,令人品性败坏,应为人类所鄙视。萡 斯坦看上去显得机智老沉,言语虽然偏激但是却自有一套道理。我看过他的演讲, 从他的眼睛里确信他是一个道貌岸然的疯子,有着一个疯子的机智和谨慎。我觉得 他根本就是在表演,压根不相信自己说的东西,我也一样。事实上,古老的爱和现 代、将来的爱原来是一回事,那么,异性与同性之间的爱也是一回事。爱情原本如 此,无须羞愧。 结果出来了,萡斯坦那张皮肉松弛的脸出现并占据了大半个屏幕,浑浊的灰色 眼睛显出茫然若失的表情。仔细看,他的瞳孔收缩到针尖那么大,似乎还在用力地 喘息。我稍微调整了一下屏幕,以便看清他周围的环境。房间里满是大红大绿大紫 这种俗不可耐的颜色,一看就是那种典型的造爱旅馆里的格调。萡斯坦躺在一张带 粉色透明帐子的圆形床上,更确切地讲,他被夹在两具躯体当中,彷佛令人厌倦的 “酣萡格”(X 星上的一种食品,两片面饼中夹着肉馅)里夹着的那层肥腻肉馅。 他赤身裸体地夹在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中间,挥汗如雨、忘情忘我。他的动作十分 熟练,脸上也没有什么不适的表情,看来他并非第一次玩这种3P游戏。我感到恶心, 迅速切断画面。没想到,法拉系统竟然让我看到这么一个萡斯坦。想起他在公众面 前那张道貌岸然的脸,我不禁开始轻蔑地想这也许才是真实的他罢。 我输入“die ”及其匹配的条件,在等待的时间里,我竭力忘记刚才看到的令 人作呕的画面。 最先出现在屏幕上的是焦黄色的天空。下着雨。有人在不远处高声叫着die , 那是一个年轻的留着1 厘米左右短发的男人。坐在一艘运输小飞船的驾驶室里,叼 着烟,上下斜看着die. Die 跑过去,说自己要到X 星北部一个城市夏洛,但是身上的钱花光了。 驾驶室里还有另外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脸上有一道刀疤。他们谁也不看他,自 顾自地抽烟,吐烟圈。 雨还在时断时续地下着,他的脸上淌着水,唇色苍白。 “上来吧。”男人笑起来,露出两排焦黄的牙齿,还有血红的牙龈。 Die 拎着两只风筝,高高兴兴地爬进驾驶室。 一个身穿着杏黄色工作服的飞船维修员从飞船的前面走过,他看了一眼正在关 驾驶室门的die.这个男人留着长发,手里拿着一团黄黑油腻的抹布。他看着die 的 脸,目光和他相遇。他站着不动,彷佛僵死了一般。 飞船驾驶员不耐烦起来,大声骂着粗话。年轻男人还是没挪地方。他直视着司 机的眼睛,在这样的目光下,连后坐的两个伸长了脖子的男人,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对着die 张开嘴,嘴唇蠕动着象是说了什么。Die 奇怪地看他,表情好像在说觉 得在哪里见过他。 驾驶员恨恨地骂了一句什么,飞船启动绕过这个年轻男人飞走 了。Die 侧过头,发现他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飞船离维修站渐渐远了,朝夏洛的方向开去。 从驾驶室里飞出两只风筝。一只蓝色,另一只还是蓝色,是两只蝴蝶的风筝。 它们却像两只展开翅膀凌空飞去的蓝色花火鸟,迎风盘旋着。 飞船偏离航道,慢慢地颠簸着开进了一片河滩上的空地。那里生长着此起彼伏 的花火草。风吹过,发出挲挲地响声。在花火草后边是大片大片的蓝色夜合花,在 正午的阴天里放肆地蔓延着。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有一条废弃的磁浮铁轨,再往右, 有一间破旧地圆顶小屋。 后座的刀疤男人发话了,“行了,就这吧。” 驾驶飞船的年轻男子看看周围,把飞船停在了一片茂盛的花火草前。没有声音。 没有鸟的叫声。没有河水流淌的地方。甚至也听不到任何一种小虫子发出的声音。 Die 歪着头看驾驶员,彷佛在询问为什么停下来。年轻男子咧开嘴,血红的牙 龈露了出来。刀疤男人轻笑了一声,朝旁边的瘦子看了一眼。他们同时从后座上跳 起来,一个人捂住了die 的口鼻,一个人拖着他的双腿往后面拉。 Die 狂暴地挣扎起来,又瞪又踢又咬。刀疤男人抓住他地头发,把他地身体提 起来,使出全身力气,给了他两记耳光。他的头撞到了飞船的门上,嘴角和额头流 下血来。他撕开die 的衬衫,拉开die 裤子的拉链,伸手进去。 天空的灰色,像一张网铺天盖地张开。如果此时有一只蝶经过,注定逃脱不了 被捕捉的命运。 线忽然断了,两只风筝先是剧烈地晃荡了片刻,随即一头扎进了花火草丛中。 到最后结束,不知持续了多少时间。Die 刚开始一直昏迷着。后来醒了。他在 微微泛亮的天光中,隐隐约约听见远处传来一群花火鸟的鸣叫声。声音越来越远, 一点一点融入到天际。 我狂暴地捏着拳头,希望法拉系统能够给予die 帮助,但是,这个刚才还说自 己是无所不能的狗屁系统居然告诉我它无能为力。我的视线一片模糊,取而代之的 是一个画面:die 教会了男人做风筝,这是他家乡古老的游戏。那个学会了做风筝 的男人问他,还有愿望吗?他想了想,然后在一片窒息和混沌中又想了想,说:飞。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 运输小飞船上下来两个男人,抬下一件东西,丢在蓝色夜合花丛中。他们站着 拍拍屁股,每人吐口唾沫,又彼此点了一根烟。环顾了一下周围,回到飞船上。飞 船上那个年轻的男人,发动了飞船,箭一般射向空中。空中留下一溜尾气,许久不 散。 我看着die 睡在一大片蓝色的夜合花丛中。 年轻的裸体在清凉的细雨中闪着素白的光泽。他的眼睛微微睁着,脖子上缠绕 着一种红色的尼龙丝线。线很细,有几处已经镶进了皮肉里。伤口沉默不语,如同 花朵一般寂静绽放。他的双手紧扣着线头,似乎是想拼尽所有的气力,挣脱束缚。 飞翔。 那是风筝断的线。 我的思维变得迟钝,时间彷佛停滞。我继续盯着屏幕,表情僵硬。 慢慢地有一些人聚集到河滩上。到傍晚的时候,警察的飞船来了。许多照明工 具亮起来。还有各种各样的仪器在工作。然后,die 被装进一个黑色的裹尸袋,放 到警察飞船的后备箱里。我的呼吸,我的热情彷佛都随着那个黑色裹尸袋而消失。 我觉得浑身都往外冒着寒气,冷得我牙齿格格作响,浑身打颤。孤立,迷茫,失望, 注定这些情绪将伴随着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die.我记得 这天是他的生日。二十四岁的生日。一切就戛然停止了。 一些人继续蜂拥地赶来,不过已经晚了,什么也看不到了。就只好在那一片空 地上走来走去。那些花火草和蓝色夜合花被践踏,倒了。黑暗中呈现出一种可怕的 荒芜。 许久以后,一切沉寂。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