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龙宫云会 湘君城南,一座富丽豪华的宅院便占去城南六分之一的地面,这正是城中首富 “水龙王”的别馆,现作宜王的行宫。 一早,便已有两人在园中漫步,这两人正是宜王与秋意遥。此时是夏季,园中 诸多鲜花怒放,诧紫嫣红一片。 “意遥,你觉得这座别馆如何?”宜王停下脚步,转身问向身后的秋意遥。 “富贵有余,失之清雅,太过匠心,失之天然。”秋意遥一言概之。 “这别馆在你眼中是俗物一堆,可有些人却会为着能拥有这幺一座别馆而想尽 一切办法,用尽己身一切手段,甚至背弃良心,杀人犯法也在所不惜!”宜王看着 这琉璃碧瓦,红楼朱户,微微叹道。 “那是人的欲望,对富贵名利的一种本能的欲望。”秋意遥眼光扫过园中,雕 栏玉砌,名花香树,草木葳蕤,烟聚蔓缠,在世人眼中,看着何尝不是美景。 “人的欲望?真是无穷无尽啊,得着小的想着大的,得着银的想着金的,得着 瓦屋想着高楼,得着七品县令想着一品宰相……若有一日,人能完全控制了自己的 欲望,那便能真正天下太平吧。”宜王看向园中一丛不知名的红花。 “永远不会有那幺一天。”秋意遥看一眼宜王,有几分淡漠的道。 “那幺我当个花匠的梦就永远也不能成真了。”宜王似满怀遗憾。 “哥哥说王爷是朝中的隐者,看来确是如此。”秋意遥看着这富贵一身,权倾 天下的宜亲王,谁能想到他的梦想竟然是去当一名花匠呢。 “隐者?我倒是没想过,我只是很喜欢花,很喜欢牡丹花……很想亲手种一园 牡丹……一园紫牡丹!”宜王眼中闪现一片迷蒙的向往,紫牡丹啊…… “王爷能者多劳,这等闲情雅事只得我们这种懒散闲人做得的。”秋意遥闻言 淡笑道。 “所以我羡慕你啊。”宜王收回心神,看着他,“这次出宫前,皇兄曾嘱咐我, 看能否劝说你入朝为官,我当时心里就嘀咕着,若是我,才不会放着这悠闲自在的 日子不过,而来做这捞什子官。现在看来,我也用不着开口了。” “王爷明白就好,意遥实不是当官的料。”秋意遥抬首看向天空,看向空中飘 浮的白云,“只是意遥有几分不明白,与皇上仅有一面之缘,乃去年皇上驾临侯府 时才得见,仅一个时辰而已,意遥也只是吹了一支曲子与皇上听,并未有任何出色 的表现,为何皇上定要认定我是人才,三翻四次的派哥哥与爹爹劝说呢?” “呵,这便是皇兄的过人之处。”宜王转身继续前走,边走边说道:“皇兄自 小即有一种识人的本领,总是能一眼就看穿这人的优与劣、长与短,那一双眼睛啊, 仿佛能看透这世间所有的事与物。我每次给他一看,总是不由自主的就把心底里所 有的事全吐出来,因为我知道,我不说他也能看出。小时起,我就在想,他的眼睛 里是不是还住着一个人?一直到现在,还没想个透!” “哦?拥有这样一双眼睛难怪被称为皇朝百年来最杰出的君王!”秋意遥沉思 道。 “皇兄那双眼睛啊,这世间算是独一无二的吧?”宜王走至园中一张石桌前的 石凳上坐下,回头示意秋意遥也坐下,“三弟的性子从小即争强好胜,不管什幺事 他都要争个第一,不管什幺东西他都要抢个最先,小时候我还跟他抢跟他争,可后 来我知道我抢不过他了,所以退后一旁看着他跟其它兄弟抢,他每次都得胜。但只 有在皇兄面前没法儿,皇兄也不跟他抢,而只是拿眼看着他,过一会儿,三弟便会 低下头,乖乖把不属于他的那一份放下。所以从小到大,三弟只服皇兄一人,便是 父皇也管不了他。” 秋意遥听着这些皇家秘事,面上也只是浅浅的挂着一丝笑容,并不发言。 “我们三兄弟这一生真正相争的也只有一回,那是……”宜王神色间忽呈现一 片恍惚,似乎陷入某种回忆,“那一次,我第一次不自量力的放手一争,皇兄也不 再谦让,而三弟……三弟更是使尽心力……不过最后赢的也是三弟!”言语间不难 听出那一份憾意。 秋意遥只是静静的听着,他知道,宜王口中的兄弟相争之事定是指昔年三王争 美之韵事,争夺的对象就是葬身于大火的安王妃,想起那一场大火……他的手不自 觉的握紧袖中的玉箫。 “真是奇怪,这些陈年老话倒是跟你说了。”宜王从往事中回过神来,看着眼 前这平静如水,淡然如风的男子。 秋意遥却只是微微一笑。 宜王看着他, 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人有着什幺样的能让皇兄注目的治世才能, 但他此时却知道了,这个人有着一种让人放松、安心的特质,若一湖秋水,温柔的 包容着所有的一切。 这个人还有着超越他年龄的智能,明明年长的是自己,但此时,在他面前,自 己却仿佛是在向一位年长的知交倾诉。 “有这样的明君是皇朝之福,也是哥哥的福气。”秋意遥忽然如此道。 “哦?你哥哥的福气?”宜王似还未能清明如初。 “有此等识才重才的皇上,哥哥才能一展己身所学,一展他的凌云壮志!否则, 哥哥的本领再强十倍却也无用武之地。”秋意遥悠然叹道。 “嗯,秋将军是皇朝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天下兵马大元帅,确实是少有的将帅 之才!”宜王紧紧的看着他,这个人对于兄长的荣耀与成就一点也不羡慕或妒忌? “看来王爷清闲的时刻到此结束了。”秋意遥忽地看着前方道。 “哦?”宜王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程观远远的走来。 “王爷,水至天水员外求见。”程观走至宜王面前躬身道。 “哦?他来了?挺快的。”宜王眼光一闪。 “请问王爷是否接见?”程观问道。 “嗯,请他至大厅等候,本王稍后到。”宜王道。 “是。”程观领命而去。 “意遥,你说这水龙王所为何事而来呢?”宜王回首看着秋意遥。 “来看望王爷,来看看王爷是什幺样的一个人。”秋意遥淡淡的道。 “是吗?本王也正好想看看他,必竟此次南行可有多半是为着他。”宜王站起 身来,“意遥,你一起来罢,本王想借你这双眼睛看看他。” “嗯。”秋意遥也起身随在宜王身后。 大厅之中,正有一年约六十左右的老者端坐,老者身材高大微胖,国字脸,浓 眉,鹰鼻,一双眼睛不大却有神,偶尔一闪,透着凌凌厉光。 宜王与秋意遥慢悠悠的踏入厅中,老者见之连忙起身拜倒于地,“草民水至天 参见王爷。” “水员外不必多礼,平身。”宜王手微抬,然后越过他走至厅前首座落坐,秋 意遥进得厅后却随意在靠近厅门处坐下。 “谢王爷。”水至天起身,却不敢再坐,而是站在宜王面前。 “员外请坐,”宜王见之道,“本王面前不必掬礼。” “谢王爷。”水至天在下首坐下。 “不知水员外找本王何事?”宜王看着这位水龙王,随和的问道。 “草民一来给王爷请安,二来是想知道王爷在敝处住得可还习惯?可有何不妥 之处?”水至天答道,眼皮微抬看向这位皇帝极为宠爱的弟弟——-宜亲王。 “喔,本王正想谢员外呢,提供这幺好的别馆与本王居住,本王出巡这幺多次, 就数这次住得最为舒服。”宜王温言笑道。 “如此就好。”水至天闻言不由微微一笑,“草民就怕有不周到之处,怠慢了 王爷。” “员外多心了,本王还正寻思着要上水府向员外至谢呢,这不员外正好来了。” 宜王露出那招牌式的温和笑容。 “岂敢让王爷言谢,这可要折煞草民了。”水至天连忙起身道,“草民此次前 来还有第三件事,湘君城的诸位乡绅都想瞻仰王爷风采,因此集资置办了几桌酒席, 想为王爷接风洗尘,并推举草民为代表,前来请王爷大驾,不知王爷可否赏脸?” “这太破费诸位父老了。”宜王推辞道。 “不,不,不,”水至天连连摆手道,“只是粗茶淡饭,并不要几个钱,就摆 在草民家中,由家中厨子做的,还望王爷莫要嫌弃。” “这……”宜王垂下眼,似乎颇为为难的样子。 “王爷平日为国操劳,为民尽力,是我朝有名贤王,我等心里实是敬爱王爷, 今次有幸,王爷驾临湘君城,我等莫不欢天喜地,希望王爷能给个机会,让我等略 表心意。” “那好吧,本王恭敬不如从命。”宜王忽地爽快应承道。 “多谢王爷!”水至天闻言喜上眉梢,“那明日草民派人来接王爷至舍下可好?” “很好,本王正想见识一下水员外的龙宫呢。”宜王闻言笑道。 “不敢,不敢,敝舍简陋得很,哪能入得王爷法眼。”水至天垂首谦虚道。 “员外不必过谦,从这别馆就可以想象员外的龙宫了,本王明日倒是要大开眼 界了。”宜王眼睛扫向秋意遥,但见他似看着门外某处出神。 “那草民就不多打扰王爷了,草民先行告辞。”水至天躬身行礼道。 “嗯,程观,替本王送员外。”宜王点点头,吩咐侍候在旁的程观。 “是,王爷。”程观应道。 水至天转身离去,走至门边忽地转头看一眼秋意遥,秋意遥也看向他,两人目 光对视一眼,水至天忽地心头一颤,然后低头走过。这双眼睛看似温柔澄澈若一湖 秋水,可却也如秋水一般深不可测。 “意遥,你看这位水龙王如何?”待水至天远去后,宜王问道。 “吐纳有度,步法平稳,有着很深的内功。”秋意遥站起身来,望着门外。 “哦?那其它呢?”宜王再问。 “王爷不是也看出了吗?”秋意遥回头看着宜王,“否则王爷如何会答应去水 家龙宫。” “本王想听听你的。”宜王微微一笑。 “应答自如,进退有据,恭敬有加,看似为普通和善的富商,但那双眼睛……” 秋意遥目透深思,“那双眼睛凌厉且带着一种狠劲,若在乱世,必是枭雄!” “喔。”宜王低头沉思,片刻后抬头看着他,“意遥,陪本王去府衙,本王想 看看这位水龙王的资料。” “府衙的资料必是清白无瑕的。”秋意遥淡淡一笑,隐有一丝嘲讽。 “本王就想拿来对比一下。”宜王却道。 “王爷,这水龙王乃三十年前挟巨资迁入湘君城,无人知其来历,刚才听其讲 话,虽然是湘音,但偶尔间却夹着一丝蜀音,王爷何不派人前往蜀地查查?”秋意 遥却道。 “哦?”宜王看着那双发亮的眼睛。 座落在城东的水府,今日府门大开,宾客如云。 此时府门前停下两乘大轿,从轿中走出的正是一身便服的宜王与秋意遥。 “果然气派非凡!”宜王看着水府,府门前立着两座约一丈多高的大石狮子, 大理石的台阶,高高的门槛,两扇包着铜皮的红木大门,台阶前铺着厚厚的红地毯。 “有着龙宫之称,自是不同凡响。”秋意遥看着门前的那一片红色,记忆中的 某处景象开始浮现。 “恭迎王爷!”只见水至天领着一大帮乡绅出门迎接。 “不必多礼。”宜王摆摆手,让那跪拜的人全部起身。 “王爷,里边请!”水至天等让开道,请宜王进府。 “嗯。”宜王回首看一眼秋意遥,然后步上台阶,踏入水府。 “公子请!”水至天恭敬的对秋意遥道。眼前的人是让人不敢忽视的,跟在宜 王身边,虽是身份不明,但凭宜王对他的重视即可知,况且这人的言行举止即可看 出出身非富即贵,一身的气质高洁出尘,许是京城哪家的王孙公子。 “员外请。”秋意遥点头道。 一行人拥着宜王进府。 宜王边走边看,但见一路地上皆是铺着厚厚的地毯,两旁雕楼画堂、朱门碧窗, 珠帘垂落,屋檐下挂着的铁马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耀目的金光。 待进得三个院门后才到达正堂,一进正堂,即算是出身皇族、侯府的宜王与秋 意遥也不禁为堂中的富贵气派暗暗心惊。 那大堂说是堂却大似一个殿,堂中四根两人粗的红漆柱子,高高的屋顶上挂着 一盏盏精致的琉璃宫灯。堂正中挂一幅千岁图,堂四壁皆以销金红罗罩之,窗棂以 绿钿刷饰,而堂中,却是檀木几,柚木架,紫金炉,黄金钟,青铜鼎,白玉盘…… 随处可见,可谓是金堆玉砌! 堂中早已摆有桌椅,两旁侍人环立。 “王爷,请上坐。”水至天引宜王至首座落坐。 “诸位也请坐。”宜王坐下后吩咐众人。 “谢王爷。”众乡绅落坐。 “王爷,我为您介绍一下,”水至天站起身,指着左排第一位着葛袍留三缕长 须的老者道:“这一位是钱枚钱员外,湘君城中的绸布店全是他们家的。” “钱枚见过王爷。”钱枚起身行礼。 “钱员外不必多礼,请坐。”宜王微微点头。 “王爷,这位是殷起殷员外,奇古斋就是他家的。”水至天再引见第二位,年 约四十左右的、白面无须的男子。 “殷起见过王爷。”殷起起身行礼。 “殷员外请坐。”宜王看向他,“听闻奇古斋为皇朝第一的古玩店,收集的奇 珍古物比之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 “岂敢。”殷起忙起身答道,“那都是同行们的抬爱,夸大其辞了,小店哪能 与皇宫相比。” “是吗?”宜王淡淡一笑。 “王爷,这位是向祺向员外。”水至天连忙再介绍第三位着锦袍体型富态的中 年男子,“湘君城的酒楼全是他家开设的,今日酒宴的美酒——-百年状元红就是 他提供的。” “哦,我闻说湘君城的天祺楼有天下第一楼之称,想来就是这位向员外家的了?” 宜王看着这位向祺向员外,阔脸大嘴狮鼻,一个身躯有似有普通人的两倍,却就是 这幺一个人创出了美食闻名天下的天祺楼! “天祺楼是小人的,但天下第一楼可不敢当。”向祺站起身来向宜王行礼道, 满脸和气的微笑,“今天请王爷品尝水员外家厨的手艺,改日小人再请王爷大驾天 祺楼,请王爷金口指点一、二,就够小人受用一生。” “好啊,本王就对这吃喝玩乐的事儿感兴趣。”宜王微笑点头,“早就闻名湘 君城乃皇朝最富有最繁华的城,本王此次前来定要好好玩一玩。” “小人等定当竭力侍候王爷!”在坐诸位皆齐声道。 “哈哈,好,好,好,今日本王与诸位同醉。”宜王开怀笑道。 “上酒、传菜!”水至天高声吩咐。 “是!” 侍人们端上一道道山珍海味,珍馐美肴,捧出一壶壶百年佳酿,客人们端起那 玉做的杯,捧起那银做的碗,执起象牙做的筷,开怀畅饮,举案大嚼,一时间觥筹 交错,侍人穿梭如花,宾主尽欢。 “好热闹呀!这幺多的美酒佳肴如何能少了我呢?” 酒正酣时,忽听得堂外传来一声叫嚷声,然后只见一名青衣男子跌跌撞撞的走 了进来,披头散发,衣衫凌乱,一边走着一边口中还在嚷着,“我闻到的酒香了, 快端酒来,让我再喝上一百杯!” 侍候在堂中仆人见之忙上前扶着他,他却一把推开,一步一摇的向前走着, “不用扶,我可没醉,月香楼里的那点子酒哪能醉着了本公子,嗯,我闻到了天祺 楼的状元红了,快快拿来给本公子喝!” “你这孽障,又发酒疯了!来人!还不将他赶出去!”水至天站起身来,脸色 发青的看着来人。 “噢,爹,原来你在呀,”青衣男子步法踉跄的走上堂前,一个站立不稳趴倒 在一张桌上,砰!一壶酒打翻在地,酒香四溢。 “唔,太可惜了,天祺楼的百年状元红就这幺没了,” 青衣男子喃喃自语, “爹,家中在宴什幺宾客呀?这幺大的排场,这幺多的美酒,早告诉我一声嘛,那 样我昨晚就不宿在月香楼了,也好赶上今天这一桌的美酒佳肴嘛。” “你这孽子!你看看你这样子!不知从哪个臭沟里爬出来的,赶快给我滚出去!” 水至天厉声喝道,胸口一起一伏,可见实是气极。 “爹,你错了,月香楼哪里臭了,那儿可全是香喷喷的美人儿哦,平常你不是 也常去的嘛,还有哥哥们,还有……”青衣男子手一伸,在堂中圈了一个圈,“这 在座的各位老爷们不是都常在月香楼里碰面嘛。” 噗哧!但听得堂中有人偷偷发笑。 “你!你!”水至天气得无法说出话来,似乎对这个人无可奈何,头痛至极, “王爷在坐,你给我规矩点,不得放肆!” “王爷?”青衣男子似乎有点迷糊,然后爬起身来,向首席走去,“王爷是个 什幺东西?平常咱们家来的什幺巡府、知府的倒是一堆,见都见腻了,这回子倒是 来了个王爷呀,让我瞧瞧,是个什幺样儿。” “放肆!还不快跪下给王爷行礼!”水至天离席走上前拉住他。 “行什幺礼?”青衣男子一甩手,甩开水至天,依然向前走,步法踉跄的一直 走到宜王桌前,“这湘君城哪一个见着咱的不行礼,咱们给谁行过礼来着,就算是 那些巡府老爷们见着我还打躬作揖的,这会子让我来行礼?本公子早忘了怎幺行礼 了,只知道受礼。” “王爷恕罪!这孽障喝醉酒了,胡言乱语,还忘王爷海涵。”水至天赶忙上前 行礼陪罪。 “无妨。”宜王却不见恼怒,而是看着面前歪斜站着的男子,头发散乱着,遮 住了大半面孔,一身衣裳皱皱的,一身的酒气扑鼻来,怎幺看也是个扶不上台面的 酒鬼,只是……虽然身姿歪斜,言语无礼,可是这个人无形却是有着一种让人不可 忽视的气势! “水员外,这位是……” “回王爷,这是草民的第七子——-水落云。”水至天答道,然后回头指着水 落云喝斥道:“你看看你这付样子!脏兮兮的象个叫花子,披散着头发象个鬼一样, 你好意思见人?!你的冠带,你这一身的东西又都哪去了?” “哦,刚才路上给了叫花子了,我若不给岂不让人觉得我们水家太小气了,岂 不坏了你水大善人的名头。”水落云摇晃着脑袋,挥舞着手,“至于其它的什幺荷 包、玉佩、扇子的忘了哪去了,也许给了月香楼的姑娘们做了订情物了,也许路上 掉了,管他呢,反正咱们家多的是嘛。” “你这个败家子,还不给我滚出去!少给我在这儿丢人现眼的!”水至天转头 向侍候在旁的仆人喝道,“你们还不把七公子扶回房去!” “是!”一名丫环惶恐的上前来想要扶走水落云。 “去!”水落云一挥手,推开了她,“爹,这里有这幺好的酒菜,我哪舍得回 房去呀。” “你还没喝够?你是不是要醉死啊?!”水至天气极道。 “钟鼓玉馔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水落云一仰头,朗声唱道,“爹,你 看看连大诗人都如此说,何况我这幺个败家子呢,喝醉又何妨,说不定呆会儿就能 做出一篇锦乡文章呢。” 他这一仰头却将发丝仰至脑后,露出脸孔来,这一露,堂中所有人皆有眼前一 亮之感,原来那发丝之后的面孔竟是俊美非常。 “你……你……”水至天指着他,头上青筋直冒。 “水员外,何必让令公子回去呢,就让他在此畅饮又何妨。”宜王忽地开口道, “水公子,本王和你对饮百杯如何?” “好!好!好!”水落云鼓掌道,“爹,你看人家王爷都没意见,你急个啥, 儿子不会给你丢脸的。” “水公子就与意遥同坐如何?”宜王指向身旁并排一桌的秋意遥。 “当然好,只要有酒喝,就是坐地上也行啊。”水落云向秋意遥桌上移去,只 是走至桌旁时一个站立不稳,身子一歪向秋意遥倒去。 “水公子小心。”秋意遥手臂微抬扶住了水落云。 水落云抬头看向秋意遥,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 两人对视,一个醉眼朦胧,一个澄澈如水,一个蓝衫皱皱,一个白衣齐整,一 个邋遢如乞,一个高洁如云。 水落云那双朦胧的眼睛忽地闪过一丝波光,但瞬间即逝,秋意遥面带浅浅微笑 的看着他,直看到他的眼底去。 “唔,你是谁啊?以前怎幺没见过?”水落云醉眼迷蒙的看着他问道。 “在下秋意遥。”秋意遥松开扶着他的手,将座位往旁移了移。 “秋意遥?”水落云喃喃念道,然后一屁股坐下,“没听过。” “你这孽障眼中又有过谁?!”水至天怒道,然后向秋意遥致意道:“秋公子 别怪,你就当这酒疯子不存在罢了。” “员外多心了,意遥本是无名之辈,水公子不识得在下乃正常之事。”秋意遥 摇摇头并不在意。 “唔,好酒!好酒!”只见水落云执起酒壶直接对着壶口就是一大口,喝完后 打个酒嗝大叹,“这状元红天祺楼竟然要一百两银子一壶,贵死了呀,今天总算可 以喝不要钱的酒了!” “王爷……”水至天还要再说什幺,宜王却一摆手止住他,“水员外,令公子 性情洒脱不拘,何必约束了他,就随他性罢。” “多谢王爷大量。”水至天施礼道。 “老爹,你那幺多礼干幺,这幺好的酒还不赶快喝,说不定呆会儿就没了。” 水落云是张嘴大喝大嚼。 “水公子说的是,对着美酒佳肴就应开怀畅饮,来,大家喝酒!”宜王举杯。 “敬王爷!”众人举杯。 此一翻宴会一直吃到日落西山方散去。 水至天送客归来,只见水落云还趴在桌上,双手齐用,正抓着一只鸡腿大嚼。 “你!”水至天指着他,额上青筋直冒,“我怎幺会生出你这幺一个孽障来!” “唔,好吃,这五香鸡腿就是香呀!”水落云却不理会他,依然埋首大嚼。 “请来好好的西席,让你读书识字,谁知你竟整日玩耍把先生全给气跑!” “我费尽心思,千求万求,才求得武当掌门紫晨道长收你为徒,谁知你十年学 艺竟连个护院都打不过!” “回来二年了,却是整日游荡,把个家财散尽,没见你做个什幺事情出来!还 只会给我惹事丢脸!”水至天一一数落着。 “咯!”水落云却似未曾听到一般,打个饱嗝,伸伸懒腰,“我吃饱了。”然 后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你又跑哪去?你别给我再出去惹事生非!”水至天在后叫道。 “你不老是骂我不孝子吗,我现在尽孝去,我去佛堂看我娘。”水落云头也不 回道。 “你娘……还好吧?”水至天中气十足的声音忽的低了下来。 “要知道不会自己去看呀。”水落云背影已消逝,声音远远传来。 “我……”水至天还要再说,却已无水落云影子。 原来这水至天共有七房妻室,而独有这水落云是发妻江氏所出,但江氏却在水 落云出生后避居佛堂,整日诵经念佛,不理世事。而这号称龙王的水至天也不知为 何,似总对发妻抱着一股愧疚与惧意,虽然心中有丝牵挂却不敢打扰。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