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朱埃勒的来信,叙述了昂梯菲尔为主角的种种奇遇 昂梯菲尔师傅出发后,高房街的那所宅子显得格外凄凉,十分冷落!母女二人 度日如年。卧室空闲着,整个住宅都显得空空荡荡。至少爱诺卡特的感觉是如此。 再者,舅舅不在家特雷哥曼也来不了! 这天是4月29日。 自“斯特尔斯曼”号把三个圣马洛人送上冒险的征途以来, 已足足两个月了。他们旅行进展怎样?……此刻又在哪里?……到达目的地了吗? “妈妈……妈妈,他们不会回来了!”少女说道。 “哪里……我的孩子……要有信心……会回来的!” 年老的布列塔尼女人还是那千篇一律的回答,“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离不开 我们的……” “是呀!就在我将要和朱埃勒结婚的时候!”爱诺卡特自言自语说着。 不难想象,昂梯菲尔师傅的远征在这里的反响是多么异乎寻常。他常常叼着烟 斗,在大街上,沿着锡隆河,或在城墙上边悠闲漫步。在他身旁略后一点,还总是 走着一位名叫吉尔达·特雷哥曼的老人。只见他鹰钩鼻子,两腿略弯,穿一件每个 衣角都打皱的短外衣,一副端正的面孔显得温和、善良! 年轻的朱埃勒则是全城为之骄傲的人物。人们像爱诺卡特一样喜欢他,确切地 说,多数人像母亲爱儿子那样爱他。然而,眼看他要被任命为巴伊夫公司的一艘漂 亮的三桅船大副时,却远走高飞了! 他们三人现在哪里?谁也不知晓。谁会想到“斯特尔斯曼”号已把他们带往塞 得港;只有爱诺卡特和纳侬知道,他们还将顺流而下,驶进红海,或许要漂流到印 度洋的北端。 昂梯菲尔是很有心计的,一直严守秘密。有关那神秘小岛的方位,他对勃·奥 马尔守口如瓶。而那计划因谈论太多,又那么显眼,闹得满城风雨,街谈巷议。无 论在圣马洛,还是在圣塞尔旺以及迪纳尔,到处都流传着卡米尔克总督的故事:托 马·昂梯菲尔收到的那封信,那位遗产执行人的来临;什么小岛的经纬度呀,上亿 法郎财宝呀,等等,等等。甚至还有人说,不是上亿法郎,而是上百亿!因此,人 们急不可待地打听发掘财宝的消息。似乎,那位船长变成的亿万富翁已经满载钻石, 珠宝归来了。 爱诺卡特却无此奢望。她只要她的未婚夫,她的舅舅一行人安全返回家园,即 使衣袋空空,她也会感到心满意足,感谢上帝的。她那无穷的忧虑将变成无限的欢 乐。 实际上,少女也曾收到过朱埃勒的来信。第一封信是从苏伊士寄出的,信中详 细地向她叙述了他们旅途的见闻,她舅舅的精神状态:越来越神经质。信中也提到 勃·奥马尔和他的见习生,说他们都按时赴约,受到了应有的接待。第二封信是寄 自马斯喀特,讲述横渡印度洋去伊斯兰王国时,海上的种种遭遇,并告之他们还去 苏喀尔。关于昂梯菲尔师傅,朱埃勒说,他完全处于近乎癫狂的兴奋状态。 她贪婪地读着朱埃勒的来信。信中涉及的又岂止旅途见闻,岂止是她舅舅的精 神状态,这是未婚夫的少女倾吐别后的忧伤。就在结婚前一天,他离开了她,如今, 真是天各一方啊!他渴望见到少女,即使叔叔满载百万财宝而归,也不能叫他拆散 鸳鸯。爱诺卡特和纳侬一遍又一遍地读着来信,却无法回复,说上几句安慰话。她 们对那些见闻和遭遇作着各种评论,扳着手指头算着背井离乡的亲人在天涯海角还 将漂流几时。她们在年历上,日复一日地作上记号。终于又收到来信。于是,她们 又沉浸在幻想之中,也许已进行了一半征途,也可能正在归途中? 第三封信是4月29日收到的, 距朱埃勒离家大约两个月。看到邮戳是突尼斯王 国打上的,爱诺卡特高兴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啊!亲人们已经离开马斯喀特,回到 了欧洲海域! ……他们正驶向法国……那何时能到马赛呢?——最多3天!乘西部 特快,抵达圣马洛最多也只要26小时! 她们母女二人送走了厚道的邮差,关上门,坐在一层的一个房间里,无人打扰, 她们的内心世界之潮可以放纵奔流了。 爱诺卡特擦了擦略有湿润的眼睛,撕开信封,取出信,高声朗读起来,句句抑 扬顿挫,绘声绘色,听者字字入心。 “亲爱的爱诺卡特, 吻你,此刻,我们天涯海角,人各一方,那漫长的远游几时才能结束!我给你 曾写过两封信,想必已经收到。这是第三封信,也是极为重要的一封,它告诉你, 财宝问题意外地发生了变故,叔叔为此陷入了极度的苦恼之中……” 爱诺卡特从内心发出轻微的一笑,她抬着手说:“妈妈,他们一无所获,我不 必担心要嫁给一位王子了。……” “念下去,我的孩子。”纳侬说道。 她接着中断了的地方,继续念下去。 “……再者,我十分悲痛地告诉你,我们为继续进行考察,迫不得已,将到更 远更远的地方去。……” 信纸在她的手中抖动着。“继续考察,到更远的地方,”她自言自语地重复着, “他们不回来了,妈妈……” “勇敢些,我的孩子,念下去!”纳侬说道。 爱诺卡特接着读下去,一双美丽的眼睛充满了泪水。朱埃勒简单地谈了谈在阿 曼湾小岛上发生的一切,说那里没有财宝,只找到一张纸,纸上写着一个新的经度。 接着,朱埃勒写道: “亲爱的爱诺卡特,你可想而知,叔叔是多么失望,多么恼火我也感到失望, 这倒与获得那笔财富无关,而是返回圣马洛,回到你身边的时刻,势必将要推迟! 我的心都要碎了……” 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在急剧地跳动,她完全理解朱埃勒那被折磨的痛苦心情。 “可怜的朱埃勒!”她小声说道。 “我可怜的闺女!念下去,孩子。”母亲也喃喃地说道。 爱诺卡特又接着往下念,由于激动,声音都有些变了。 “事实上,卡米尔克总督嘱托我们要把那该死的经度转告一个名叫赞布哥,家 住突尼斯市的银行家。他已拥有第二纬度。虽然,财宝是埋藏在另一个小岛上。或 许,那位先生也和我们的老爷爷一样,过去曾有恩于卡米尔克。这样,那位总督大 人才会想到感恩报德一番呢!遗产也只有让两位继承人分享,显而易见,每人只能 得到一半了。你此刻会十分清楚!谁为此火冒三丈呢!——那就是说,只有5千万, 而不是亿万法郎了。……多多希望那位埃及首富只留下一万法郎,让叔叔所获无几, 届时,也不至于会阻止我们的婚事了。” “情人相爱,还需要金钱吗?” “不需要,有了它,反而碍事!”老妇人诚心诚意地答道,“念下去,我的孩 子!” 爱诺卡特遵从地继续往下读。 “叔叔看过那纸上的内容,惊愕不已,连新的经度数和那个人的地址,差一点 儿都给念了出来,幸好,他及时止住了。” 亲爱的爱诺卡特,我们的朋友特雷哥曼,我们俩经常谈起你。他作了一个鬼脸, 意思是说,该去寻找第二个小岛了。 “可怜的朱埃勒,”他对我说,“那位埃及首富,还是什么总督,简直是拿我 们开玩笑,他是不是要把我们几个抛到天涯海角去?” “是天涯海角吧?……给你写信的此刻,我们尚不知道!” “实际上,纸上提到的线索由叔叔本人掌握着,因为自从公证人在圣马洛想窃 取秘密以来,他极不相信他,对他一直有疑心。说实话,我觉得见习生纳吉姆和他 的老师一样可疑。我和特雷哥曼先生都非常讨厌这个纳吉姆,瞧他那长相——一副 凶神面孔,一对阴险的眼睛,告诉你吧,我们那位住在贝叶街上的公证人卡洛什也 是不务正业的。我敢肯定,如果勃·奥马尔和他知道赞布哥的地址,他们准抢在我 们的前边……但是,叔叔只字不露,连我们都没告诉。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要去突 尼斯。在离开马斯喀特时,我们都在想,那位随心所欲的总督大人到底要把我们投 向何方?!” 爱诺卡特停了片刻。 “我可不喜欢这套耍心眼儿的鬼把戏!”纳侬说。 接着,朱埃勒又讲述了归途上的种种遭遇。如何离开小岛,翻译官塞利克看到 外国人两手空空,如何大失所望,他已不再疑心,认为这只不过是一次极为普通的 旅游罢了。最后又讲了返回商队客栈的艰难旅程,回到了马斯喀特,还要等两天, 准备搭乘去孟买的邮轮等等。 “我在马斯喀特没再给你写信,因为我一直想,给你一个惊喜,等着发现一些 新事物再告诉你……但是,没有新鲜事。我们将去苏伊士港,再从那儿去突尼斯市, 这就是我所了解的全部情况。” 爱诺卡特停下来,看着纳侬。纳侬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但愿他们别再漂 流了,和那些不讲信义的人在一起,真叫人担心!” 善良的老妇人指的是那些东方人,就像十字军东征时,经常谈论的那样。在这 位品德端庄,虔诚的布列塔尼女人看来,用这种方式弄来的数百万法郎,简直是不 义之财……但她怎敢把这样的想法说给昂梯菲尔师傅呢! 朱埃勒又把从马斯喀特到苏伊士的旅途见闻,以及横渡印度洋和红海的情况描 绘了一番,并说勃·奥马尔一直病着,比想像的要厉害得多…… “太好了!”纳侬说。 信中还说,在整个旅途中,皮埃尔·塞尔旺·马洛一言不发! “我亲爱的爱诺卡特,只要叔叔的希望化为泡影,我真不希望看到,但又是极 有可能发生的:他将会发疯!谁会料到一个品行端正,没有奢望的人会落到如此下 场!他奢望立即成为家财万贯的富翁——是呀,又有多少人能经得起这一诱惑呢? 当然,不受引诱的只有你和我……咱们俩,因为咱们两个生命已融为一体了。” “从苏伊士出发,我们又回到塞得港。在那儿,我们还要等待‘斯特尔斯曼’ 号商船开往突尼斯市。那位银行家赞布哥就住在那里,叔叔得把那令人诅咒的书信 转给他……一个掌握经度,另一个已拥有纬度,加在一起方可确定新小岛的位置。 将会到什么地方去寻找呢?照我看,这个问题是严重的。因为,能否返回法国,回 到你的身边,均取决于此……” 信从她手中掉到地上,母亲把它拾了起来。他实在读不下去了,她看到了自己 的亲人似乎漂泊在万里之外,看到他们身处险境的可怕场面。大概永无归期了。她 不由地叫了一声:“噢!舅舅,舅舅,你怎么这样折磨如此爱戴你的人呢!” “原谅他吧,我的闺女。”纳侬说,“求上帝保佑他!” 沉默了一会儿,两位女人怀着同样的心愿祈祷着。然后,爱诺卡特接着读道: “我们是4月16号离开塞得港的, 到达突尼斯前,哪儿都不停留了。头几天沿 埃及海岸航行。当勃·奥马尔隐约可见亚历山大港时,他那眼神是何等……我真以 为他要在那儿下船,宁愿放弃他那份财富……但是,那位实习生把他制止了。他们 说什么,我们一句不懂,但看到了粗暴的制止方式,勃·奥马尔无可奈何。我心里 琢磨,这埃及人行迹真可疑,瞧那一副强盗相!我得提防他才是。” “出了亚历山大港,向邦角驶去,我们把的黎波里和贝斯湾抛在后边。巍峨的 突尼斯山峦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儿可见到几座遗弃的炮台屹立在山巅,一两座 伊斯兰圣墓显现在绿色的帷幕之间。4月21日晚上,我们驶进了突尼斯港。4月22日, 船停泊在古莱特码头前。” “亲家的爱诺卡特,来到了突尼斯,我们之间的距离虽然在小岛上缩短了,但 仍是那么遥远!谁知道厄运会不会把我们抛到更远的地方!说实在的,哪怕是相距 5英里, 就让人悲伤!不过,你不必失望,请记住,不管这次远游结果如何,都不 会耽误太久了。” “这封信我是在船上给你写的,为了一到古莱特就把它寄出去。过几天,你就 会收到的。诚然,信中没写我尚不知道而你又急于想知道的事。我想,当赞布哥得 知这是关系到一笔巨大的遗产,而他又有权得到一半时,他是愿意合作的,他势必 得和我们一道去进行下一段的考察。他可能眼叔叔一样,是个急性子人……” “还有,第二个小岛的位置,我很快就会知道的,因为我负责在地图上寻找它。 看来第三封信后不久,你就会收到第四封信的。” “和这封信一样,下一封信将给你母亲,你,亲爱的爱诺卡特,带去特雷哥曼 先生和我本人的美好情意。当然,还有叔叔,尽管他似乎已忘却了圣马洛,忘却了 古老的家宅以及住在那里的亲人!至于我,亲爱的未婚妻,谨向你遥寄我全部的爱, 等待你的回音,请永远相信我!” 你忠实,温柔的朱埃勒·昂梯菲尔 1862年4月22日于突尼斯古莱特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