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显灵 快到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在船长科斯特里克和大副吕吉·费哈托的指挥下,汽 船拔锚启航了。船上只有三名乘客:大夫、皮埃尔和玛丽亚。如果找到巴托里夫人, 而又不能把她立即从迦太基送回安泰基特时,将由玛丽亚来照料她,因此大夫也把 玛丽亚带去了。 不用多说,大家都明白,皮埃尔·巴托里是多么的焦急不安。他得知了母亲的 下落,马上就要和她团聚!……可鲍立克为什么急匆匆地把她带出了拉居兹?为什 么把她带到了这么遥远的突尼斯海岸上?他的母亲和鲍立克,他们俩是在多么贫困 之中期待着能见到他们啊! 玛丽亚听着皮埃尔倾诉苦衷,听着皮埃尔用充满希望的话不断回答她,她一再 地感谢上帝,她感觉到这是由于上帝成全的结果,那封信才能到大夫的手里。 “费哈托”号汽船以最高速度前进。在过热器的作用下,平均时速已超过二十 四公里。从锡尔特海湾深处到突尼斯海峡东北端的阿达尔贝,最多只有一千公里; 从阿达尔贝到突尼斯港的古累特,快速汽船只要一个半小时就可以到达。除非遇到 恶劣天气或意外事故,“费哈托”号持续航行三十个小时,就能达到目的地。 锡尔特海湾外风平浪静,而湾内却刮着西北风,虽然目前看不出风力有增强的 迹象。科斯特克船长下令汽船向靠近阿达尔贝的地方进发。以便在风力增大时,迅 速靠岸,找到避风处,既然打算尽可能地靠岸航行,也就没有必要寻找位于马耳他 和阿达尔贝中间的班泰雷利亚岛了。 锡尔特湾外的西部海岸成半圆形。构成了一条半径很长的弧线,向西一直通向 杰尔巴岛和斯法克斯城之间的加贝海湾。从斯法克斯城开始,海岸稍向东拆,向迪 尼亚角延伸,构成了哈马梅特海湾。这时的海岸由南向北,一直延伸到阿达尔贝。 “费哈托”号汽船正朝着哈马梅特湾方向前进。它将先在那儿靠近海岸,并且 一直沿岸航行到古累特。 十一月三日这天,风浪明显增大。锡尔特湾是个无风也有三尺浪的海域。这里 波浪汹涌,汇集了地中海中各种神秘莫测的海流。可次日八点左右,在迪尼亚神秘 角附近,“费哈托”号前面出现了陆地,和一些高峻的海岸,汽船航行迅速,特别 顺利。 “费哈托”号一直在离岸不到两海里的海中航行,在船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岸上 的详细情况。出了哈马梅特湾,到了与克利亚城同纬度的地方,该船更靠近海岸了。 那里是西迪·优素福小海湾,北面一段漫长的海岸上布满了岩石。 海湾南面,是一片美丽的大沙滩,沙滩后面,是一片连绵的小山丘,山丘上长 满了矮小的灌木丛。那里到处是石块,腐殖土极少。远处,高高的山岗和内地的大 山连成一片。到处可见被遗弃的隐士墓,像白色的斑点,隐没在圆形山顶上青草翠 木之中,有座小堡垒的废墟矗立在远处,更远处是一座完好的堡垒,立在一个圆形 山顶上,封锁着西迪·优素福海湾的北部。 可是这个地方并不荒凉。在岩石的护卫下,几只来自地中海东岸的三桅小帆船 和三桅商船停泊在离岸半锚链处。这里的海水碧绿,清澈见底,可以清楚地看到海 底的黑石和有浅沟的沙地。 沙滩边,在长满乳香黄连木和罗望子树的山丘脚下有一个小村庄。有二十来间 简陋小屋。以及带有黄色横格的,退了色的帆布篷,就像一件宽大的阿拉伯大衣, 纷乱地扔到了这个海岸上。在“大衣”皱褶外面,绵羊、山羊在远处吃草,只要一 声枪响,就会把它们惊得四散逃窜。有十来只骆驼在沙滩上反刍,有的卧着,有的 站立不动,在那里发愣。 汽船通过西迪·优素福海湾时,大夫看到有人正在往岸上搬运枪支弹药,甚至 还有几门小型野战炮。由于这一带位置偏僻,远离突尼斯摄政区的边境线,最适合 于在这一带搞武器走私了。 吕吉提醒大夫,有人往码头上卸武器。 “是啊,吕吉,”大夫回答说,“如果我没搞错的话,这是阿拉伯人在提取武 器。这些武器是否要送到那些山里人手中,用以对付刚在突尼斯登陆的法国部队, 我还搞不清楚!不过现在有很多萨努西教告诫——陆上和海上的强盗正在昔兰尼加 集结,难道这些武器是要运送给他们吗?不过我看得出来,这些阿拉伯人,说他们 是突尼斯外省人,还不如说他们是非洲内陆的人。” “但是,”吕吉问道,“突尼斯当局,起码说法国当局,他们怎么不想办法阻 止呢?” “在突尼斯城里,人们并不了解阿达尔贝角后面发生的事情,”大夫回答说。 “一旦法国人成了整个突尼斯的主人,恐怕整个山地东部还将长期失控。无论如何, 我觉得卸武器这件事很可疑。要不是我们的汽船航行迅速,我想那支船队会毫不犹 豫地攻击我们。” 事实果真如此的话,即使阿拉伯人有这种想法,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汽船不到 半小时就驶过了西迪·优素福湾的小锚地,它到达突尼斯高原伸向大海的阿达尔贝 之后,又很快绕过照耀北端的灯塔。整个北端岩石林立,景色壮观。 全速行驶的“费哈托”号汽船从阿达尔贝角和迦太基角之间的突尼斯湾通过。 左面,帮一卡宁山、罗萨山和扎古安山连续从眼前晃过,有几处村落隐没在山口里 面。右面,阿拉伯式的宫殿金碧辉煌,圣城西迪·布·塞德光彩耀眼。那里,很可 能是古代迦太基城的一个郊区。后面是突尼斯城,在阳光照耀下呈现一片白色,屹 立在巴伊哈湖之上,古累特港就在突尼斯城前面不远的地方。所有从欧洲邮船上下 来的游客都在此登陆。 在离港两三海里的海上,有一支法国舰队,再近些是几艘商船,一字排开,随 波摇荡。船上挂着各色旗子,为锚地增添了许多景致。 “费哈托”号于古累特港外三锚链处停泊时,已是下午一点了。办完海关检疫 手续后,汽船上的乘客可以自由行动了。安泰基特大夫、皮埃尔、吕吉和他的姐姐 都下了汽船,登上小艇。小艇离开汽船,绕过防波堤,进入那条狭窄的两岸停满小 船的运河,然后驶到一个四周参差不齐的广场前面。那广场位于古累特主街的入口 处,周围有树木、别墅、办事处、咖啡馆,广场上挤满了马耳他人、犹太人、阿拉 伯人,法国士兵和当地人。 鲍立克的信来自迦太基。迦太基这个名字和它地面上残存的古迹遗址,便是汉 尼拔城所遗留下来的全部东西了。 古累特港和突尼斯之间,有一条绕过巴伊哈湖的意大利小铁路。可到迦太基沙 滩去,并不一定要乘坐火车。人们或沿海滨过去,一路均是细沙路面,质地坚硬, 特别适合散步;或者穿过平原,沿着一条多尘的马路走去。也可轻易到达。路上绕 过一个小山岗,山上有圣路易教堂和阿尔及利亚传教士修道院。 大夫和同伴们登岸时,几辆套有小马的车子停在广场上。他们立即登上一辆马 车,命令车夫向迦太基快速前进。马车在古累特主街上疾驰,穿行于突尼斯商人居 住的豪华别墅之中,穿行于凯莱迪宫和穆斯塔发宫之间。这些宫殿矗立在迦太基古 老的海港岸边。两千多年前,迦太基曾是罗马的劲敌,他们占领了从古累特到迦太 基角的整个海岸。 圣路易小教堂耸立在一个高约六十米的小山岗上,据说一二七○年法国国王就 死在这里。那教堂在一片围地的中央。在这片围地上有许多古代建筑物的残骸:古 雕像、容器、短石柱、圆柱、石碑。这些残留物遍地都是,比围地内的树木和灌木 多得多。教堂后面是传教士修道院,考古学家德拉特尔神父是现任院长。在这个小 山岗上,可以尽览自迦太基角至古累特港口的建筑和海滩的全貌。 山脚下,有几座阿拉伯式宫殿,还有英国式码头,在海中清晰显出护堤,可供 小船靠岸用。码头外面,就是美丽的海湾,它的每个岬角,每一座山岗,虽无废墟 可寻,却起码有一处古迹。 绵延到古老军港、商港旧址的岸边也有一些宫殿和别墅,山沟里,坍塌下来的 乱石中,在几乎无法耕种的浅灰色土地上,当地贫苦人居住的简陋小屋随处可见。 这些穷人大多没有职业,只靠寻找迦太基时代遗留下来的古物为生。他们在地面或 土地的浅层寻找当年的钟表、铜器、宝石、陶器、圣牌、钱币,再卖给修道院。修 道院为充实自己的古物陈列室收购这些东西,——与其说是需要,倒不如说出于怜 悯。 有些小屋只剩下两三堵干墙,好像是虚弃的隐士墓,在这充满阳光的海岸泛着 白色。 可惜,大夫和他的同伴们无暇顾及这美丽的一切。他们在寻找巴托里夫人的住 处,心中只想着巴托里夫人在痛苦地受着煎熬。 马车突然在一处断壁残垣前停住:那门只是一个洞,开在墙上,墙壁上一半被 野草遮没。 一个老妇人坐在门前,身披一件浅黑色的短斗篷。 皮埃尔认出了她!……皮埃尔喊了一声!……这就是他的妈妈!……他奔上前 去,跪在她的前面,然后把她搂在怀里!……但她毫无反应,似乎并没有认出儿子 来! “妈妈!……妈妈!”皮埃尔喊道。大夫、吕吉和玛丽亚也围在老妇人身边。 这时从断墙的一角走出一个老头,是鲍立克。 他先认出安泰基特大夫,立刻跪倒在地。他又瞥见了皮埃尔,看见了他为之送 葬的人!……啊!皮埃尔,他一直伴送他的灵柩到拉居兹公墓去的啊!……他觉得 太不可思议了!他倒在地上,动也不动。不知不觉地说出了这句话:“她精神失常 了。” 就这样,皮埃尔找到母亲了,可母亲已经精神失常了,成了一个痴呆人!虽然 她认为早已离她而去的儿子出现在眼前,可仍不能唤起她对往事的回忆! 巴托里夫人慢慢站起身来。她神情恍惚,目光依然如矩。她好像啥也没看到。 一声不吭地回到了隐士墓里,大夫作了个手势,玛丽亚跟了进去。 皮埃尔呆立在门前,他不敢也不能够移动一步。 在大夫的治疗下,鲍立克很快恢复了知觉。他喊道:“你,皮埃尔先生!…… 你!……还活着!” “是啊!”皮埃尔答道,“是啊!……活着!……那个家伙希望我死的时候, 我并没有死!” 大夫寥寥数语,就把拉古扎发生的事说给了鲍立克,随后,老仆人也一五一十 地把两个月来的贫困生活讲给大夫听。 “但是,”大夫问道,“巴托里夫人是否因失去儿子而精神失常了呢?” “不,先生,不是的!”鲍立克答道。接着他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巴托里夫人孤苦伶仃。举目无亲,想离开拉居兹。于是她搬进了万蒂塞罗村, 那儿有她的几个本家。她忙着将她那所简陋房舍中仅有的一些东西都变卖了,她再 也不想去那里居住了。 六个星期后,她在鲍立克的陪伴下回到了拉居兹。以便了结变卖东西的事,回 到玛瓦内拉胡同的家里时,她发现信箱里有封信。 读过信之后,她仿佛受什么巨大刺激,大喊了一声就冲到门外,奔向斯特拉顿 大街,穿过大街,跑到多龙塔公馆大门前敲门,大门随即打开了。 “多龙塔公馆?”皮埃尔大声问道。 “对!”鲍立克回答说。“当我赶上巴托里夫人时,她已经认不出我了!…… 她的精神已经……” “可我母亲为什么要到多龙塔公馆去呢?……是啊!……为什么呢?”皮埃尔 望着老仆人,重复着,好像他根本无法理解。 “她可能想找多龙塔先生说什么吧。”鲍立克答道,“但多龙塔先生带着他的 女儿离开公馆已经两天了,并且没人知道他们的去向。” “那姑娘呢?……那封信?……” “我本能找到那封信,皮埃尔先生,”老人回答说,“或许巴托里夫人把它弄 丢了。或许有人把信抢走了。我没能了解信中的内容!” 信中究竟写了些什么?这是一个迷。大夫听后沉默不语,无法理解巴托里夫人 的举动。是什么原因使她如此急不可待地奔向斯特拉顿公馆呢?她对这个地方该是 咬牙切齿的痛恨呀!为什么她听到西拉斯·多龙塔失踪的消息后会受如此强烈的震 动,以致精神失常呢? 老仆人的叙述结束了。他没把巴托里夫人精神错乱的事传出去。他急忙将仅剩 的一点财产变卖掉。可怜的寡妇虽然疯了,但却很安静,很温和,使鲍立克能采取 行动而没有引起人们的任何怀疑。离开拉居兹,不管逃难到何处,只须远离这该死 的城市就行。几天后,他带着巴托里夫人登上了一艘地中海沿岸的班轮,他们流浪 到了突尼斯城,更准确地说,是来到了古累特。他下定决心,就在这里住下来。 在这座没人看管的隐士墓里,老仆人悉心尽力,竭力照料着既疯又哑的巴托里 夫人。可他手中的钱所剩无几,眼看着两人就要开始挨饿了。 这时,老仆人想起了安泰基特大夫,想起了大夫一贯对巴托里一家很关心。他 想写信,可又不知道大夫的地址。他还是给大夫写了那封绝望的呼救信,并劳烦上 帝转交。仿佛上帝真的大发慈悲呢,那封信居然寄到了大夫手中! 现在要做的事都很明确了。巴托里夫人被顺从地扶上了马车。车上还有皮埃尔, 鲍立克,玛丽亚。玛丽亚从此就要看护夫人了,马车又驶向回古累特的大路,大夫 和吕吉沿着海滨的小路走回去。 一小时后,大家都登上了待命出发的汽船,“费哈托”号汽船即刻拔锚启航。 汽船绕过阿达尔贝角之后,就看到了班泰雷利亚岛上的灯塔。第三天凌晨,“费哈 托”号汽船回到了安泰基特港。 巴托里夫人上岸后,立即被领到阿特纳克,在市政厅的一间房子里安顿下来。 玛丽亚也搬过来和巴托里夫人住在一起。 对皮埃尔·巴托里而言,这又是一个多么巨大的痛苦啊!他的母亲丧失了理智, 精神错乱了,并且她的发病原因一时还搞不清楚!如果能了解病因,或许能够进行 行之有效的治疗!可是对病因一无所知,也无法知道任何情况呀! “一定要把她治好!……对!……必须把她治好!”大夫默默念叨。他要全力 以赴,完成这项任务。 然而这项任务太艰巨了,因为巴托里夫人一直处于完全无意识状态中,根本不 清楚自己的行动,也丝毫不能回忆以前的事情。 可大夫有高度的暗示能力。效果已无容置疑,不正好可以在巴托里夫人身上验 证,来治好她的精神病吗?难道不可以运用磁性感应,并连续施加这种作用以唤醒 她的理智,让她恢复正常吗? 皮埃尔·巴托里恳求大夫使用这种方法,尽力让他的母亲恢复正常。 “不行。这种方法很不妥当。”大夫回答说,“暗示的方法也不能成功啊!这 种暗示作用,对精神病患者而言完全无效!皮埃尔,要接受这种作用,还需要你母 亲先有自己的意志,我的意志才能发挥作用,否则,我再跟你说一遍,将会毫无作 用的!” “不!……我并不这么认为!”皮埃尔说道,他仍然不服。“虽然我母亲认为 我早已死去,但也要让她有朝一日认出自己的儿子来!” “是呀!……她认为你已经死去了!”大夫说道,“但要让她认为你活着…… 或者把她带到你的坟前……让她看着你从坟里走出来……” 大夫这样思考着,创造一个近似的环境,让她精神产生震动,不是有利于巴托 里夫人康复吗?为什么不呢? “我定要试试!”大夫说。 他希望能通过这种试验;能够将皮埃尔母亲的病治好。当他把这种想法告诉皮 埃尔,皮埃尔激动得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 为了使这次试验能够成功,从这天起,他们开始了各种准备工作。一切都围绕 能使巴托里夫人摆脱目前的无意识状态,使她能够唤起对往事的回忆。只有把当初 那场墓葬仪式生动而真实的再现出来,才能引起她精神上的有效反应。 于是大夫要求鲍立克和伯斯卡德协助,尽可能生动地再现拉居兹公墓以及巴托 里一家的坟墓。 岛上的公墓建在离阿特纳克一公里处的乡下。在一片葱绿的树下,修起了一个 小教堂,其样式和拉居兹公墓那个小教堂一模一样。经过精心布置,两个坟墓也极 为相似。然后又在小教堂里面的墙上,嵌上一块黑色的大理石板,上面写着埃蒂安 ·巴托里的名字以及其去世的年代:一八五七年。 十一月三日,进行预备性试验的时刻已经来临:要用一种不知不觉的渐进方式, 来唤醒巴托里夫人的理智。 晚上七点钟左右,在鲍立克的陪同下,玛丽亚搀着巴托里夫人走出市政厅,他 们穿过郊野,向墓地走去,到了墓地,巴托里夫人在小教堂门口停下来。教堂里只 有一盏灯,她仍可以看清刻在大理石上的埃蒂安·巴托里的名字,可她却和往常一 样,沉默而无神,只是当玛丽亚和老仆人鲍立克跪在台阶上的时候,她的眼中突然 闪出一束光芒,但又马上消失了。 一个小时以后,巴托里夫人又被送回到住所,在初次试验中,所有随同去墓地 的人都分别站在或近或远的地方,仔细观察巴托里夫人的一举一动。 以后几天里,又连续重复同样的试验,始终不见任何成效。皮埃尔怀着激动的 心情观察了这一系列的试验,一直不见他的母亲的任何异常反应。尽管大夫反复强 调说,慢慢观察,时间久了,就会见成效了,他却由于试验无效而有些失望了。大 夫认为,只有巴托里夫人在精神上有了足够的准备,能够承受起认出儿子时的剧烈 震动时,再让皮埃尔出场才是最适宜的。 无可否认,每次去墓地,都会在巴托里夫人心理上引起一些震动。一天晚上, 当鲍立克和玛丽亚又跪在小教堂的门口时,站在后面的巴托里夫人缓缓走近门口, 把手放在铁栅栏上,当她看到灯光照射下的教堂内壁上的大理石,她又匆忙向后退 了退。 玛丽亚赶快过来搀扶着她,忽然听到她自言自语起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个 名字。 很久以来,这是巴托里夫人第一次开口说话啊! 太令人震惊了,——的确令人吃惊,——所有听到的人都惊呆了…… 她说的既不是她儿子的名字,也不是皮埃尔的名字呀!她说出的是莎娃的名字! 皮埃尔此时此刻心中也是万分激动。可是,当大夫出乎意料地听到她说出莎娃 ·多龙塔这个名字时,有谁能够描绘大夫此时的心情呢?但他仍保持沉默不语,不 让自己的感受有丝毫的流露。 第二天晚上,继续进行试验。这一次,巴托里夫人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 着,自己就走到小教堂门口跪下来。她低下了头,连连发出叹息声,眼泪像断线的 珠子一般扑簌簌地往下掉。可是这天晚上她没有说出任何名字,也许是她把莎娃的 名字又给忘记了。 回到市政厅后,巴托里夫人表现出心烦意乱,焦躁不安的样子。这是她得病以 来从不曾存过的。安静。一直是她的精神病的特征,可现在却由一种离奇的兴奋状 态所代替。显然,这是她的大脑正在恢复,看来治好她的病是很有希望的。 果然当夜巴托里夫人一直都不很安宁。玛丽亚似乎听到巴托里夫人多次说出一 些含混不清的话。可以肯定她在做梦。如果说她真是在做梦的话,表明她开始恢复 了理智了,也说明她的理智已经苏醒了,看来她的精神病就快要治好了! 所以大夫决定,第二天就进行新的尝试,来导演一幕更为动人,更为逼真的戏。 十八日一整天,巴托里夫人一直都处于亢奋状态中,这使玛丽亚感到十分惊异。 皮埃尔几乎整天都守候在他母亲的身边。他预感到这是最为吉祥的征兆。 在这个低纬度的安泰基特岛上,经过一个炎热的白天,夜幕已经降临了,夜晚 一团漆黑,四周一丝儿风也没有。大约晚上八点半左右,在鲍立克和玛丽亚的陪同 下,巴托里夫人又离开住处来到小教堂。大夫、吕吉和伯斯卡德跟在后面,与他们 稍微保持一段距离。 在整个小移民岛上,人们都在焦急地盼望着,期盼着可能发生的奇迹。小教堂 的周围,一些大树底下,几支火把冒着黑烟,火光一闪一闪的,远处,不时传来阿 特纳克教堂的钟声,仿佛丧钟一般。 一行人穿过郊野,向墓地缓缓走去。皮埃尔·巴托里不在其中,他已经提前到 小教堂里去了,只有在这最后一次试验结束时他才能露面。 大概九点钟的时候,巴托里夫人来到了墓地。突然,巴托里夫人挣脱玛丽亚的 手臂,快步向小教堂走去。 一种新的感情好像突然完全支配了她。玛丽亚让她自由行动。 墓地死一般的沉寂,只是不时传来的钟声才打破这份安静。巴托里夫人突然停 下来,站着一动也不动。随后她跪在第一个台阶之上,俯下身子。大家听到她轻轻 的哭泣声…… 这时,小教堂的栅栏缓缓打开,皮埃尔身披白色的裹尸布,仿佛是刚从坟墓里 走出来一样,出现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 “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巴托里夫人大声喊道。她真想上 去抱住他,可她跌倒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昏厥过去并不可怕!因为她刚刚才恢复了记忆和思维!她表示出了自己是母亲 的身份!她认出了自己的儿子! 大夫立即进行紧急治疗,巴托里夫人马上苏醒过来,她的目光和儿子的目光不 由得碰到一起来: “活着!……我的皮埃尔……你还活着!……”她喃喃地说道。 “对!……活着,为了你呀,妈妈!为了爱你而活着!也是为了爱她,她……” “她?” “对,她!……莎娃!……” “莎娃·多龙塔?……”大夫补充说道。 “不!……莎娃·桑道夫!” 同时,巴托里夫人从衣服口袋中摸出一封已经揉皱的信,递给了大夫。这就是 多龙塔夫人临终前留下的遗言。 短短数语,准确地道出了莎娃的出身!……莎娃,就是那个在阿特纳克城堡被 人拐走的孩子!……莎娃就是马蒂亚斯·桑道夫伯爵的女儿!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