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一年半内 三月三十一日,拂晓。勒柯吉昨天忙了一夜,一直没有合过眼,这时才倦意上 头,他经历了怎样一种场面呀!这是人类灵魂善与恶的表现,这是人类本性的暴戾 和忘我的表现。 他将调查这个案件先放到一边。人命关天、悲剧造成的两个无辜受害者被放在 临时担架上面,迅速地送到政府办公室。 桑德被放到床上,衣服马上被脱掉。情况令人担忧,两腿已被砸得稀巴烂,不 复存在。阿尔特勒布尔看到年轻人的身子这个样子,心如刀割,痛不欲生,那久经 风霜的古铜色脸上老泪纵横。 勒柯吉仿佛是一位慈母,耐心而又细致地给这个遍体鳞伤的孩子包扎。他那双 腿是体无完肤,血肉横飞,他恐怕终身都无法靠它们行走了,得永远过残疾人的生 活。这是回天乞求也不可救药了。但这样也有好的一面,不用截肢,否则会带来致 命的伤害。 勒柯吉给他处理完后,在他无血色的嘴上滴了几滴强心剂,他开始发出一些含 糊不清的微弱声,其间还夹杂着呻吟。 然后,勒柯吉再处理迪克,但他看上去好像也十分危险,他紧闭着双眼,脸涨 得发紫,一直在抽畜。他呼吸急促,正发着高烧。勒柯吉检查完后,感到非常着急, 尽管他身体没有受到损害,看上去没什么危险,但实际上,他的情况比桑德还要严 重。 把两个孩子安置好,时间已很晚了,但他还是来到阿里·洛德士家,把事情的 原委告诉了他。洛德士听后感到震惊,勒柯吉请他帮忙,他立刻就答应下来,毫不 推诿。他们商量好了,由洛德士太太、克娜丽、杜丽姬·塞罗尼和格拉兹爱娜四人 轮班看护这两个孩子。女孩子上白班,妈妈上夜班。洛德士太太第一个上班,她只 用了几分钟换衣服,然后和勒柯吉一道出门。 把一切安排好,过了最紧张的时刻,他这才去休息,但怎么都睡不着。他满脑 子想的尽是大事,心情无法平静下来。 五个罪犯,死了三个,还有两个活着,那么斗争并没有结束。尽管希瑞戴跑了, 在整个岛上逃避追捕,但可以肯定早晚会将他缉拿归案。另外,肯尼迪被关了警闭, 等着判决。 死了三人,一人在逃,两个孩子生命垂危,这次恐怕再也捂不住了,大家肯定 会知道事件的真相。不过,趁着绝大多数人还不知道,马上行动,可能还有点希望。 从何处下手? 其实,勒柯吉和其对手在思想原则上是一致的,只不过行事的方法大相径庭。 总的来说,这些人和他一样,对各种束缚深恶痛绝,而且绝不会听天由命,逆来顺 受。另外,他们个性也有差异:一方要彻底摧毁专制;另一方只是满足于逃避。因 此,他们都要求和向往自由,尽管他们表现出观点各异,但其本质是一样的。不管 怎样,这些人只是社会的叛逆,而他本人也曾与世可格格不入,他从他们身上看到 自己的影子。他现在大权在握,但他会乱开杀戒,对他们严惩不贷吗? 勒柯吉一起床就径直来到监狱,肯尼迪颓唐地在椅子上老老实实地过了一晚上。 见他走来,肯尼迪连忙站起,但觉得似乎还不够尊敬,便卑躬屈膝地摘下帽子。由 于手上上了牢固的小铁铐,因此摘帽时,不得不两只手同时举起来。做完这个动作, 他便低下头,等着。 肯尼迪的表情仿佛是只落入陷阱的野兽,他再无权享用大自然赋予的财富,空 气、空间、自由……周围的一切。他曾经是那么渴望剥夺别人这些财富,但现在是 作茧自缚,自食其果。 勒柯吉一看见他就火冒三丈,控制不住。 “阿尔特勒布尔!……”他把头伸到警察局叫。 阿尔特勒布尔跑来。 “打开手铐。”勒柯吉指了指俘虏被铐起来的手说。 “可是,先生……”阿尔特勒布尔说。 “打开吧……”勒柯吉用一种不容争辩的口吻打断他。 “现在肯尼迪自由了。”他问: “你想杀我,为什么?” 肯尼迪没有抬头,只是耸了耸肩,身子不自然地左摇右晃,不停地拧手中的贝 蕾帽,那神态好像是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勒柯吉默默地看了他一会,然后朝警察局大门走去,将门全打开,侧过身子: “滚吧!”他说。 而肯尼迪一副不敢肯定的神情看着他。 “滚!”他用镇定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这种事还要别人求他吗?昔日的水手低间弯腰出了门。勒柯吉跟在后面,把门 关上,径直朝两个伤员方向走去,而阿尔特勒布尔站在一旁百思不得其解。 桑德的情况是暂时的,但迪克却很严重。他得了令人可怕的谵妄症,躺在床上 也不停地动,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毫无疑问,这孩子是严重的脑充血,颈部不好。 到现在为止,没有办法给他治疗。他高烧不止,到哪里去搞冰给他降温?霍斯特岛 除了冬天以外,其他的时候是找不到这个东西的,它还没有发达到这种地步。 冰,勒柯吉可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是天公做美,苍天有灵,他很快就有了数不 完的冰。一八八四年的冬季,异乎寻常地早到,而且十分寒冷。四月初,就开始连 降暴雨,一个月内几乎就没有停过。暴雨伴随着大幅度地降温,最后天降大雪。从 勒柯吉在麦哲伦安定下来起,还从没有碰见过这种天气。当雪下得不大时,人们还 是正常活动。但到了六月,下起鹅毛大雪,银花飞舞,人们试了一下,但再也无法 出门,积雪已达三米,利贝丽亚已被埋在一层冰下面了。门已被冰雪封死了,只好 改由楼上的窗户出进,而那些平房只好在屋顶上开个口子。所有的公共生活都停止 了,出门只是为了买些食品,其他的一概都没有了。 天寒地冻,大众健康状况又令人担忧,疾病又开始传播,勒柯吉不得不帮利贝 丽亚医生一下,因为他一个人早就应付不过来了。 幸运的是,他心里可以松一口气了,他不用再为迪克和桑德担心。两人中,桑 德第一个痊愈的。出事后的第十天,这个甘为他人献身的人就已脱离了危险,而且 不用截肢了。接下来,他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也可以说,因为他小,身生命力旺 盛,所以恢复得很快。但是,在两个月内。他还是不准下床。 “下床!……说句实话,这种说法不准确。桑德永远再也不能下床了,如果没 有人帮助,他只能呆在原地不动,坏死的腿已撑不住他的身子,他终身残废,无不 行动。 这孩子对此好像并没感到十分难过。他苏醒时,恢复了意识,第一句话并不是 喊疼,而是打听迪克的情况,他为了救迪克,那么勇敢无私的献身,当人们告诉他 迪克安然无恙时,他半张着嘴,露出一丝微笑,但不久,他不再相信别人的话了, 随着身体的康复,他变得越来越固执,要求见他的朋友。 但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满足他。迪克几乎一个月内处于谵妄症的状态中,他 的头烧得滚烫,尽管现在搞到冰不是件难事,但用冰还是退不了他的高烧。这段艰 难的时期终于过去了,他的身子十分虚弱,风一吹就会倒。 不过,从即日起,他的身体迅速恢复,治疗他的灵丹妙药莫过于告诉他桑德也 大难不死的消息,迪克听说后,脸上放出天使般的喜悦,这些天来,他是第一次安 然入睡。 第二天,他亲自去看望桑德,证实了别人没有骗他,桑德还活着,桑德从这时, 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至于自己的不幸,他才不在乎,只要迪克还活着,他就放心 了。于是他要人把小提琴给他,当他接过小提琴时,仍上漾溢着幸福。 又过了几天,在两个孩子的再三要求下,人们只好让步,把他们放到一间屋子 里。从这时起,他们再也不觉得时间难熬。两张床靠得很近,他们都躺在床上,迪 克看书,桑德拉琴,为了歇口气,时不时互相打量一下,然后会心一笑,感到惬意。 令人难过的日子来了,桑德可以起床了。迪克下地有一个多星期了,看到他的 朋友那种绝望的神情,他恐怕永远罕记住这一幕。他的人完全改变了,像是仙女的 魔棍点了他一下,一个新的迪克产生了,变得无比稳重,有礼貌,讲规矩,更温顺 些。 六月初,大雪封天,利贝丽亚居民躲在家里,足不出户,一个月后,进入三九、 开春之前,雪绝对化不了。 勒柯吉开动脑筋,想办法,振作人的精神,削除人们长期呆在家里产生的不良 的心理反应。他领着众人,组织了多次户外活动。很多人来到河堤上干活,打个洞, 挖个口子,将水引出来,浇在沼泽地上,很快就形成了出色的滑冰场,这项运动在 美洲非常流行,精于此道的人可以尽情地玩耍。不会的人就去南边小山坡滑雪橇。 从事运动的人身体变得越来越结实,兴趣越来越浓,大众的健康和心理情绪形 成良性循环,慢慢地到了十月十五日。 这天,冰雪开始融化,先是海岸边,第二天是利贝丽亚城,融化的雪水涌进街 道。变成湍湍的激流,而此时,河流上的冰层开始破裂,很快到处是破冰现象。南 边的山坡开始代雪,连日来,泥浆和水从山上冲下来,流过城市,而内陆的积雪仍 在融化,河水因此猛涨。一天之内,便漫出河堤,流到城里,得采取紧急措施,否 则修建的全部工程将毁于一旦。 勒柯吉完全投入到救灾抢险中。他领着一大群人将城市周围的一直到西南边河 堤加高加固,其中一条斜着直奔南山,另一条与河水有一定距离,顺流而延展。只 有少数几间房子,在保护区之外,尤其是帕德逊的家,靠河太近,只好把这里牺牲 掉。 二十四小时内,日夜不停地干,工程终于完成。时间正好,内地的河水呼啸着 向大海流去,堤成功地抗住了滔滔洪水。 利贝丽亚地势较高,因此在几个小时以内,变成了四面环水,浮在水面的岛中 岛,西北边的新镇地势较高,也没有被淹,但它们之间的交通中断了。汹涌澎湃, 滚滚奔腾的河水将城镇隔开,使它们遥遥相望。 过了一个礼拜,还没有水退的迹象,这时发生了一起严生的事故。帕德逊虽然 住的地方很高,但河堤被洪水冲垮,因此将他连人带家一起卷走,龙杰也被无法抗 拒的旋涡卷走; 站在堤上的人眼睁睁看到他们和房子被冲走,却束手无策。 这两人的受害好像平息了龙王爷的愤怒,很快,洪水开始退了,河水在渐渐下 降,一个月内,不断融化的冰雪造成的洪水,终于在十一月五日,恢复了正常的水 位。 洪水退后的景致是多么的凄凉:利贝丽亚街道被冲成一道道沟,就像大车走过 留下的印子一样。有些路段被冲毁,有些堆了一层厚厚的泥土,整条路显得残缺不 全。 首先要恢复中断的交通,建一条通往新镇的道路,因为原先那条受损最严重, 而它是最重要的,应最先恢复使用的道路,只用了三个多星斯,道路又开始畅通。 让人感到意外的是,第一个使用这条路的人竟然是帕德逊。帕德逊抱住一块大 木头,在海上漂游,在他感到绝望时,新镇的渔民发现了他。爱尔兰人幸运地,安 然无恙地脱离了危险,而龙杰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人们去搜寻他的尸体,却总是 空手而归。 这些情况是人们后来从救他的那些人品中得知的,而并不是帕德逊讲的。他根 本就不说话,径直往家里走,当他看到一无所有时,才彻底感到绝望,他在这个世 界是所拥有的一切随着它的离去而消失,他带来的一切,他起早贪黑,省吃俭用。 对人对己吝啬到极点才积攒下来的这点财产,现在是一去不复返了。只有金子才是 他真正的感情,人生的目标永远都是积累,再积累,而现在荡然无存,他变得一文 不值,比穷人还穷,他现在好比是个初生的婴儿,赤条条,一无所有,他得重新开 始。 他尽管痛不欲生,但绝不怨声载道,绝不怨天尤人。他死死地盯着卷走他一切 财富的河水,冥冥苦想,然后直接找到勒柯吉。见到他,他先毕恭毕恭地致意,然 后请他原谅自己的冒昧相扰。他述说,洪水几乎要了他的命,也使他变得穷光蛋, 生活艰难。 勒柯吉对他没有一点好感,便冷冰冰地问: “很遗憾,不过,我能为您做点什么?您是来请求援助的吗?” 他虽然爱财命,但却有个优点,那就是自尊。尽管他做事是不择手段,但凡事 无求人。他虽然一点点地收敛财富,但总是保持自己的尊严,他发了财功劳也只能 归自己。 “我不要求怜悯,”他挺胸抬头说,“我要求法律!” “法律!……”勒柯吉惊讶地重复,“您要指控谁?” “指控利贝丽亚城,”帕德逊回答,“指控整个霍斯特政府。” “指控什么?”勒柯吉感到吃惊。 他又恢复了刚才恭敬的态度。他措词严谨,语言平和地阐叙了他的观点。其大 意是,政府应该承担责任。首先大家普遍遭灾,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失;其次政府严 重失职,只提高了城市大堤,它应该毫无例外地保护所有的房屋建筑。 勒柯吉指出他的申诉没有道理,是不合乎实际情况的,没有效的。帕德逊却什 么都听不进去,固执己见。颠来倒去的还是那几句话,勒柯吉终于忍不住了。打断 他,结束了争论。 帕德逊也不打算再说下去,他又回到港口,开始干活。生活被毁,因此要争分 夺秒,重建家园。 勒柯吉认为这事到此为止,因此立刻就忘记了。谁知第二天,他就改变了看法, 不,事情还没有完,法院院长博瓦勒接到投诉就是证明。既然这个爱尔兰人已经在 霍斯特岛的法律面前赢得过一次尊严,那么他可以再一次求助于它。 不管好坏,法院对诉讼案件总得进行判决,帕德逊当然是以失败而告终。他虽 然输了,但表面上没有显示出一点不满。倒是公众十分讨厌他,对他冷嘲热讽,他 权当没有听见。审判结束后,他走出法院,平静地回到工作岗位。 但是,他心中充满了仇恨。到目前为止,他把世界一分为二:他一头,其他的 人另一头,要根本解决问题,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把那些人的金子全弄到这边来, 这需要长期不懈的努力,但千万不要充满仇恨。仇恨是一种情感,它可带不来利润, 真正贪财的人知道什么叫仇恨。但是帕德逊现在真有了仇恨,恨勒柯吉对他不公, 恨所有的霍斯特人,他们看到他含辛茹苦挣来的家业毁于一旦还在一旁幸灾乐祸。 帕德逊将仇恨深深地埋在心里,愤怒使他产生许多坏念头。但是,他现在拿敌 人还无可奈何。俗话说,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他等待着。 现在,春暖花开,人们主要修理洪水造成的毁坏,道路翻新,农庄垫高。从一 八八五年二月起,灾难留下的痕迹全部消失了。 在此期间,勒柯吉像往常一样,在岛上来回穿梭。他现在有时间出去巡查,他 还可以骑马,因为已经进口了一百匹马。在途中他有几次机会打听到希瑞戴的情况。 但他所得到的消息都是模棱两可的,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具体情况,有几个人记得 去年秋天见过他,他步行往北去了,至于他现在怎么样,没有人知道。 一八八四年年末,多里克爆炸未遂后,政府就订购了两百条枪,现在由水路送 来,霍斯特政府今后大约拥有两百五十支枪,这还不包括流落在少数几个移民手中 的枪。 又过了一个月,在一八八五年初,霍斯特岛接待了几个土著人的来访。这些贫 穷的印第安人在这里定居。这是个独立的民族,不会受制于任何规章制度,对像往 年一样,来向好施的勒柯吉求助,指点迷津。他们之所以叫勒克吉(救星的意思) 是为了表达他们的感激。即使他们忘了他们,他们对他的奉献永远铭记在心,然而 不管火地岛人怎么敬重他、热爱他,但到目前为止他还从未批准一个印地安人他们 而言,自由高于物质利益,一旦安家落户,将终身被束缚住,而他们只向往真正的 自由。这就是他们一旦得知要受法律的束缚时,便继续流浪、漂泊,过着缺衣少食, 前途暗淡的生活。 勒柯吉这是首次决定让三家游牧民族在这里安营扎寨,试着过定居的生活。选 出来的家庭是其中最聪明能干的,他们在河的左岸,利贝丽亚和新镇的前面固定住 下来。他们建个小村子,形成土著人村落的雏形。 这年夏天,岛上出现了两件性质不同,但极其引人注目的大事。 其中一件与迪克有关。 六月十五日以来,两个孩子的身体完全复原了。尤其是迪克。当然他还有点瘦 弱,但他吃饭时狼吞虎咽的样子,就可以说,用不了多久就会长得更壮。至于桑德, 大致情况就这样了,没有什么可改善的。而且,没有必要再为他操心。他将终身残 废,无法行走,人类的科学也无可奈何,残疾人无法避免的事实非常冷静接受了。 他生性温和,与迪克的反叛精神截然不同,正是因为他温文尔雅才能够接受目前的 状况。而且,他对过去玩得各种大型游戏并不怀念,他当时参加并不是为了自己的 快活,只是为了使别人高兴。现在的倒退生活反而使他高兴,使他快活。但过这种 生活还得附带一个条件:拉小提琴与迪克聊天。只要迪克来了,他就会一反常态, 停止拉琴。 而且,他对迪克很满意。他真没有说的,一直都陪伴着他,不让任何人为桑德 做事。他亲手将他抱下床,放到椅子上,他每天都在这里打发时间,他一直呆在他 身边,随叫随到,尽心尽责,显得无限的耐烦,简直让人无法相信这曾以是个性子 急,脾气暴的小男孩。 勒柯吉看到他如此尽心尽职,非常感动。在他们生病期间,他有幸观察过他们, 爱这两个孩子。对于迪克,除了父爱之外,他还有一种特殊兴趣。随着时光流逝, 他了解到,这个小孩子品德端庄,心底善良,聪明过人,终于,他渐渐感到这天赋 的才能不善用就可惜了:人材难得,可生不逢时。 勒柯吉一旦产生这种念头,就决心特别地管教他,让他成为自己的继续人,让 他掌握人类的各种科学知识,他曾经教育和培养了阿尔吉,但在迪克身上,可能产 生另一种结果。迪克一直生活在文明的国度里,文明对他的影响很深蒂固,因此文 明的种子在他身上会茁壮成长。当然还得迪克愿意开发天赋的聪明才智。 冬末,勒柯吉开始了教育工作。有一天,他领着迪克散步,慢慢地启发诱导他。 “桑德现在好了,”这时田野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不过,他永远也站不起来! 孩子,你要永远记住他是为了救你的命才失去双腿的。” 迪克抬起头,泪盈盈地看着勒柯吉。总督为什么跟他讲这话,桑德对他的恩德, 他将终生不忘。 “你只有一种方法可以报达他,”勒柯吉又说,“就是要使他不白白失去双腿, 你应该做一个有益于别人的人,而到目前为止,你还像个孩子。你已长大成人了。” 迪克目光熠熠闪亮。他明白这话的含义。 “总督,我该怎么办呢?”他询问。 “学习。”勒柯吉严肃地说,“你愿意努力学习的话,我将当你的老师,我们 一起学习科学知识。” “好的!总督!……。”迪克答应了,别的再不需要讲了。 立即开课,白天勒柯吉教一个小时课,然后迪克回到桑德身边继续自学。他的 成绩突飞猛进,老师都感到吃惊,自从桑德出事后,他就完全变了,现在有了知识 文化,他判若两人,现在再无心玩什么餐馆、狮子、或别的游戏。孩提时代已一去 不复返,他成了早熟的男子汉。 第二件引人注目的事情是阿尔吉和格拉兹爱娜的结合。阿尔吉已经二十二岁了, 格拉兹爱娜也快满二十。 在此之前,已有很多人结婚,所以这并非是霍斯特岛举行的第一次婚礼。勒柯 吉从一执政开始,就首先进行了居民身份确定工作,并成立了专门的机构,因此到 了年龄,想结婚的年轻人只要申请就立刻得到批准。在勒柯吉眼里,阿尔吉的婚礼 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他的杰作终于完成,这可是他付出毕身心血的杰作,野人被 改造成会思考,有头脑的文明人,并且生息繁衍。 新婚家庭的未来生活不用担心,阿尔吉和他的父亲每次出去打渔,总是满载而 归,他们要做的是,在新镇建一座罐头厂,霍斯特的海产品可以运往世界各地。即 使计划还没有确定,工厂还没有建设,阿尔吉和卡洛里已经给产品找到销路,由于 产品极其畅销,毫无疑问,建厂问题迫眉睫。 过了夏天,勒柯吉收到智利政府对奥尔勒海岬建议的回函。答复含糊其辞,模 棱两可,他们需要考虑,要权衡利弊。勒柯吉对政府机构的官僚作风、陈规陋习了 如指掌,因此对这种办事拖沓的现象也就不足为奇,他只有一条出路,忍心地等待, 继续保持外交对话,但由于两国之间相距遥远,因此很难马上达成协议。 冬天伴随着寒冷降临,在持续的五个月间,除了发生一次政治风波之外,没有 什么特别的大事,而且这是一起无足轻重,自下而上掀起的浪潮。 奇怪的是,挑起这次政治风潮的人正是肯尼迪。人人都知道这个水手是个什么 货色,现在,事件的整个过程,尽人皆知:多里克和摩尔兄弟的死亡,桑德的英勇 献身,迪克的久病不起,希瑞戴的神秘失踪以及勒柯吉的遇难呈祥。 当肯尼迪回到移民中间时,大家无不对他嗤之以鼻,冷言冷语。但渐渐地,有 人将此事淡忘了,而且不久出现了一种奇特的现象,所有心怀不满,牢骚满腹的人 与他臭味相投,沆瀣一气。总之,他的经历与常人不同,因此,所以算上个人物。 但在大部分霍斯特人眼中,他是个罪犯,可是没有人能拿出证据,指责他干了何种 坏事,实施了什么暴行。他现在成为怀有异心那群人的领袖。 只要社会有存在,心怀异端的人就无时不有,无处不在。人人满意的大同世界 至少是目前不可能实现的梦想,所以利贝丽亚有不满的人是正常现象。 这只队伍主要由发逸恶劳的人组成,当然还要加上生活困窘的人,或者已经摆 脱贫困但因种种原因又重蹈覆辙的人。事情好像成了惯例,他们总将个人的不幸归 咎于政府,非要它负责。这只懒汉队伍中,还有些爱说大话、空话,使用政治术语 的人。不幸的是,他们的眼界不高,所公开主张和宣扬的只不过是勒柯吉曾经津津 乐道的学说,他们或是以刘易斯·多里克为榜样,或是费尔丁南·博瓦勒为指南。 这支队伍形形色色,鱼目混珠。尽管他们之间观点各异,却能同仇共忾。因此, 他们形成一个反对派,目的旨在毁掉政府,各种野心自由地结一起,等待着分享果 实。他们随心所欲,野心勃勃,昔日的对头变成了盟友。 既然目前大家看法一致,便表现出了种种动乱的端倪,但只是停留在表面上, 整个冬天,他们多次抗议集会,参加的人数微不足道,最多的时候也只百来个人。 但他们气势汹汹,勒柯吉肯定也知道了这种对立派的存在。 他心平气和地对待多次出现的忘恩负义行为,并冷静地考虑了他们提出的各种 要求。他觉得他们至少有一点讲得有理,总督的上任没有举行任何方式的选举。他 是强奸民意,强取政权的,他使用的是专制行为。 勒柯吉虽然对自己践踏自由的行为绝不感到后悔,而且当时情况紧急,容不得 思考和犹豫,但是,今天的社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霍斯特人有了自己的思维 方式和精神追求,生活繁荣昌盛。也许人民的思想成熟了,可以谨慎地尝试更民主 的生活方式。 于是,他决定答应抗议人的要求,同意举行选举同时组织议会,同选民任命三 名代表,参加政府日常工作。 选举于一八八五年十月二十日举行,也就是说时间订在初春。霍斯特岛人口已 增加到两千多,其中法定的成年人有一千二百七十五人,但有些因住所离利贝丽亚 太远,无法参加选举,投票的总人数是一千零二十七人,勒柯吉九百六十八张选票, 议会的选举,选民很有理智,投了阿里·洛德士八百三十二张票,接下来是阿尔特 勒布尔,与他的得票差不多,共计八百零四张。最后是热尔曼·李威利获七百一十 八张选票。反对党尽管气得火冒三丈,但不得不承认大势已去。 由于有了议会的协助,勒柯吉相对有了更多空时间去实现盼望已久的旅行考查。 鉴于目前与智利政府就奥尔海岬仍在谈判,因此他认为没有必要去查看这个小岛。 十一月二十日, 他与卡洛里乘维尔-捷小艇出发,经过半个月艰难的航行,于 十二月十日返回。 就在他上岸时,一个骑兵从北边的公路进入利贝丽亚城。这个士兵满身尘土, 因此可以说他是从远处策马疾飞而来的。 骑兵直奔政府,与勒柯吉同时到。他下马自报家门,带来了紧急情况。他要求 马上举行一次特别会议。 一刻钟后,议会召开。同时,很多报信人到各地分头去召回警察。将近一个钟 头以后,勒柯吉带领二十五个骑士,全速前进,向内陆奔去。 大家很快知道了这次急忙离开的原因。于是谣言四起,霍斯特岛有了被侵占的 危险,大难临头,一支巴塔哥尼军队确实正穿过贝阿格尔运河,在杜马斯半岛北岸 登陆。正朝利贝丽亚开来。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