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转世之曲(全) 第一章再生 “秋风正浓,万物萧瑟,在这枫叶又红的伤感季节里,悲剧无声无息的上演, 我们失去了一位可爱的伙伴……” “他英俊潇洒,待人随和,体贴热心,经常为人雪中送炭;他严肃认真,从不 骄傲,每一个人他都愿意虚心请教,不耻下问。” “他英勇威武,却不会冷酷无情;对待敌人毫不留情,对待自己人却温柔含蓄 ;他孝顺父母,尊敬长辈,好学谦虚,任劳任怨。” “在枫城,没有人不认识他,没有人不夸奖他。他是那样聪明,又那样强壮, 没有人敢于否认,在不久的将来,他将成为帝国的栋梁之材!呜呼哀哉,枫林家的 小少爷,年仅十五,就离开了这个世界,而我们这些碌碌无为的庸民,却依然苟延 残喘。苍天,是多么的不公啊,为何总让那些英才早逝,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 —” 满脸皱纹的苍老神父忍不住涕泪横流,双臂高举向天,似乎在向命运做无声的 抗议。 在他身后,无数的吊唁者全都身穿黑衣,一起哀悼英才短暂的一生,好多人已 经忍不住大声的哭了起来。 但是如果仔细听,就能发现,这些人哭的很牵强,声音干涩,没什么伤痛的感 情,在最后一排,有几个少年的嘴角甚至还挂着微笑。 只有在最前排的一对中年男女,显然是死者的父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如欲 昏厥。 尤其是那母亲,双手抓着泥土往前爬,看着坑中的棺木想要跳进去,如果不是 那些女仆狠命的抱住她,现在她已经在墓坑里了。 “可是,逝者如斯,当亲人不得不远离我们的时候,我们必须学会两样事情。” “一样是坚强,一样是怀念,这样,他们在天堂的时候才会向我们微笑。主啊, 保佑我们这些迷途的羔羊吧,而那些回到你身边的,我们相信,将得到永生!现在, 让我们一起默哀三分钟!” 老神父脸上神情悲伤,心里却已经厌烦了,只希望早点做完工作回去睡觉。至 于脸上的热泪,那不过是职业精神所必须,况且,死者的家属他是绝对得罪不起的, 所以卖力的表演是不可或缺的。 几百人的吊唁队伍,每个人都低下头来,一起闭上眼睛。 队伍的后面,几个年轻人却在小声议论——“他英俊潇洒,那我就是美男表率 了!” “是啊,还体贴热心呢,哼哼,热心于到女厕所去偷窥吧?恶心的家伙!” “那样一头猪,竟然有人说他聪明?” “你不要侮辱猪了,他连猪都不如!” “哈哈,天妒英才,我看是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否则怎么会偏偏把他劈死!” “说来也真奇怪啊,那一道闪电也真准,看来做人千万不能太失败,要不然会 遭天谴!” “这下好了,他一死,枫城从此清静了!” “恐怕枫城人民会热烈庆祝吧,我听说当他的死讯传出时,就有人在跳欢乐舞 了!” “那算什么啊,现在枫城的大酒楼都已经被预定一空了……” “哦?那我们几个晚上也要去喝酒庆祝一下,哈!” “好极好极,不过,现在我们还得认真一点把这葬礼应付过去!” “真讨厌啊!” 几个人骂了一声,也跟着默哀起来,心里却在想着晚上狂欢的节目。 三分钟很快就过去了。老神父又默念了一段祈祷文,然后一挥手,高声道: “入土为安!” 所有的来宾纷纷将黄菊花扔进墓坑里的棺椁上,然后七八个男仆一起挥动铁锹, 将泥土盖上棺椁。 在同时,哭声开始变得惨烈起来,那个中年妇人已经昏厥过去,几个女仆手忙 脚乱的将她抬了下去,而那些死者的直系亲属,则默默的擦着眼泪。 很快,棺椁被泥土盖上,一块石碑立了上去,上书:“枫林羽长眠此处帝历十 二年”,墓碑不用再写过多的言词了,只就这样一个名字,一个日期,他的身分便 很容易被认出来。因为这是帝国宰相枫林家族的专用墓地,只有枫林家的子孙才能 被葬在这里。 墓碑是白色的大理石雕刻而成,富贵人家的作风,即使是一块墓碑也显得有些 奢侈。但是此刻,雪白晶莹的墓碑却显得青惨惨的,尤其是墓碑上死者的画像,那 细长的双眼中,透露着一丝邪恶。 每个参加葬礼的人,都不愿意去注视那双眼睛,即使有人不经意的看到,也厌 恶的将头转到一边。但他们还是按照规矩,排着队,将手中鲜花罗列在墓碑前,同 时鞠躬行礼。 本来,如果是在平常人家,长辈是不必向年轻的逝者行礼的,而一般而言,死 者家属也会在一旁回礼。 但是在这里,好多白发苍苍的老人也在向这十五岁的少年坟墓弯腰鞠躬,而在 旁边,帝国宰相枫林慕只是冷冷的看着,腰板挺的笔直。他的目光中有一丝悲伤, 一丝担忧,还有一丝茫然。 折腾了一天,到傍晚的时候,这个规模巨大、奢侈豪华的葬礼终于结束了。参 加葬礼的人们纷纷离去,死者的亲属们也最后看了一眼那坟墓,然后坐上马车,多 少有些不舍,但最后还是回去了枫城。 枫叶之都,这座世界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在今晚,进入了一个狂欢之夜。 至于狂欢的理由,那也不用说了,今天既不是什么节日、更没有什么公开的喜 事,相反,丧事倒是有一桩。 不过大家都保持一定的默契,虽然狂欢的源头确实是来自于这桩丧事,但没有 一个人开口说出来。 人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欢歌笑舞上,只有那朱瓦红漆的宰相府,在门口点 着一排白色的灯笼,而里面参差有序的院落房屋,却没有一盏灯火。 这是宰相夫人的意思,失去了这个在她三十岁上才生下的唯一孩儿,她已经接 近崩溃的边缘。 在这幢黑暗中的豪宅被浓厚悲伤笼罩住的同时,它的某个暗角里,也有一些小 的阴谋在萌发。 枫林家占据宰相的高位已有几个世纪,和皇家一样,他们是可以世袭的,而当 宰相府的唯一小继承人被上帝召见去以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有些麻烦。 同这些隐藏在暗角里蠢蠢欲动的阴谋相比,枫城的百姓们热闹的有些过分。 一直到黎明时分,枫叶大街的主要店铺酒楼里,还有高声喧哗传出来,人们被 这个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只能以这种不加节制的方式来庆祝。 而且,这种庆祝连续三天,几乎从没间断过。 当然枫林家族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即使位高权重,也无法制止别人喝酒唱歌, 毕竟,娱乐活动并没有和法律法规抵触。 直到第三天的夕阳再次笼罩下它昏红的光芒,人们的热情才仿佛狂风过后的烛 火,扑闪了一下,熄了。 而在枫林家的墓地,年老的守墓人喝干了最后一瓶酒,也沉入了香甜的梦乡中。 黑夜来临,远处,逐渐微弱的歌声在枫城里沉下了最后一个音符,星星探出了 明亮的笑脸,而当乌云忽然来袭的时候,天空黑暗下来,一阵狂风吹过,再也不见 一丝微光。 墓地间一股浓浓的迷雾弥漫开来,似乎是秋雨欲来,空气变得有些沉闷。 雾气越浓,变成了青色,仿佛是一阵阵的烟,使这冷森森的死亡之所变得有些 诡异。 一只猫从墓地间穿梭过去,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划出两道轨迹,不知从哪里 抓来的骨头,闪发着一两点磷火,在潮湿的空间跳跃着。 仿佛是有所感应一样,乌云悄悄的散开一个角,几点星光透露出来,笔直的照 在了墓园的东侧。 那里,在三天前曾经很热闹,而现在,相信没有哪一个生人敢于接近。 黄色的菊花已经枯萎,五米见方的坟墓孤零零的矗立当地,因为是夭折的少年, 本应该陪伴在他身边的父母还健在人间。白色的大理石墓碑发出青色的光芒,鬼气 森森。 那墓碑上的少年,依然瞪着细长的眼睛,冷冷的注视着前方,一股邪恶的气息 从那眼神中涌出,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这是死亡之笑。 蓦地——一股黑光从半空中坠下来,发出锐利的尖啸声,在墓园间飞来穿去, 然后猛然一头扎进那新埋的墓,狭小的空间立即又安静了下来。 几道黑影出现在墓园门口。 一个少女的声音轻轻响起:“就是这里,那小贼就埋在东边!” “我知道,你忘记葬礼那天我也来了吗?”另一个少女的声音回应。 “我说,你们这样做不太好吧!”一个男孩的声音随后传来,“怎么说他也死 了,难道你们还不解气吗?” “又不是我们亲手杀死的!”少女恶狠狠的声音仿佛是一头雌狮发怒,“我要 将他毁尸灭迹!” “对,只有这样才能消解我的心头之恨!”另一个少女也用同样凶狠的声音说 道,“怎么,你怕了?你不是要找那件东西吗?” 另一个男声有些迟疑,嗫嚅道:“我只是推测,他可能把那件东西带入棺材!” 先前那男孩子似乎笑了一下,大声道:“凭他那自私的性格,肯定会这样干的!” “大家沉住气,走了!”一个沉稳的男子声音说道,他的年纪是这几个人中最 大的,显然也是这些人中的首领。 借着黑暗的掩护,五条人影潜入进来。微弱的星光下,看出是三男二女,除了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少年身材高大以外,其他四人年龄都不大。 他们显然没有什么经验,在黑夜的时候做这种事情,竟然穿着华丽的衣服,只 有那为首的大个少年,身上的衣服是深蓝色的。 而那两个少女,一个穿黄色,一个穿红色;两个少年,一个穿青色,一个穿橙 色,这样的服饰很容易就在黑夜里被人发现,并不利于掩护身形。 但他们并没有在乎这些,反倒是很有热情。更让人喷饭的是,他们明明是来掘 墓,竟然没有带土镐这样的工具。几个人打量着眼前的坟墓,鼻端还能闻到泥土的 清新,但是此刻,他们却一筹莫展。 “用剑!”那大个少年低沉着嗓音说了一声。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有些脸红。长剑是他们随身携带的,但这些贵族 子弟,当然不能装配那些普通铁剑,几乎每一个人身上的都是宝剑。 这种宝剑只有在平时演练剑术或者炫耀的时候才拿出来,至于用来充当刨坟工 具,这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当下,几个人唰唰唰几声,抽出腰间宝剑,凶狠的向着坟墓进攻。 墓碑首先被推倒,斜靠在旁边,而墓碑后面的坟,则是他们重点戕害的对象。 泥土纷飞,烟尘缭绕。 这些人不愧是初级剑士,尤其是那个高个子的男孩,更是孔武有力,片刻工夫, 他们就把棺材给弄了出来。 几个人楞楞的盯着棺材发呆,现在,这棺材已经被泥土弄得泥泞不堪。同样, 棺材的一端贴着死者的画像,而且比墓碑上的画像放大了好多。 枫林家的小少爷虽然已经死了,并且此刻只是这么一张画像,却仍然给这些掘 墓者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两个少女尤其心惊,牙齿打着颤,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张画像。 三个男子汉胆子倒是很大,知道女孩子胆小,也不去管她们俩。三人将宝剑插 入棺材盖,横着一削,钉子应声而断,棺材发出了咕咚一声,那棺材盖子向左倾斜 了一下,露出一条缝隙来。 “啊——”猛然,黄衣少女大声的叫了起来,接着,红衣少女高声嘶喊,两个 人搂在一起,往后连连倒退,绊倒在地上。 正要把棺盖掀起的三个少男本来已经够紧张的了,这两声大叫让他们的勇气禁 受不住考验,砰的一声,刚刚掀起的棺盖又合了上来,三个人倒退几步,扑通一声, 也摔倒在两个少女身旁。 “怎……怎么了?”大个少年有些结巴的问道。 “他……他……他……”两个少女脸色煞白,转过身来,但仍然闭着眼睛,指 着棺材顶部的那张画像:“他在笑!” “什么!”三个男性立即目瞪口呆,然后,不约而同的看向画像。 那个本来还一脸冷漠的枫林家小少爷,夭折的死者,此刻嘴角上的微笑变得有 些夸张。 这个微笑再熟悉不过,这是恶魔的微笑,每次枫林家的小少爷这样微笑的时候, 都会有人伤亡,因此,这个微笑被枫城人民称作死亡微笑。 “刚才……刚才不是这样子的吗?”橙衣少年先前并没有仔细看,有些不确定。 “好像……好像不是!”青衣少年的嘴唇已经有些哆嗦了。 三个人又彼此看了一眼,然后再次看向那画像,奇怪的是,那画像又回复正常 了,笑容也不见了。 “是幻觉……幻觉!”大个少年揉了揉眼睛,让声音变得平静,“这混蛋鬼点 子很多,说不定这又是他作弄我们的花招!” 两个少女用手挡着眼睛,然后微微露出一丝缝隙,看那相片果然不笑了,两个 人喘了一口气,红衣少女奇怪道:“可是,他怎么能算出自己会死,而且在画像上 动手脚?” 几个人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不错,谁也不会预测到自己会死亡,虽然枫林羽诡 计多端,但也不至于算好自己死了以后用画像来吓人吧! “天,他哭了!”黄衣少女忽然又大喊了起来。 众人一起紧盯向那照片,果然,死者的面容变得无比凄惨,两行热泪正从眼睛 里滚落。 几个少年只觉背脊一阵阵的凉气涌了上来,头发根根倒立,全身变得僵硬,嘴 里已经说不出话来,在那样鬼气森森的环境下,这情景实在太过恐怖。 “砰砰!”棺材忽然摇晃起来,里面传出猛烈的撞击声,仿佛是里面的亡灵将 要破棺而出。如果说那画像上的表情还只是幻觉,但此刻棺材里的声音却近在耳旁。 “啊——”也不知是谁先大叫了一声,几个人蹦了起来,飞快的向外逃去,片 刻后即跑了个精光,只剩下那红漆棺材,依然停留在墓园东侧,棺材上的画像,死 者在流泪。 砰砰的响声一直持续到天明,然后,那棺盖猛然的被掀了起来,匡当当几声, 滚落到了一旁,一只瘦弱惨白的手,猛然从棺材里伸了出来。 然后,一个浑身罩在白色丧衣里的矮小少年,从棺材里跨出来。 他一手撕下裹在脸上的红布,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仅就这张脸孔来 说,没人相信他是一个活人。 然而,他还是稳稳的从棺材里跳到地上,略显宽大的丧衣让他的动作很不俐落。 红红的眼睛没有一丝生气,茫然的向四处环顾。 接着,他把目光盯向自己的颈项,颤巍巍的伸出左手,一把拉了下来,那是一 个玉扣儿,通体碧绿,上面刻着“相思”二字。 他呼呼喘了几口气,呆滞的盯着手里的玉扣儿,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他什么 也想不起来了。 身体无比虚弱,感觉全身都软绵绵的,只想就这样躺倒,但腹间却饥饿起来, 咕噜咕噜的直叫。 他艰难的迈步向前,往墓园的门口走去。 清晨的墓地仍然是雾霭迷蒙,身前十步便已经看不清楚。然而天气无比晴朗, 小鸟欢快的叫声清晰可闻,远处传来晨跑人们的口号声,证明着这是一个热情的早 晨。空气很清新,闻在鼻端的还有泥土的清新味道,而秋日的凉风,也让他清醒了 一些。 他一手抱头,忍受着剧烈的头痛,一手扯起肥大的裤脚,缓缓向前挪步。因为 在坟墓里躺了三天,他的身体很僵硬,胳膊和腿不断发出骨节的摩擦声,哔哔剥剥, 他的行动,看上去也像是僵尸一般,与其说是行走,不如说是蹦跳。 守墓人由于昨天多喝了几杯,还没有醒来,所以并没有看到枫林家的小少爷已 经一顿一挫的走了出去。 贵族们的墓地都在城西,从城西入城要走几里的路程。所以,当枫林家的小少 爷走入枫叶之都的时候,以他的慢速,此时已经是下午。由于这条路通向贵族墓地, 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也没有人发现这身穿丧衣的“死者”。 但是当守城的士兵猛然发现,西方的道路上,一个活死人向他们走过来的时候, 他们站在城楼上发起抖来。 每一个人都认出,那正是枫林家三天前刚刚死去的小少爷,这个人在城里太有 名气了,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 而现在,他身上那副行头正是死者常穿的那种,虽然富贵人家的丧葬用品无比 繁华,但毕竟是给死人穿的,由此可以推断,他竟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吗? 守城的士兵们冷汗淋漓,牙齿打颤,对于死去的恶人,他们同样有害怕的理由。 “快去禀告队长……先关城门!”一个士兵大声的喊了起来。 另一个士兵急忙向岗楼里跑去,脚步变得散乱起来,显然也是吓坏了。 然而,活死人好像已经活动开了,速度竟然快了起来。那巨大的城门才刚刚往 上扯起,他的脚步已经迈了上去,如果这样将城门阖起,他将被挤成肉饼。 “放下放下!”士兵又大叫起来,不管怎样说,就算是尸变,也没人敢毁了这 具尸体,谁敢得罪宰相府呢!所以那士兵赶紧不迭的大声呼斥,城门也仅仅抬了一 道缝隙便又落了下来。 活死人踩着城门经过护城河,堂而皇之的经过门洞,向着枫叶大街的方向走去。 这时,负责西城门的护卫队长已经跑了出来,但他只看到了一个背影。不过, 这一个背影已经足够了,他完全可以肯定,那就是枫林羽少爷。 “快通知宰相大人!”护卫队长挥舞着双手咆哮起来,“副队长,你亲自去!” 立即,一个魁梧的士兵冲向城头,牵过一匹马,飞快的向着宰相府驶去,士兵 们看到,马匹经过那个活死人的时候,老远的绕了过去。 死者好像没有了意识,缓慢并且执拗的行走在枫叶大街上,此刻,正是一天中 城市里最热闹的时候。 当枫林家的小少爷出现在大街上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傻了。 三天来,这些人还在为面前的死人庆贺过,但此刻,他的尸体突然出现,这是 谁也无法想象的,立即让这些人惊呆了。 “鬼啊,快跑啊!”终于有人大喊了起来,立即,街上一片混乱,鸡飞狗跳, 男叫女哭,只片刻,热闹的大街就一人不剩跑了个精光,只有那些扔下的摊子和各 种叫卖的物品,散乱的丢弃在街面上。 死者走近一个面摊,猛然双手抓过一个馒头向嘴里塞去,几乎嚼都没嚼就咽了 进去,显然是饿惨了,一口气吃了三个馒头,他似乎是噎到了,又走到一个茶水摊, 自己盛了一碗汤水喝了下去。 躲在门口的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眼前奇怪的现象,每个人的胸膛里,心脏都 在快速的跳动着,同时,要命的好奇心又让他们不想逃离。 枫林家的小少爷显然吃饱喝足,他站在大街上,动也不动了,然后仰起头,似 乎在思考什么,良久,人们听到两个字,这两个字似乎凝结了所有的悲伤,从那少 年的嘴里吐了出来:“烟儿!” 所有听到这两个字的人,立即感觉到一阵凄凉,仿佛心脏被茫然撞击了一下, 鼻子都酸了。 而在下一刻,死者猛然抱住头,大叫一声,双膝一软,跪倒在街面上。 “嗷——”他如同野兽一般的嘶嚎起来,整个身体剧烈的律动起来,不断用头 去撞击地面上的青石板,爆发出一声声的咚咚声,鲜血也飞溅了起来,两旁的观众 们不禁大声惊呼。 “快阻住他!”长街上,一个声音大喊起来。接着,十几个士兵围拢上来,一 把将枫林家的小少爷拉了起来。 马蹄声响,一个体态富贵的中年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来到近前,没等仆人搀 扶,他便飞快的从马上跃了下来,大叫道:“果然是我的羽儿!” “宰相大人……昏……昏过去了!”两个搀扶活死人的士兵也害怕得哆嗦起来, 也不知道是怕死人还是怕活人,反正,眼前这少年活着死了都是恐惧的象征。 这中年人就是当今枫叶帝国的宰相枫林慕。 他向前冲了几步,来到儿子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双手颤抖着抹上那额 头的伤痕,低声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枫林慕感觉那额头上传来一阵温热,他的心脏激动得快速跳了起来,和所有为 人父母者一样,即使儿子变成僵尸厉鬼,他也绝不会害怕,而且,手上传来的绝对 是人体的温度。 “快把小少爷抬回去!”枫林慕挥舞着双手,大声的命令道:“风大,去皇宫 把御医请来,所有的御医,全都给我叫来!” 一个黑衣男仆跳上马背,飞快的去了。 其他仆人和士兵则七手八脚的拆了两旁的摊子,造成一副担架,将不知死活的 枫林家小少爷抬回宰相府。 仿佛平地一个惊雷,枫叶之都猛然一下子炸了开来,人们纷纷传递着枫林家小 少爷死而归来的流言。 有人说这是厉鬼作崇,枫林家的小少爷活着的时候邪恶无比,死了也让人不得 安宁;有人则说死者是因为受了某种诅咒,尸体发生异变,回到人间报仇。 最让人们不得安宁的传言则是,枫林家的小少爷其实并没有死,或者是死而复 活,或者根本就是他和枫城人民开的一个玩笑,让所有的人都高兴一回,然后再把 他们送入绝望的深渊。 不过,目击者却宣称最后这一种假设并不成立,因为枫林家的小少爷即使是装 死,也完全没有必要把自己饿上三天,之后再像疯子一样在大街上啃馒头! “主啊,请您再次将那恶魔送入地狱吧!” 人们不约而同的大声祈祷起来,但随后,从宰相府的仆人中间传来的一个消息, 彻底粉碎了他们的希望:根据十二位御医的一致诊断,枫林家的小少爷确实拥有了 生人所必备的一切条件,也就是说——他活了! 这个消息无疑是让人十分沮丧的,刚刚狂欢过后的城市,因为这个既定的事实 而陷入了痛苦的深渊,如果枫林家的小少爷真是装死的话,那么他的目的无疑是完 全达到了,整个城市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 实际上,像这种程度的作弄人,枫林家的小少爷也不知做过多少次了,但每一 次虽然也能把枫城的人搞的神经兮兮,但他自己却从不参与进来,也就是说,他只 在幕后操作,只有在享受胜利成果的时候才走到前面来。 利用“装死”来恶作剧,这是第一次,而且,在他成功之后,竟然连续好多天 都躲在宰相府里不出来。枫城人民实在猜不透这个小恶棍又在计画什么丧尽天良的 阴谋诡计。 实际上,和枫城人民有同样想法的大有人在。 枫林慕紧紧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儿子,心里一个劲儿的纳闷。宰相夫人趴在儿 子的枕边睡着了,连续几天的守候让她心力交瘁,作为母亲,除了溺爱儿子,她对 儿子的所作所为并不感兴趣,当然也并不了解。 而作为父亲,枫林慕对这个儿子可谓是爱恨交加,一方面惊叹他的聪明才智, 是枫林家历代继承人里最高的一个;而另一方面,这个儿子天生邪恶,在枫城里坏 事做尽,弄得枫城人民怨声载道,丢尽了枫林家的脸,如果不是自己在后面撑腰, 这家伙已经死一千次了。 当然,养子不教父之过,枫林慕也不仅一次尝试着要管一管这个混蛋儿子,但 是妻子却百般维护,没办法,身为皇帝宠妃的妹妹,即使是帝国宰相,枫林慕也不 敢得罪夫人。 “琳达,我们回房去睡吧!”枫林慕轻轻将夫人抬起身,尽量用温和的声音劝 道。 枫林夫人抬起头看看丈夫,又看看儿子,闭上眼睛说道:“我要在这陪儿子, 你自己去睡吧!” 枫林慕搓着手,无奈的摇摇头,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既然妻子不走,自己也 不好去睡。他已经派人去勘探过墓地,有好几个问题都想不明白,尤其是,以儿子 的白痴身手,竟然能从棺材里爬出来?现场还有几个人的脚印,却一直查不出来是 归何人所有。 他皱着眉头,不经意的往床上扫了一眼,猛然间全身轻颤了一下,不由自主的 从椅子上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床前,手指着儿子,一瞬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脸色苍白的少年,此刻正睁大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棚顶,那双细长的眼睛 里,没有一丝情感的波动。 枫林夫人略有感应,抬起头来看向儿子,啊的一声大叫起来:“儿啊,你醒了, 玛丽亚,快端鳖汤来!” 她一把抱住儿子的脸,虽然那脸冰凉,但她却一丝也不在意,将自己的脸紧紧 的贴上去,眼泪忍不住又流了出来。 床上的少年毫无所觉,一双呆滞的眼睛似乎还停留在阴间,让人误以为他还没 有完全活过来。女仆端来一碗香喷喷的补汤,枫林夫人亲自用羹匙喂给他吃。 少年吃了两勺,猛然一个机灵,一下坐起身来,因为动作太过突然,将那碗鳖 汤撞了个底朝上,砰的一声,瓷碗掉在地上跌了个粉碎。 滚热的汤溅在了枫林夫人白嫩的手上,立即起了两个水泡,她疼得连连大叫。 少年回过头来,冷冷的看了母亲一眼,眼神变得茫然起来。 “儿子……”枫林夫人颤声叫了出来,忽然之间感觉眼前这个少年很陌生。 枫林慕一把将妻子拉到身后,女仆拿来药箱,帮她把伤手裹上。 枫林慕瞪着眼睛看着床上的少年,摆出一副戒备的姿势,嘴里低声说道:“去 叫御医!” 过了一会儿,几个御医鱼贯走了进来,立即上前为那复活的少年诊治。 “奇怪奇怪……”首席御医一边将手指搭在少年的手腕上,一边沉吟道:“小 少爷体内的毒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头上被魔法劈开的头骨也愈合了,这可真是一 个奇迹!” “他……真的是我儿子?”枫林慕斟酌着问道。 那御医讶然看向枫林慕,恭敬道:“宰相大人,这位当然是枫林羽小少爷,他 体内的毒是七叶红花散,这种毒药配置极其艰难,其中药引尤其昂贵。中毒者根据 体质不同,也有不同的表象,小少爷临死之前是我诊治的,这个表象是完全一致的。” “再说,他头上是被强力雷魔法劈中,导致七魂六魄从颅中扩散,最终死亡。 这些症状也完全一致,天下再无第二人。” 枫林慕看看少年头上那秃了一块的所在,上面是一条烧焦的黑色伤疤,确是和 三天前儿子所受的伤一模一样。 “可是,他的表情……”枫林慕疑惑不解的看着儿子,枫林夫人也小心翼翼的 躲在丈夫身后,女人的直觉让她感受到,眼前这少年虽然是儿子的身体,但灵魂深 处却完全陌生。 “这个……”几个御医互相对看一眼,都沉吟不语。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尸变?”枫林慕指着那依然僵硬坐在床上的少年, “难道他并不是复活?” “这倒不是,小少爷现在绝对是一个健康的活人!” 御医自信的说道:“死人的瞳孔是扩散的,三天前小少爷的瞳孔就是那样,但 现在,您看看,他的瞳孔聚而不散,心脏跳动有力,体温正常,死人不是这样子的 ……不过……” 御医忧郁了一下,又道:“小少爷虽然肉体复活,但精神已经被魔法伤害,恐 怕……恐怕……” 老御医连说了两个“恐怕”之后,便不停的摇头。 “恐怕什么啊,你倒是说啊!”枫林慕大声喝问。 “恐怕会变成白痴!”老御医摇头晃脑的说道:“行尸走肉!” “啊!”枫林慕夫妇同时惨叫一声,不约而同的扑向儿子——虽然是这个结果, 但毕竟证明了这是他们的儿子无疑,他们同时抱住痴痴呆呆的少年,大喊道:“儿 子,你认识我们吗?” 少年摇了摇头,张了张嘴,嗓音有些沙哑的说道:“我……我是谁?” “哦,天啊!”枫林夫人双手捧心,软软的倒了下去,晕了。 枫林慕满脸悲痛表情,摇晃着儿子的肩膀,大喊道:“你是枫林羽,你是我儿 子,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吗?” 少年摇了摇头,喃喃道:“我叫枫林玉。” “枫林羽,不是枫林玉!”枫林慕大声纠正。 “不,我叫枫林玉!”少年执拗的说道。 御医赶紧向枫林慕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不要和病人争论。 枫林慕点了点头,叹气道:“好吧好吧,你叫枫林玉,真是的,以前人家叫你 枫林玉的时候,你就会杀人,现在可倒好,自己承认了!” “我在哪里?”枫林玉挣扎着走下床,四下环顾,紧皱着眉头,大脑里一片空 白,疼痛感一阵阵的向他袭来。 他看了看瘫倒在床上的女人,疑惑道:“她是谁?” “是你母亲啊!”枫林慕绝望的大喊起来。 枫林玉抬起头想了一会儿,喃喃道:“烟儿是谁?” “烟儿?” “小蛮妹妹是谁?” “小蛮妹妹?” 枫林慕一跺脚,一把拽起枫林玉,向外拉去,一边大声说道:“看来你全都不 记得了,满嘴说胡话,有必要让你重新认识!” 枫林慕站在门口大喝了一声:“全都出来!” 立即,十几个院落里一阵劈劈啪啪的推门关门声,片刻工夫,上百个男女老幼 一起拥到面前。 他们都是枫林家的直系族人,年老者已经满头白发,年幼者还尚在襁褓。 枫林慕开始认真而大声的介绍起来,那些花白头发的是枫林慕的堂叔,也就是 枫林玉的堂爷爷,稍微年轻一点的是堂伯堂叔,年轻一代的是堂兄堂弟堂姐堂妹。 因为这些人并不是嫡系,在宰相府里没有丝毫权力,因此,他们对当代枫林家 主都是毕恭毕敬的态度,而对枫林玉,则诚惶诚恐,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将继承宰相 和族长的大位,也是因为他平时做事作风令人不寒而栗,况且,此刻他又是才从坟 墓里爬出来的。 在最后,枫林慕指着最后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脸上神色变得有些厌恶:“这 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叫枫林石,你还记得吗?” 枫林玉向枫林石看过去,猛然间一股恨意从心头涌起,就想要伸手去打他,但 随后另一股情绪却猛然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发现,面前的这位亲哥哥,眼中也闪过一丝寒光,嘴里却阴恻恻的说道: “我的好弟弟,你没死太好了,我可真想你!” 枫林玉点点头,没有说话。 枫林石退后一步,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向着府外走去。 枫林慕看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他招手向远处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人挥手道 :“晋管家,你过来一下,把下人点个名,让少爷回忆回忆!” 晋管家应了一声,走到近前,立即,在他身后跟过来一群黑衣仆人,总有五六 十个,由这些仆人就可以看出,宰相府的奢靡和富贵生活,几乎快要赶上皇宫了。 在仆人当中显然也有派系之分,晋管家一开始就向他介绍了枫大枫二这哥俩, 显然,这两个满面彪悍之色的肌肉男是这管家的心腹。然后,他又让那些不太重要 的仆人自报姓名。 枫林玉也记不住这许多,只是微微点头。他奇怪的发现,这些仆人好像都很怕 自己,都不敢抬头和自己直视,只有晋管家和枫大枫二这两个忠仆,还敢于看着自 己,但表情却是诚惶诚恐。 枫林慕和几个御医站在台阶上看着枫林玉,几个人嘀嘀咕咕的商量。 “好像没有发疯迹象!”首席御医捋着胡子说道。 “也许只是失忆吧!”另一个御医不太确定的说道。 “不过,怎么他的作风完全变了?”枫林慕表情古怪,“我儿子以前一看到这 些仆人就拳打脚踢啊,现在怎么这么温和?” 他这话刚说完,猛然,枫林玉睁大眼睛,双手抱着头,拔腿就跑,开始在院子 里绕起了圈,一边跑一边唱道:“小燕子,穿花衣,大马猴,笑嘻嘻……” “嗯,这样才对!”几个老御医一起点头微笑。 周围的枫林族人以及那些仆人们却大吃了一惊,在他们的印象里,这小少爷天 生一副冷面,从来不对任何人微笑,更别提做出现在这种孩子般的表情了,但他们 也立即就明白了,这显然很不正常。 枫林玉跑了两圈,忽然走到一个仆人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高声咆哮道: “鬼王,我的记忆呢,你这混蛋,为什么没说过会发生这种情况?我掐死你——” “快拦住小少爷,快拦住他!”枫林慕挥舞着手臂,大声喊道。 仆人们面面相觑,看着枫林玉的狠样,谁也不敢向前,要知道,宰相府的“仆 人丧生率”一向是枫城最高的,甚至连皇宫都远远不如,这主要归功于枫林家的小 少爷。 枫林慕暴怒:“晋官,你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动手!” 晋总管哭丧着一张脸,大声应道:“是!”一挥手,枫大和枫二两兄弟立即奔 着两个方向去了,其他几个胆大的男仆也摆开围追堵截的阵势。 正当他们想要收网阻拦的时候,枫林玉却忽然停了下来,左右看了一下,然后 直挺挺的,砰的一声倒了下去。 第二章坏人 枫林羽这一昏,又是两天多。 枫林夫人因此而变得有些神经质,大病了一场,枫林慕赶着照顾老婆,暂时顾 不上儿子,所以当枫林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的不是自己的“父母”,而 是一张长长的马脸。 当然,这马脸是归人类所有,只不过,这人的脸实在是太长了,使他一看上去 就不像好人。 “小少爷,你醒了?”那人露出一个微笑,却像是在哭一样。 “你是谁?”枫林玉坐起身来,怔怔的盯着那人,忽然涌起一股喜悦的感觉, 心里不禁嘀咕:“难道这丑陋的人类,人类中的败笔,竟然是我欣赏的人?” 他的猜想立即得到了证实,那人显得有点委屈,哭丧着脸说道:“人家都说小 少爷失忆了,我还不信,现在亲眼看见,真让人伤心啊,难道连我都不记得了?” 枫林玉叹了一口气:“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哪还分什么人!” “我是满清啊!”那马脸人大声的喊了起来,“你最忠实的朋友、最信任的心 腹、最得力的手下,就是我了!” 枫林玉耸耸肩膀,疑惑道:“我和你很亲近?” “当然!”满清大喊起来,“我们几乎天天都在一起!” 枫林玉的头上立即冒出了冷汗:“天天在一起?” “不错,几乎是寸步不离,形影不分!”满清大声的说道。 枫林玉身上立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道:“难道我以前是个同性恋?” 这样想着,他下意识的往床里靠了靠,戒备的看着满清。 满清笑了一笑,声音放得柔和:“小少爷,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变成从前的你, 虽然宰相大人不喜欢我,但从两天前我听说你复活的那一刻起,就一步没离开你, 有满清在,小少爷一定会变成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枫林羽的!” “我叫枫林玉!”枫林玉纠正道,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坚持,只觉 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坚持。 “哇,少爷,你终于接受我的建议了吗?”满清眼中放出兴奋的光芒,“你终 于想通了,太好了,这才拉风!” “嗯?”枫林玉疑惑。 “看来这件事情你也忘记了!”满清那张马脸忽然荡漾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低 声道:“少爷,以前我就劝你改名的,要知道,枫林玉这个名字是魔王所有,十二 年前他把人间闹了个天翻地覆,没有人不怕他,那才是坏人的楷模。” “你如果改成这个名字,我们的敌人才会更加恐惧,要知道,我们做坏人的… …” “等一等,你说我们是做坏人的?” 满清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用左手捂着嘴,做出一个非常恶心的女人动作,大 声道:“少爷,我们当然是做坏人的,整个枫城的人都知道我们是坏人,而且是最 坏的那种。” “我很坏?”枫林玉瞪大了眼睛,问道。 “坏,当然坏,少爷,你坏的不得了,简直是坏透了。你没事专打老年人,闲 来暴打残疾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禽兽不如,人厌鬼憎……” “这么说吧,遇见你之前,我自认是天下第一坏人,但遇到你之后,我发现我 连给你提鞋都不配,我和你相比,就仿佛萤火虫之于月光,小溪之于大海,土丘之 于高山,少爷是大巫,我连小巫都算不上。” “少爷,你是坏人中的极品,好人的天敌,人类的害虫,社会的垃圾,上帝的 败笔……” “行了行了,你别吓我了,把我说的十恶不赦,我就不信我会那么坏!”枫林 玉从床上拱下来,一边穿衣,一边说道:“我要是真这么坏,还能活到现在?” “还不是因为你老子是帝国宰相,否则的话,不仅是你,连我都死一万次了!” 满清忽然凑到枫林玉耳边,低声道:“少爷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们防范得如此严 密,还是被人给算计了,这次你可是死了九分,虽然最后还是复活了,不过这也太 侥幸了……” “我是怎么死的?”枫林玉问道。 “老天,一道好大的闪电,正劈在你头上!” “被雷劈死的?”枫林玉张大了嘴:“这么夸张?!” “是有人用雷魔法引动了天雷,少爷,这个魔法术士是我们的劲敌,为了保障 你的安全,必须先把这人找出来处死!”满清凶狠的说道。 枫林玉面无表情,似乎在思考什么。 “而且,在这之前,你就中了剧毒,七叶红花,我查了一下,青山家的人有这 种毒药!”满清低声说道。 “青山家?” “是啊,你的劲敌,也是宰相大人的劲敌,帝国大将军,领天下兵马大元帅衔。 不过,现在主要和你作对的,是青山家的那几个小兔崽子!”满清恶狠狠的说道, “早晚把他们全部抓来,少爷,这次不能再客气了,男的就杀了,女的就强奸,嘿 嘿!” 枫林玉皱了一下眉头,沉声道:“我以前干过这种坏事?” 满清点点头,又摇摇头,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人呢,就杀了不少, 不过,少爷你也太纯情了,竟然不近女色,顶多也就是吓吓她们,这方面你太差劲 了!” “我不是才十五岁吗?”枫林玉有些不解的说道。 “十五岁也算是个男人了,虽然你想出的那些羞辱人的方式也很好,不过毕竟 没有取得实际性的效果。这次我们抓到青山家和浪家的那几个小女人,就把她们做 了!” 满清嘿嘿笑道。 枫林玉厌恶的看了一眼满清,想要把他赶走,但却有另一种依赖感,让他不忍 心反驳他。 他只得推搪道:“那些事情以后再说,我现在必须先恢复记忆!” “是的是的,宰相大人之所以允许我接近你,就是因为他知道,我是和你最接 近的人,也知道你很多秘密,所以是让你恢复记忆的最好人选!”满清哈哈一笑: “少爷,我们先去百刀阁看看吧!” “什么是百刀阁?” “去了就知道了,这可是我们两人一手创建的,包含了我们无数心血,当然也 给了我们很多快乐,少爷,请!” 满清在前面领路,枫林玉听他这么说,倒是动了一些好奇心。 说是百刀阁,其实是个地下室。 枫林玉在地下室的入口处,闻到一股股浓烈的血腥气,他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什 么好地方。 果然,一走入地下室,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端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各 样的刀,有屠刀、刑刀、长刀、匕首等等,百刀阁显然是因此得名。 几盏硕大的火把将这黑暗的走廊映得通明一片,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几乎每一 把刀上都有凝固的殷红血迹。 穿过走廊,进入一个大厅,枫林玉前脚刚一跨入进去,就听几百个声音一起大 喊道:“参见主人!” 黑暗的角落里,无数双眼睛向自己看来,而这大厅又是巨大无比,恐怕已经把 宰相府的地下给挖空了,那些黑暗里的人影只是晃动,却不出来,所以枫林玉也看 不到他们。 “这些都是什么人?”枫林玉问道。 “是你的保镖!”满清回答道,又得意的加了一句:“都是我训练出来的!” “怎么有这么多?”枫林玉讶然的问道。 “不多不多,才三百七十四人!”满清不以为意的说道。 “这还不多?”枫林玉更加吃惊了。 “要是多的话,少爷你也不会被仇家算计了!”满清的马脸上忽然现出一丝红 晕,显然,他觉得自己失职了,“大家动一动,给少爷看看!” 嗖嗖嗖,衣衫破空之声响起,从黑暗中扑出无数全身黑衣脸罩头套的所谓“保 镖”来,他们或高举屠刀、或手执麻袋,不断的在地上翻来滚去,手中利器舞出满 天寒光,看上去颇有气势。 有几个人还拿出一些奇怪的暗器,在大厅里弄出一阵阵的火光。 枫林玉相信,这些人绝对是杀人放火的行家。 他有些发呆,傻傻的伸手挠了一下头,忽然意识到,自己正陷在一个巨大的危 险中。如果不是想杀自己的人太多,自己又何必豢养这些杀手。 枫林玉心中苦恼起来,他总觉得自己有些事情没有办,好像是要找一个人,但 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要找谁。如果这些家伙整天围在自己身边,显然会很不方便。 “咦,这个是什么东西?”枫林玉指着墙上的一个方形器物问道。 “少爷,这个可是你的得意之作!”满清走到近前,伸手在那器物上掰了两下, 揭开一个盖子,里面露出一个方形的小键盘,刻着从“0”到“1”的十个数字。 “我之所以如此佩服少爷,死心塌地的跟着你,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你总 能发明一些既古怪又好用的仪器,让人每天都充满了期待和欣喜!”满清有些兴奋 的说道:“少爷,你按一下看看。” 枫林玉接过那个方形的盒子,在一个圆形的键上按了下去,立即,一个清脆的 女声响起:“这里是「枫林羽间谍情报系统」,皇宫动态请按「1」,敌对家族请 按「2」,最新线索请按「3」,家族内部请按「4」,意外情况请按「5」,返 回上一层请按「0」。” 枫林玉大为惊奇,诧异道:“这是什么东西,竟然会自己说话?” “少爷,这是你利用大量风系魔法石,请了十几个魔法术士才布置而成的,利 用了风系传导魔法的功能,其实,一直有人在另一个房间二十四小时值班,所以不 管你什么时间询问,都会有人应答!”满清一边说着,一边推开墙壁上的一个小门。 枫林玉往里一看,果然,有五六个少女正躲在里面,其中大部分都在睡觉,只 有一个正坐在一个巨大的风系魔法石前面。 显然,刚才和自己对话的就是这个少女。 看见枫林玉,那少女像只受惊的小兔,浑身轻轻颤抖起来,害怕的低下头去。 枫林玉走上前去,托起她的下巴,冲她笑了一下:“辛苦了!” 那少女受宠若惊,结结巴巴的说道:“愿为……主人……效力!”身后那几个 少女也都爬起身来,一起跪了下来。 枫林玉感觉有些没趣,说道:“不用这样了,该干什么干什么!”他一转身, 又走到那个方形小盒子前面:“这个东西叫什么名字?” “你老发明这个东西叫它「枫林羽间谍情报系统」,我们平常呢,就简称为「 魔眼」,小少爷你也同意的!” 满清解释道。 “魔眼?”枫林玉点了点头,“倒是很贴切,有这样一个东西,恐怕能将整个 枫城的一举一动都控制在手中了!” “何止枫城啊,全世界都在我们的掌控中,少爷,就算是万花仙境一只虫子生 个小虫子,我们也能知道公母!” 满清翘着嘴角说道,显然对这套情报系统有很大自信。 “万花仙境?”枫林玉疑惑的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少爷,我和你也说不清楚,有空您自己找几本书看,或者问问晋管家,就全 知道了!” 枫林玉点点头,伸手又在魔眼上按了一下。那个好听的女声又响起来了:“这 里是「枫林羽间谍情报系统」,皇宫动态请按「1」,敌对家族请按「2」,最新 线索请按「3」,家族内部请按「4」,意外情况请按「5」,返回上一层请按「 0」。” 枫林玉这次不感到奇怪了,在“2”上按了一下。 “青山家请按「1」,北塘家请按「2」,浪家请按「3」,名家请按「4」, 其他家族请按「5」,返回上一层请按「0」。” 枫林玉在“1”上按了一下。 “青山勇请按「1」,青山秋雨请按「2」,青山紫云请按「3」,青山家下 人请按「4」,其他请按「5」,返回上一层请按「0」。” 枫林玉感觉挺厌烦的,但还是捺着性子在“3”上按了一下。 “生平简介请按「1」,敌对经过请按「2」,武功进境请按「3」,目前状 态请按「4」,其他请按「5」,返回上一层请按「0」。” 枫林玉呼呼喘了一口气,回头对满清说道:“你不觉得这很麻烦吗?直接问一 问不就可以了,干嘛弄这么多程序?” 满清叹气道:“少爷,你失忆前可是一个很有条理的人,做事一丝不苟,按照 您的想法,这里的每一项都有一个人专门负责,您要亲自询问他们才不会出差错, 所以……” “你是说,我们外面还有很多探子,通过这个魔眼为我们通风报信?”枫林玉 有点不敢相信的问道。 “不错,少爷,我们外面有几百人,每几个人负责一个重点观察对象,当你询 问的时候,他们才能如实禀报。而且,我们养在枫城以外的人,也有几千,他们负 责在世界各地收集消息,并且把消息传回枫城,再通过枫城的专门人员禀报给你。” “他们怎么禀报,就通过这个魔眼?” “不错,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块用于传导消息的风系魔法石,当你询问的时候, 他们就能回应!” “太复杂了,看来我以前是个疯子!”枫林玉喃喃的念道,在“4”上按了一 下。 立即,魔眼里传出声音:“青山紫云小姐目前正在上厕所,已经进去三分钟了, 我们无法窥视里面更多的情况!” 枫林玉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兴奋感觉,但立即,他又感觉很恶心,皱眉说 道:“满清,怎么这种事情也要禀报?” 满清有些失望的说道:“少爷,这是你特别交代的,以前你最喜欢这口儿!” “啊?”枫林玉的脸立即通红一片,结巴道:“我……我喜欢打听这些无聊的 事情?” “少爷,你不只是喜欢,简直就是痴迷!”满清一本正经的说道。 枫林玉干咳了两声,转移话题说道:“这个魔眼挺好玩的,还有什么其他的东 西要介绍吗?” “少爷,还有你更喜欢的呢!”满清忽然扬起一个残酷的笑容。 推开大厅的正门,嘎吱一声,那里裂开一个缝隙,立即,里面一股更加浓重的 血腥气飘了出来。 枫林玉闻到这股又咸又腥的血腥气,差一点吐了,赶紧捂上鼻子。 满清摇头说道:“少爷,你以前可是最喜欢这个味道的!”他说完弯着腰深深 的吸了一口,大声道:“多么美妙的气味啊!” 枫林玉脸现诧异神色,指着大门里那黑洞洞的空间问道:“里面是什么?” “刑讯室!”满清回答得很干脆,接着又解释道:“是我们发明并且使用各种 刑法来拷问犯人的地方,也是少爷喜欢的地方,以往,你每天平均要在这里停留十 个小时以上!” 枫林玉跟在满清身后走了进去,紧紧捂着鼻子,含糊不清的说道:“我每天都 在这里十个小时以上?” 满清耸耸肩,撇嘴说道:“有时候你还住在这里呢!” 枫林玉骇然,虽然心里也不由自主的涌起一股欢呼雀跃的情绪,但厌恶的感觉 却更强烈,当他仔细打量这间刑讯室的时候,他开始第一次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一 个“变态的疯子”这个问题了。 这是一间用整块巨石雕琢而成的一个宽阔空间,石壁上挂满了各种刑具,有弯 曲的刀子、成排的竹签、长长的铁丝、牛筋的鞭子、高高的吊索,甚至还有亮晶晶 的水银。 四周的墙壁上,几乎已经被血迹覆盖,有早已凝结的紫色,也有还很鲜艳的红 色,至于墙壁的本来颜色,早已无法辨识,这还有位于正中间那个火炉的一份功劳。 虽然它现在已经熄灭了,但那炉膛里黑色的灰烬,似乎预示着一旦有犯人需要 “烙刑”,它会毫无犹豫的点燃,然后将那把硕大的铜烙烧红,当然,还有那一排 各种各样小的铜烙。 枫林玉仔细观察了一下,火炉的挡板上总共放了一排十把的小铜烙,上面刻印 着各种各样的图案,还有字母,这种东西烙在人的皮肤上,也将在他的身上留下耻 辱的烙印。 靠近墙角处,铺着几张惨白的皮状物,枫林玉上前仔细打量一下,竟然是剥下 不久的人皮,上面还流淌着鲜血。他感觉一阵恶心一阵恐怖,向后急退了几步,砰 的一声撞在一个架子上,后脑一痛,被什么硌了一下,他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白 惨惨的骷髅头,仿佛正瞪大着眼睛看着自己。 枫林玉转过头,一下子接触到满清那得意洋洋的眼神,忽然自己感觉有些心虚, 显然,这些差不多都是自己的杰作。 枫林玉避开满清的眼光,抬头向上看去,这间刑讯室的顶壁很矮,给人以压抑 的感觉,在这样的感觉下,被审讯的人将遭受巨大的心理压力。 “这些……这些东西都是我想出来的?”枫林玉指着石室里那“琳琅满目”的 刑具问道。 “少爷,嘿嘿,虽然以你的坏人天才来说,创造出来的刑具很有新意,但你毕 竟没有经验。所以嘛,我们经常用的十种刑罚,都是我带过来的,不过,你的改良 却锦上添花,我敢说,现在的「满清十大酷刑」绝对是世界一流!” 满清用手指弹着脑门,那种表情仿佛刚谋杀了一窝蜜蜂,然后抢了满嘴的蜂蜜 一样,无比甜美。 “满清十大酷刑?!”枫林玉骇然说道:“是什么东东?” 满清微微一笑,开始不厌其烦的向枫林玉介绍,什么钉砧板啊,灌水银啊,活 剥皮啊……不一而足,都是无比残忍,完全违反“国际人道主义和平法规”的厉刑 酷刑。 “这十种刑罚是我满清发明的,所以称为「满清十大酷刑」,不过,自从经过 少爷你重新改良设计以后,这十种刑罚的威力大大超过从前。所以,为了表示对少 爷的尊重,我决定将这十种酷刑的名称改为「枫林玉十大酷刑」!” 满清恭敬的说道,表情有些激动,但更多的是痛心,显然还不太愿意放弃“专 利权”! “哦,满清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君子不夺人所爱,您还是自己享受 这伟大的成就吧!”枫林玉这样说着,话语里已经多了一些不屑的意味,但潜意识 里,却还有一丝高兴、一丝失落。 “这个……”满清显然听出了枫林玉的不屑,叹声道:“少爷,你真的变了!” 枫林玉眨巴眨巴眼睛,眼神变得模糊起来,轻轻的哼道:“山丹丹的那个花开, 红艳艳啊哟……” 他转过头,盯着满清看了好一会儿,猛然大喊道:“亲爱的于古师兄,你怎么 跑到枫城来了,你看到彩云师姐了吗?”他一边大声的问着,一边抓住满清的肩膀 使劲的摇晃起来。 满清苦恼的用手按住自己的额头,闭着眼睛任凭枫林玉摇晃,叹气道:“少爷, 人家都说你会间歇性的发疯,不过,这算什么嘛,这完全不符合一个坏人的标准, 坏人怎么能发疯呢?” 枫林玉似乎没有听到满清的话,他剧烈的摇晃着满清,脸上现出惶急的神色: “你这个同性恋,怎么能到处乱跑,你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 满清满脸通红,小声道:“我……我只有一点点啦!” 猛然,枫林玉的眼神又变得邪恶起来,盯着满清,狠声道:“好啊满清,原来 你竟然有这种爱好,我是不是要好好的问候一下你啊!” 满清猛的抬起头,满脸喜色,颤声道:“少爷,你……你终于清醒了吗?” 枫林玉哼了一声,神色忽然变得惶急起来,大喊道:“满清,那张图呢,我的 那张图怎么不见了?” “辟魔宝图吗?”满清也大喊起来。 “是啊,我明明藏在身上。”枫林玉在身上摸摸索索的寻找,却是一脸失望, 之后,这失望的表情变得凶狠起来,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是了,少爷,当日你被抬回来的时候,身上就只有一件短裤,显然敌人已经 将你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满清的脸上也是一股狠样儿。 “把我的人全部集合起来,我要将枫城翻个个儿!” 枫林玉歇斯底里的大喊着说道。 “遵命,少爷!”满清满脸兴奋,按照他的经验,一旦吃了对头的亏,少爷就 要大干一场了。 “孩儿们,现身集合!”满清趴在石室的门口向着大厅里喊了一声。 立即,几百人从各个角落里窜了出来,片刻后就挤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方块。 “少爷,请你训话!”满清大声请命。 枫林玉快步走了出来,刚一到门口,猛然间呆了一呆,然后眼神又变得混浊起 来,他摇晃了几下脑袋,看了看满清,显得十分诧异的问道:“你是谁,你们是谁, 这里是哪里?”他戒备的看着眼前的几百个黑衣人,往后退了一大步。 “少爷,你……你又糊涂了吗,我是满清啊!” “满清……”枫林玉仔细端详了一下满清,喘气道:“不错,你是满清,那个 魔眼呢,我还要玩一玩,咦,这些人集合在这里干什么?” “报仇啊!”满清绝望的大喊道:“少爷,我们去杀人,你不记得刚刚说过的 话了吗?” “嘿嘿……”枫林玉冷笑两声,“杀人?我会用这些废物吗?把小鸡小狗小猫 叫进来!” “什么小鸡小猫小狗?”满清诧异的问道。 枫林玉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非常烦躁的挥舞着手大喊道:“快去把他们叫进来, 你这混蛋!”他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发着骇人的寒光。 满清有些害怕,心里难免嘀咕,嘴里却大喊着:“你们还楞着干什么,还不快 去弄!”几个黑衣人立即快步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只听一阵嘎嘎喵喵汪汪之声传来。高大威猛面目凶恶的黑衣杀手们, 捧着几只娇憨可爱的小鸡走了进来,后面还牵着一只猫和一只狗。 枫林玉瞪着那几只鸡发了一会儿呆,满清和那些手下都心惊胆战的看着他的表 情,不知道他要怎样处理这些小动物,是活剥还是生煎? 枫林玉抱着头蹲了下去,痛苦的撕扯着头发,不断的用拳头在额头上敲打,他 每敲打一下,那些手下的心脏都要颤抖一下。 对于这个喜怒无常的小主人,他们一向是心存敬畏。 “把这些东西都弄出去!”枫林玉站起身来,无力的指着那些鸡猫狗说道。 黑衣壮男们赶紧手忙脚乱的将动物们带了下去。 满清小心翼翼的走到枫林玉身前:“少爷,看来你还是有些问题啊?!” 枫林玉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对满清说,又似乎在自语:“我感觉我已经不是一 个人……” “什么意思?”满清疑惑。 枫林玉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指着东边墙壁上另一扇门说道:“那里是做什么 的地方?” “是关押犯人的监狱!”满清说道。 “监狱?”枫林玉虽然这样问,但已经不感觉奇怪了,既然有私刑的存在,私 牢当然也不在话下。 满清已经不像先前那样,每介绍到一样“枫林玉忘记的事物”都会兴奋起来。 此刻,他已经被枫林玉变幻莫测的性格搞得有些混乱,最多的还是失望,因为他实 在害怕少爷忘记一件事情。 他一直想提醒一下枫林玉,但主子却并不给他机会。 此刻,枫林玉已经向那扇门走去。伸手抓着门的把手用力往外拉。那门却丝毫 不动。 枫林玉仔细看去,门上锈迹斑斑,浑黑厚重,显然是生铁铸就,虽然并不大, 但却整个嵌入石壁,看上去就让人有些气馁,给人以难以攻破的感觉。 满清笑嘻嘻的走近,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在门的一个孔隙里捅了两下,又在 石壁上按了几下,最后用脚在门的最下端踹了两脚,然后才抓着门的把手,左拧三 下,又往右转两下,猛的用力下按,那门便吱嘎一声,向上撬动了一下。 满清再一挥手,十几个黑衣壮男一个抱着一个,最后一个抱住满清,然后满清 再抓住那小铁门,众人喊着号子,大喝数声,终于,铁门从墙壁里突了出来,向外 敞开。立即,一阵阴风从那石壁里飒飒吹来,枫林玉的脸上一凉,能闻到寒冷的气 息。 他往里面一看,黑洞洞的,似乎有呼吸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更浓重的是潮湿和 霉味,还有一种鲜血凝固和剩饭剩菜的馊味混和在一起的独特味道,令人闻之欲呕。 枫林玉退后一步,问道:“为何这么严密?” 满清表情立即变得谨慎,小声道:“少爷,这里关的人可都是大有身分的。一 般我们都是将其秘密绑架而来,如果被人发现,你我都没有好下场,甚至于宰相大 人都要受牵连。” 枫林玉哦了一声,又问道:“现在这里关着人吗?” “当然有人!”满清说道:“少爷你曾说,我们的监狱绝不能空着,那样不吉 利,所以,就算没人得罪我们,也要抓一两个人随便关进里面,何况这个人当众侮 辱你——” 他还没说完,枫林玉已经钻了进去,后面一个伶俐的黑衣人立即拿来一支火把, 监牢里变得明亮起来。 枫林玉借着火光看去,作为监牢的这个石室又要小很多,只有两间用粗壮铁柱 围成的囚室,中间有一条狭窄的走道。枫林玉走上那条走道,定睛看去,左边的那 间囚室空着,右边的却关着一个人。 那人长着一头长发,耷拉在肩膀上,脸孔藏在头发后面看不清。一身华丽的绛 缎绸衣,宽松的罩在身上,有几处撕裂开来,露出里面的白色内衣,看上去凌乱不 堪,给人以衣衫不整的感觉。 也许是感应到有人走近,那人抬起头来,但是因为在黑暗中的时间太长,猛然 看见火光,眼睛无法适应,刚张开就闭了起来。 但就是这一个照面,枫林玉已经看清了她的样子,竟然是一个非常俏丽的少女。 枫林玉刚想问满清这人是谁?猛然那少女站起身扑过来,紧紧抓住那儿臂粗的 铁柱,歇斯底里的大喊道:“狗贼,我要杀了你,你这个无耻坏蛋!” 她紧咬着牙齿,瞪大着眼睛,从铁柱间伸出手向着枫林玉抓来。 枫林玉仓皇的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另一边监牢的铁柱上,疑惑的盯视着那少女, 然后又转头看向满清。 满清耸耸肩膀,一歪嘴:“没什么奇怪的,你就喜欢这样被人骂!” 枫林玉张大了嘴,瞪大了眼,一脸愕然:“我喜欢这样……” 满清点了点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你先出去,我自己审问她!”枫林玉在短暂的思考之后,这样对满清说道。 “用铜烙吗?”满清问道。 “什么?”枫林玉诧异。 “没什么好奇怪的啊,你已经在她身上烙了很多次了!”满清走到门口,大叫 一声:“抬进来!” 不一会儿,几个黑衣壮男将一个小火炉抬进监牢。 枫林玉瞥眼看去,正是刚才自己注意到的那一排小铜烙,分为十个,上面有各 种字母和图案。 “这些……是我用的?”枫林玉指着那些铜烙问道。 “不错啊!”满清奇怪的看着枫林玉:“少爷还想用那把大的铜烙吗?” 枫林玉吓了一跳,连连摇手:“不用了不用了!”他想起片刻前看到的那把巨 大火炉上的巨大铜烙,心里就糁得慌,那种东西是能烫死人的。 满清把那些小型铜烙摆好,就指挥着众人走出牢房,临走前邪邪的笑着说道: “您老慢慢享受!” “等等。”枫林玉叫住他,犹豫着问道:“每次都是我一个人施刑吗?” 满清表情立即变得严肃起来,“少爷,你的猎物我们怎么敢碰,尤其是女人, 我们连看都不敢看的!”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枫林玉烦躁的挥着手。 “少爷,她虽然骂的凶,但已经服用了「乌龟软骨散」,你自己完全可以应付!” 满清一边说着,一边将那铁门虚掩,退了出去。 火把在嘶拉拉燃烧着,墙壁上投射着两个明灭不定的影子,一个是枫林玉的, 一个是那还在大声叫骂少女的。 “淫贼,恶棍,生儿子没屁眼,全家死光光……”那少女骂得凶狠,嘴角都起 白沫了,眼中射出仇恨的火焰,在心里将枫林玉杀死一千次了。 枫林玉背靠着铁柱,缓缓坐倒下去,呆呆的看着激动中的少女。 她的面孔很白晰,一看就是那种富贵人家的孩子,只不过因为狱中卫生条件太 差,她那白晰的额头多了几道黑痕,左边脸蛋上也粘了几块泥巴。小鼻子小眼睛小 嘴,搭配的却很好,使她看上去别有风味,足可以跻身美女之列。 “女孩子怎么能这么粗鲁的骂人呢?”枫林玉看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 那少女也骂了好半天,忽然听见枫林玉这样问,忍不住一楞,嘴便停了下来。 “那些人类的排泄和生殖器官,被我们用来这样骂人,你不觉得很恶心吗?” 枫林玉又问道。 少女脸上红了一下,大叫道:“你这畜生,用什么词句来骂你都不为过!” “骂我可能不为过,但你也侮辱了自己啊!”枫林玉的样子好像苦口婆心的大 妈,又有点不耐烦的意味,眼神也不时的在少女身上游动几下。 “我被你侮辱的还不够吗,你……你这混蛋!”那少女捧着脸哭了起来,缓缓 的软倒在地上。 “把妳的衣服穿好,都走光了!”枫林玉看着少女凌乱的绛色长衣披散开来, 白色的小肚兜歪在一边,半片胸脯上隐隐有些什么东西。 她年龄和枫林玉差不多大,十几岁的少女发育的还不是很完全,那小胸脯也只 是微微翘起。再大一些,她就要接受最近几年新发明的一种女性用品——胸罩。传 说,这是两个风尘女子发明的,已经有十几年的历史。 少女看到枫林玉的目光在自己胸前逡巡,脸上的恨意变得更浓,也更加涨红起 来。但偏偏自己全身酸软,刚才的剧烈怒骂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 她颓然的将身体歪倒,将重要部位偏向一旁,让枫林玉看不到。 枫林玉叹口气,从火炉上摘下满清放置的那串钥匙,走到铁门前,将监牢打开 走了进去。 少女的身体打起颤来,惊恐的眼神瞪视着枫林玉,仿佛一只受伤的小绵羊,嘶 喊道:“离我远点,你滚开——” 枫林玉不理她的喊叫,一弯腰,将她抱起来。没想这少女虽然不重,自己却无 法承受她的体重,扑通一声,两人一起摔倒在地面上。 枫林玉讪讪的从地上爬起来,知道自己的身体太弱,还没有恢复过来。不过, 就算他恢复过来,也不见得好到哪里——这段日子,他已经无数次的感受过自己的 身体,结果令他很沮丧,那是无比羸弱的一副躯体,属于先天不良的类型。 枫林玉抱不动她,只好抓住她的两条手臂往外拖。 嗤嘎一声,少女的绛色长衣再次破裂,枫林玉手里抓着两条长袖。 “啊——”少女惊呼起来,裸露的双臂回环起来,不知要放在哪里。 枫林玉瞪视过去,全身不禁一颤,少女的手臂上斑斑痕痕,布满了已经凝结的 伤口,那是鞭痕。 枫林玉弯下身来,一把撕开她身上的衣服,果然,身上也布满横七竖八的红色 疤痕,狰狞可怖,在左边胸脯上方,印着一个字母“F”,旁边还有一张微型的男 人脸孔,和自己倒有几分相像。 他几步跑到那个小火炉旁边,拿起两个小铜烙,果然,找到了其中两个模板。 他又跑到那少女的身边,和她身上的痕迹一对照,确实是一模一样。 “啊——”少女看着他手里的小铜烙,再次大叫起来,眼中的惊恐神色更盛, 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放……放过我,求你!”少女流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求饶 起来。 她拱着身子,向后退着,满头长发凌乱不堪,干裂的嘴唇紧紧抿着,已经害怕 到极点。 “匡当”一声,枫林玉手中的铜烙掉到地面上,他感觉自己浑身发软,心里不 禁大叫道:“天啊,我以前就是这样折磨人的吗?连这样可爱的少女也不放过?我 竟坏到这种程度?” 他看着惊恐的少女,双手在空中停放,不知该做些什么,最让他害怕的是,他 心里竟然有一丝兴奋,看到少女可怜的模样,他确确实实有一丝快感。 “我是畜生,我是变态!”枫林玉喃喃的说着,一边走到少女面前,脱下自己 的外衣。 “你要干什么?”少女被他这个动作吓坏了,但声音却软了很多。 “难道你还想受铜烙之刑吗?”枫林玉的语气有些气愤,也不知是气愤别人还 是气愤自己。 “我不要受刑了!”少女似乎崩溃,猛然将合拢的双臂打开,破裂的衣服也敞 开来,哭道:“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我能怎么样?” “你还不是想那样吗?”少女愤恨的看着他,“不过,你得到我的人,得不到 我的心,有一天我一定亲手杀死你!” 枫林玉呆了一呆,叹口气:“这种女人被强奸时说烂了的词句,你也好意思重 复?真没创意!”他将手中衣服扔到她身上,大声道:“穿好衣服,回家去吧!” “别假惺惺了,要嘛就快点,我不想再多看你一秒钟!”少女的语气又逐渐强 硬起来。 “你是花痴啊,竟然求别人强奸你,真是蠢货!”枫林玉的心里没来由的愤怒 起来:“滚,赶紧给我滚的越远越好!” 少女脸上一阵涨红,同时,另外一种不被重视的羞辱感刺伤了她的心,好像自 己在求别人强奸,而对方竟然不屑一顾一样,她在茫然之际,甚至要疯癫,一句话 也说不出来。 枫林玉跨出监牢,打开那扇虚掩的铁门,大叫道:“满清,把这个女人给我送 走!” 满清弯腰哈背的走近前,谄笑道:“少爷,你玩完了吗?怎么没听到叫声?” “别废话,把她给我弄走,越快越好!”枫林玉大声的叫道。 “少爷,这可不行,她要失踪几天还好说,如果是死了,那可有人不答应了!” 满清连连摆手大叫不可。 枫林玉纳闷,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天,她可是红衣卫总统领的女儿,死不得的!”满清脸上神色极其坚决。 “哦?”枫林玉心中奇怪,脑袋里一团浆糊,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把这少 女送走。似乎在逃避“自己曾经的罪孽变态行为”一样。因此,他压抑住所有的好 奇,大喊道:“谁说我要杀她了,放人,马上放人!” “少爷是说送她回家?”满清不确定的问道。 “不错,送回去送回去——”枫林玉转过身,挥手说道。 “少爷,现在可不行,你要知道,我们是秘密把她掳来的,也必须要神不知鬼 不觉的送回去,这得等到半夜!”满清神秘兮兮的说道。 “我说现在就放人!”枫林玉伸着脖子大喊起来,整张脸都红了起来,没人怀 疑他在发怒。 “好好好,我马上去办!”满清紧咬牙关,不满的看了一眼枫林玉,向后退去。 不一会儿,两个黑衣人从牢房里搀出那个少女,她身上已经裹紧了枫林玉的那 件外套,眼睛上蒙着一块黑布,嘴上也被白布封裹。 “少爷,你看能不能给她换件衣服,您那件衣服穿在她身上怕是会留下证据。” 满清小声说道。 “那你们就换吧!”枫林玉不耐烦的说道。 “哎哟少爷,她是你的,我们哪敢动她呀,还是您老给她换吧!”满清苦着脸 说道。 枫林玉是一个小指头都不想碰那少女一下了,冷声道:“那就不要管了,反正 那件衣服我也是才穿,赶紧给我送走。” “那……”满清还要说什么,猛然接触到枫林玉冰冷的眼神,嘴里的话便再也 不敢冒出来。 他一挥手,黑衣壮男们便将少女抬出石室,经过那条百刀走廊,走出地下刑室, 来到地面。一辆全封闭的马车已经准备好,少女被扔进去,马车辘辘,从宰相府的 后边小门溜出去。紧跟在后面的枫林玉也终于舒了一口气。 “少爷,我不放心,这件事要是被红衣卫抓住了把柄,就是宰相大人也救不了 我们啊!”满清有些慌乱的说道:“不行,这事必须得我亲自去办!”他这样说着, 眼睛看向枫林玉。 “那你就快去吧!”枫林玉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满清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无奈的看看枫林玉的背影,向后门走去。 枫林玉走进书房,看着典雅豪华的书架上那一排排精装的书籍,他心中的烦躁 并没有稍减。 实际上,这些日子以来,他在极力回忆自己……回忆自己究竟是谁? 尽管,每个人都有一个灵魂,能够左右自己的身体,但枫林玉却感觉自己是不 是一个人,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即使在作梦的时候,他也会以三个人的身分去作。 这些梦境都是不着边际的,他有着不同的身分,不同的生活,不同的朋友,不 同敌人。 有时他感觉那些出现在梦里的人很熟悉,但大部分是陌生,甚至感觉害怕。 而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又必须装作一个失忆的贵族少爷,应付自己的“父母” 和“手下”。 有的时候,这种应付并不艰难,因为在他三个身分当中,确实有一个是那已经 死去的少爷。 他的大脑无比混乱,当恰好轮到那个贵族少爷掌控他身体的时候,他对眼前的 生活其实是很满意的。 可惜的是,贵族少爷的灵魂正在渐渐被另外两个灵魂吞噬,他甚至已经听到了 那个小恶棍的哭泣声。 其中,一个邪恶的灵魂尤其强大,霸道无比,枫林玉甚至害怕自己的神经被那 家伙搞坏。 当然,他虽然想到这些,但只处于猜想阶段。 混乱的思绪让他无法仔细静下来思考,大部分时间,他处于一种疯狂状态,就 像一辆狂奔的马车,虽然有缰绳,却无法将它在闹市拉停一样。 枫林玉的神经是一团麻线,无论如何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第三章迷惑 为今之计,不仅仅是自身存在的问题极需解决,关于整个世界和整个国家,自 己也需要去了解。 枫林玉在书架里翻找到一本新出版的《枫叶帝国编年史》,从头到尾详细的看 了一遍。 他不知道自己的记忆力为何如此之好,竟然一遍就全部记住了,仿佛历史书中 的史实都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一样。 有的时候,出于政治目的改变了的历史内容,枫林玉甚至能够一眼就识破。 比如发生在十二年前的那场著名的“三界会战”,妖灵界和精灵界将人类围困 在枫叶之都,为了对抗强大的魔王,人类的高手差不多全部受伤,几乎已经没有再 战之力,虽然魔王被杀死,但当精灵族异军突起,派出大量高手配合着强大的军队 发动总攻的时候,人类几乎是节节败退,最后不得不委曲求全,割让了万丈河以北 的大片领土给精灵族和妖灵族。 但在历史书上,不但把魔王的自杀说成是被人类所杀,而且“割让领土”此事 本身也被形容成是人类的大公无私、民族融合,仿佛失去的大片领土只是人类的施 舍一样。而那份不平等的《三界合约》,更是被美化成民族大融合的有力证据。 之后,人类、妖族和精灵族共同组成枫叶帝国联邦。 但在实际上,三国却仍然在边界集结了大量军队,边境冲突时有发生,帝国联 邦名存实亡,只在编年的时候才称为“帝历”,而不是以往的“西元”。 如今是帝历十二年,人类凭借巨大的经济实力培养出了强大的军事力量,不断 在三国边境地带制造冲突。 而精灵族也变得越来越强大,在花王的带领下,他们已经取代并且超越了以往 妖族的地位,人口也突破了五百万人,军队实力保守估计在五十万左右。他们和妖 族一样,每个人天生就是战士,几乎可以全民皆兵。 而妖族,随着魔王的逝去,实力一天不如一天,已经逐渐没落了。 按照《三界合约》的规定,在十二年之前那场围城之战后,妖灵界和精灵界平 分了万丈河以北的大片领土,虽然相对于人类拥有的土地来说,万丈河以北的荒芜 之地面积并不大,但对于精灵界来说,这片土地却是新的天堂。 在以后的几年,精灵界并没有觊觎人类的领土,但是本该属于妖灵界的那一份 土地,却也渐渐划归到精灵的地界。 不知万花精灵在背地里是如何和妖族的首领协商的,妖族虽然在战争时期出动 了大量的军队,但是战后,他们只是掳掠了人类的一些财富和人口,然后陆续撤回 到北方,到今日为止,他们几乎又回到了贺兰山北。 看到这里,枫林玉的眼睛有些湿润,一种强烈的自责感紧紧的揪着他的心。 他的眼神在“妖族”这两个字上停留了好久。虽然身为人类,但心底却对这两 个字感到亲切无比,似乎自己与这个种族有极大的关联。 他尝试着去回忆,立即,一阵剧烈的头痛传来,他抱着头滚倒在地面上,头脑 中一幅幅不连贯的画面飞快的闪过,就像作梦一样。 这画面中有三个主角,他们各自不同的生活,形成一个个片段,穿插往复,五 花八门,在枫林玉的头脑中激烈的上演。 他大叫一声,几乎昏倒,但是,这样的经验已经有了几次,他猛的一拳敲打在 胸口上,大口的喘了几口气,然后强迫自己不去思考,让心情平静下来。 他闭上眼睛,激烈起伏的胸膛缓慢下来,之后睁开眼睛,在窗前的藤木椅上坐 好,感觉大脑里已经是一片空白,疼痛感也渐渐离他而去。 这间书房位于宰相府一座三层的小楼上,因为是读书场所,所以远离那些并连 的住宅,独立在最后方的一个偏僻小院里。 小院很安静,和枫城里所有的居所不一样,这个院落里有几株巨大的枫树。 众所周知,十二年前那场席卷整个帝国的瘟疫,是通过植物为媒介来传播细菌 的。在那一年,人类疯狂的砍树伐木,进行消灭植物的战争。枫城里几百年的巨大 枫树并没有剩下多少,只有包括皇宫在内的特权阶层才能偷偷的保留几株,而枫林 家族正是这样的特权阶层。 今天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阳光很明媚,甚至有些刺眼。 轻风欢笑着掠过树尖儿,无数的叶子哗啦啦的响了起来,有几片飘落下来,飘 落下来,从窗前滑过,滑过枫林玉的眼前,就像一个完美的忧伤,展现着它经过空 中那优雅的弧线。 枫林玉的眼光随着那几片叶子,落在地面上。地面上已经铺满了一层红色的枫 叶,像是一张天然的地毯,软软的,散发着一阵阵萧索的气息。 秋天总是让人伤感的,不仅仅是因为生机的消逝——世间万物,只有在这个季 节,才会表现出最脆弱的一面。 树叶落下了,燕子离去了,天空清减了,野草枯黄了……只有小池塘里几只不 懂忧愁的鸭子,还无视水的冰凉,在欢快的扑腾。 枫林玉呆呆的看着那几只鸭子。 显然,这是宰相府里某位有特殊爱好的人豢养的宠物。鸭子总共有七只,一只 浑身绿毛的公鸭是它们的首领。 此刻,它正骄傲的站在池塘边,看着自己的“女人们”,那双绿豆般大小的眼 睛里,闪烁着雄性志得意满的光辉,似乎在向全世界宣布:我拥有这些母鸭! 鸭子也有鸭子的幸福,或许也有苦恼,谁知道呢。 提供给它们乐趣的那个小池塘,是由昂贵的白色大理石砌成,边沿上镶嵌着一 颗颗晶莹的鹅卵石,使这小池塘看上去不但富贵,而且别有情趣,这说明,宰相府 的鸭子虽然与众不同,但也拥有鸭子天生娇憨可爱的性情。 原本清澈透明的池塘,已经被鸭子们搅得一团混浊,此刻,它们正从池里爬出 来,边梳理着自己干净的羽毛。 六只母鸭讨好的用扁嘴在公鸭身上啄着,公鸭闭着眼睛享受母鸭们的侍候。 枫林玉的眼光再也无法离开这些鸭子,似乎想了很多,似乎又什么也没有想。 在他头脑里有一个回忆的底线,他不敢去超越,甚至不敢去正视,他不知道自 己究竟是谁。 就这样,枫林玉趴在窗前,默默的看着那些鸭子,看了一天。 而可爱的鸭子们也很合作,整整一天都在池塘边上嬉戏,池塘里新撒下的小鱼 也是它们不愿意离去的原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抹暗红出现在天际,五彩的霞光紧随其后,在太阳落山 的那短暂时刻,天空忽然变得明亮起来,接着,一阵凉风掠过,一大片的枫叶旋转 着向下坠去。有一两片落在了枫林玉的头上,他拿过来仔细的看了看,再抬起头时, 天已经黑了。 一丝丝的乌云出现在天空,然后散了开来,月亮的半边脸孔遮遮掩掩的出现在 黑夜里,不是很明亮——秋天的月亮更加清冷,尤其是在这有着一丝乌云的夜晚。 鸭子们终于摇摇摆摆的走了,在小池塘另一侧有一个小门,那才是它们歇息的 地方,而它们的观众,仍然在小楼的三层呆立。 他一天没有吃饭,却不觉得饿,宰相夫妇以为那个死而复生的儿子又和满清混 在了一起,而那个神秘邪恶的满清,是绝对效忠于枫林玉小少爷的,当然也不会让 他饿到。 而满清,实际上对枫林玉的表现并不是很满意,尤其是他非要冒险送那个少女 回去,这不符合他一贯的坏人作风。此刻,他正待在一个所有人都无法发现的阴暗 角落,不知在思考什么,甚至连枫林玉都忘记了。 夜色苍茫,时间在黑暗中似乎流逝得更加快速。枫林玉的眼神虽然从鸭子的身 上离开了,但随后又紧紧的锁在了月亮上,他看了一夜。 清晨的风很凉,也很粗鲁,枫叶落得更多了。天光渐明,枫林玉终于离开窗前, 他感觉全身一阵虚弱。 “我……需要睡一会儿!”枫林玉喃喃的说道,然后,他便一头栽了下去,倒 在书房的地板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可不是一会儿,而是长达十个月之久。 他的姿势很奇怪,仿佛母腹中的婴儿,侧身而卧,下颔贴在胸前,双手抱膝, 弯腰蜷腿,脸庞靠近大腿,呼吸变得微弱。 即使在第三天他被人发现抬到卧房的时候,也一直保持这个奇怪的姿势。并且, 在随后的十个月里,他的这个姿势从来没有改变过。 枫林玉的休眠,再次引起了宰相府的恐慌,而枫城人民似乎也看到了希望,每 个人的脸上洋溢起期待和担忧的微笑。祈祷枫林家的小少爷从此完蛋大吉,担忧他 忽然醒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担忧的神色越来越淡,而欣喜的表情却像是春天的野菊花, 悄悄的开在了每一个枫城人民的脸上。 而在这期间,枫林宰相府又显示出了他们搜刮民脂民膏的奸相本质,根据太医 开出的方子,宰相府开始在民间大量征集诸如没有交配过的处鸡、天生残疾的蟑螂、 同性恋的老鼠和会笑的猪这类奇怪的东西,一时间悍吏横行乡里,老百姓怨声载道, 把枫林家那个带死不活的小少爷骂了无数遍,因为正是他要吃这些奇怪的“药物”。 至于百年蜈蚣的眼睛、千年蜘蛛的毒牙、万年蝎子的尾巴这些东西,在人间却 很难发现,只有妖兽的地界才能偶尔看到。 于是,宰相府又开出重金,在妖界收集“药材”,妖兽也跟着疯狂起来,纷纷 上山下海,掘地三尺,刨树若干,无数蜘蛛蜈蚣和蝎子无辜的死去,药方却一直也 凑不齐。 百年蜈蚣倒是好找,千年蜘蛛也能碰上一只,这万年蜈蚣却想都别想,能活一 万年的蝎子就那么一只,他就是与蟒皇同为妖界闲云野鹤的蝎子王,又称魔蝎大帝, 即使是魔王在世,也要让他几分的,更何况是现在那些低级妖兽:任何人也不敢在 老虎头上拔毛,当然也不敢从蝎子后面拔尾巴。 没有交配过的处鸡,倒是很好找,利用二十一天就可以孵出一只小鸡。 缺了一条腿的蟑螂虽然不一定是天生的,但谁也无法考察其真伪性,也能凑合 出来。 至于同性恋的老鼠,迄今为止,人们丧气的发现,这种行为并不多见,虽然深 海的鱼类或者青蛙之流有可能会对此发生兴趣,但是老鼠却完全符合生物学的进化 规律,它们只对异性动情,想想也是,老鼠的天敌太多,如果大家都去搞同性恋, 谁来生育后代,还不得绝种?! 反倒是会笑的猪,各地多有发现,这很正常,因为猪胖到一定程度,眼睛就会 弯斜起来,还真像是充满了笑容,至于它是不是真的在笑,鬼才知道。 不管怎样,枫林家小少爷的药方还是没能凑齐,太医们对此表示遗憾,并且大 声宣布,因为自己所开的药方无法兑现,因此,枫林少爷的病无法医治,但这并非 太医院的责任,而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宰相大人对此表示出相当的无奈和愤恨,并且坚持要出兵妖族,抢夺魔蝎大帝 的尾巴。但是帝国群臣坚决反对,尤其是其他三大家族,藉此攻击宰相大人的用心 不良。 皇帝陛下虽然宠信宰相大人,但也知道众怒难犯,此议只得作罢。 眼看着枫林玉一天天消瘦,最后几乎变成了一具骷髅,还是满清想出了一个办 法,发明了一种叫做“输液器”的东西,每天将鸡汤燕窝等营养强行灌入枫林玉的 肚子,才维持住了他微弱的生命。 表面上看,枫林玉已经接近死亡边缘,尤其是第十个月,他的呼吸一度终止, 全身僵硬,形同死尸,但是在内里,枫林玉的灵魂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朦胧中,他来到一片黑暗之中。 那是一个湖泊,中间有一个小岛,天上有星辰。 枫林玉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孩子,坐在那小岛的边儿上,将两只小脚伸进水里。 水面也是一片黑暗,但溅起的水花却是亮晶晶的。 黑影一闪,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形出现在他面前。 他立即就认出来了,扑上去猛地抓住那人的脖子,愤怒的大吼道:“鬼王,我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你这混蛋!” 鬼王啪的一下将枫林玉的手打开,阴恻恻的笑道:“小子,你以为你现在还是 魔王吗?我还会听命于你这样一个凡人吗?” 枫林玉倒退了几步,眼神冷冰冰的看着鬼王:“你是来杀我的吗?” “这个嘛……”鬼王犹疑了一下:“我是来当信使的。” “什么信使?”枫林玉诧异。 “死神让我告诉你一些事情。”鬼王斟酌说到这里,忽然微笑起来,低声道: “你知道吗?你和林烟儿的那段感情刺激了死神的某种情欲,他竟然爱上了孟婆, 两人非常感谢你的撮合,所以提供给你一些信息,当做感谢!” “有什么话快说吧!”枫林玉语气有些愤怒的说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让 我在人间又变成了一个疯子,连记忆都没有了。” “这正是死神想告诉你的。本来当日我想提醒你的,可还没等我说,你就上路 了,要知道,以灵魂的方式直接进入人间,必须要附身他人。而在这之前,你要修 炼一段时间,否则……”鬼王停了下来,看着枫林玉微笑,这笑容有些幸灾乐祸。 “否则什么?”枫林玉愤恨的咬着牙问道。 “否则,就会出现灵魂混乱的现象!”鬼王解释道:“你毕竟不是投胎,而是 附身,但是你要附身的那具肉体,本来就是有主人的,他的灵魂还残存在肉体之中。 一旦你给他带来了生机,他的灵魂就会复苏,你们将争夺一具肉体。” “而你的情况又很特殊,你身为魔王,但肉体是人类,本来还有一个人类的灵 魂,也就是天木山的枫林玉,这样,同样一具肉体,就有了三个灵魂:魔王、枫林 玉和枫林羽,这三具灵魂将进行不死不休的缠斗,直到你彻底疯掉,然后死去——” “可恶!”枫林玉低吼了一声:“没有办法解决吗?” “本来是有的,你只要在冥界修炼一段时间,让自己的灵魂变得强大一些,就 可以很容易的占领别人的肉体了,可是现在,嘿嘿……” 听着鬼王的冷笑,枫林玉变得有些绝望,“死神就是让你来告诉我这些的吗?” “不错,而且我要提醒你。你现在虽然很清醒,可是一旦回到肉体中,又会糊 里糊涂。” “这还用你说,你给我滚!”枫林玉把气撒在鬼王身上了。 “你!”鬼王怒了起来,大喊道:“信不信我让你魂飞魄散?!” 枫林玉猛的抬起头来,双目中精光一闪,然后如有实质般的射向鬼王。 “哈!”鬼王指着枫林玉嘲弄的大笑,可他刚笑出一声就感觉胸口一阵刺痛, 泰山压顶般的沉重感随后而至。 他虽然是精神体,但现在却有一种无法动弹的感觉,甚至想要涣散开来。这一 下他吓的心惊胆战,片刻前自己还威胁对方让他魂飞魄散,而此刻,自己正处于这 种状态。 他刚想开口求饶,枫林玉却猛的将目光收回来,冷声道:“我虽然没有了肉体, 但魔王的精神还在,只要有灵魂,我的精神能量就永生不灭,这是魔王的一项绝学, 叫做「不灭诀」。” “这项绝学虽然对人类不起作用,但对你们这些精神体却是致命的,在无数的 轮回过程中,不知道有多少鬼王尸王,想要吸取我的能量,我就是靠这招将它们消 灭的。” 枫林玉的目光放得和缓一些:“不过我和你毕竟有些渊源,也不想消灭你,你 要懂得自爱。” “是是是,大魔神王,我错了,你原谅我!”鬼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住枫 林玉的腿:“请允许我亲吻你的右脚吧!” “滚开!”枫林玉一抬腿,将鬼王踢开。他眉头皱了一下,问道:“我还要睡 多久?” “禀大魔神王……”鬼王的语气立即变得尊敬起来,强者为王。 枫林玉挥手打断他,有些伤感的说道:“以后不要叫我大魔神王了,我已经失 去轮回的资格了。还有,不要泄漏我的行踪,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枫林玉 犹疑着,还想说什么,但只是嘴唇动了动,叹了一口气:“说吧,我还要睡多久?” “这个……您,您一共要睡十个月。这是母体十月怀胎的月数,虽然您是附身, 但毕竟是灵魂重新回归人间,所以这个过程也要补上,只不过,投胎是在母体当中, 而您必须要依靠自身,而且……”鬼王有些吞吐。 “说吧,是不是我活过来的机会很小?”枫林玉面无表情的说道。 “即使是修炼过,复活的机会也是很小的,这条路本来就九死一生,所以才没 有鬼魂愿意尝试。没有进行修炼的灵魂,几乎是没有任何机会生存下来的。”鬼王 说道。 枫林玉点点头,闭上眼睛苦笑了一下,挥手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哦!”鬼王轻轻的应了一声,转身欲走。 “等等!”枫林玉又叫住了他,沉吟了一会儿,轻声问道:“你知道林烟儿现 在托生在哪里吗?” “这个我可不能泄漏,况且我也不太清楚!”鬼王似是而非的说着,又补充道 :“不过我临来时,死神念了几首诗歌,不知道是不是给你的。” “说!”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轻轻的她走了, 正如她轻轻的来。君在长江南,妾在长江北,思君念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雾里 看花,水中望月,谁能把你看得清清楚楚,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一只狗死了,眼 角挂着幸福的泪水。这一张旧船票,是否能够登上你的客船。怎么隐藏我的悲伤, 你离去的地方……” “行了行了,那混帐怎么说了这么多废话,说最后一句!”枫林玉不耐烦的说 道。 “好大一棵树,绿色的祝福!”鬼王说完这句,脸上现出笑意。 “哈!”枫林玉气得笑了起来,一边摇头一边挥手,“滚吧你,蛇鼠一窝!” 鬼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身形一晃,已经原地消失,黑暗中传来他戏谑的声音 :“魔王大人,数月之后,我在冥界等着你啊!” 枫林玉一脸愁苦,眉头紧皱,苦思计策却无所得。 他不知道,此刻的枫林帝国也为他闹了个天翻地覆,虽然没有找到那些千奇百 怪的药方,皇帝陛下也不可能为了一只蝎子尾巴而进攻妖界,但他还是念及爱臣心 伤,赐下了大量的补药补品。 而满朝文武,为了巴结宰相大人,也都纷纷献出宝贝,枫林慕还不满足这些, 他授命满清,组织了一支夺宝奇兵,纷纷开赴全国各地,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将民间的宝贝也都搜刮一空。 在枫林宰相府的巨大仓库里,已经堆满了各种诸如人形何首乌、天山雪莲、野 生长白参、阴阳和合散、无敌大补丸、金枪不倒丸、印度神油、人参果、含笑半步 颠、丈夫口服液和脑黑金之类的东西。 在十个月的时间里,枫林玉就是靠着这些东西延续了他微弱的生命,但是在第 十个月的最后三天,他还是停止了呼吸。 这个消息经由扫地阿伯的口里传了出去,立即,枫城人民再次狂欢起来。 他们为这个好消息而雀跃不已,鞭炮声此起彼伏,各大酒楼的席位已经被预定 一空,枫叶广场上昼夜不眠的上演了一幕幕舞台剧、嘻哈音乐、大玉小玉纪念演唱 会、宠物情缘、空中飞人、露点超模演出等等狂欢活动。 据不完全统计,仅就枫林玉逝世消息传出的当日,就有十三个人因为兴奋过度 而追随枫林家的小少爷去了阴间,有一百多人因为心脏病复发住进了医院,两百多 人痔疮升级进行开刀手术,还有无数人因为高血压血糖升高,胆固醇硬化等病症而 卧病在床。 正所谓亲者愁敌者快,在为数不多的人为枫林玉悲伤哭泣的时候,枫城人民的 兴奋显得有些夸张和为时过早,以至于,当三天后他们看见形销骨立的枫林玉忽然 出现在枫叶大街上时,一个个都楞住了,他们甚至以为自己眼花,或者是见了鬼, 闹了尸变。 和一年前那次一样,不知是哪个人率先大喊了一声,然后,在片刻工夫之后, 枫叶大街上只剩枫林玉一人了。 无数双眼睛从门缝和阴暗角落里射出来,紧紧盯视着眼前那骷髅一样的瘦弱男 孩。 随后,长街的尽头,熟悉的黑衣壮男们出现了,这是枫林玉的私人保镖,枫城 人民都习惯叫他们黑狗团,同样,这些人狗仗人势,在枫城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可以说是无恶不作丧尽天良,惹得天人共愤,人人欲生食其肉。 然而,也正是这些人的出现,证实了“骷髅”其实还有着坚韧的生命力,十个 月都饿不死,他依然活着。 哭声从街旁的一扇木门后面传出来,一开始是一声,然后是两声三声,最后连 成一片。 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枫城人民在这种残酷现实的打击下,伤心的哭泣起来。 而以满清为首的黑狗团,则放肆的仰天大笑,哭声和笑声在枫叶大街上交织在 一起,让骷髅少年感觉很烦躁。 他猛的停了下来,本来就蹒跚的脚步显得有些凌乱,整个人也摇摇晃晃,满清 赶紧停止笑声,扶住他,恭声道:“少爷,我们还是坐马车吧?” 枫林玉摇摇头,费力的说道:“不用管我,你们都回去。” “这个……” “还要我说几遍!”枫林玉怒目瞪向满清。 他刚刚从休眠中醒来,只喝了几口水便冲出家门。枫林慕夫妇已经被这个儿子 折腾得疲惫不堪,又一向宠爱他,所以,当枫林玉怒斥不许别人跟着他的时候,夫 妇俩命令黑狗团暗中保护。 满清和枫林玉的关系一直与众不同,可谓是臭味相投,算是半师半友的关系, 没想到现在连吃了几个大钉子,面子上已经有点挂不住了,但他对枫林玉的忠心很 快战胜了心里的不满情绪,劝道:“少爷,你即使想去什么地方,现在这种状态也 走不远啊,这样吧!”他看了看街边的一辆人力车,大叫道:“车夫呢,出来!” 一个破衣褴褛的人力车夫从门板后面躲躲闪闪的蹩了出来。 “拉上小少爷,听他指挥,出一点事我杀你全家!” 满清大声的呵斥车夫。 “禀……禀报大老爷,我没有全家,只有一只叫卡斯特罗的宠物狗!”车夫红 着脸,小声的说道:“是一只母狗!” “混……混蛋,出了差错,我就杀卡斯特罗!”满清咆哮着说道。 “不要杀卡斯特罗啊,我投降,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要杀卡斯特罗,我 和它相依为命,从五岁起就在一起,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相濡以沫相忘于江湖,君 子之交……” “去你妈的,快拉车!”满清一脚将车夫踹到车前,然后扶起枫林玉将他放在 车厢座椅上,大声道:“走!” 车夫放开脚步跑了起来,不敢看枫林玉的样子,传说中,即使看这恶魔一眼, 也会倒地而亡,轻一些也会丧失性能力。为了卡斯特罗的幸福,他是不敢冒这个险 的。 枫林玉闭着眼睛,但每到拐弯的时候他都会出声指示,十个月的昏睡中,前生 的往事历历在目,但他唯一记得的就是这条路,他觉得这个对他无比重要,似乎和 他要寻找的那个人有极大关系,因此,他几乎动用了所有的精神能,才让自己醒来 之后不至于忘记那个所在。 在枫城东门旁的一个小酒馆前,枫林玉示意车夫停下。 在他们身后,影影绰绰的跟着一些黑衣人,黑狗团不愧是忠心耿耿的狗,保护 主人无微不至。 枫林玉抬起头,盯着窄小的门帘看了片刻,嘴里喃喃念道:“不错,梦里一直 出现的地方就是这里。”他掀起门帘走了进去,步伐踉跄而软弱。 “哎呀客人,您小心些!”一个童稚的女声担心的喊了起来,同时,枫林玉的 脚绊住门槛,身体失去平衡向前倒去。 一个窄小的肩膀架住了他,接着,一双小手搀住他的臂膀,“您可别摔倒了, 快来这里坐!” 枫林玉的身体被搀到简陋的木凳上坐下来。 他眼前出现一个简单打扮的小姑娘。穿着朴素的白棉布衣,腰畔系着一个蓝色 的小围裙。她不高,一头厚厚的淡黄头发,梳成两个小辫子耷拉在胸前,面孔很精 致,但由于年纪不大,还没长开,怎么看都是一个黄毛丫头。 小丫头也抬头看了一眼枫林玉,立即啊的一声大叫了起来,吓的向后退了几步。 枫林玉现在的样子,仿佛才从坟墓里爬出来,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与骷髅无异。 眼中的寒光尤其让人感觉可怖,仿佛即将择人而噬一样。 枫林玉也紧紧的盯着她,一瞬间,他心中涌起了无比温暖的感觉,仿佛这小店 里的陌生女孩儿和他曾经相识一样。他的脑中没有关于她的任何记忆,但是看上她 那副小小的脸庞时,心中却不由自主的律动了几下。 激动的感觉让头皮有些发麻,心脏跳动的速度也加快了,还有一种舒缓下来的 感觉。 “真的是你吗?”枫林玉念着这句话,自己也感觉很奇怪。 他早已经忘记了冥界的一切事情,包括鬼王对他说的那些话——就和所有喝了 迷魂汤的鬼魂一样,他已经想不起前生,他能说出这句话,一方面是因为本能,另 一方面,却要归功于冥界死神的私心指引。 “小姑娘,你过来!”枫林玉向她招手。 “我……我不过去!”女孩儿又向后退了一步,将身体靠在墙上:“你会吃了 我!” “胡说,我为什么要吃你!”枫林玉苦笑:“我是来这小酒馆吃东西的,但我 不吃人。” “你是妖怪!”小姑娘瞪着大眼睛,忽闪忽闪,嘴角出现了笑意。 枫林玉这才知道,她是在和自己开玩笑,笑道:“我这个样子,你怕不怕?” 小姑娘走到他身边,歪着小脑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啧啧两声:“你长的可真 瘦,是不是比我还穷,所以都吃不饱啊?” 枫林玉笑笑,没有回答,而是追着问她:“妳真的不怕我?” “嘿,你可别小看我。虽然我在这个小酒馆里打工,不过我也是魔法协会下属 第三分校一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啊!”小女孩儿自豪的大声宣布。 “哦,你还是一名小术士呢?”枫林玉奇怪。 “可不是嘛!”小姑娘笑道:“不过我家里穷,缴不起那么多学费,所以我只 好来这里打工。”小姑娘叹气,“这小酒馆生意不好,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攒够钱。” “为什么不去其他的大酒楼里呢,那里的钱比较好赚!” “唉!”小姑娘又叹了一口气,“学校不让打工嘛,老师们又经常去那些地方 消费,如果被他们遇到,我就死定了,所以只好跑到这偏僻的地方……其实,其实 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人家长的这么小,只有罗葛大叔肯收留我,大酒店里的重活我是做不来的, 况且……”小姑娘踮起一只脚,在地上转了一圈,咯咯笑道:“我喜欢这个小酒馆, 好像我的前生和它有某种联系一样。” “前生?”枫林玉诧异。 “是啊,我经常梦到一个白衣女子,幽怨的坐在这个小酒馆里。” “你天天在这里工作,自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个白衣女子可能就是你的理 想。” “可是,我还没来这个小酒馆之前,就作过那个梦。” 枫林玉一呆,笑道:“你梦里的小酒馆和这个一样?” “一模一样!”小姑娘指着墙角一个木桶说道:“连那上面的裂痕都是一样大 小长短。” 枫林玉的笑意越浓,撇着嘴看着小姑娘。 “我知道你不信,我和别人说的时候他们也不信!” 小姑娘哼了一声。 “我又没说我不信。”枫林玉笑道。 小姑娘转过头来看看他,也笑了起来:“谢谢你。” 枫林玉耸耸肩,眉毛往上翘了一下,意思是:“这有什么好谢的。” “我好像在哪里看过你?”小姑娘不确定的看着枫林玉,伸出食指按着嘴唇, 显然是在思考。 枫林玉知道,自己是个大恶棍,整个枫城无人不晓,只是由于现在变成这个样 子,小姑娘才没看出来他。他不想让她认出自己,于是打断她的思考,说道:“你 怎么不招呼我,店里就你一个人吗?” “啊!”小姑娘回过神来,“是啊,听说小恶魔又活过来了,罗葛大叔去看热 闹!” “小恶魔?”枫林玉一头冷汗,“哪个小恶魔?” “就是枫林羽那个坏蛋啊,您喝茶!”小姑娘一边将一杯清茶端上来,一边大 声的说道:“真是苍天无眼啊,那样的坏人竟然还活在世上。” 枫林玉头上的冷汗越浓,嘟囔道:“你小小女孩儿家,应该生性善良,怎么能 这样恨别人呢,做人要厚道。” 小姑娘脸上一红,低声道:“他确实坏嘛!”想了一下又说道:“我们家所在 的那一条街,都被他霸占去建起了什么格斗所,母亲的裁缝铺子经营不下去……本 来她想送我去末罗神院的,可是我们没有钱了。” “哦,是这样!”枫林玉擦了擦头上冷汗,“他连这种坏事也做?” “比这坏一万倍的他都做!”小姑娘脸蛋变得红扑扑,这可能已经是她气愤的 极限。 枫林玉擦了擦头上冷汗,用手指在桌面上敲着,不说话。 “给,擦擦汗,你怎么热成这样啊!”小姑娘递过一方雪白的小手帕,料子并 不是很好,但却干净清新,带着一股婴孩般的香气,这也可以看出她确实是个善良 的小姑娘,自己心爱的手帕,却递给一个陌生人来擦汗。实际上,她没有钱买第二 块手帕。 枫林玉不忍心将那手帕用来擦汗,攥在手心中,说道:“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坏, 以前可能是……可能是……”枫林玉想找个借口,但却发现,一个人做了坏事,无 论如何也无法推卸责任的:“或许是个疯子!” “咯咯,哪有那么聪明的疯子啊!”小姑娘好像突然间又忘记了对坏人的愤恨, 笑着说道:“大哥哥你要吃点什么?” “这个……随便什么都可以!” “那你快把汗擦了,把手帕还给我!”小姑娘脸孔微红的说道。 枫林玉刚想说什么,忽然砰的一声门开了,一个短小精悍的小老头走了进来: “燕儿,大事不好了,那个小恶魔还是活过来了,真他奶奶的……” 猛然,他看见了枫林玉,下面的话一下子卡在嗓子眼上,眼睛瞪着枫林玉,几 乎把眼珠都掉下来。 满清从他身后走进来,坐在另一张桌子上,低声道:“他是这里的老板,所以 我们让他进来了。” “扑通”一声,小老头跪倒在枫林玉面前,向前爬了几步,哭丧着脸大叫道: “我不是说您,我不是……您饶了我!”他弯下腰来,不停的磕头。 “罗葛大叔,你干什么!”小姑娘跑到小老头面前,拉着他的胳膊往上拽,罗 葛却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鼻涕一把泪一把。 枫林玉站起身,脸上却没有恼怒神色,反倒有一丝微笑。 满清看到这丝微笑,心领神会,低声道:“就地处死还是埋尸荒山?” 罗葛一听,狂磕的头猛然停下来,一把抱住枫林玉的腿,大声道:“您要杀就 杀我吧,千万别迁怒这个孩子!” “这都哪儿到哪儿呀!”枫林玉发呆。 “少爷,这小妮子您是杀了,还是用刑?”满清问道。 “闭嘴!”枫林玉轻斥了一声。他走到那小女孩面前,伸出左手托着她的下颔 抬起她的脸,显然她也知道了自己的身分,脸上全是惊恐,一双黑宝石般的大眼睛 里,晶莹的泪水滚来滚去,如果不是自己把她的脸抬起来,那泪水已经滚下来了。 不知为什么,枫林玉的心脏有如被尖刀剜了一把,疼得直抽搐。 “你叫燕儿?”枫林玉问道。 小姑娘点了点头,忽然将脸别了开去,挣脱枫林玉的手,大叫道:“我不怕你!” 说是不怕,却不敢看他,想起枫城人民传说种种关于小恶魔的劣迹,她的身体不禁 颤抖起来,似乎铜烙凌迟诸般酷刑已经及身一样。 尤其是他脸上那有名的恶魔微笑,正是他发怒杀人的信号。 枫林玉笑了一下,转过身去,低声道:“满清,走吧!” 满清搀扶着他,走出酒馆。 “少爷,这是……”满清满脸诱惑。 “我也没说什么啊,怎么动不动就要杀人?”枫林玉有些生气。 “可是您明明微笑了啊!”满清嘀咕道:“以前杀人您可从来没说过话。” “我微笑一下你们就要杀人?” “是啊,您这微笑可是有名的恶魔微笑,又称死亡微笑,曾经有人编过一首儿 歌……”满清似乎想起什么,忽然停了下来,脸上现出古怪的微笑。 枫林玉一看他这样笑,就知道那儿歌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但他还是很好奇,命 令道:“说!” “枫林玉一笑,老虎尿尿,王八大叫,公鸡吹起冲锋号,野猪四处跳,小鬼也 回避,神仙也要逃!”满清大声的背诵,干脆俐落,显然暗地里不知念了多少次了。 枫林玉哭笑不得,自嘲道:“好啊,老虎见了我都要大小便失禁,我也真厉害!” 砰的一声,枫林玉踹了满清一脚泄愤,大声道:“还站着干什么,回去!” 满清捂着屁股,讪笑道:“少爷,那一老一少到底怎么办,我现在无法领会您 的意思了。” “不用你管,我自己处理!”枫林玉想了一想,又道:“严密保护这两个人, 有一丝一毫损伤,你也不用来见我了,直接切腹吧!” 满清浑身一颤,知道枫林玉说一不二,正声道:“领命,绝对保证两人安全。” 忽然一阵谄笑:“少爷,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再等一阶段呢?那个小丫头现在虽 然还是个黄毛,可再长大点一定是个小美人,您是想……” 枫林玉猛的转过头来,眼中凶光如有实质的射在满清的身上,让他下面的话再 也说不出来,狞声道:“满清,你给我小心一点,那个小姑娘你最好给我放尊重一 点,你要是再敢侮辱她,别怪我枫林玉不讲情面!” 满清整个人被震慑当场,他忽然发现,枫林玉眼中的凶光是他从来没有领教过 的。那是一种野兽发怒时的危险气息,他相信,只要自己一个不对,会立即招来格 杀,虽然他知道对方根本没有这个实力,但他害怕,打从心底里冒出寒意。 “少爷,你真的变了!”满清无限落寞的说道:“你竟然这样对我!” 枫林玉转过身,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满清,你如果还对我忠心,就别问为 什么,继续跟着我走,我不会亏待你。如果你觉得我不能给你想要的东西,你可以 离开。” 满清抬起头看着枫林玉,眼中有些湿润,颤声道:“少爷,你以为一个像你这 样坏的人那么好找吗?我满清不会轻易放弃的!” 枫林玉张大了嘴,一阵沮丧,气得弯腰咳嗽起来,挥手道:“回府!” 等在一旁的人力车拉了过来,枫林玉跨了上去,刚要离开,猛然,小酒馆的门 又打开了,那个叫燕儿的女孩儿大喊道:“我的手帕还给我,我就那一块……唔唔!” 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显然是罗葛大叔捂住了她的嘴,让她远离恶魔。 枫林玉把手中的小手帕放在鼻端闻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放进口袋里,又笑了一 下,恰好人力车夫回过头来想要请示他是否可以离开,猛然看见他的微笑,吓的头 脑一阵发麻,竟然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晕了。 “太夸张了吧!”枫林玉大叫起来。 “现在你知道了!”满清摇头晃脑的说道,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在那车夫 的鼻子上晃了两晃。 车夫一骨碌爬起身来,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大老爷啊,你饶了我吧,我 虽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但还有一条狗啊……” “你要是不想死,就赶紧起来拉车快跑!”枫林玉有气无力的说道。 车夫如受大赦,弯腰站起身,拉起车,像一只碰倒大灰狼的兔子,飞快的向前 奔跑。 枫林玉只觉身旁风声飒飒,不一会儿就到宰相府门口了。 “赏钱!”枫林玉随口说了一句。 一直跟在后面的满清,正在擦拭着头上的大汗,听到枫林玉这话,几乎趴下, 咆哮道:“少爷,我们做坏人的,什么时候坐车要花钱的,你这不是在侮辱坏人嘛!” 那车夫也是只想拉车离开,连连摇手表示不会接受车资。 “别让我说第二次!”枫林玉扔下一句话,下车进府。 “全乱了!”满清气得直跺脚,从怀里掏出一个铜币扔在车夫脚下。 车夫刚要去捡,满清忽然噗的一声在那铜币上吐了一口痰,然后哈哈大叫着扬 长而去。 “真他妈坏!”车夫嘴里小声的骂了一句,哭着拉车离开了。 第四章刺杀 枫林玉在家里休养了一个月,满清像个怨妇一样躲在角落里唉声叹气。 枫林玉完全没有表现出一个坏人应有的气质,黑狗团第一次聚集在一起商量解 体以后的问题,坏人们都在为自己的前程担心。 除了烦恼枫林慕夫妇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父爱母爱” 之外,枫林玉所有的心力都用在“忘记”这种行为之上。 忘记自己的以前,忘记前生带给他的一幕幕模糊的影响,忘记每日五彩斑斓的 梦境。 这绝对是无比痛苦的事情,想一想,发生过的事情,硬是要漠视它,认识的人, 却偏偏要对他们表现出冷漠。 既然他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确立自己目前的身分。 枫林家族在六百年前兴起,发迹于五百七十年前的那一次人妖大战,绵延到今 天,已经是第二十八代,枫林羽则是第二十九代继承人。 在这百年时光,枫林家族一直占据着帝国政治高位。 在两百多年前,枫林家曾经主管军队,但在第十九代家主时锋芒太盛,获罪于 皇朝,家道曾一度中落,远离政治核心,几乎被赶出枫叶之都。 第二十一代家主励精图治,苦心经营,使枫林家东山再起,从那时候起,枫林 家就丧失了军权,消退了锋芒,一直奉行忠于皇帝、牵制其他权臣的内敛方针。 在接下来的两百多年里,宰相一职几乎都是有枫林家世代继承,因为宰相的权 力直接来源于皇帝,所以枫林家一直是皇朝的宠臣和亲信。而掌管军权的青山家族、 掌管经济的北唐家族和掌管法律的浪家,则结成联盟,隐隐与皇朝对立。 枫林家族表面上位高权重,但其实只是皇权和其他三大家族对立的踏板,经过 宰相府的各种决议,往往会变得缓和,容易被三大家族接受。 这就造成一个有趣的局面。 皇帝陛下是绝对离不开枫林家族的支持,而三大家族同样必须倚重宰相府—— 皇帝陛下手里掌握着帝国最精锐的护卫军,实际数目就连枫林家也不清楚,三大家 族不敢起一丝背叛的念头,只希望能保住现有利益。 作为皇帝陛下最亲信的宰相大人,一手掌管帝国的政务,一方面枫林家既不深 究三大家族的根本利益,但又时时给他们穿小鞋,在皇帝和三大家族之间,受益最 大的就是宰相府。 比如前一年在万丈山上发现的一座金矿,皇帝和三大家族都渴望染指,但又不 能明目张胆的争夺,放弃又不甘心,最后宰相府大手一伸,以民众的名义将金矿攫 取到手,象征性的给双方一点甜头,令双方谁也没有脾气,而宰相府却成了一座金 山。 三大家族是既愤恨,又不敢得罪,而皇帝呢,他本身就不缺钱花,他更在意的 是自己的皇位。要知道,一座金山如果流落到三大家族的手里,将变成几万的军队, 而进了宰相腰包,则不过是宰相府的仓库又充盈了一些而已,这可是有本质上的区 别的。 枫林家就在这种权力的夹缝中,处于权力的顶峰,但总能依靠皇帝的庇护而风 平浪静。 每一代枫林家的子孙必须铭记一点:永远忠于皇帝陛下,对三大家族虚与委蛇。 这一点是枫林家族在人世永存下去、富贵荣华的关键。 因此,当枫林慕在这一个月里每天来向枫林玉讲授为官之道的时候,便时刻把 这个观念灌输给他。 “儿子,你知道你坏事做绝,却一直没人敢动你一根毫毛,这是为什么吗?” 枫林慕曾经这样问道。 “是父亲你在枫城的威严,令儿子屡屡度过危机!” 枫林玉脸孔有些发烧的说道,实际上,他还是不太习惯称这个有些陌生的人为 “父亲”,但既然默认了自己的身分,就必须要做得一丝不苟。 “错!”枫林慕捋须微笑:“不是我,是皇帝,是皇帝陛下一直在罩着你!” 枫林玉面色一变,诧异道:“竟然是皇帝?” “那当然,要知道,皇帝陛下对我们家可是……这个宠信有加,只有我们枫林 家存续下去,皇权才能稳如盘石。”枫林慕微微一笑:“儿子,等你再大一点,就 会娶明公主为妻,只可惜我没有女儿,否则嫁给皇帝的话……”枫林慕击掌叹息, 显得很可惜的样子。 “娶什么明公主?”枫林玉吓了一跳,隐约中他觉得任何有关自己婚娶的事情 都必须要格外注意。 “皇雪明公主,皇帝最小的一个女儿,肯定是要嫁给你的,嘿嘿!”枫林慕奸 笑起来。 “为什么?” “这有什么奇怪的,皇族与我们宰相府通婚,也不是第一次了,你曾祖母,曾 曾祖母,曾曾曾祖母,全都是皇朝公主……你祖母是皇帝最敬爱奶妈的女儿,而你 母亲则是皇帝宠妃琳宜皇妃的亲妹妹。” “算起来,到这一代,皇帝再不给我们家族一位公主,可就太说不过去了。因 此,三月前我曾入宫请求,那时候你还处于昏迷状态。” “皇帝陛下许诺,只要你能醒来,他就将最疼爱的小女儿嫁给你,儿子,你可 真争气啊,连我都不看好你,你竟然真的醒过来了,否则就让你哥哥捡便宜了!” 枫林慕摇头晃脑的说道:“如果是你哥哥娶了公主,琳皇妃是肯定不满意的,琳家 族也会对宰相府心存不满。” “可是啊,你父亲老了,雄风不再,能不能再和你母亲生个小儿子,那还是未 知之数。就算是生了个小儿子,也和公主的年纪相差太大了。那样的话,还得麻烦 皇帝再生一个小女儿,而皇帝在某方面显然还不如我,哈哈。儿子,你醒来太好了!” 诸如此类的长篇大论,枫林玉在一个月里听得多了,有时候他母亲琳达也会过 来帮腔。她生于官宦家庭,对这类事情也知之甚详。在枫林玉出事之前,这些工作 他们早就做过了,可惜现在儿子全忘记了,所以只好重新来过。 一个月的时间当然远远不够,何况枫林玉还要吃各类补品,进行身体恢复和锻 炼,枫林慕夫妇也不着急,眼看着儿子身体渐壮、精神渐好,两个人无比高兴,虽 然枫林玉偶尔还会发几次疯,但总的来说还算完美。 枫林玉发疯,这也不是什么新闻了,御医们的诊断是“精神错落”,当然是间 歇性的,如果不犯病,和正常人无异,而且在一个月的相处当中,宰相府出现了难 得的安宁。 以往,小少爷经常拿那些下人做试验,那个地狱般的地下室,一直是枫林家仆 人们的噩梦。但是在枫林玉复活的这些时间来,偶尔他在院子里碰到个下人,竟然 还会微笑。 印象中,只有一次发疯,他用菜刀砍伤了晋管家的左臀,所幸没有人员伤亡, 很多人片刻后就忘记了,因为这相对于以前小少爷动不动就让一两个人消失的恶行 来说,简直是不堪一提。 最伤心的当然是枫林玉的原班班底、以满清为首的黑狗团,他们一直关在地下 室里,整天神神秘秘,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因为枫林玉不是在卧室中就是在图书馆, 满清甚至没有机会见到他。 这一天,枫林玉感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发疯的次数也从十天左右,缩短到 五天左右。这让他心里多了一些信心,同时,感觉自己开朗了不少。 他脑中杂七杂八的思维,也渐渐被忘记得差不多,只剩下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像。 反倒是一个月前才刚刚认识的那个叫“燕儿”的打工小姑娘,让他感觉有些思 念。她给他一种亲人般的感觉,绝对强过自己叫做“父母”的那两个人。 他掏出口袋里的小手帕,翻来覆去的看着,那手帕上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粉红 色小兔子,婴儿般的清香依然很浓,枫林玉攥着那小手帕,贴在脸上,心中一阵暖 洋洋的感觉。 “叫什么了?对了,魔法协会下属第三分校,不知那是一个什么地方。”枫林 玉一边喃喃的念着,一边走出书房,经过那个小池塘,沿着水边跑了几圈,吓的鸭 子们四处逃跑。 枫林玉的心情不错,来到自己那富丽堂皇的卧室。 此时是夏天的最后几天,初秋的凉风在早晨偶尔会吹来。枫林玉穿上长袖的白 色丝质长衫,一直没剪过的黑色长发随意的披在身后。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是一个矮小瘦弱的男孩儿,窄窄的脸庞,挺秀的鼻子, 细长的眼睛里,眼珠是淡淡的蓝色,不论怎么看,这双眼睛都带着一丝邪气,使整 张本来还算清秀的脸孔,看上去多了一点狰狞,于是,整个人的气质都被破坏了, 用句俗话说:自己是那种看上去就是坏人的人! 不论怎样补,一个月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枫林玉的身体本来就是矮小瘦弱型的, 经过这次大劫,现在只有显得更加瘦弱,但已经比一个月之前的“骷髅人”要强多 了。 最特别的是他那双又细又长的双手,和他的身高完全不配,仿佛是多出来的一 块,让人看上去感觉很怪异。 “笑一笑!”枫林玉对着镜子挤出一个微笑,随即叹了一口气,这就是被人称 作“恶魔的微笑”或者“死亡微笑”的独特的“枫林玉之笑”。 一个生龙活虎的人力车夫,竟然能被这种微笑吓晕。 不可否认,自己看到镜子里的微笑时,也是全身一阵发冷,不相信这副笑容竟 然属于自己。那细长眼睛里射出来的仿佛不是笑意,而是两把可以致人死命的飞刀。 “不管了,去看看那个小姑娘吧,燕儿,好土的名字,不知道她姓什么?”枫 林玉念叨着,又套上一双白狐皮软毛长靴,在夏末秋初的这个时刻,只有身体羸弱 的人才会穿这种靴子。 可是他刚刚走到宰相府的门口,就被守卫给挡住了。 “小少爷,你不能出去!”守卫大声的说道,眼睛却不由自主的避开他的眼神。 “为什么?”枫林玉问道。 “我去禀报大人!”另一个守卫拔腿就跑。剩下的那一个咬牙切齿的看着同伴 的背影,同时祈祷面前的恶魔千万别把怒气发泄在自己身上。 枫林玉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本想微笑着安慰他,但又怕吓到他,只好站在原 地呆立不动。 过了一会儿,琳达夫人和晋管家一起走了出来,枫林慕早晨就进了皇宫,现在 不在府内。 “儿子,你这是要去哪里?”琳达夫人大声问道,脸上神色惶急。 “我只是随便的去逛一逛!”枫林玉说道。 “逛一逛当然没问题,可你怎么不带着满清?”琳达夫人责怪着说道,一边回 头大叫:“满清,你死哪儿去了?” 枫林玉微微一呆,这才想起满清,一个月来倒是冷落他了。一想到他那副恨不 得消灭全天下好人的邪恶样子,枫林玉的心中就有一点不舒服。 “晋管家,你跟着我去就行了!”枫林玉说道。 晋管家老脸一红,哂笑道:“少爷,我一个人怎么行,我死不要紧,您的安全 可是不容闪失!” “什么意思?”枫林玉惊诧:“我只是出去逛一逛,什么死不死的?” “这个……少爷,一会儿出去您就知道了,还是带着满清比较保险。”晋管家 耸耸肩膀,“再说府内的事情也离不开我。” 枫林玉显得有些不耐烦,刚要再说什么,满清已经如幽灵一般的出现在他的面 前,阴沉着嗓音说道:“少爷,您忘记自己曾经死过一次吗?如果不是那次变故, 您会变得像今天这样,竟然把我满清遗忘了一个月之久吗?” “嘿嘿,满清,干嘛像个怨妇似的,走吧!” 枫林玉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穿过府门口,走向枫叶大街,立即,一股开阔的 感觉迎面传来,整个心情更加开朗了。 宰相府就位于最繁华的枫叶大街之上,但是和其他民居不同的是,宰相府周围 百米之内没有一户人家和店面,取而代之的是左右两个绿色的小花园。 经过这两个小花园,才真正走到百姓生活的大街上。 放眼望去,人头钻动,人声鼎沸,街道上各色人等摩肩擦踵,叫卖声此起彼伏, 甚至还有一些菜贩肉贩们的吵架声。 在夏末早晨的微光中,这一幅景象让枫林玉的心情越来越好。 “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枫林玉哼着歌儿,眯缝着眼睛向 前走,猛然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嗖的一声,大头往后呈一个“?”号向下摔 去,这个姿势的最后结局肯定是狗吃屎。 砰的一声,一个巨大的软垫从身后飞过来,铺在枫林玉身下的大街上,同时, 两个黑衣人左右掠了过来,其中一个在枫林玉的肩膀上推了一下,虽然晚了一步并 没有搀住他,但已经使他避免了出洋相。 侧着身子摔倒在软垫上,头脑一阵眩晕,两把巨大的黑伞在他头顶上撑了起来, 接着,无数的蔬菜像长了翅膀一样,欢快的从街道两旁的民居里飞出来,大力的砸 在头上的两把巨伞之上。 枫林玉手忙脚乱的爬起身来,看见左脚下粘着一块西瓜皮,右脚下是一块香蕉 皮。在软垫的周围,密密麻麻的是各种水果鸡蛋蔬菜和死老鼠烂猪肉,几乎可以用 这些东西立即开一个街边快餐店了。 “怎……怎么回事?”枫林玉看着黑狗团的两个成员,正忠心耿耿的撑着巨伞 为自己遮挡,而他们自己,脑袋上却长出了两颗大白菜,身上被西红柿染红了。 锵啷啷一阵拔刀之声响起,墙壁上出现了一片片刀身反射的太阳光,就听满清 的声音大喊道:“枫林玉少爷出游,生人回避,再有滋事者格杀勿论!” 砰砰砰砰,街道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关门声,然后,片刻前还热热闹闹的大街, 立即一片冷清,安静了下来。 枫林玉站在小山一般的垃圾当中,环眼四顾,表情呆滞,满腔的热情和好心情, 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他抬腿踢开几棵挡路的大萝卜,走出那堆垃圾,什么话也不说,坚定而执拗的 向前走去。满清和几十个黑衣人拿着刀,凝立当街。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个时候小少爷肯定要找几个老百姓出气,甚至是杀人。 但是枫林玉却并没有任何表示,他头发上粘着一片菜叶,看上去有些狼狈,似 乎在嘲笑他一样。 枫林玉走了几十步,忽然站定身形,大喊道:“我知道你们在看着我,有种的 话就站出来,躲在后面算什么!” 满清从后面跑过来,大声道:“少爷,您别生气,我们杀几个人给你出气!” 枫林玉表情狰狞,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狠狠看着满清,而满清也露出凶光,等 待他说出一个杀字。可是让他失望的是,枫林玉眼中凶狠的光芒越来越淡,到最后 仿佛疾风下的烛花一样,噗的一声灭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伤感。 他猛的一把抓住满清的肩膀,声嘶力竭的大喊道:“满清,我为什么会这么坏, 我真的这么坏?整个枫城的人都……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也有自尊!” “少爷,你错了,坏人是没有自尊的!”满清毫无表情的说道。 枫林玉颓然的松开满清,低声道:“你们都回去吧,让我自己走一走!” “少爷,你疯了?”满清跳了起来,大喊道:“难道你没看到刚才他们怎么对 你?告诉你,这还只是低级报复,如果三大家族的人出来,你必死无疑。” “那就让我死了吧!”枫林玉沮丧的说道:“我这样的坏人,活着也没什么意 思!” “你——”满清的眼睛红了,阴恻恻的说道:“少爷,我希望你不要再侮辱坏 人,我的忍耐是有极限的。” “那你就给我滚!”枫林玉只觉胸中一股怒火,也不知道该针对谁,他心里承 认:他低估了自己的“坏的程度”,也就是说,对于从前的那个枫林羽,他是不记 得了,他没想到“自己”会坏到成为“人民公敌”! 而这只是枫林家小少爷种下的恶因,枫林玉虽然记不起自己的身分,但他知道 那个叫“枫林羽”的人,他的灵魂已经逐渐死去,自己只不过是借用了他死去的肉 体,却要背负起他的责任,这真是让人很委屈。 委屈变成愤怒,偏偏满清一个劲儿的提醒他:你是坏人,你是坏人!因此,枫 林玉立即把这股怒火发在了他身上:“滚!你们都给我滚,你们这群狗,不要跟着 我!” 他喊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的向着长街尽头跑去,而满清,终于敛去眼中凶光, 同样变得伤心起来,冲着枫林玉的背影大喊:“枉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就这样对 我!” 枫林玉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他感觉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都有目光在盯着他, 每当他走到一条热闹的长街时,那街上的人立即躲开,街道变得冷清,而在他走过 时,后面的大街立即又热闹起来。 渐渐的,他发现有很多人在跟踪他,有躲躲闪闪的,也有正大光明的。高手就 在房屋之间穿梭,或者借着树木的掩护上窜下跳,还有几个妇女用一把扫把挡住脸 孔,堂而皇之的跟在后面。 或者是出于对黑狗团的惧怕,这些人虽然手里都准备好了各种“暗器”,但还 没有找到一个投掷的好机会。有些高手虽然发现黑狗团的踪迹已经消失了,但他们 还是不敢造次,毕竟那些人都是杀手级的人物,行事高深莫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 会突然出现在面前。 枫林玉神情沮丧,想要找个人打听一下魔法协会下属第三分校在哪里,但每个 人一看他走过来,立即慌忙躲开,如避鬼神。 枫林玉的心情因此而越发的糟糕了。他靠着一面巨大的红墙蹲下身来休息,看 见对面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往他这边窥视,在墙角处,一个高大的男人用一盆花挡 住脸,完全符合“鸵鸟效应”,以为枫林玉看不到他,还在一点一点的向前接近。 而长街尽头,瞪着愤怒和厌烦眼神的老百姓手里拎着镰刀和钢叉…… 但是这些人还有所顾及,要知道,枫林玉并不像其他大家族里的少爷小姐那样 勤于修炼,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绣花枕头,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有一支非 常厉害的保镖队伍,每时每刻都跟在他身边,像这样落单的时刻,这还是第一次。 他的仇家很多,但却没人愿意砍出第一刀,大家都在观望。 终于,有一个勇士按捺不住了。她从房屋上面飞跃下来,人还没到,眼中的怒 火已经先将枫林玉锁定了:“小贼,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随着清脆的少女怒斥之声,紧接而来的是一把明晃晃的长剑,长剑反射的太阳 光让枫林玉的眼睛在一瞬间什么也看不见。 等他看见的时候,一个身穿绛色长衣的少女已经飞身到了他身边。 “咦,怎么这么眼熟?”枫林玉纳闷的看着眼前咬牙切齿的姑娘,猛的想起: “这不是在地牢里关着的那个少女吗?”当日枫林玉让满清把她送走,是不想再多 看她一眼,没想到她又自己找上门来。 但此刻已经不容他多想,那少女已经将长剑向他咽喉刺来。 枫林玉大叫糟糕,虽然嘴里大喊着不想活了,但他总觉得自己还有许多事情没 有做完,不能就这样死了——至少也要再看那个叫“燕儿”的小姑娘一面吧! 一股求生意志油然而起,枫林玉就着墙根往前一滚,只觉背上一痛,凉飕飕的 长剑贴着脊梁擦过去,他不禁大喊起来:“哎呀,本少爷要归西!”下意识的手指 向前一伸,好像这样就能爆发出某种能量一样。 如果有高手在此,就能看明白这是妖界法术攻击的手势,但他手指伸出去,却 什么能量也没能发出来,样子倒是很滑稽。 少女俏脸含恨,牙齿咬的咯咯直响,她抽回长剑,看见剑刃上已经带了血迹, 心中一喜,再次向枫林玉刺过去。这一剑颇为快速,枫林玉滚在地上还没站起来, 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的,只得将脑袋往旁边稍稍让了一下。 那少女或许兴奋过度,手下一颤,长剑沿着枫林玉的耳朵擦了过去,剑刃在耳 垂上割了一下,疼得枫林玉大声叫起来。 与此同时,躲在阴影里的仇家们纷纷出动,长街尽头的老百姓们也举着扫把镰 刀一起冲了上来,房屋上会功夫的高手们纷纷跃下,各种武器的寒光在晨光下越发 吓人。 枫林玉双手捧住脸,蜷缩在墙角,心想这下是死定了。 耳旁还听到一个人小声说道:“明公主,你亲自下手吧!” 枫林玉诧异:“明公主不是要嫁给自己吗,怎么来谋杀亲夫?” 但是另一个声音却彻底让他失望:“好,我来杀死这个败类,就算出了什么事 也由我来扛着!” “乖乖,看来这次谋杀的主谋竟然是公主殿下,自己就是死也是白死了!”枫 林玉闭上眼睛,心里明白:由于自己已经坏到不可救药,或者还有其他什么不好的 原因。 这个明公主显然也不愿意嫁给自己,看来最想杀死自己的就是她了,这叫“死 无兑现”!只要自己死了,她也不用嫁了。 枫林玉为自己在这个紧要关头还头脑清醒、分析得条理清晰而感到一丝自豪。 但随后,冷冰冰的长剑带来的死亡气息,让他忘记了这份自豪。 就在他自认必死的时刻,忽然一个阴狠的声音从天而降,“休伤我家少爷!” 满清枯瘦的身影从高空中扑了下来,手中一条奇怪的锁链有如长蛇一般,飞快 的窜上那把刺向自己的长剑,向后猛的一甩,那长剑便转了一个弯,几乎脱手而飞。 枫林玉睁开眼睛,首先向那个行刺自己的人看去。但明公主却并没有满足他的 好奇心,显然,虽然说自己来承担责任,但她并非愚昧之人,知道皇家和宰相府必 须搞好关系,就是杀人也要偷偷摸摸,因此,她整个人都罩在一身黑衣之中,脸上 还套着一个可爱的小花猫脸谱。 枫林玉还是在最初的时候对满清产生过好感,经过那十个月的昏迷,他的灵魂 重新改造之后,就对这个人产生了厌烦心理,但是此刻,看着满清有如天神一般和 一群刺客们打在一起,他重新对他产生了喜爱之情。 “满清,好,打的好,保护我!”枫林玉大声呼叫。 满清修长的马脸转过来,冲他“妩媚”一笑,手上锁链抡起一道光圈,将枫林 玉保护在里面。 枫林玉以为这样就很安全了,悄悄站起身来,贴着墙壁站好。但下一刻他就后 悔自己这个举动了。 一个身穿蓝衣,头上罩着黑熊面具的少年轻喝一声:“咄!”一道白光猛然从 他手里窜了出来,穿过满清的保护网,击在枫林玉的胸口。 同时,一个声音怒喊道:“混蛋,别用魔法,会被认出来的!” 但是枫林玉已经被那白光击中,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无力的倒了下去。 而满清,以一人之力连对几十人,也快要支撑不住,锁链织成的光网不断缩小。 还好枫林玉的保镖集团此刻赶到,不断的加入到战斗之中。 一个刺客大喊道:“狗来了,撤退!” 枫林玉迷迷糊糊中听出这个声音正是明公主,他勉力睁开眼睛,看见那戴着小 花猫面具的黑衣人,身材修长窈窕,实力不俗,接连两剑挑飞两个黑狗团成员,然 后像只欢快的小鹿一样,嗖的一声窜上房顶,一溜烟跑没影了。 其他刺客紧随在她身后,片刻间全都消失了影踪,只有那个绛衣少女,似乎不 是和他们一路的,还在狠命的向着保护圈里冲击。但是此时黑狗团的所有壮男都已 经围了上来,几下就将她抓住了。 满清收妥锁链,一弯腰抱起枫林玉,惶急的大叫道:“少爷,你怎么样?” 枫林玉眯缝着眼睛,挤出一丝微笑:“谢谢你,满清!” “少爷,别说这话,满清誓死效忠少爷!”他的马脸上此刻多了一丝凝重和忠 诚。 枫林玉点点头,感觉胸口一阵疼痛,无比沉重的压迫感传来,他全身如同脱离 一般,头脑一阵眩晕,昏了过去。 第五章挨打 这一次,枫林玉又躺了一个多月。 基本上来说,外伤只是皮外伤,几天就好了,关键是那胸口上的一击,那是很 高明的魔法攻击。 本来根据这个线索,很容易就能锁定行凶人——据满清所言,这种魔法出自末 罗神院,而此刻所用的剑法,却出自枫叶武道院! 能够同时在这魔武双院学习的少年人,也就皇族和三大家族的那么几个人。 枫林慕也是气得暴跳如雷,儿子的小命刚刚捡回来,就差点又丢了,他发誓要 将凶手查出来碎尸万段。 琳达夫人也进皇宫向姐姐哭诉,但是奇怪的是,往日百般维护自己的姐姐琳宜 皇妃,这一次却唯唯诺诺百般推托,还劝妹妹不要追究下去。 期间枫林玉醒了一次,指示这次暗杀事件由自己亲自处理。 老奸巨猾的枫林慕猜到了一些什么,开始整日里皱紧眉头。他并不害怕和皇家 翻脸,但目前又苦于没有证据。 不过他很自信儿子玩弄阴谋手段的能力,既然枫林玉想要自己处理,那么他一 定是已经有了把握。 所以在这一个月时间里,枫林慕一边让满清暗中监视犯罪嫌疑人,一边紧锣密 鼓的四处搜集证据,就等枫林玉一醒来,便开始向皇帝发飙。 在这种情势下,皇帝为了示好宰相府,肯定会将明公主的大婚提前——这一直 是枫林慕的一块心病,据说,在皇宫内部,除了琳宜皇妃外,没有人赞成这门亲事, 包括明公主本人。 现在连皇帝也有点举棋不定,不止一次的透露出口风,说枫林玉和明公主命里 不合。 只有尽快将明公主娶进宰相府,才能保证万无一失:煮熟的鸭子,先吃下肚子 再说! 可是一月后枫林玉刚一醒来就让大伙白忙了一场,所有人都大失所望。 他十分坚定的说道:“此事以后谁也不许再提,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枫林慕足足盯着儿子看了三分钟,提醒道:“这样的机会可没有第二次!” 满清也说:“现在对方主动行刺,并且露出了极大的马脚,只要我们发飙,没 人能挡得住。” 枫林玉面无表情,躲进书房,临进去前又扔出一句话来:“我自有道理!” 宰相大人和马脸满清面面相觑,同时叹了一口气,都觉得丧失了一个好机会。 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枫林慕有心想自己处理,但已经丧失了先机,这事也只好 不了了之。 枫林玉站在书房的窗前,眼光又落在了池塘旁的那些鸭子身上,心中想了很多。 “既然我继承了这具肉体,就应该连他所应该承担的责任一并继承下来!”这 是枫林玉最后得出的结论。 “坏人是当定了!人们的看法很难在短期内改变。在自己复杂错综的灵魂当中, 有着对坏人的抵触,但并不是那么严重,只是没想到会……会那么坏而已!”枫林 玉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前生是魔王,而魔王做事想来率性而为。 但另一方面,从根本上来说,他的前生是一个人类,而且是天木山上最善良的 一个小弟子,他的善良,简直可以说是人类美好品格的楷模了。所以,在他的灵魂 深处,又对坏人有着深深的厌恶。 这种复杂的前生影响,使他今生的性格产生了一些畸变,还好那十个月的昏迷 期,让他忘记了前生的大部分影响,重新塑造了他的性格。 今天,他终于透析了自己。 “已经产生的不良影响,再不能继续,只能尝试着去改变。而像满清这些忠心 于自己的人,也不能让他们太失望,所有的一切,都将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去 改变。” “而第一步,就是不要把刺杀事件继续下去,自己应该缓和一下和民众的关系, 也不能每次出去都带着保镖啊!”枫林玉暗自叹息。 他走出书房,来到地下室的百刀阁。 这还是两个月以来他第一次进入这间牢狱。 满清有些受宠若惊,少爷前少爷后的拍马屁,希望他能重新变回邪恶的人。 “那个抓来的少女呢?”枫林玉问道。 “少爷,您要亲自审理吗?”满清讪笑着说道:“我们都没敢动,给您留着呢!” “嗯!” 枫林玉轻轻应了一声,又在原先那间监牢里发现了那个绛衣少女。 少女一个月来就关在这间房里,又没澡洗,又没衣换,整个人已经蓬头垢面憔 悴不堪。 “少爷,她现在开始绝食了!”满清邪笑道:“不过,我们当然有办法不让她 死,就是太瘦了点,可能不好玩了!” 枫林玉皱了一下眉头,点头道:“把她送到我房间!” “什么!”满清大吃一惊,然后又大喜,喊道:“少爷,您要用她来结束您的 童真时代吗?” “去你娘的,少废话!”枫林玉骂道。 这骂声让满清一阵欣喜,因为小少爷已经好久没有这样骂他了,看来少爷终于 回来了。 他淫笑着说道:“少爷,这小妞现在太憔悴,再养几个月也算一个美女呢!” 枫林玉不动声色,转身走出监牢。 他回到卧室,不一会儿,满清领着两个黑衣壮男,亲自将那少女送了过来。 “你们出去!”枫林玉说道,脸上出现一丝红晕。 “明白明白!”满清的淫笑更加灿烂:“您慢慢享用!” 几个人退了出去。 枫林玉低头看着床上的少女,她正厌恶并且愤怒的盯着他看。 “啧啧!”枫林玉摇头说道:“好脏!” “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少女声嘶力竭的大喊。 “我又没说要杀你!”枫林玉说道。 他看见少女的脸庞上流下两行清泪,显然是听到枫林玉和满清的那段对话了。 少女心中暗恨不但没有杀了枫林玉这恶贼,还主动送上门来,这次还可能失身。 枫林家叫来几个女仆,吩咐道:“把这位小姐洗得白白净净,再喂她好吃一顿!” 女仆们七手八脚的将少女抬下去收拾,足足两个多小时才送回来,一个女仆有 些害怕的低头说道:“少爷,我们没完成任务,她……她不肯吃东西!” 枫林玉看着床上的少女,已经洗的干干净净,包裹在巨大的白色浴袍里,裸露 在外面的脖颈雪白细嫩,青色的细微血管都能看到,还散发着一阵阵香气。 “把食物放在这里,你们出去吧!”枫林玉命令道。 女仆们立即逃跑般的退出去,心中暗叫庆幸,因为以前,她们伺候的稍不如意 就可能丧命——小少爷这次无疑是慈祥多了。 枫林玉端起食盘上的一碗燕窝烫,拿到床边。 他看着那少女,虽然很清减,但天生算是个美女,颇为清秀,尤其是不太出众 的五官汇聚到一起,有一种别有风味的美。 她的头发还没有干,一些水珠凝结在上面,使那一头黑发看上去更加乌黑,两 行清泪挂在眼角,她的眼睛却是紧闭的。 枫林玉坐在床沿,抱起她上半身,轻声道:“起来,吃些东西!” 少女的身体软软的,不由自主的靠在枫林玉的怀里。 “嘿嘿,这是乌龟软骨散的功效!”枫林玉笑道:“不过你脾气那么大,也只 有这个才能治住你!” 少女睁大眼睛,破口大骂:“你才是乌龟王八蛋,我咬死你!” “你别咬我,我又不好吃!”枫林玉一边说着,一边用汤匙舀了一勺汤,放到 少女身边。 少女将头一歪,狠声道:“你杀了我,不杀我我也要绝食而死!” “你死不了的,满清发明了食物疏导器,可以直接把营养送到你胃里,可是那 也太痛苦了!”枫林玉摇头说道。 少女显然想起了那种痛苦,脸上现出惊恐的神色:“那我也不吃,我不吃你的 脏东西!” “你不吃我就强奸你!”枫林玉唬着脸大声喊道。 “淫贼,我吃了难道你能放过我?”少女切齿的喊道。 “你吃了我就不动你!”枫林玉微笑了一下。 少女哼了一声,怒道:“我才不信你,你要是不想干那个,干嘛把我洗的这么 干净,你这畜生!” 枫林玉脸孔窘红,猛然拽住浴袍的边角向下一拉,露出少女半个胸部,她吓的 大叫一声,眼中泪水唰唰落下,哭道:“妈妈,妈妈啊——” 枫林玉看那半片胸部,上面还有自己烙下的记号,在雪白的肌肤上更加显得刺 眼,也不怪这少女恨自己,身上有了那样耻辱的痕迹,恐怕每晚都难以安睡吧。 枫林玉心中愤恨不已,感觉自己真的是一个禽兽了,他将浴袍拉上来盖住少女 的胸脯,柔声道:“你身体现在极度虚弱,不吃点东西,你都没力气走出宰相府的 大门,乖,来吃点!” 也许是枫林玉的恐吓起到了作用,也许是他温柔的语言让少女误以为是身在母 亲怀抱,当枫林玉再把一勺汤水放到她嘴里的时候,她轻轻的咽下了。 很快,一碗燕窝汤喝光了。 枫林玉满意的笑了笑,又喂她吃了半条鸡腿,说道:“你久未进食,第一次少 吃点吧,今天就睡在这里!” 看见少女眼中又露出恐惧神色,枫林玉笑道:“我去书房睡!” 这样连续几天,满清每天都来问候,脸上笑意渐浓,一个劲儿的问枫林玉感觉 怎么样,枫林玉只是高深莫测的笑笑。 调理了一个星期,少女身上的乌龟软骨散毒性自解,身体也恢复了一些,可以 自己下床走动了,但仍然不能动手动脚,否则枫林玉已经见阎王去了。 “今天脸色很红润嘛!” 枫林玉一跨进卧室,就赞叹起那个少女来。 少女拉起浴袍的边角,戒备的看着枫林玉,不发一言。 “今天妳就回家吧!”枫林玉将手中的一套女衣抛过来,笑道:“我让仆人们 去买的衣服,也不知道你穿着是否合适,凑合一下吧,反正你大小姐也不缺衣服穿, 回到家就什么都有了。” “你就这样放了我?”少女不敢相信的小声问道。 “当然,难道把你养满了力气,再来杀我?”枫林玉笑道。 “你不……不……”少女脸上一阵羞红。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枫林玉看着少女娇羞的表情,取笑道:“怎么,你 想以身相许?” “滚,恶棍!”少女凶恶的看着他。 “行了行了,换完衣服赶紧走吧,好像每天不骂我几句,你就不舒服一样!” 枫林玉说完退出卧室。 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过了一会儿,那少女穿着一身绛色衣服走了 出来。 “很好看嘛,我知道你喜欢绛色,所以……嗯,不错!”枫林玉上下打量了少 女几眼,“走吧,跟着我,否则你走不出这个宰相府,这地方傻大傻大的!” 少女点了点头,低声道:“你是不是又想了什么坏招数,来捉弄我!” 枫林玉耸耸肩膀说道:“你跟着我走就知道了。” 少女提心吊胆的跟在他后面,枫林玉挑人少的地方走,尽量避开府里的仆人和 黑狗团,把那少女送到宰相府门口,说道:“妳可以走了!” 少女还有些不敢相信,楞楞的看着枫林玉。 门口的守卫走近枫林玉,低声道:“少爷,这些天老有一些护卫军的将士在府 门口监视!” 枫林玉顺着守卫的视线看去,果然有几个穿着漂亮盔甲的武士,装作若无其事 的样子在小花园的旁边徘徊,远处还有一些便装打扮的不明分子,一看就是从事特 务工作的。 枫林玉转过头来,对那少女说道:“你现在还不能走!” 少女有些和缓的脸色立即变得凶恶起来,冷笑道:“我就说你没这么好心嘛, 你这个……” “先别骂!”枫林玉伸手捂在她嘴上,低声道:“妳看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来 路,我还是派满清把你送回去吧,会安全些!” 那少女挣开枫林玉的手,高声道:“这个不用你担心了,滚开,全天下还会有 比你更坏的人吗?” 她推开枫林玉转身穿过大门,向着那些人走去。 枫林玉看见,几个护卫军士兵忽然向那少女跑去,然后一起弯腰行礼,接着, 街角处涌出一群黑衣仆人,赶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那少女上了马车,不一会儿就消 失在枫林玉的视野里了。 “原来是一家人,看来明知道人在宰相府,却没有胆量来要!”枫林玉嘿嘿一 笑,摇头晃脑的走了回去,送走那少女,他心情好多了。 他又想起了那个叫“燕儿”的小女孩,站在二楼的窗口上向外眺望,他想起在 自己梦中,这个小女孩经常会执拗的出现。 这一个月的昏迷,倒是她一直在跟自己做伴。 “不行,我还得去看看她!”枫林玉暗自想道。 这次他有了经验,先向下人们打听了一下“魔法协会下属第三分校”的具体位 置。然后又要了一身仆人装束穿上,用侍女低廉的化妆品将自己的脸抹黑,使他在 外表上看去就像一个大户人家的仆役。 他跟着厨房的采购仆人从后门出了宰相府,偷偷摸摸的从半路溜走,按照仆人 指明的路径,很快找到所谓的魔法协会下属第三分校。 这所学校令枫林玉大失所望。实际上,这座整体上成土灰色的巨大院落里,颓 败而破旧的房屋已经年久失修,院落里的地面也坑凹不平,昨夜刚下过一场雨,这 院落里还积蓄了几个水坑。 作为教学用的房屋倒是很多,足足有二十几间,但却是毫无风格可言,松松垮 垮的分成几排,有的房屋墙上还晒着红辣椒,院子当中甚至还养着几只鹅。 大门倒是很威武,是用巨石整块搭建而成的,高高大大的石墩上挂着一块木排 子,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第三分校。旁边还有一行已经看不清楚的小字:枫城魔 法协会立。 自从上次刺杀时被魔法击昏,枫林玉一直对魔法怀有一丝敬意,以为培养魔法 术士的魔法学校一定是金碧辉煌的那种。 但眼前的这所魔法学校,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枫林玉当然不会知道,十二年前与魔王的那一次大战,高级魔法师几乎全线溃 败,每一个都遭受了不同的创伤。 从那以后,魔法一派就在人间界失了势,反倒是高级别的剑士,没有直接和魔 王冲突,因此保留下了实力,现在是剑士的天下。 这所隶属于魔法协会的第三分校已经算是好的了,第四分校就因为房子被大水 冲了,直到现在都还处于解体状态。 至于生员,优秀一点的年轻人,都进入枫叶武道院学习剑术。真正想学习魔法 的人,也都首选末罗神院。 魔法协会所设立的这些不入流的学校,唯一依靠的就是低廉的学费了,很多穷 人家的孩子在无奈之下只能选择这种学校的。 枫林玉贼忒兮兮的蹩进大门,守门的老头竟然没有管他,看他一身破烂衣服, 还以为他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呢!这里的穷学生多的是。 在宽广的院落里,有几个小型的试炼场,一群群的年轻人挤在试炼场中。有的 在喃喃轻念魔法咒语,有的挥出法杖指指点点,还有一些坐在边上说说笑笑。 枫林玉不懂魔法,也不知道那些试炼生挥出的各种光芒威力如何,但看光芒亮 度,显然不如刺杀自己的那道魔法白光厉害。 他悄悄走近一小群闲坐着的少年,想向他们打听一下“燕儿”的下落。这群少 年有五六个,身上穿着光鲜,在一群穷学生当中显得很出众。 每个学校都有这样一群位于“普遍群体”之上的“特殊人群”,我们称之为 “不良少年”。 或许正是枫林玉灵魂深处拥有的坏人印记,让他很容易就找到同类人等,颇有 点“臭味相投”的感觉。但是实际上,他刚走到这几个不良少年面前,立即就有些 后悔了。 “请问,你们知道有个叫燕儿的女生在哪里吗?”枫林玉想了想,还是问了出 来。 几个少年瞪着不屑的目光,上上下下的看了枫林玉几眼,其中一个颇为英俊的 高瘦少年阴声说道:“你是哪家的奴仆,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交保护费了吗?” 枫林玉现在穿着一身仆人服装,又枯瘦弱小,像极了一个被主人欺榨压迫营养 不良的少年。 而这几个不良少年却是富裕人家的孩子,他们在末罗神院和枫叶武道院这样贵 族子弟云集的名校,根本连末班都排不上,但是在这样的魔法学校里,却可以做成 “鸡首”。因为他们的家庭都很富庶,也用得起仆人,因此,枫林玉这一身装束立 即被认了出来。 “大哥问你呢,你怎么不说话,想死啊小子!”另一个和枫林玉身高差不多的 少年走上前来,推了枫林玉一把。 枫林玉退后一步,挤出一丝微笑:“我只是来找人的,既然你们不知道,我问 别人好了!”他转过身来想走。 “混蛋,这样就想走?”那少年上前一步,又推了枫林玉一把:“让你这样走 了,我们「三校五狼」还怎么混了?” “三校五狼?” 枫林玉纳闷的看了几个少年一眼,立即明白了。 这几个不良少年总共有五人,每个人的衣服上都绣着一个狼头,上面分别写着 :一狼、二狼、三狼、四狼、五狼。 推了自己两把的这个是最小的五狼,本来,在这个年纪像枫林玉这样的身高已 经很难找了,但这个小混混却多少让他找回了一丝平衡,不过,对方可比他壮多了, 身材肥胖滚圆,如果单挑的话,枫林玉显然不是他对手。 “交钱!”五狼冲着枫林玉勾着食指,一副不交钱就打你的样子。 “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啊!”枫林玉摇手道:“而且我也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再重申一次,我只是来找人的!” “让你交钱,你就交钱,啰嗦什么1五狼一把抓住枫林玉的衣服,上下左右的 掏摸起来,但却一个子儿也没掏出来。 这也很正常,枫林玉身上穿的是仆人装束,仆人们本来就没钱,而且在把衣服 交给他之前,已经先搜检过了,就算一块手纸也没留下。 “穷鬼,滚!”五狼第三次推了枫林玉一下,这是在失望的情绪下大力的一推, 柔弱的枫林玉禁不起这股大力,砰的一声被推倒在地上一个小水坑里,几个不良少 年立即放声大笑起来。 枫林玉猛的抬起头来,眼中凶光狰狞可怖,盯着推倒他的五狼。 五狼的笑声戛然而止,被那股如有实质的凶光盯着,他的心脏一阵抽搐,向后 退了一步。其他四狼也唰的一声站起身来,脸上的笑意变成了戒备,有两个还掏出 了小刀子。 五狼被吓退了一步,感觉很没面子,立即又窜上前来,大喝道:“怎么,你不 服啊!” 枫林玉没说话,从地上爬起身来,四下看了一眼,他发现周围和远处都有人在 看热闹,甚至还有几个魔法教师,但却没有一个人敢来劝导一下,显然这五狼在魔 法三校里无人敢惹。 如果是以前的枫林玉,恐怕现在这五狼已经成了五头死狼,但现在,他虽然有 些气愤,却并没有杀人的想法。 这也是因为他的灵魂已经不止是枫林家小少爷一个,他拥有三个人的灵魂,这 个结合体让他的性格变得稳重而……而有些善良。 况且,他也知道,现在没有满清的保护,自己就是废人一个。 “打扰了!”枫林玉轻声说道,转身就走。 五狼捋起袖子,还要找他麻烦,但高瘦的一狼却挡住了他,说道:“没什么油 水,算了!” 枫林玉正想再找几个人问一问,忽然从门口处传来一声大叫:“哎呀,我的笔 记本忘在小酒馆里了!” 这声大叫熟悉无比,枫林玉惊喜的向门口看去,果然,他看到了那个叫“燕儿” 的黄毛丫头。 此刻,燕儿正在掏着身上的破旧背包,一脸沮丧,她把记着重要魔法资料的笔 记本落在打工的地方了。 枫林玉这一下高兴无比,他就是来找她的啊,只是,今天并不是假期,她怎么 还可以去打工呢,看来三校的校风校纪确实有些问题啊! 他刚想上去打声招呼,却有人先他一步。 “林燕儿,过来,你的保护费还没交呢!”依然是那个讨厌的五狼。 “啊!”黄毛丫头惊呼一声,转身就往教室里跑。 枫林玉看着她飞快的脚步,心里想道:“原来她姓林!” “想跑?”五狼大喝一声,向前追去,别看他身子矮胖,速度倒是很快,几个 箭步就赶上林燕儿,一把抓住她的小辫子。 林燕儿立即大叫道:“投降投降,别拉了,好痛!” “过来!”五狼将她拉到老大面前,放下她的小辫子,伸出手去:“拿来!” “我……我真的没有啊!”林燕儿哭丧着脸,“下个月一起交好不好?” “你当我傻啊!”五狼瞪着绿豆小眼,厚厚的嘴唇上下舔动几下,“你每天都 在小酒馆打工,怎么也能赚到一点钱吧,快拿来!” “小酒馆最近生意不好,我哪有钱赚!”林燕儿虽然这样说着,却将背包紧紧 的搂在怀里。 “哈哈,给我吧你!”五狼一把拽住林燕儿的背包向外拉。 林燕儿大叫一声,紧紧抓住背包不放,惶急道:“你们干什么啊,我没钱,别 抢我的包!” 但是她人小力弱,怎能争过五狼,最后还是被五狼将背包抢了过去。 五狼将背包向下一倒,劈哩啪啦掉出一堆小零碎,什么小木马啊、橡皮绳啊、 红树叶啊、泥人啊……都是小孩子玩的东西。但这些都不是五只恶狼的兴趣所在, 直到滚出几个铜币来,他们的脸上才现出笑意。 “老大,还有一个银币呢,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挺有钱的呢!”五狼弯腰拣起那 枚银币,哈哈大笑。 林燕儿脸上变了色,扑上前来一把抢过那枚银币,大叫道:“这是给我妈妈看 病的!” “我管你妈不你妈的呢,我只说一次,把钱给我!” 五狼阴恻恻的说道,眼中露出寒光。 其他五狼则笑呵呵的看着五狼进行“欺榨弱女”的表演。 而周围的人似乎对这种场面已经司空见惯,有几个小女生的眼睛里甚至还流露 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不给!”林燕儿倔强的握着那一枚银币,连续向后退了几步。 五狼忽然冷笑一声,抬起脚来将地上背包里滚落出来的那些小玩具一个个碾碎 …… “啊,阿爸给我雕的小木马!”林燕儿再次冲向前来,一把推开五狼的腿,将 那小木马捡起来,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劈哩啪啦的掉下来。 “哭的好!”几个不良少年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二狼还赞赏的喊道:“老五, 干的好,这个小丫头还从来没被弄哭过呢!” “还有更精采的呢!”五狼一把抓住林燕儿的小辫子,他正想站起来的时候, 猛然听到大哥的叫声:“老五,小心!”同时其他他几狼也高呼:“小子你干什么!” 砰的一声,五狼只觉头脑一阵发晕,眼前金星乱冒,他摇摇晃晃的转过头来, 看见一个瘦弱的小子,手里抓着一根法杖,那法杖已经破裂开来,而自己头上,凉 凉的淌下一溜血丝。 枫林玉气喘吁吁的看着在原地转圈的五狼,知道那家伙被自己打晕了,这可是 自己奋起全身力气的一击,可惜的是对方竟然没有倒下。 下一刻,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其他四狼已经冲了上来。 拳头和脚雨点般的落了下来,枫林玉被打倒在地,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在这 被痛殴的狂风暴雨之中,他听到林燕儿的惊呼大叫之声。 枫林玉被拉了起来,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好地方,脸上更是青青紫紫,鼻血 一直流到脖颈。 “混蛋,你竟敢和三校五狼做对,你也不打听打听,在枫城里谁不认识我们五 狼,别说是你了,就是枫林家的那个小恶魔,见到我们也得退避三舍!”五狼终于 缓过神来,他身体强壮,枫林玉力气不足,竟然打不倒他,此刻,他阴阳怪气的吹 牛,砰的一声又向枫林玉的鼻子打了一拳。 枫林玉抬起头,眼中凶光让几个少年心中乱颤,为了平衡恐惧,他们又对枫林 玉拳打脚踢一顿。 旁边,林燕儿跳着脚大叫,“别打他啊,和他无关,大不了我把钱给你!” 但是五狼怎会听她的,被枫林玉打了那一下,简直是奇耻大辱,他们打人的力 气用得更足了。 林燕儿惶急的跑向旁边几个学生面前,求道:“把你的笔记本给我用用,我忘 记魔法咒语了!”她想发动魔法来和五狼拼命。 “林燕儿同学,我们学校有校规,不准对本校同学施行攻击性魔法!”一个身 穿黑袍的魔法教师说道。 “可是,他们在打人啊!”林燕儿大叫。 “第一,他们没有用魔法。第二,他们打的不是本校同学。”魔法教师说完以 后就转过身去不再理她,当然也没人敢借笔记本给她。 这时,五狼已经打完了第二轮,又将枫林玉拉了起来,他们接触到的依然是枫 林玉那凶狠的目光。 “小子,你还不服?”五狼又提起了拳头,“凶是没用的,凶也要有实力做基 础。要嘛你就像枫林家的那个废物一样,出门多带些保镖。不过你这个奴仆,哈哈, 还是等来世再带保镖吧——” “他有带啊!”忽然一个冷冷的声音出现在五狼身后,同时,他们发现周围围 观的人群每一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一副惊骇到极点的表情。 五个不良少年赫然转身,立即,每个人的身体都一阵发软,他们也马上向那些 观众一样,瞪大了眼,张大了嘴,任凭口水流在衣襟上。 身后,几百名黑衣大汗,排成一排排,形成一个方阵,整整齐齐的列队在最大 的试炼场上,在他们手上,都拎着寒光闪闪的长刀。 一个马脸的精瘦中年人,站在这个黑衣方队的前面,正瞪着冰冷的目光看着自 己。 “你说……你们这么多人都是他的保镖?”一狼骇然问道。 “不错!”满清回答得很干脆,脸上是诡异而凶狠的微笑。然后,他走动了, 走到五狼面前,一把扶过枫林玉来,脸上现出痛心表情:“少爷,都说了你出门要 带着我们的,看看,怎么被打成这样!” 他反过手背,啪的一声打了五狼一个嘴巴,五狼肥胖的脸上立即多了一道鲜红 的伤痕,然后整个人猛然倒飞起来,啪的一声摔倒在远处,他爬起身来,噗的一声 吐出一口鲜血,还带出几颗牙齿来。 其他四狼啊的一声同时惊叫起来,别看他们平时在魔法三校称王称霸,但此时 见到比他们更凶狠的人,立即傻眼,想跑,腿都软了,齐齐的坐倒在地上,乱声叫 了起来:“别打我啊!别杀我啊!” “我爸爸是护卫军第十大队副队长!” “我爷爷是皇宫御用看门!” “我母亲是琳皇妃搓澡的首席澡手,离了我母亲,皇妃都不愿洗澡啊!” “我孙子是东城门巡逻队的总监察……你别不信啊,我阿爸七十三岁才生了我, 所以我辈分很高!” 远处刚刚吐出几颗牙齿的第五狼也含糊不清的哭道:“你把我打成这样,有人 饶不了你。我大哥可是宰相府的宠物总管,他养的那几只鸭子还被小少爷夸奖过!” “混蛋,你知道我是谁吗?”马脸人面目狰狞的喝道:“我就是宰相府黑狗团 的总管,满清十大酷刑的创始人,枫林玉少爷的狐朋狗友,止小儿夜啼的灵丹妙药, 本年度枫城十大坏人第二名的满清!” “我的妈呀!”五个少年抱住头,几乎吓得晕过去,他们都软倒在地,连呼吸 都有点困难了,想求饶,舌头却不听使唤了。 “嘿嘿,你知道你们打的是谁吗?”满清冷笑起来:“他不是别人,正是微服 寻访的枫林玉小少爷!” “MYGOD !”五个少年想都没想,立即晕了过去,口吐白沫,四肢乱蹬,这一 吓,没有几年是缓不过来了。 宁惹死阎王,莫招活枫林,据枫城人民传说,得罪枫林家小少爷的人,将生不 如死,度“秒”如年。 魔法三校的师生们也都吓坏了,谁也没想到这仆人装束的少年,竟然是枫林玉 少爷! 不是他们不认识枫林玉,实际上,由于坏事做尽,枫林玉在枫城的画像早已经 被传遍,以防有人不小心惹上他。 有些谨慎的人,甚至把他的画像放在了钱包里,以策安全,一则可以时时警惕 自己,二来,如果钱包不小心丢了,也没人敢捡。 但是话说回来,谁能想到一向高傲小心的枫林少爷,竟然会和他形影不离的黑 狗团分开,并且穿着贱民的衣服来三校乱逛呢。 在下一刻钟,魔法三校的师生像回巢的蚂蚁一样,将自己躲藏在教室里,室外 的院落里,只剩下枫林玉和他的黑狗团,还有表情复杂的林燕儿同学。 当然,那昏迷的五个不良少年,依然紧闭着眼睛。 “少爷,你能说话吗?”满清轻拍着怀中枫林玉的脸孔。 “满清……多亏你来了!”枫林玉笑笑,“没关系,都是皮外伤!”他挣扎着 摆脱满清的扶持,缓缓走到林燕儿身边,低声道:“你……你没事吧!” 林燕儿害怕的往后退了退,眼中珍珠般透明的泪水滚下来。 枫林玉定睛看去,她手里一架精致的小木马,已经四分五裂了。 “我来帮你修……”枫林玉伸出手去,想接过那个坏掉的小木马。 “你是坏人,我不要你修!”林燕儿低头站着,猛然将那小木马向地上一摔, 转身飞快跑走了。 “还你……”枫林玉想要叫住她,但她已经跑出校门了,“还你手帕啊!”枫 林玉心中空落落的,在原地呆立了半天。 “少爷,这五个混蛋,是就此处死,还是拉到山上活埋?”满清指着昏迷不醒 的五个不良少年问道。 “唉!”枫林玉叹了一口气:“满清,别动不动就要杀人,做人要厚道!” “叹!”满清老脸通红,“少爷,我们坏人不会对人厚道的,只有残忍!” “从今天起,你试着改变一下吧!”枫林玉转身向校门走去,补充道:“如果 你还想跟着我的话!” “那这些人?” “别管他们了,他们也吓的不轻,和这些小混混为难,自失身分!”枫林玉拾 起地上碎裂的小木马,仔细观看,忽然脸色一变,冷声道:“满清,我让你保护刚 才那个女孩儿,怎么你还让她受欺负?” “天地良心啊少爷,那小女孩我们一直跟踪她,否则也不会发现您老在这儿呀!” 满清拍着胸脯说道:“少爷您交代下来的事情,我们肯定要办得滴水不漏!” “别吹牛了,看到我在这,还让这些混混打我?”枫林玉脸色变得凶狠起来。 “这个……少爷,我们承认我们工作做得不够,以为那小姑娘只是平常百姓, 又不会惹什么仇家,所以只用了一个人监视。” “监视的人看到您老在这里,自己不敢处理,只好回去叫我,等我带着大队人 马赶来,你已经出事了。这件事情是我的不对,请少爷责罚!”满清有些惶恐的说 道。 “不怪你,怪我自己啊!”枫林玉又叹了一口气,想起不良少年说的那句话: “凶狠是没用的,凶狠是要以实力为基础的!” 自己也不能一辈子都带着一大群保镖啊! 枫林玉第一次产生了要让自己变强的想法——如果自己足够强大,就可以不用 保镖保护了,最重要的是,自己就可以保护别人了。 别人仅指林燕儿。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普通人家的黄毛丫头,枫林玉从见她第一眼起,就涌 起强烈的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这也是他不想再做一个弱者的主要原因。 第六章入学 第二天,枫城人民听到一个百年难见一次的大笑话,同时,这又是一个令人跌 破眼镜的大消息,人们在嘲笑的同时,心里难免多了很多疑问:枫林家的小少爷, 要进入枫叶武道院学习剑术了。 枫城人民都知道,这个枫林玉是宰相大人的老来子,琳达夫人生他的时候已经 三十一岁了,而宰相大人虽然保养得很好,但也有近五十的年纪了。 这直接导致这个晚育婴儿的先天不足,他不但是早产儿,而且身体之羸弱,几 乎夭折。 如果不是宰相府富甲天下,用了无数的灵丹妙药,怎么也无法挽回那小少爷的 一条小命。 老天总是爱和人们开玩笑。这样一个几乎夭折的先天不足婴儿,在十年之后成 了枫城人民的噩梦,并且这噩梦一直持续了五年。 似乎是自卑自己的羸弱,远远比同龄孩子矮小的小少爷,在十岁这个幼稚的年 龄,就拥有了成年人的老谋深算,他残忍好杀,冷酷无情。 在这五年之中,枫城发生了几百次故意杀人案,五十几次纵火案,至于失踪和 意外伤亡则不计其数,这其中,有百分之八十以上,是枫林家的小少爷指使他的黑 狗团干的。 因为枫林家小少爷而无家可归和死亡致残的人应以万计。 枫城人民痛恨这个恶棍是有足够理由的,所以,当一年前枫林家的小少爷忽然 被雷劈死,枫城人民才会那样高兴,狂呼:“天公开眼,恶人伏诛!” 可惜,事情忽然又出现了变故,枫林家的小少爷不但复活,而且在这一段时间 里,表现出了令人们有些不安的神秘莫测。 竟然还要参加剑术修炼。 作为宰相府的唯一继承人,在枫叶武道院和末罗神院都有他的名字,但也只是 虚名。 枫林家的小少爷对这些花力气的课程并不感兴趣,他习惯动用他那邪恶的脑子。 而且,他那羸弱得几乎风吹就倒的身体,也无法承受艰苦的剑术和魔法修炼。 所以,当枫林玉入学的消息在枫城流传的时候,所有的人都露出了嘲笑的表情。 他们甚至小心翼翼的拥到街边,看看小少爷第一次上学的架式。 自从有了上次的刺杀经历,枫林玉再也不敢漠视自己的“坏人之王”身分,除 了尽量避免不外出以外,他每次外出都会将黑狗团全都带在身边,这做法更甚从前, 因为以前那些黑狗团成员,只有满清陪在身边,其他人都躲在暗处。 按照以前小少爷的想法,只有隐在暗处,才能化解敌暗我明的劣势,而且,一 旦自己不小心落单了,也会让对方不敢轻易下手。 但是现在,几百名黑狗团却公开化了,一个个肌肉壮男,身穿黑衣,头戴面罩, 雄赳赳气昂昂的在大街上昂首向前,枫林玉被紧密的保护在中间,迎接枫城人民的 指指点点。 看看枫林玉并没有驱逐街道两旁围观人群的意思,越来越多的老百姓开始涌出 来看热闹:枫林家小少爷入学第一天,就遭受到了无比强大的压力。 在枫叶武道院,黑狗团遇到了拦截,无数的红衣大汉将黑狗团包围,他们以为 枫林玉要进攻枫叶武道院呢! 在表明来意以后,一个三米高的红衣大汉表示,要请示院长。 枫叶武道院是大侠关山河一手创办的,但院长却是他的弟子非雨。 非雨同样是名剑派浪迹阁的少主人,身分非比寻常。 以前,枫林羽虽然在枫叶之都横行无忌,但却不敢在枫叶武道院和末罗神院撒 野。 有着双重背景身分的非雨,即使是皇帝陛下,也不敢轻易得罪他,浪迹阁还好 办,引出关山河来,事情就大条了。 宰相大人深明帝心,严厉警告枫林玉,绝对不能和枫叶武道院过不去。 至于末罗神院,那更是想都别想,当今皇帝也要叫皇风院长一声爷爷,谁敢得 罪他老人家啊! 非雨院长亲自迎接出来,对于这个让所有人都头疼的问题儿,说实话,如果不 是碍于宰相府和皇宫的压力,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收的。 年轻的院长才三十出头,英俊潇洒,剑术高超,是无数枫城少女及少妇的梦中 情人。 传说,即使是多年息心的贞节妇人,只要是在八十岁以下的,都无法抵抗他的 温柔一笑。奇怪的是,如此优秀的人物,竟然至今未娶,这也更给花痴们以极大的 希望和鼓舞。 枫林玉一见到非雨,就表示出了极大的好感,竟然弯腰鞠了一躬,这不但让黑 狗团和红衣大汉们啧啧称奇,即使是处于超然地位的非雨,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要知道,枫林家的小少爷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蛮横无礼,得到他的微笑容易, 想要他弯腰示弱,在以往,那是想都别想。 传说,枫林家的小少爷从来不进皇宫,因为他不想跪拜皇帝,由此也可见枫林 玉对非雨鞠躬致意,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啊。 非雨感觉极有面子,这个见了皇帝都不拜的问题少年,竟然对自己鞠躬,那么 自己岂不是比皇帝还…… 非雨不敢再想下去,微笑道:“羽少爷,欢迎你来到枫叶武道院!” “好说好说,非院长无须客气!”枫林玉应答有礼,接着说道:“从今天起, 我正式改名枫林玉,院长只要叫我阿玉就可以了,千万别再称呼「少爷」了!” 非雨猛然呆住了,心中暗自念道:“枫林玉,枫林玉……” 十三年前那次人妖大战,他曾经与魔王一战。 魔王毁天灭地的强大实力,直到今天仍让他感觉到战栗,而那个魔王,就是枫 林玉,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实际上,他还一直把枫林玉当做情敌。 心中敬若神人的那个林烟儿,曾经让自己为之疯狂,而她,却甘心为枫林玉而 死,非雨的心中,一直还爱着她,虽然他已不再疯狂,但人世间的女子,他再无留 恋,林烟儿一死,他决定终身不娶,也因此,他对枫林玉曾经有过恨意。 往事已矣,现在,非雨心中的情爱纠缠已经很淡了,但是对于“枫林玉”这个 名字,他仍然有着刻骨铭心的熟悉。 在他心中沉思的同时,枫林玉周围的人们轰动起来,他们除了愤怒还有恐惧。 谁不知道十三年前那个几乎灭亡人类的魔王就叫“枫林玉”! 枫林羽改名成为“枫林玉”,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又是谐音,但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个小恶魔要以魔王为目标?还是他崇拜魔王? 他是否也想要灭亡人类?或者他要成立一个什么邪恶组织?甚至他竟然是妖族 的奸细吗?他究竟想怎么样? 敏感的枫城人民似乎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以至于他们看待枫林玉脸上善意的微 笑,又开始疑心重重,一致认为那是“死亡微笑升级版”! “你不能带这么多人进入枫叶武道院!”年轻的非雨院长毫不通融的将黑狗团 拦在了门外。 “可是,亲爱的院长,您要知道,由于某种不言而喻的原因,如果我不带着保 镖,我的生命将遭受极大的威胁!”枫林玉好整以暇的说道,似乎坚信非雨能给他 一个满意的解决方案。 果然,非雨做了一个很自信的手势,说道:“在枫叶武道院,我可以保证你的 安全!” 枫林玉暗自高兴,心想:“这正是我想要的,有了院长的保证,相信在这面围 墙之内应该是安全的了——总不能每天都带着几百名保镖上学吧!” “不过……”非雨看着枫林玉脸上得意的微笑,提醒道:“出了枫叶武道院, 阁下的安全可就不归我管了!” “那是,那是!”枫林玉一转身,向着黑狗团大叫道:“我忠诚的卫士们,从 今天起,你们就要守在枫叶武道院之外了,你们辛苦了!” “为小少爷万死不辞,为小少爷精尽而亡!”几百名忠心耿耿的“黑狗”摇臂 大声呼喊,声势甚是骇人,令枫林玉的仇家们有些心惊胆战,然后,他们一整队伍, 在枫叶武道院的大门口站起岗来。 枫林玉微微一笑,志得意满的跨进大门,一边很有礼貌的向着周围同学微笑, 但是每一个同学都厌恶的看着他——这些人都是修炼高手,对他那死亡微笑有很强 的免疫力。 从这一天起,枫林玉开始在枫叶武道院学习剑术。 他之所以有这个想法,实在是因为那次刺杀事件和挨揍事件强烈的刺激了他: 即使拥有最优秀的保镖,也不如自己本身就是一个高手。 他想通了这个道理,但却不明白为何以前的那个“枫林羽”为什么想不到? 在枫叶武道院的第一天剑术课程里,他就明白了为什么以前的那个枫林家小少 爷会放弃习武了——他的这个身体,实在不是修炼的好材料,他几乎拎不起那柄沉 重的巨剑。 当天,非雨就召集了枫叶武道院三千弟子开了一个大会,名义上是鼓励大会, 号召全体同学互相学习,共同努力,将武道院整体剑术水平达到一个新的阶段,但 在最后,非雨却亲自宣布了一条规矩:私人恩怨不得在武道院内解决! 尤其是对于枫林玉同学这个特殊人物,如果有人敢于向他发难,武道院将对凶 手施以最高刑罚,杀无赦,对于凶手的直系亲属,枫叶武道院和人类军队将永不录 用! 这已经是最严厉的警告,意思很明显,即使要杀人报仇,也不能在学院内部进 行,这也是对枫林玉承诺的具体实现,学生们立即明白了,所谓的鼓舞大会不过是 一次正式警告。 枫叶武道院共设有七个大班和一个初级班。 初级班主要是向新学员传授剑术的基础根基,可以说是筑基班。当初级班的课 程修满,要进行一次考试,考试通过会升级到剑士班。 剑士班的学院已经拥有剑士资格,开始传授斗气知识。然后是初级剑士班,中 级剑士班,高级剑士班,魔剑班,军剑班和大剑士班。 其中魔剑班是传授带有魔法的魔法剑,进入这个班的人数很少,必须要选取拥 有天生灵力适合魔武双修的人才,才可以尝试培养;而军剑班却刚好相反,人数是 最多的,因为这个班里传授的是上阵杀敌的剑术,培养出来的人才直接输往军队, 是很多人获取功名的捷径。 而大剑士班,则几乎是零学员,唯一的老师就是非雨院长,他已经是圣剑士, 但是枫叶武道院总共也才创立不到二十年,别说这样一个年轻学院了,就是整个人 间界,达到大剑士程度的剑士也没有几个。 不过,据知情人士透露,非雨院长还是有一两个学生的,只不过,这一两个学 生神神秘秘,谁也没有真正看到过。 除了这七个大班和一个初级班,在枫叶武道院内还有两个别院。 其中是一个浪迹阁别院,这是提供给剑士们进行选修的一个特殊所在,并不列 入考核项目。 这也是因为非雨同时是浪迹阁的少主,所以提供给枫叶武道院学院一个学习浪 迹阁剑法的机会。 浪迹阁别院的院长是非雨的嫡亲妹妹,非霜高级剑士。 实际上,能够选修浪迹阁剑法的,大部分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他们都是冲 非霜这个大美女去的,幻想着能发生一段师生恋。 但是,龌龊的思想虽然很成熟,却很难沾到好处,非霜的脾气异常火爆,每一 个有此想法的人都将倒大楣。 这个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奇怪的是,还有无数人趋之若鹜,非霜也因此有了一 个响亮的名号:燃烧玫瑰,是形容她虽然美丽,但却火辣辣,如同一朵被火点燃的 玫瑰花,倒也贴切。 另外一个别院是一个红衣战神院。 这个战神院是枫叶武道院的前身,只有身高超过两米的巨人才有资格进入,所 以也有人私下里叫它“巨人院”。 而战神院所学习的东西,也属于保密性质。 枫叶武道院的治安维护统统归他们所管,战神院毕业的学生可以获得优先进入 军队的权利,并且直接获得小队长以上级别的军衔。 枫叶武道院的规矩相当严格,有神剑士关山河在后面撑腰,枫叶武道院的地位 越来越重要。 近十年来,军队里很多著名将领都是从这个学院毕业的。 而它所定下的规矩,也从来没人敢于挑战。枫林玉当然也不例外,尽管宰相大 人和皇帝陛下都希望他能获得一个较好的安排,但他还是被分进了初级班,和五十 多名新学员一起进行筑基训练。 除了红衣战神院的人穿红衣外,枫叶武道院的所有剑士,统统都穿白色剑士服。 枫林玉穿上这样的衣服,自我感觉非常糟糕,这已经是最小号的一件,但他穿 着还是宽大无比。脚下硬是裁了好长一截裤腿,胳臂也完全被长袖笼罩。 而武器呢,分给每位新学员的是清一色的巨大长剑,剑长有一米半,剑宽半尺, 剑柄是双手握,长一尺半,上面缠满了麻绳,增强手握的摩擦力。 这样巨大的长剑并非精铁炼成,而是生铁掺铜的质料,所以拿着特别沉重,这 也是为了训练学生的臂力,随着不断升级到上一班,剑的重量也会越变越轻,剑的 质量也会变成纯钢。 这样沉重的巨剑,五十几名新生里,倒是有一半拿不起来,枫林玉就更别提了, 他几乎被那家伙压倒。 看着那些分发巨剑的师兄们,一个个轻拿轻放,轻松写意,枫林玉心里闪过一 丝向往,然而,身上肥大的服装,似乎在提醒他拥有一副羸弱的身躯,这真是让人 感到很沮丧。 枫林玉叹了一口气,拿起一块布条,轻轻的擦拭着那把巨剑,这也是他进入枫 叶武道院的第一项工作。 作为一名优秀的剑士,首先必须要从“爱剑”做起,维持剑的干净整洁,是剑 士必须要做到的。 枫林玉拖着那把巨剑,坐在休息室里喘息,看着其他学生渐渐适应了巨剑的重 量,他感觉很气馁。 “滚开,放我进去,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蠢货,竟然敢叫枫林玉这个名字!”外 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大喊大叫声,随后扑通扑通几声,门口两个高班的师兄被倒扔进 来摔在地上,一个绿衣女子旋风般的冲了进来。 枫林玉抬头看去,猛然间呆了一呆,面前是一个窈窕女子,杏眼桃腮,柳眉倒 立,竟然是个大美女。 她的美并不成熟,反倒有些孩子气,使她看上去很年轻,既有十几岁少女的活 泼,也有二十几岁青年女子的成熟。两种不同的气质掺和在一起,形成一股独特的 魅力。 “谁叫枫林玉?”那女子大声问道。 一个高班师兄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的说道:“霜院长,您就别和我们为难 了,这个人是非院长特意关照我们保护的!” “嘿嘿,我哥哥的话,你们听我可不听!”女人瞪着火辣辣的目光,将休息室 里的人扫视一遍,大声喊道:“枫林玉,站出来!” 枫林玉心中正在暗叹,这个女子好像在哪里见过。从她的话语里可以听出,这 人正是非雨院长的妹妹、浪迹阁别院的院长。可能是为了区别非雨院长,武道院的 学生都称她为霜院长。 枫林玉向前迈了一步,平静的说道:“霜院长好,我是枫林玉!” 非霜瞪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目光渐渐变得迷茫起来,喃喃道:“你就是枫 林玉?” “不错,我本来叫枫林羽,刚刚改的名字!”枫林玉低声说道。 非霜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模糊的目光又变得清澈起来,接着,冒出一股火来, 罩在枫林玉身上,阴沉沉的说道:“你也配?” 枫林玉笑了一笑:“名字,只是一个符号,我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 “果然够狂!”非霜脸上罩上了一层怒气,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最好给我改 回去!” “没可能!”枫林玉表情坚定。 “那你就去给我死!”非霜怒吼一声,长剑猛的出鞘。 她现在已经是高级剑士的级别,出剑十分快速,一道寒光闪过,枫林玉的脖子 上已经感到一阵寒气。 她竟是说杀就杀,旁边几个学生呆呆的看着,他们实力不够,挡不住,况且也 不想挡:如果是非霜杀了枫林玉,应该是不会受到太大处罚吧! 在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枫林玉的眼睛忽然明亮起来,一股如有如无的气势 猛然罩向非霜的双眼。 如果是别人,这股气势肯定不值一提,几乎可以视作透明空气,但是非霜,曾 经被魔王的“魔力电眼”电过不止一次,现在枫林玉的这种眼神虽然早就没有了魔 力的支持,但对于非霜来说,却是熟悉无比。 她的长剑猛然停在了枫林玉的脖子上,呆呆的看着枫林玉,一瞬间又迷茫起来。 而她的剑峰,已经将枫林玉脖子上的皮肤割破,鲜血一滴滴的顺着脖颈淌在白 色的剑士服上,染成了一朵朵红色的梅花。 “胡闹!” 一声轻斥起自身后,非雨终于赶到,也没见他怎样动作,非霜的长剑已经碎成 一片一片,落在了地上。 枫林玉长舒了一口气,微笑着对非雨说道:“院长,您可真对得起我啊,第一 天就差点让我报销!” 非雨哼了一声:“你不是没死嘛!”他不再理他,伸手摸着妹妹的头发,说道 :“傻丫头,过去那么久了,不要再想他了!” 非霜撇了撇嘴,猛然扑到哥哥怀里,趴在他的肩膀上哭了起来。 周围众人面面相觑,新生还好说,那些老生却是纳闷异常:这著名火辣的燃烧 玫瑰,竟然也会哭? 非霜这一哭,枫林玉倒觉得很不好意思,他一边收拾着脖颈上的伤口,一边想 说点什么,但非雨却瞪了他一眼,搂着妹妹出去了。 非霜临出去前又回头看了枫林玉一眼,那眼中却全是柔情,显然,枫林玉还不 成熟的“魔力电眼”已经扰乱了她的芳心。 “你的伤要紧吗?”一个高班师兄走过来问枫林玉,但眼中却没有一丝关心的 味道。 “无碍!”枫林玉说道。 那人点点头,大声说道:“现在,所有人到第五试炼场集合!” 第五试炼场是专门用于新生集训的,也是枫叶武道院最大的试炼场。枫叶武道 院和魔法三校可是完全不一样。 它位于枫叶之都的最东方,整整三条大街全部属于枫叶武道所有,整个学院就 位于这三条大街之上,里面有教室、试炼场、休息室、外来生员宿舍、剑馆、别院、 花园,甚至还有商店和娱乐场所。 每幢建筑都是枫叶之都目前最流行的风格,十三年来,从枫叶武道院成立之初, 就一直在不断的完善。 这也是皇家为了表示对关山河的感激,以及对他功绩的表彰。 虽然关山河并不在乎这些,但不管是皇权阶层还是普通百姓,都愿意为关山河 大侠做一些事情,而枫叶武道院,正是在关山河的属意下成立的,所有的马屁也都 拍在了这座武道院上。 可以说,枫叶武道院凝结了人类在建筑绘画城市规画等等各个领域的大部分精 华,整个学院都是美轮美奂的。 枫叶武道院没有让枫林玉失望,他一开始就爱上了这个地方。 从休息室到第五试炼场的这段距离,枫林玉一边熟悉着学院的人文和自然景观, 一边“接受”无数人的注目礼。 不管是作为坏人还是名人,他都有被众人瞩目的资本。 不论是低班还是高班,学生们都停下身来驻足而立,对枫林玉指指点点,小声 议论著,间中夹杂着一两句怒骂。 有几个人甚至忍不住要出来揍他,但总会有冷静的人挡住,枫林玉因此而冷汗 直冒。再加上,他穿着肥大并且染上自己的血的白色剑士服,身后倒拖着巨大长剑, 狼狈的样子让他很尴尬。 尤其是在自己身边,同样是新人,那些远远比自己年纪要小的家伙,每个人都 趾高气昂的举着巨剑,这更让他沮丧。 说到年纪,枫林玉就感觉浑身不自在,觉得自己糟糕透顶。 他这样年纪的人,一般都已经升到初级剑士班,好一点的已经到了中级剑士班, 优秀的甚至能达到高级剑士的程度。 而自己,十六岁的超龄少年,还和一群十岁左右的小孩子混在初级筑基班,更 气愤的是,自己身材矮小,连那些十岁的小家伙都比自己高大。 “现在的孩子真够早熟的了!”枫林玉只有这样安慰自己。 但像他这样的超龄少年也不是唯一一个,当到达第五试炼场的时候,枫林玉就 发现在众多的新生当中,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鹤立鸡群,同样脸色尴尬。 仿佛找到了知音一样,枫林玉凑了过去,一问,那少年已经十五岁了,和自己 差不多。 最让他兴奋的是,这人竟然敢和他说话,要知道,在枫叶武道院停留的这几个 小时,还是头一次有人不躲着他呢。 原来,这人叫牟力,是来自南方茶花城附近的一个乡下少年。 他既然不是枫城人,自然也不知道枫林玉的可怕,况且,此刻枫林玉给人的感 觉又是那么的和蔼可亲,淳朴的乡下少年立即将大灰狼误认成了小绵羊,并且为自 己能交到第一个朋友而感到兴奋不已。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正因为自己交了枫林玉这个朋友,以至于在以后的一段十 分漫长的日子里,他再也交不到第二个朋友了。 五十几名新人散散落落的堆在试炼场里,根据各自不同的性格,结交脾胃相同 的朋友,同时也在等待着新生教官的到来。 枫林玉正和牟力同样兴奋的交流着,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大 吃一惊。 一个身穿绛色衣服的俏丽少女,正站在自己的身后,脸上流露着邪邪的微笑。 这个人自己再熟悉不过,正是关在百刀阁地牢里的那个少女。 她身上留有自己的印记,并且刺杀过自己,被自己两抓两放,听说她是红衣卫 总统领的女儿。 枫林玉并不知道红衣卫是什么东西,但是既然是总统领,那么总统领的女儿出 现在枫叶武道院,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嗨——妳好!”枫林玉尴尬的打了个招呼,脸色很不自在。 那少女点了点头,牙齿咬的咯绷咯绷直响,嘴角上还扬着那个吓人的微笑。 枫林玉觉得,自己那个恶魔微笑在这个微笑面前似乎不值一提了。看得出来, 她在强自忍耐着杀他的冲动。 “你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名香!”那少女阴沉着声音说道:“真是苍天有眼啊, 你竟然来到了这里,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嘿嘿!” 枫林玉惊出了一声冷汗,颤声道:“不用了,我自己照顾自己就行了!” “要的,要的!”名香的眼睛变得通红:“我们是老熟人,我怎么能不照顾你!” 她又奸笑两声,转身离开,忽然又回过头来,大声道:“忘记告诉你了,我已 经是中级剑士了!” 枫林玉的冷汗又多冒了一层,呆呆的看着那少女的背影融入远处的人群,他知 道自己的以后没有好日子可过了:别说是一个中级剑士了,就是普通剑士,也能把 自己打得半死。 “哇,兄弟,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女孩要照顾你,还是中级剑士!”牟力一脸艳 羡的神情。 枫林玉苦笑一下:“兄弟,如果能够选择,我情愿不要她的「照顾」!” 牟力疑惑不解,正想让他解释一下为什么,忽然听到有人大喊道:“啊,那就 是我们的教官,他来了!” 枫林玉和牟力一起转过头去,就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人,一脸坏坏的笑容, 手里拎着个酒瓶子,向这边走了过来。 “各位……各位小同学,大家好啊,从今天开始,负责教导你们的就是我!” 那人打了个酒咯,继续说道:“我叫五月安,以后你们就称我为安教官好了!” 众人一片嘘声,他们仔细打量起这个年轻的酒鬼来,他一身邋遢的白衣,胡子 已经有几天没刮了,露出黑黑的胡茬,眼睛却很明亮,嘴角上翘起来,和弯弯的眼 角一起组成一个随意的笑容,看上去有点放荡不羁。此刻,他正将酒瓶里的酒往自 己嘴里灌。 这么一幅景象,实在让刚刚入学的新生们难以产生信心,他们心里一起暗叹倒 楣,竟然分给他们这样一个糟糕的教官。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一个小男孩嘟囔道:“你们懂个屁,他是五月天城 堡的少主人,已经是高级剑士末期,能得到他的教导,是你们的福气!” 枫林玉看向那小男孩,这才发现,原来还有比自己还矮小的人,他躲在人群里, 几乎看不到。但是看年纪,也就八九岁,却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 小男孩看见周围很多人都在看他,高傲的说道:“我叫北唐灵,是北唐家最小 的少爷,这话是我哥哥告诉我的!” 众人一阵惊呼,原来四大家族除了枫林玉,还有人参加这次新生入学。看这小 男孩漂亮白嫩,一脸灵气,几乎所有看到他的人立即都喜欢上了他。 五月安也听到他这番话了,笑道:“不错,这个小家伙说的很对……”他又打 了个酒嗝,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继续说道:“你们最好收回你们的轻视之心,本 剑士在以后的日子里,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他举起酒瓶子又灌了一口,眼睛变得有些红,嘟囔道:“失恋的男人最变态, 这句话你们听说过没有,哈哈哈,我要把我的痛苦转移到你们的身上!” 众新生都撇撇嘴,看他那副酒鬼样子,信他才怪呢! 喧哗声再次响起,众人纷纷议论,已经有人想要退出,准备下一次再入学了。 五月安又仰起脖子,咕嘟咕嘟连续猛灌,将剩下的酒喝光,然后嗖的一声把瓶 子摔了出去,啪的一声,酒瓶子落在地上跌了个粉碎。 这个动作起到了一定的威慑作用,人群立即静了一静。 “都给我站好!”五月安突然变得精神抖擞,这一声大喊让所有新生都感觉头 皮一麻,情不自禁的闭上嘴巴恭然而立。 “从今天起,地狱训练正式开始!”五月安大声的宣布,声音冷得如同一块凝 结的冰。 可怜的新生们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看五月安的语气和表情,他们此刻几乎完 全相信,这变态的男人说得出做得到,不知将如何折磨自己。 而枫林玉也心肝乱跳,名香的威胁、变态教官的恐吓,还有火辣女人非霜的折 腾,都让身单体弱的枫林玉感到惴惴不安。而且,还有一直没有出场的三大家族的 少爷小姐们,以及那个想谋杀亲夫的明公主,都不会让自己有好日子过。 枫林玉不禁叹了一口气,但他却从来没有过退出的想法,不管未来如何艰苦, 他一定会坚持下去的。似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做,有许多人,在等待他的 苏醒,而这一切,必将从枫叶武道院开始。 又是一个冷风乍起的初秋,天凉了…… -------- 世纪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