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擦肩 阴风怒号,日月无光,伸手不见五指,漆黑的夜,贺兰山脚下的依兰小镇。 镇东十字井大街,街边一栋土黄色的低矮石屋中,床底下传来“格格格”牙齿 打颤的声音,一个小女孩用颤抖的声音轻轻说道:“妈妈……窗……窗前……” 中年妇女紧紧搂住女儿,用手遮住她的眼睛——一个巨大头颅的黑影映射在窗 棂上,向房间里面张望,一双绿油油的眼睛闪着凶恶的光芒。 “吼——”妖兽双臂上举,仰天高啸,挥起一掌,将石屋的房顶扫上了天空。 接着,双拳猛击自己的胸部,巨口獠牙,怪叫连连,迈开大步在街道上踏步而过, 大街上响起“轰隆隆”的声音,整个小镇似乎都在颤抖。 老远看去,大约有几十个猿型妖兽,在小镇的民居间穿梭,高过房屋的巨型身 材,夜色中仿如移动的风车,将所过之处辗为粉碎。 不时有居民被妖兽从房屋中拉出来,在高空中撕成两截,撕心裂肺的痛叫声响 彻夜空,血肉横飞中,几十个巨型妖兽一起高声嘶叫,肆意蹂躏着这美丽的山区小 镇。 第二日,依兰小镇变成一片废墟,到处是断壁残垣和血腥尸体,微风吹过,浓 烟升起,一幅末日的景象。 山岗上,一小队青衣打扮的年轻修士脸现悲天悯人之情,不断的做着手势,似 乎在超度亡魂——一枚枚白色的花瓣飘扬在依兰的上空,做着回旋的舞蹈,在记录 着人间界与妖兽的誓不两立。 “我们来晚了!”为首的一个青衣修士长叹一声,飞身到废墟之中,在地上仔 细的勘查,“是猿怪和熊人,大约有三十几头!没想到这么低级的妖兽也会如此神 出鬼没!” “为什么只有我们末罗神院知道这个消息,五大魔法剑派那些人都集中在元日 城,他们在做什么?”一个年轻修士终于忍不住悲愤起来,大声道,“每次都是这 样,总是以人间界的护卫者自居,却放任妖兽危害人间,等他们的誓师大会开完, 妖兽早就没影了!” “就是,五大剑派就是爱搞这些东西,在元日城里威风凛凛,天下所有的门派 都奉其为‘除妖首领’,到最后却连个妖兽的尾巴毛都看不到,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末罗神院的众弟子放下修士的矜持,忍不住纷纷责骂起来——当他们看到一个 美丽的小镇就这样从人间消失之后,他们的心情是无比悲伤痛恨的。 忽然,一阵哭声传来,接着是两声,三声…… 青衣修士们脸上神色一喜,循着哭声看去,山脚下转出来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们, 哭喊着开始在废墟中寻找亲人的尸体。 在他们前面,行走着几个黑衣修女,正在对死灵进行往生祈祷,平和的声音夹 杂在悲痛的哭声当中,安抚着死难者家属的心灵。 “是飞花禅院的各位教友!”末罗神院的维尼修士点头说道,“看来她们也来 晚了,但终于比我们早到一步,挽救了一些无辜的生命!” 众修士一起弯腰向着山下的飞花禅院弟子们鞠躬行礼,对方含笑回礼,两大神 院的弟子们心含默契,一起为死去的人们默诵往生咒——虽然彼此教义不同,末罗 神院继承了地球西部的“上帝之教,以主之名”;而飞花禅院则撷取东西双方教义 精华,自成一派,信奉再生的“神女”,教义比较实用。 然而双方同样都相信“生生轮回之说”,认为人世间的一切都是因果报应,曾 经做过的罪孽可以通过祷告和救赎来获得命运的赦免,临死前获得宗教的祝福则能 减轻罪孽。 对此持有不同意见的东来佛院则认为,“自作孽,不可为!”命运只能挽救活 人,死人必将根据生前的善恶来决定其是升入极乐世界,抑或是下入地狱,临时抱 佛脚是没有用的,所以东来佛院从不为死人做祈祷,这也是其教派濒临灭亡的一个 原因——没有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 其实人类作恶比较容易,为善则太难,做恶的人多,为善的人少,恶人面临死 亡之时,希望经过那么短暂的祈祷之后就能消弭自己一生的过错,这样的想法,被 大多数人所接受,也是飞花禅院和末罗神院得以光大昌盛的原因。双方门人也因此 比较容易达成共识,数千年来一直和和气气。 就像此刻一样,双方弟子虽然并没有说话,只是远远的含笑呼应,但是其中却 自有默契。 可以说,从五百七十年前那次较大规模的人妖大战之后,一直是抗妖主力军的 五大魔法剑派就渐渐变得虚浮起来,表面文章做得很多,实质上却很少接触到妖兽。 而东来佛院也人才雕零,如果不是十年前的“东来佛击”重现,恐怕人们会以 为这个门派已经从人间界消失。 所以,实际上,只有末罗神院和飞花禅院在背后支持,人间界的政府军才可以 紧紧守护住西部边界,抵挡住妖军的进攻。 当然,这并不是说五大魔法剑派已经失去了他们往日的荣耀和作用,而相反的, 近年来五大剑派蓬勃壮大,门下弟子人数逐渐增多,只就规模来说,已经远远超过 两大神院。 听说这次五大派齐集元日城,几乎是出尽了五派精英,要与妖兽来一次大决战。 依兰小镇被妖兽一夜毁灭的消息传到元日城,五派盟主湘天梦做出了强烈反应, 一边向死难者家属表示深切的同情和慰问,同时也做出明确指示,将集结力量,立 即向妖兽进军。 与此同时,元日城外十里之处,枫林玉跌坐在地上,眼泪汪汪的看着刚刚结识 的“飞弟”。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逃走!”枫林玉猛地站起身来,“我一定要回去见师父 一面,就算他要杀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自幼生活在天木山上,那里就是 我的家,师父养我教我,我不能辜负他老人家的恩情!” “可是你现在已经动了众怒,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贺兰飞大声的说道,“你不怕死吗?” “我当然怕死!”枫林玉哭丧着脸,“可是……哎呀,别说了,反正我说不出 原因,只是非回去不可!”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方向是元日城,抬头挺胸,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贺兰飞撇着嘴跟在后面,还不死心的劝道:“我们只是暂时离开,暗地里查明 真相再回去也不迟啊,你不想洗脱自己的冤情吗?” “你别再说了,飞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惜我这人思考问题一般是不用大 脑的!”枫林玉耸肩说道,决定“投案自首”之后,心情反倒轻松起来。 “你不用脑袋思考,那你不是……” “白痴是吧?”枫林玉不以为然的说道,“那也没办法,我用脑袋也想不出什 么来,而且想多了就会头痛,还不如靠感觉!” “跟着感觉走……”贺兰飞瞪大一双眼睛,诧异的看着枫林玉,“你不再考虑 一下了,你这一去可是有死无生!” “我们天木山有‘三大坚定’,其中之一就是‘我的决定’,我决定了的事情 是从不改变的!”枫林玉大声的说道。 “你这样倒是挺酷的,不过何必跟自己的生命过不去呢?”贺兰飞小声嘟囔着。 “飞弟,你要去哪里呢,干嘛还跟着我?”枫林玉看着一直走在自己身后的贺 兰飞说道。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做,现在元日城里那么热闹,顺便给你送终!”贺兰飞 也不看枫林玉,走到他前面,低声道,“走吧,我们总算朋友一场,你死后我会好 好为你安葬的!” “哎……”枫林玉长叹一声,心中想道:“我要是死了,不用你安葬,彩云师 姐会处理我的尸体的。” 两人默默无声的走了两个多小时,元日城已经近在眼前。 远远看去,城门附近到处是高矮不一的帐篷,显然是城中客栈已经住满,有些 人不得不在城外露宿,但此刻,却显得有些凌乱,很多帐篷只是虚设,更多的是露 宿过的痕迹,像是大部分的人急急离开了一样。 也有像二人这样匆匆向着元日城进入的刀剑之士,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 有的表情悲愤,有的喜笑颜开,有的愁眉不展,有的阳光明媚——往城门口一站, 就可以分辨出哪些人是为除杀妖兽而来,而哪些人却是为看美女而来。 一般来说,那些有点名气的门派,都有一腔爱国之心,而那些散兵游勇,则是 冲着热闹来的。 两人走进元日城,立即感觉到一股风雨欲来的压迫感——依兰小镇被妖兽毁灭 的消息传到元日城,五大魔法剑派正在召开誓师大会,可以说,这个消息来得恰到 好处。 当时,湘天梦正义气激昂的在台上大声疾呼:“妖兽犯我边界,夺我城池,害 我人民,人间界大好男儿自当抛头颅洒热血,与无耻妖兽决一死战,有他无我!” 当时,在元日城的大广场上聚集了近万人,几乎全人间界的高手尽起而出,五 大魔法剑派分成五个方位立于台上,风光无限。 五派门人弟子在台上随着师父的演说而振臂高呼,气势非凡,台下万人受其影 响,也热血沸腾起来,近万人一起大声誓言:“不将妖兽铲除干净,誓不退回人间 界!” 就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天木剑派的三弟子江有泪带回依兰小镇被妖兽毁灭的消 息,万人瞬间沸腾了,不等盟主号令,性急者已经开始蜂拥向城门,杀向贺兰山界。 五大魔法剑派扬剑祭旗,首当其冲,近万人一起涌向贺兰山界。 所以,当枫林玉和贺兰飞进入元日城的时候,虽然大战前的紧张气氛仍在,但 除妖大军已经离开有几个小时,还有一少部分是在等待林烟儿的到来。 枫林玉找到南魔法剑派的行馆,里面竟然空无一人,反倒是门口还停留徘徊着 不少人,都是想要拜入天木山修习魔法剑的人士。 当枫林玉说出自己是天木第九剑的时候,这些人立即缠了上来,纷纷磕头行礼, 请求拜第九剑为师。 枫林玉哭笑不得,此刻衣衫褴褛,狼狈不堪,而且很有可能会被恩师“就地正 法”,哪有心情收徒,就算收了,自己也不会教啊! 他挤开围裹的人群,拉着贺兰飞钻进行馆的房间中,心里倒变得轻松起来。 照目前情势来看,既然还有人想拜自己为师,看来“弒杀同门”的恶迹还没有 公开出去,不知道师父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至少还有转圜余地,这让他心里多 少安定了一些。 贺兰飞始终注视着他脸上表情的变化,看他面带喜色,不禁心中一叹,暗说: “朽木不可雕也!” 这一处行馆是南魔法剑派在元日城里暂时停留之用,修饰简单,都是按天木山 上的风格布置的,靠近门口的几间房屋明显很凌乱,说明主人们临去时很匆忙。 枫林玉摸着桌椅板凳,看着窗前花草树木,心里涌起亲切熟悉的感觉。墙上有 一幅“临别秋霜图”,是师父最喜欢的一幅墨迹,每到一处必随身携带,竟然也没 来得及拿走。 他把那画轻轻取下来,珍而重之的包裹起来,眼睛已经湿润了,看到这幅画, 竟似已经看到师父慈祥的脸孔,看到他微笑着指着自己:“玉儿,快到师父身边来, 又在偷懒啊——” 还有师姐的身影,每次这幅画都是由她保管的,竟然忘记了,被师父发现没了 画,可能要受一些责罚吧!不知什么事情分了她的心?她在惦念着自己吗? 枫林玉心中思如潮涌,一屁股坐在厅堂的竹椅里,眼呆呆的看着屋顶,一霎时 脸上表情变换不定,看得旁边的贺兰飞也惊诧莫名。 “有天木山的朋友在吗?”门口忽然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 枫林玉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看着一脸疑惑的贺兰飞微微一笑,然后转头看向行 馆门口:“好像有人来了?” 贺兰飞点了点头,脸上表情严肃,又有些惊疑不定,似乎在考虑是否回避,但 终于还是站着没动。 枫林玉走过去打开大门,看见一个黑衣修女正向自己含笑行礼。枫林玉回了一 个轻礼,说道:“您有什么事情吗?” “飞花禅院宁风儿,前来拜见天木山的湘天盟主!” “噢!”枫林玉大眼一瞪,一下子想起那个林烟儿来了,唐突的问道:“林烟 儿来了吗?” 宁风儿一楞,脸色立即冷了下来,语气有些生硬的说道:“小师妹当然和我们 在一起,不过湘天盟主恐怕是不在吧,那也用不到我们未来的神女亲自来拜见,恐 为好色之徒非议!” 枫林玉嫩脸一红,嗫嚅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随便问问,这个 ……嘿嘿!”他想了一想,奇怪道:“你既然知道我师父不在,为什么又来拜会?” 宁风儿一阵气苦,微怒道:“飞花禅院既然来到了元日城,怎可不与五大魔法 剑派的人打个招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飞花禅院目高眼大呢!” “那是那是……”枫林玉赶忙说道,忽感不妥,忙又道,“我是说,宁师姐所 言极是,换了我们南剑派,也会先行向飞花禅院的各位姐姐打个招呼的!” 宁风儿眉头一阵紧皱,心道:“天木山上的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吗?”正声道: “这个小师弟千万别乱叫姐姐,我们是修行之士,叫声‘修女’就可以了!” “像姐姐这样美丽的女子,做修女实在可惜……”枫林玉摇头晃脑的说道, “可惜啊可惜……” “你……”宁风儿脸上一阵飞红,长舒了一口气,忍住怒气,大声道:“我问 你,南魔法剑派还有没有主事的人在这里?” “全都走光光了,只剩小弟一个!”枫林玉叹气说道,不过心里也是一喜, “走光了也好,可以暂时不用忍受那种怀疑的目光和无尽的拷问!” “枫林玉也不在这里了?”宁风儿有些失望的问道。 “枫林玉?”贺兰飞在旁边叫了起来,狠狠一把抓在枫林玉的腰上,把他那句 “就是我”给噎了回去。 “这位小兄弟知道这个人吗?”宁风儿奇怪的看着贺兰飞问道。 贺兰飞微微一笑,冲涨红了脸的枫林玉使了个眼色,轻声道:“您找这个人有 什么事情吗?” “嗯……”宁风儿犹疑了一下,低声道,“是我小师妹有些事情要问他!” “你小师妹不就是林烟儿?”枫林玉高兴的大声问道,“她要见我吗?” “当然不是!”宁风儿看着枫林玉那猴急的表情,怒道:“我小师妹只想见枫 林玉,天木山其他弟子可不想见!” “我……”枫林玉一路上听多了林烟儿的传奇,对这个人非常感兴趣,也忘了 自己目前形势尴尬危机重重,就想大声承认自己就是枫林玉,还好贺兰飞又狠狠在 他腰眼上掐了一下,才把他那句“我就是”又给痛回去。 “你干嘛老掐我,飞弟,你这样是要犯错误的!”枫林玉捂着疼痛的肾脏部位, 哭丧着脸说道。 “你不要胡说,人家找枫林玉,干你什么事!”贺兰飞气得只想咬枫林玉一口。 还好到最后他终于懂了,也大声的说道:“是啊,枫林玉那小子干我什么事, 我……我可不是枫林玉,你们恐怕听说了一些这个人不好的事情吧?” “飞花禅院当然对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会多了解一些,但我们可不是想管什 么闲事,还请二位见到湘天盟主时解说一二,飞花禅院无意干扰别派内务!”宁风 儿微一弯腰,“他不在更好……这个,二位再见!” “等等!”枫林玉急忙说道,“林烟儿找枫林玉有什么事情呢,师父问起来我 也好回答!” “这个……只是,一些故人的事情吧,或者只是误会,与枫林玉少侠近日所为 绝无关系!”宁风儿斟酌着词语说道。 “枫林玉少侠最近所为?”枫林玉歪着脑袋看了一眼贺兰飞,见飞弟眼中流露 出一种异样的情绪,他又看了看宁风儿,犹疑着说道:“不瞒您说,我最了解枫林 玉了,有什么事情问我也是一样的,可以说,枫林玉的事情我没有不知道的!” “这个……”宁风儿疑惑的看着枫林玉,问道:“不知这位少侠怎样称呼?” “这个……”枫林玉眉头一皱,“其实我就是枫林玉的表弟,我叫枫林二玉!” 贺兰飞“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忙掩饰道:“不错不错,他就是枫林二玉,是 枫林玉家乡的表弟,最近刚拜入天木山!” “是这样啊,那太好了,小师妹也只是想求证一些多年前的事情,既然你们对 枫林玉少侠知道得这样清楚,那最好不过!”宁风儿面现喜色,看着二人不解的神 色,解释道:“实际上,枫林玉此人最近的所作所为,我们飞花禅院是很不赞同的, 更不愿与其过近接触,所以,能避则避!” “原来如此!”枫林玉和贺兰飞对看一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心道:“连飞 花禅院这样的方外门派,也不屑与枫林玉为伍了,自己的名声真是臭得一塌糊涂, 问题是,这臭根本与自己毫无关系!” “我们走吧,枫林二玉少侠!”宁风儿微微一笑,转身而行,枫林玉两人赶紧 跟上。 元日城此时爆发了第二个沸腾之波,声势不下于湘天梦领导的五大剑派誓师大 会。虽然此时围聚在元日城广场上的人群只有不到两千人,但他们的喊声却绝不输 那誓师大会上的上万人,他们在向着广场东侧的元日修道院方向呼喊,两千人一起 大喊着一个名字:“林烟儿!” 南魔法剑派的行馆远离元日广场,在城的西侧,但是枫林玉才一走出行馆,就 听见了广场方向传来的呼天震地的高喊声——“烟儿,烟儿,我爱你!” “烟儿,我的梦中情人,请你再看我一眼!” “我为你崩溃,我为你残废,林烟儿,你是残忍的爱情杀手,没有你我无法生 存……” “泪水模糊了眼睛,鲜血在心中沸腾,夜夜梦里依稀相见,烟儿,爱就一个字, 我只说一次!” “我要说千百次,万万次,爱就一个字,我爱你,林烟儿……”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来寻找爱情,为你而亡,张老三泣语,死恋 烟儿!” “……” “有必要这么夸张吗?”贺兰飞小声说道,眼中竟然闪过一丝嫉妒的情绪,惹 得枫林玉嘿嘿而笑。 “竟然可以见到林烟儿姑娘,真是太好了!”枫林玉击掌说道,心中一直缠绕 着的不白之冤已经烟消云散,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管多大的烦恼困惑,都会毫不 保留的忘记得一乾二净,当然,必须用一些热闹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 此刻,在两千人的感召之下,他也禁不住挥臂跟着大喊道:“林烟儿,林烟儿 ——” 宁风儿斜着眼睛看着枫林玉,脸上全是不屑的表情,这个男人给她的最初印象 简直糟糕透顶。 在宁风儿的无形气势冲击之下,密不透风的广场人群让出一条通道来,使三人 能够从容的走进元日修道院。 在修道院的门口,三丈之内竟然奇怪的没有一个人,一条红线把围拢上来的人 群隔在三丈之外,同时,一股冰冷异常的气势猛然涌了过来,枫林玉禁不住打了个 哆嗦,贺兰飞的眼中厉芒瞬间爆闪了一下。 一个黑衣修女感应到这眼神,缓缓从门口探出头来——冷雨儿! 枫林玉禁不住倒退了两步,贺兰飞也跟着他向后退去,两人似乎都是身不由己, 被冷雨儿的气势所慑。 宁风儿满意的一笑,低声道:“没关系,跟紧我!” 冷雨儿如刀子一般的眼神,在两个人的身上上下扫了几次,然后又如阴魂一般 退入门后,再不见踪影,枫林玉听见贺兰飞轻轻的呼了一口气。 “看看,这些人不敢走过那条红线!”贺兰飞轻声对枫林玉说道,“都是那人 的眼神,太可怕了!” “我们最好一辈子也不要去招惹她!”枫林玉的心颤了一颤,低声说道,“我 见过她,听说是什么‘冷血修女’?” “嗯!”贺兰飞轻轻答应一声,仔细打量周遭形势。 这是一座东西建筑样式结合的精致小院,不像是修道院,倒更像是居户人家。 左右两排低矮的房屋,中间一个水池,在北方的天寒地冻气候下,上面已经结 着一层薄薄的冰,几株挂着冰花的松树后面,是一座独立的小楼,一股淡淡的清香 从那小楼当中若即若离的飘过来,贺兰飞诧异的往那个方向看去,发现二楼窗棂上 轻微的颤动了一下,一道急切的目光刚刚在枫林玉的身上离开。 果然,宁风儿引着两人走向那栋小楼,身后,冷雨儿的刀子眼神又闪现了一下, 让两人觉得极度的不舒服。 小楼门开,一个慈眉善目的黑衣修女领着两个身着术士长袍的女子迎了出来。 在飞花禅院的七个女弟子当中,宁风儿行二,出来的年长修女是大师姐秀山儿, 两位俗家术士是五弟子叶溪儿和六弟子万桥儿——飞花禅院属于出世修行,叶溪儿、 宁风儿和万桥儿因为年纪尚小,还没有行“出世仪式”,所以做术士打扮。 “啧啧啧——”枫林玉毫不顾忌的打量着三位女子,口无遮拦的向贺兰飞说道 :“飞弟,我说嘛,多可惜……”他指了指秀山儿,继续说道:“除了这位老姐姐 年纪大了还情有可原,像门口那位冷雨儿姐姐和这位宁风儿姐姐,做修女就是浪费 了,如果做歌女的话……” “你说什么!”飞花禅院的几位大弟子高声喝斥起来,面现怒色。 贺兰飞在后面狠狠的掐了一下枫林玉的腰眼,示意他说话小心。 “是我的不对,其实这位老姐姐也算是可惜了,想来你年轻的时候也美丽异常!” 枫林玉仔细打量着秀山儿的脸庞,竟然让那老修女脸上微微一红。 “你!”万桥儿上前一步,“小心我打你!” “这位少侠是在称赞我们,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可无礼!”秀山儿一把拦住 万桥儿,冲着枫林玉微笑道,“多谢少侠夸奖,不过美丽对于我们出世之人,只是 过眼云烟!” 当下,宁风儿给双方做了介绍,秀山儿心里纳闷:“这位枫林二玉难道姓枫林? 枫林这个姓氏是枫叶之都的宰相府专用的啊。” “林烟儿到底在哪里啊?”枫林玉大声嚷嚷道,“我都急得不行了,快让我看 看!” “哼,瞧那德行!”万桥儿低声嘟囔着,她年纪幼小,拜入飞花禅院的时间也 短,对于这些修身养性的功夫并不擅长,一路上色狼见得多了,而枫林玉此刻的表 现恰恰符合色狼标准,所以忍不住咒骂。 “不忙!”秀山儿又是微微一笑,开始对枫林玉仔细询问一番:诸如天木山上 的风光景致啊,南魔法剑派的人员构成啊,近年来的所作所为啊…… 当确信这位枫林二玉确实属于天木山上的成员之一之后,秀山儿微微一礼,低 声道:“这就去见我小师妹吧!” “等一等!”枫林玉忽然站定身体,疑惑道:“林烟儿既然是你们的小师妹, 怎么这么大的架子,好像你们这些师姐都是她的保镖兼手下似的,你们……” “少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秀山儿奇道,“林烟儿师妹已经被家师定为下任 神女的继承人,是我们飞花禅院第九十七位掌教人,我们当然要行师门之礼!” “就算是神女,你们还只是平辈,也用不着这样小心翼翼吧?” “愿天上神女饶恕你,简直是大大罪过!”秀山儿和身后几位师妹一起弯腰向 天上一礼,面现诚惶诚恐之色,“这位枫林二玉少侠,尊师难道没有向你说过我们 飞花神院的教义规矩吗?” “倒是说过,不过我那时也没有认真听,我师姐老是……呵呵,她老是作弄我, 让我不能专心一志!”枫林玉赧然一笑,想起湘天彩云的小动作,很幸福。 “我们飞花禅院信奉的是在世神女,神女与天上诸位仙升的前任神女有心灵感 应,共同指导我们修行持身,世间万物共受神女支配,神女享万世之尊,当受万民 敬仰,高高在上,地位显赫,法力无边……”秀山儿恭敬的说道,“即使少侠你, 此刻你的一举一动,都难逃神女法眼,你的命运也只是神女的掌中之物,所以,你 一定要对神女恭敬,并且信仰神女,那么神女就一定会保佑你,逢凶化吉,遇难成 祥!” “是……是这样子?”枫林玉诧异道,“那末罗神院所信奉的‘主之名’又是 怎么回事,我们的命运不是掌握在上帝的手中吗?” “他我教义不同,所持不同,少侠应该早息俗心,归入我神女一派!” “师父教导我,万物始生,新陈代谢,消逝的东西也就化归尘土了,我们天木 山是自然一派,绿色食品,对这些……嘿嘿,是不太信的。呀,谁在打我——” 枫林玉一抓头发,抓下来一个小石子儿,他一仰头,就看见二楼的窗扇动了一 下,一个柔和的声音有些急切的说道:“师姐们,快让他上来!” 秀山儿微一耸肩,苦笑一下,转身向小楼里走去。 “原来烟儿姑娘就在楼上,好极了!”枫林玉搓着手,跟在秀山儿身后,忽然 转身向叶溪儿和万桥儿正色说道:“两位姑娘千万不可做修女哦,你们还是很有发 展前途的!” 叶溪儿和万桥儿白了他一眼,同时,极端鄙视这个胡言乱语的家伙。 贺兰飞脸上表情奇怪,似乎有些什么事情犹豫不决,说道:“我还是在楼下等 好了!”说完一转身,走向水池旁背手而立。 “咦?”飞花禅院的几个女弟子齐齐惊叫一声:竟然还有男人不想见林烟儿, 真是千古奇谈。她们不免冲着贺兰飞的背影多看了几眼,忽然感觉这人整个气势神 秘非常,探不出根底来。 秀山儿修女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神色,忽然又笑了,她心中已经明白了。 二楼是间很宽阔的大厅,靠近阳台的旁边有一间暖阁,门口垂着一条白色的布 幔,将大厅与暖阁隔开。 布幔前面放着一把竹椅,秀山儿示意枫林玉坐上去,然后自己走进那间暖阁, 一阵低语,似乎在向林烟儿嘱咐什么。 过了一会儿,秀山儿走出来,向几名师妹使了个眼色,几人一起走下楼。整个 二楼就只剩下林烟儿和枫林玉了。 这栋小楼的隔音效果很好,但元日广场上的呼喊声还是微微传来。楼下清风呜 咽拂过青松,发出沙沙的声音,与那些呼喊声遥相呼应。 北地的寒冷,让静坐下来的枫林玉还有些微微的颤抖,清新的空气又让他脑中 一清,此刻,他忽然不想说话了。 他有一种感觉,如果就让他在此地安养下来,就在这小楼当中,每天吹着冷风, 什么也不用做,偶尔唱唱歌,这也将是一种非常幸福的生活,当然,一定要有彩云 师姐在这里,如果布幔后面的那个女子不是林烟儿,而是彩云师姐,那将是多么让 人兴奋的事情啊——他现在真的太想念湘天彩云了。 “我们的心里似乎都在思念着一个人……”布幔那边一个柔和的声音慢慢的传 过来。 “是啊,我的心里是在想念着她,只是不知道她是否也在想着我?”枫林玉眼 神有些痴迷,他抱紧了肩膀,眼睛盯在那布幔上,长叹了一声。 “你想念的那个人一定是个美丽的女子吧?” “她不仅美丽,还很调皮,很倔强,很爱玩,她还经常作弄我……” “可是你忘不了她,你对她魂牵梦萦!” “魂牵梦萦?”枫林玉低头想了一下,“不知道是否是这种感觉,只是,不管 到哪里,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总会不由自主的在我脑海里出现 ……” “哦,是这样子的吗?”林烟儿的声音有些哀怨,“可我,只能在梦里见到他, 见到那个矮小瘦弱的身影,那个印在我灵魂深处的人,如果他还在,我也会像你这 样每天都想着他吧……” “如果你觉得你的生命中不能没有他,那你就一定会想着他的!” “我的生命……”布幔那边传来一阵无可奈何的苦笑声,“我的生命如此纯洁, 又如此苍白,或者就将这样一直走下去吧,只留下一个淡淡的回忆!” “你想念的那个人是谁?” “他叫枫林玉,已经在十年前离开这个世界了……” “他……也叫枫林玉?” “很巧,和你的表兄同名同姓,不过他是子灵城人氏!” “子灵城?”枫林玉抬头望向房顶,“我从来没去过子灵城!” “那么,你表兄也从来没去过了?” “是的,他自幼在天木山长大,从来没离开过半步,最远只到过茶花城!” “他也不知道‘相思扣儿’的故事了?” “相思扣儿?”枫林玉笑道,“当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是很好看的扣子 吗?” “很好看……但却打了很复杂的情结,再也解不开了!” “能让我帮你解一下吗?” “你不行的,除了他谁也解不开!” “让我试试吧,我最擅长各种女红,比如针织、缝纫、刺绣、对花。打结这种 东西尤其简单,只要手巧,多复杂的结都可以打,要解开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惜,我这个结,就是神仙也解不开,只有他能,可他却死了!” “这么厉害的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过呢,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解开这个结 呢?” “因为我想他,我想他……我想他!”布幔后面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哭泣声, “他死了,这个结,便成了一个死结!” “你……你哭了?”枫林玉站起身来,想要去挑开那布幔,手伸到半空,却又 停了下来,“你别哭,其实,一定就是那个叫枫林玉的小子,是不是?” “是……哥哥是叫枫林玉,我怎么会忘记!” “烟儿姑娘,不是我占你便宜,其实我就是枫林玉,当然,我不是你那个枫林 玉,我也知道,我这个枫林玉肯定比不上你那个枫林玉,但我真的不希望你伤心, 你这样漂亮的姑娘,伤心起来连老天都会难过的,你……你要是有内裤什么的,可 以让我给你洗,我什么都能做的,只要你不伤心!” “你……我哥哥才不像你这样流氓呢,你,你是个坏人!” “烟儿姑娘,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是个好人,就算其他方面我比不上你那个情 哥哥,可是,我绝对是最好的家庭妇男,一个和睦的家庭离不开我!” 林烟儿抽噎着说道:“你……你刚才在楼下对我那些师姐胡言乱语,还……还 什么内裤,你就是坏人!我哥哥才不像你那样呢,他连对‘可爱的邻家女孩’都懒 得理会,他只疼我一个人!” “这个……我是个口无遮拦的人,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为此还闯了很多大祸, 前些天差点把中剑派的一个师兄逼死,我也知道这不对,可我管不住自己,脑袋里 好像少了一根弦儿似的!” “你何止差点逼死于古,你还戕害了自己的同门师兄弟!” “砰”的一声,枫林玉跌进竹椅里,刚刚忘记的“悲剧”又回想起来,他痛苦 得抱住头,带着哭腔说道:“烟儿姑娘,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难道连你也 不相信我?” “我……我相信你!” “咦?”两人同时大声惊叫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说呢?”两人心里都这样想道,“为什么要相信一个仅仅一面 之缘的人?”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和哥哥有一样的名字?”林烟儿这样想着,再次发出自己 强大的灵力场,探向枫林玉,她感觉枫林玉体内还是一片空白,似乎有什么东西在 禁制着,从他一走进这座小楼,自己对他的灵力探测已经不下十次,那是完全陌生 的身体,没有哥哥熟悉的气息。 可是此刻,她忽然感觉心灵上有一个声音在远远的呼喊着她:“小蛮,我的小 蛮……” 而枫林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竟然问出那样的话:“她凭什么要相信我呢?可 她竟然毫不犹豫的就说相信我,这简直奇怪之至!” “我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你(你)!”隔了一会儿,两人不约而同的一起说道。 他们忽然又笑了,他和她之间,还隔着厚厚的一层布幔,竟然有似曾相识的感 觉,这不是很好笑吗? “烟儿姑娘,你不让我见见你吗?”枫林玉小心翼翼的问道。 “见了我又能怎么样呢?你又不是我哥哥!” “可是,我感觉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啊,你怎么可以对老朋友还神神秘秘的?” “你……真是,我不理你了,你快走!” “怎么了啊,我只是说朋友,又没说——” “不准说!”林烟儿捂住耳朵,柔声道:“我也是为你好,怕你见了我便会忘 掉你那位师姐!” “才不会呢,你就是美得冒泡,我也不会爱上你的!” “这么说,你是非常非常爱恋你那位师姐了?” “爱?”枫林玉迟疑道,“你可别这样说,我和师姐从小一起长大,几乎形影 不离,如果谁不在对方身边,心里都不会好过!” “这不就是爱吗?”林烟儿不太确定的说道,“爱难道不是这样子的吗?” “会是这样子的?” “你难道没有想过,你要和她结婚,和她生孩子,和她一起组建一个家庭,和 她……” “不要说不要说……”枫林玉也把耳朵捂上了,“天,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我……我只想和她一起唱歌,一起捉草蜢,一起四处游玩……至于其他什么的,难 道非要那样子吗?” “怎么可以不那样子,爱一个人,当然要和她共度一生啊!” “让我仔细考虑考虑!”枫林玉低头沉思起来,一直以来,他还真没想到以后 的事情,只感觉,如果能和彩云师姐一辈子在一起,就是无比幸福的事情了。 “唉!”枫林玉叹了一口气,“其实我现在自身难保,如果不把事情搞清楚, 其他的也不用想了!” “如果事情不是你做的,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 “谢谢你!”枫林玉感激的说道,“可是你怎么对我的一切这么熟悉,还知道 我想的那个人就是我师姐?” “以前我也不知道天木山还有一个叫枫林玉的人,但后来飞花禅院通过某种渠 道,得知南魔法剑派发生了‘同门相残’的惨剧,始作俑者就是枫林玉,我才拜托 师姐们仔细打听你的消息,以她们的能力,自然很容易就查出来了!” “同门相残?”枫林玉苦笑道,“那你们是否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天木山上发 生了什么事情,后来我师父又是怎么处理的?” “你难道还不知道吗?”林烟儿奇道,“天木山上没有留下一个活口,白露夫 人失踪,湘天盟主亲自用御气术赶回天木山,至于怎样处理,那些细节只有湘天盟 主一个人知道,不过目前你路平大师兄在天木山上坐镇,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我真不知道,什么人竟然会招惹我们五大剑派,还要赖在我这种小角色身上!” 枫林玉气苦的说道,“最可怜的是我白露师母,那样与世无争的一个人,对了,你 们知不知道我师母现在在哪里?” “我们怎么会知道,本来白世和白尊要插手去寻找,结果白家一夜灭门,他们 只好赶回去处理自己门中的事情了!” “一夜灭门?”枫林玉一把跳了起来,大叫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你……你不知道?”林烟儿惊诧的声音传出来,“就在前一天夜晚,据说, 据说是你领着一群黑衣人做的……” “我?”枫林玉张嘴结舌,“怎么又是我,明明是柳叶刀干的,糟糕,我竟然 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不过当时白意也没有给我机会说!” 枫林玉气急败坏的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忽然指着布幔说道:“烟儿姑娘,这事 其实和你也有关!” “和我有关?”林烟儿诧异道,“你要拖我下水?” “不是的,你不知道,那个白意雇佣柳叶刀去夺取玄石,就是想把玄石献给你, 而柳叶刀的首领这个……他也暗恋你啦,于是就想把玄石交给白意之后再趁机抢夺, 白家灭门肯定是他们干的,可惜白意死了,没办法找他对质!” “白意没有死啊!”林烟儿说道,“正是白意指证,说主谋是天木山的枫林玉!” “啊!”枫林玉一下蹦了起来,“怎……怎么可能!” “没错的,这件事情不仅五大剑派和两大神院知道,而且北河白家担心五大剑 派包庇你,已经准备和湘天梦撕破脸皮了,眼下,这消息他们已经在人间界散播开 了,并且出高价购买你的脑袋,你……” “老天!”枫林玉猛地蹲下身来,“我这是得罪谁了,要这样对我!”他放开 喉咙大声的哭了起来,令林烟儿惊诧无比。 “你……你这么大个男人怎么说哭就哭啊?” “我……我伤心,我……我害怕,呜呜……” “你绝不会是哥哥,哥哥才没有你这么懦弱呢!”林烟儿声音里有些不满意, 又有些自豪的说着,忽然又嗔怪起来,“你为什么要叫枫林玉,你不能换个别的名 字吗?你叫这个名字简直是对名字的……是对名字的……” “是对名字的侮辱是吗?”枫林玉哭着说道,“随你们怎么说好了,我才不在 乎呢,你以为现在我愿意叫这个名字啊?如果改个名字就可以改变现实,我情愿就 叫枫林二玉,不,枫林猫,枫林狗,随便什么都行,呜呜……我才不在乎呢!” 林烟儿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安慰道:“你也别伤心了,虽然我不会什么针 织刺绣,也不能给你洗内裤,但我还是不想见到你哭,你这么大个人了……” 枫林玉抹了抹眼泪,忽然悲从中来,哭声一下提高了八度,嚎道:“谁这么缺 德呀,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杀人不用刀子,我快死了啊,临死也见不到天下第一 美女一眼,我可真是惨啊,我的命比小白菜还苦啊,我做人毫无意义,生存没有价 值,对社会没有贡献,生命贱如蝼蚁……” “哎呀,你这是干嘛,让师姐她们听到算什么嘛!” 林烟儿在暖阁里急了起来,“你快起来,赶紧走吧!” “见不到你一面,我死不甘心啊!”枫林玉捶地大叫。 暖阁里静了一会儿,林烟儿叹了口气说道,“见不见又能怎么样呢?过了今日, 我们就分道扬镳,成了陌路之人,人世间这样的事情还不是每天都在发生。既然注 定无缘,不如当年不见!” 说到最后这一句话的时候,林烟儿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既然注定无缘,不如 当年不见……”这是说给十年前的那个枫林玉听的,“可是,如果让我再从新选择 一次,哥哥,我还是要遇见你的,我永远都是你的小蛮!” “烟儿姑娘,你在说什么啊?”枫林玉抹了把眼泪站起身来,他呆呆的踱到阳 台上,向窗外看去,贺兰飞的背影有些朦胧,而远处元日城的景致却清晰起来,他 知道这是因为泪水的折射,光在一瞬间使视线发生了角度的转变,在这个时候,竟 然想到这样奇怪的事情,忽然心中很落寞,“我要走了,烟儿姑娘,不见就不见吧, 人这一生总不会太完美,遗憾将在我们人生的各个阶段出现,谁也无法避免,所以, 既然枫林玉已经死了,就忘记他吧!” 他忽然微笑起来:“人生充满了遗憾,对于我来说又何尝不是,除了勇敢去面 对没有别的办法!” 他向着楼梯走去,心中的悲伤似乎淡了一些,但却多了一些失落的情绪。 当他的脚步踏到第一阶楼梯的时候,背后响起了布幔被掀开的嗦嗦之声,林烟 儿轻轻的说道:“如果你是枫林二玉,我可不会见你,但既然你是枫林玉,哥哥, 就让我自己骗自己一次吧,哥哥……” 枫林玉只觉天地一阵旋转,忽然脑海中闪过无数个错综复杂的混乱局面,星光、 碎石、鲜血、眼泪、毁灭、天崩地裂…… 他的头脑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全身剧烈的颤抖起来,身体里好像有一个稚嫩的 声音在回应着林烟儿的呼叫:“哥哥——你醒醒啊哥哥,不要丢下你的小蛮啊!” 他转过身,眼前一阵朦胧,当泪水最终消逝的时候,那个白色的身影逐渐清晰 起来,一个修长的年轻女子,扶着竹椅的把手,同样泪眼模糊的看着自己。 胸口仿佛被巨石猛烈的轰击了一下,热血上涌,鼻腔热了起来,枫林玉紧紧咬 住牙齿,嗓音有些嘶哑的问道:“你……林烟儿!” “哥哥……”林烟儿轻轻的叫了一声,“你还记得你的小蛮吗?” “你……”枫林玉伸手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弯下腰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你,真的是人吗?” “哥哥……” “人类绝对不会美丽到这种程度!”枫林玉艰难的直起腰,“你不是人类,你 是神仙是不是,你不要骗我,你一定是神仙!” “哥哥……” 枫林玉低下头,片刻后鼓足勇气又向林烟儿看去,马上又把目光转向别处,心 里一阵混乱,大声不停的念着师姐的名字:“湘天彩云,湘天彩云……” 可是片刻后,他又禁不住向林烟儿看去,他的男性本能将他本就脆弱的意志击 打得片片碎裂。 他注视着她美绝天下的脸孔,注视着她微微颤抖的窈窕身材,注视着她恰到好 处的白衣飘飘的打扮,他知道自己是在看着一个凌波而来的仙子,他想跪下来向她 膜拜。 第一次,他想加入一个宗教,而且一定是飞花禅院的宗教,他要信奉神女,一 生一世。 林烟儿把纤细雪白的双手抱在胸前,痴迷的看着枫林玉,柔声道:“哥哥,你 看我美丽吗?” 枫林玉使劲儿的点着头,尽管他知道,林烟儿现在看到的枫林玉只是她自己臆 想出来的,而绝不是自己这个冒牌货,但他还是禁不住心旌神荡,对于他这样意志 力薄弱的人来说,林烟儿身上的每一处都是一个诱惑点,她每做的一个动作都让他 情难自己。 他禁不住向前走去,走到林烟儿的身旁,看向她的眼睛。 他发现那双明亮漆黑的大眼睛里此刻已经被悲伤所占据,让他忍不住想轻轻的 爱怜她。 他慢慢伸出双臂,看见林烟儿痴痴的看着他,一动不动,他双手放在她的肩膀 上,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哥哥,我想你想得好苦……”林烟儿哽咽着说道,眼中溢满的泪水终于顺着 白晰的脸庞流了下来。身体一软,靠在了枫林玉的肩膀上。 枫林双臂一紧,将她抱在了怀里。 没来由的,那些基于男性本能的绮念忽然一扫而空,随之而来的是沉甸甸的责 任感,这种感觉从未有过,让他觉得无比陌生。 一向在天木山上“养尊处优”的“大姑娘”,忽然间涌起了想要保护怀中女子 的冲动,似乎这个人一开始就属于自己,一开始就将被自己照顾。 这种奇怪的情绪蔓延开来,他的心痛了起来,是那种仿如撕裂般的疼痛。那些 巨大的碎石又在脑海里翻滚起来,天上混乱的星星连成一条直线,在他的心空上坠 落,他听到了呼喊,他看到了一个城市的灭亡,熊熊的烈火在眼前燃烧起来,生命 在快速的消逝,无数的人们在惨烈的号叫……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这种幻象好像曾经出现在梦中?”枫林玉闭上眼 睛,那些怪异的幻象倏忽的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怀中温热的躯体,他感觉肩膀上 湿淋淋的,林烟儿在强制压抑着哭声,但眼泪却不停的流下来。 “哭吧,别克制自己,我知道做为神女继承人的你是没有多少机会哭的,哭过 了这一次,也许以后就再不用哭了!” 枫林玉伸手轻轻拍着林烟儿的脊背,感觉那脊背轻微颤抖起来,然后林烟儿毫 无顾忌的大哭起来,“哥哥……哥哥,你回来……呜呜……哥哥,我想你……” 这哭声在元日城里这栋别致的小楼上持续响了很久,北地的寒冷仿佛因此而越 加冰冻起来,北地的寒风似乎也因此而猛烈起来,北地的人们可能也会因此而伤感 吧,虽然,这世界上每一分钟都会有人悲伤欲死,但是,作为他们宗教的信仰,未 来神女的眼泪正是悲伤的源泉。 如果命运哭了,我们将何去何从呢? 林烟儿轻轻推开枫林玉的身体,低着头,脸孔有些红,她想说些话,却还止不 住的抽噎,漂亮的大眼睛已经红肿起来,长长的睫毛已经被眼泪浸润的湿软柔和, 白嫩的脸蛋上还留着枫林玉衣服上的印痕,俏丽微挺的鼻子随着抽噎的频率而轻轻 的翼动,一缕秀发从耳畔斜伸过来,为这副楚楚可怜的容颜增加了浓厚的一笔…… 枫林玉此刻心情极其落寞,又极其悲伤,甚至有一种痛恨的感觉,至于为何如 此,他不敢去想,因为每当想深入的去思考的时候,脑袋就仿佛要爆烈一般,同时 全身剧烈疼痛。 他不敢去看林烟儿,她那副惹人爱怜的样子,相信全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可以 忍受得住诱惑,智者当然是不去观看。 如果是在以前,枫林玉当然没有这个毅力,但此刻,他也不用在心里大叫湘天 彩云的名字了,也不用刻意去禁止自己了。自然而然的,他向后退了一步,低声道 :“烟儿姑娘,我要走了!” 林烟儿点点头,枫林玉再次向着楼梯走去,身后,哽咽的声音轻轻说道:“谢 谢你!” 枫林玉的脚步稍稍一滞,肩膀耸动了一下,向着楼下走去。 林烟儿颓然的坐倒在竹椅中,忽然感觉多年来尘封在心中的郁结一扫而空,她 默念飞花禅法,进入“空湖明净”的境界,暗视体内灵场,赫然发现一直阻挡在自 己心头的“情障”在逐渐涣散,周身血脉狂速的吸取着天地灵气,不断向她的心空 输送,灵力片刻间加强一倍有余,本身的灵场扩散到小楼的空间里,阳台上紧束的 窗帘猛然忽闪开来,仿如有柔风托起一般,喇喇作响。 而她自己本身周围,灵场的核心则变得有如实质,时而幻成白光,时而透明无 形,成螺旋形状,高起高落,在小楼的二层迅速飙升。 “终于解开我唯一的情结了,师父知道了会很高兴吧?”林烟儿轻叹一声,默 视心空上方,那层情障只剩下模糊的一团影像,相信在一年之内会完全清除。 “哥哥,这是你想要的吗?”林烟儿走到窗前,抬头望向天空,“如果你还在, 我情愿做你的小蛮!”她低下头,看着枫林玉和贺兰飞向修道院外走去,枫林玉一 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茫然,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而又不得要领,无比苦恼。 “这个人,为什么让我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是哥哥托附在他的身上吗?” 林烟儿自言自语道,“不管怎样,他帮了我一个大忙,知恩图报,飞花禅院以后要 介入五大门派的内务了,唉,想来也头痛呢!” 身后,秀山儿师姐的声音饱含着惊喜,那样年纪的人来,还用小孩子一样兴奋 的声音大叫道:“小师妹,难道你已经……已经……好强的灵力,竟然快追上师父 了!” “一年之内,我唯一的情劫将成为过去!”林烟儿有些伤感的说道,刚满十八 岁就达到“无劫”的程度,古往今来,历代神女,从未有一个人做到过。 可是她,却没有一丝欣喜的感觉——一年之后,她真的能忘记那个魂牵梦萦的 身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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