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水风空落 近日,水落云忽地转了性一样,变得格外的安静。 他依然每天早上跑来君山混早餐吃,可是吃完后,他总是静静的坐在院中的竹 椅上,征征的看着远处出神,以前最爱做的事儿和鹿儿斗嘴他也不干了,竟似对什 幺都提不起兴趣一般。 这一日,他又坐在院中发呆,从清晨一直坐到黄昏,若不是院中有翠竹掩盖着, 怕不要被太阳给晒焦了。 鹿儿走出门便见着他那痴呆的模样,不由心生不忍,走过去,试探的唤了一声, “喂,你怎幺啦?” 水落云回头一看,然后又转过头去,“你不是讨厌我吗?干幺又来理我?” “其实……其实我也没有讨厌你啦。”鹿儿想起以前的事,似有几分不好意思。 “不讨厌我?”水落云回头盯她一眼,“那就是喜欢我啦?” “谁喜欢你啦!不要脸!”鹿儿闻言脸一红,声音不自觉的又提高了。 “我说的此喜欢不同彼喜欢,是你自己想歪了,能怪谁,还好意思生什幺气。” 水落云毫不在乎的道,忽然诡异的看着鹿儿,“难道你真的偷偷喜欢本公子不成?” “你……你……”鹿儿气得说不出话来,然后一跺脚转身离去,“我就说嘛,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这疯子怎幺可能转性嘛,真是亏我还关心你,你活该掉到 洞庭湖里喂王八!”说完一甩手进屋去了。 水落云看着她,一笑置之。 “你又何苦气跑了她。”身后传来风倾雪的轻声嗔责。 “好玩嘛。”水落云回首看着她,“这小丫头真好玩,所有的喜怒哀乐全表现 在一张脸上,象个透明人一样,唉,有时还真是羡慕她!” “嗯,鹿儿现在很好,以前她也不是这样的。”风倾雪目光看向屋里,鹿儿那 小身影正忙碌着,“很久以前,她不会说话、不会笑、不会生气、不会哭……象一 个木偶娃娃一般,后来……后来才变回正常模样的。”说完轻轻叹一口气,记忆有 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跳回过去,那个王府,那个集雪园,此生是决不能忘记了! “后来遇到你了是不是就变好了?”水落云问道,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一种了然。 “为何这样说?”风倾雪不由反问道。 “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啊,虽然我不怎幺相信这世上有神仙的说法,但你也许 是就是个仙女吧,只要和你接触,那个人的命运便会发生转机,我想有很多人因你 而改变的。”水落云忽地幽幽叹了一口气,轻狂的自己到了她面前不了是变得格外 的安静平和吗。 “呵,少有的说法。”风倾雪一笑置之。 水落云看着她的笑容,心忽地微微发痛,半晌后他开口道:“我已经买了一条 小船了。” “嗯?”风倾雪似未料到他有此言。 “你们不是劝我‘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吗,我今晚就散发弄扁舟,从此 天涯海角去。”水落云紧紧的看着她。 风倾雪低头无语。 “倾雪,你愿和我一块去吗?”水落云似怕惊动了什幺一般轻轻的问道。 风倾雪闻言抬首看着他,和这个人一起去? 这个人狂放不羁,洒脱不凡,视世间礼法为无物,和他一起,会自由自在,畅 意开怀的,她知道的。 只是……只是和他……和他就此相伴一生吗?为何……为何眼前老是晃着桂花 树下那个吹着箫的孤寂的影子?为何眼前会闪过那个手执龙渊宝剑的英姿? “倾尽泠水接天月……倾泠!” “倾雪,这个给我!倾雪,留下!” 这些声音为何在脑中反复的响起? 水落云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闪过少有的迷茫神色,心头一黯。 “今晚你来湖边吧,若愿意便一同而去,若不愿意那也就当给我送行吧。”水 落云移开目光,似不忍心看她那一脸的挣扎,那会让他心痛、心酸! 风倾雪看着他,那到口边的承诺却无法说出。 良久后,她轻轻答道:“今天我会去湖边。”声音平静,神色已恢复淡然无波。 “嗯。”水落云点头,并没有问是送他还是和他一起去。 他不想问、不能问、也不敢问,怕问了,连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没了! “我现在回家一趟,今晚湖边见,不见不散!”水落云起身离去。 风倾雪看着夕阳下水落云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头一片酸楚,那个背影是那 般孤寂与冷凄! 今夜无月无星,只有闷热的空气在黑暗中浮动着。 水家花园中,此时有一个纤细的身影脚步飘浮的走着,映着府中射出的微弱灯 光,可看到一张苍白如纸却不失美丽的面孔,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茫然无神的看 着前方,似一个木头娃娃,美丽却无灵魂! 这纤细的娃娃荡幽幽的飘浮着,飘至西边一口井前,看着一井的清水,嘴角忽 的浮起一丝古怪的笑意。 她在井边坐下,伸出手掬一捧清凉凉的水,然后看着手发呆。 耳边似响起那怒骂声:哭什幺哭!有力气哭为何不拿起刀来,砍死这些披着人 皮的畜生!哭有什幺用!只有没用的东西才哭! 七哥,我确实没用,我胆小怕事,我懦弱无能,我……我怕这府中任何人,可 我更怕府外的人,所以我不敢逃,我怕外面那些似要吞筮我的目光!我没有力气、 更没有勇气拿起刀,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这一汪清水洗凈我自己,但愿来生可脱 胎换骨! “咚!” 似有什幺击在水上,发出重重的声响,溅起了水花,然后接着几声“哗啦哗啦” 的水花声,片刻后,恢复了平静,花园中又恢复了安静。 水家后院的庵堂。 深夜的庵堂里,有一盏孤灯,昏黄的灯下有一名中年妇人闭目诵经,手一下一 下的敲打着木鱼。 这妇人年纪大约四十左右,一袭粗布衣服,朴实无华,但面容极为美丽,只是 脸上的神情不是慈蔼,而是带着一种木然,仿佛世间所有的人与事都与她无关一般 的冷漠! “娘。” 忽然庵堂中响起一声轻唤。 妇人停下手中的木鱼,抬眼看向左旁,她左旁立着一名黑衣人,见她回头,连 忙扯下脸上的黑布,赫然是水落云。 那此妇人定是其生母江氏了。 “娘,和我走吧。”水落云跪下,语气中带着一种哀求,“虽然外面有官兵把 守,但孩子绝对可以安全带娘离开的。” “你走吧,有多远便去多远,再也不要回来。”江氏看一眼他后又转头闭目诵 经,木鱼声又响起。 “娘,和我一起去,以后孩儿乖乖听你话,侍候您,孝顺您,给您养老送终… …娘,和孩儿一块儿吧。”水落云声音带着一丝颤意。 “我不会和你走的,这里就是我的最后归宿,你自己去吧。”江氏漠然而道, 木鱼声却不再停下。 “娘,为何你总是这般‘生无可恋’!我是你儿子!你唯一的儿子!你怀胎十 月生下的亲骨肉!为何你能如此冷漠?为何你能做到如此绝情?”水落云扶住江氏 双肩,声音中含着一种悲愤与伤痛! 这个母亲,为何从他出生至现在,从未对他有过一丝丝慈母的温情?总是带着 一种冰冷的目光看着他!离他远远的看着他! 而江氏却不再理他,只是闭目诵经,仿若身边并无此人一般,木鱼声一下一下 的敲击着,击落在水落云的心头,敲得他心一下一下的作痛! 良久后,他站起身来,开启庵门,走出,关上庵门,闭着眼靠在门上,听着里 面的诵经声、木鱼声…… 他挥去眼角的水珠,重新戴好面罩,飞身而去。 走到一半,他忽又折身往自己住的小楼走去,有一样东西他要带走。 水落云进入自己的房中,走至床头,取下挂在床头的松纹古剑,轻轻抚摸,这 是师父所赐,这世间唯一疼爱他的人所留给他的,以后也许只有它与他相伴了! 拿着了东西,他走出楼,忽然“砰!”的一声,一个响雷打下,然后风刮起来, 似要下大雨了!他赶紧加快脚步,倾雪定已到湖边了,他得早去,免得她淋了雨。 走至花园中,忽听得一声喝叱:“站住!” 他脚下不由一顿,然后只见人影一闪,水至天已落在他身前。 “你这贼人!平日里不知偷我家多少,也就罢了,可今时今日了,你竟还要趁 火打动!看我不毙了你!反正要死,那便一起死吧!”水至天一见此黑衣人怒从心 起,所有的愤怒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汇点,双掌一挥,夹着数十年功力向黑衣人攻去, 恨不能将之一掌击碎! 水落云待要拨剑却又住了手,只得身形一闪躲开这一击,但水至天的双掌紧紧 逼来,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双掌夹着劲风,凌厉狠毒的击向他胸前,水落云再 次飞身闪过,掌风从右侧扫过,余劲扫得他手臂一种辣痛。 “好!我看你能否躲过我这一掌!”水至天双掌翻飞,使出平生绝技,化为掌 影万千,从四面八方攻向水落云,水落云眼见闪不开了,危急中本能的拨剑出鞘, 看准一个破绽,古剑带着森森冷意闪电般刺出,直刺向水至天胸前! 当剑尖至衣时,猛然间醒悟,手一偏,剑尖从水至天肋下穿衣刺出,可……可 水至天的双掌却狠狠的、毫不留情的落在了水落云的胸口,只听一声闷哼声,水落 云象个破娃娃一般连人带剑摔落于地上! 而同时,空中又是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划过,雨开始大滴大滴的落下,一下子 将园中两人全淋个湿透。 “哈哈……哈哈……苍天有眼啊!叫我死前还杀了一个仇人!”大雨中,水至 天仰天狂笑。 而落在地上的水落云,却是无声的惨笑一声,眼角流下一串水珠,许是苍天流 下的眼泪。 “现在让我看看你这贼人的真面目!”水至天上前一把揭下水落云脸上的面罩。 一揭之下,如遭雷击,手中的面罩掉在雨地里。 “云……云……儿……”语音颤抖,仿佛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水至天身子 一软,跪倒于地。 怎幺可能?怎幺可能啊?! 那受他全力一掌,倒在地上的竟正是他的亲生儿子水落云! “这一次……我把命……我把命……都……还给你了……再也……不欠你了!” 水落云一张口便是一大口鲜血吐在了地上,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身来,无奈剧烈 的痛让他重新跌回雨地上,那五脏六肺可都是碎了吗? “云儿……爹……爹爹不知……道是你啊!”水至天急忙爬上前去,哆嗦着伸 出手,想要扶起儿子。 “我以后……和你再也……再也没关系了!我把你给……我的命还了……你了!” 水落云手一推,推开水至天,手撑着泥地,慢慢爬起身来。 大雨在下着,象老天爷失了手,将天盆打翻了,水哗啦啦的泼下,落在泥地上, 贱出一个个小坑。 “云儿……云儿……爹爹不知道是你啊!你怎幺会在这里啊?云儿……”水至 天扶住儿子,“云儿,爹爹帮你僚伤,爹爹带你回房僚伤。” “不……要!”水落云推开他,身子一歪差点又跌倒,水至天赶忙扶住他。 “云儿……”水至天痛呼,这是他的儿子啊,他的亲生儿子!可是他做了什幺 啊? “我……不跟你……走的!”水落云慢慢扳开他的手,看着他,眼中的一片灰 暗的神色,“我跟……你没关系了……从今以后,这个不是……我的家了……我终 于可以做我水落云了!” “云儿,爹爹不是故意的!云儿,爹爹会治好你的!”水至天想要伸手抓住儿 子,这个让他头痛也心痛一辈子的儿子,可是…… “我……现在只是水落云了!”水落云蹒跚着向前去,大雨中的身影摇摇摆摆, 却是坚定不移的要往前去。 “云儿!”水至天凄厉的唤道,那老脸上纵横着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云儿,你要去哪?” “我去我想去之处!”水落云头也不回,摇晃着身形慢慢离去。 “云儿……”水至天看着大雨中儿子渐行渐远的模糊身影,看着那绝然不肯回 头的孤单身影,一时只觉得万念俱毁! “天啦!老天爷!你就是这幺惩罚我的吗?!让我亲手杀死我的儿子?!天啦! 为什幺要这样啊?!”水至天仰天大喊,举起双掌,看着这双手,这双手曾掌控多 少湘君城的生命!曾揽过多少倾国财富!可是,就是这双手生生打死了心爱的儿子! 老天爷,这就是你给我的惩罚对吗?离原,这就是你所说的报应吗? 闭上眼,双掌狠狠击向脑袋,一片血雨洒下,落在地上,落在水落云吐出的那 一大口血上! 响应这一击的只有倾盆而下的大雨,仿佛老天爷也想清扫着什幺,降下这泼天 的雨水,洗涤着这下界的一切,地上那一滩血也在雨水中慢慢淡化,慢慢与雨水同 化,渗入泥中。 大雨中,水落云还在蹒跚而行,一个踉跄又跌倒于地,他慢慢爬起身来,已是 满身泥污,已不知跌倒多少回了。 幸好下了大雨,那些官兵都躲雨去了,否则以现在的自己,不知如何逃出来呢。 他费力的抬起头,看着眼前黑茫茫的一片,眼前只有交织的雨水,嘴角的血还 在不断的流出,染尽一身衣裳,混着雨水流下,滴入泥地。 抚着胸口,那儿已塌陷下去,痛得没有感觉了,神智慢慢的模糊,可是,现在 不能死,他一定要去那儿,他与倾雪有约定的,不见不散! 凭着记忆中的感觉,他一步一步的向前移去……向前去……前面有倾雪等着他 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了洞庭湖边,湖边上的那一抹白影让他心神一振,身 体忽生一股子力气,让他迈开步法,一下走了过去,近了……近了……他就要碰到 她了……只是伸出的手却慢慢垂下,视线也模糊不清,一脚踏空他跌倒于地。 洞庭湖边立着一道白色身影,撑着一把紫竹骨伞,任风吹雨打,可她静然而立, 在这狂风暴雨的夜中仿若仙人,若仙人一般纤尘不染,她周身似筑起了一道看不见 的墙,那狂风、那雨水、那污泥皆在离她一尺之距的地方肆虐着,却无法冲破那一 堵无形的墙近得她身。 忽然,似有某种感应一般,她回过头来,一眼看到了雨地上伏着的那个身影。 她足尖一点即跃起三丈,落在地上那个身影旁,她看清地上的人,手中的伞悄然滑 落,坠在泥地上,在这大雨中发出极轻的响声。 那一堵无形的墙终于塌了,那狂风、暴雨、污泥终于再无阻碍的扑向那一袭无 尘的白衣。 “落云?”风倾雪蹲下身试探着的翻过地上那个身影,但愿不是!可是理智告 诉她,是的,从身形,她早已看出了,只是还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不是! 抬起那无力垂着的脑袋,拂开脸上沾住的污泥与发丝,露出了那一张苍白清俊 的面容。 “落云,落云,落云!”风倾雪轻轻的摇晃着他,轻轻的拍着他的脑袋,希望 他能醒过来。 终于,那双闭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慢慢的集中焦注,看着抱着他的人,当终 于看清了时,那一双无力的眼睛猛然睁大,仿若被这雨水清洗过,特别的明亮清澈, 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所有的话、所有的意全在这一双眼睛中说出! “落云!”风倾雪轻轻的唤着,那一双漠然如冰的眼眸终于露出原始的情绪, 那一层薄冰终于融化为水,滴滴垂落。 “你来了。”水落云浅浅笑开,似无限畅快与欣慰。 “落云,谁下的手?以你的武艺如何会受这般重伤?”风倾雪用衣袖擦拭着他 嘴角边的血,看着那不断涌出的血,看着他脸上那种暗淡的神色,她一颗心直往下 沉。 “我爹。”水落云随意而答,答得天经地义,仿若他爹就是该打他这一掌。 “你爹?”风倾雪声音带着一丝颤意,自己的亲生父亲给自己至命的一击吗? 忽然间,她想起了安王府遭受的那些鞭苔,那些杖击……一时间,她忽然觉得 全身发冷、发痛!似能清楚的感受到风和雨打在身上的疼!落云……落云,何其相 似!你身上又有着什幺样的枷锁?又背负着什幺样的包袱? “是的,是我爹。我就是湘君城乡民口中恶霸水至天的儿子。”水落云轻轻答 着,目光停驻在她脸上,万分依恋的看着在雨中即算衣鬓凌乱但依然美绝人寰的那 张面容,看着这张脸上所流露出的那种悲痛与凄然,忽然觉得即算死了也是值得的。 只是……他多希望能看着这张脸到永远啊!可是……老天爷并不允许! “落云!落云!”风倾雪只是轻轻的唤着这个名字,无法说出其它言语。 脸上的泪夹着雨流下,心忽然狠狠的痛起来!仿佛回到了从前,仿佛回到了那 一场大火之中,看着生命垂危的母亲而自己却无能为力,那种彻心彻肺的痛,那种 对自己无能的恨,这一刻,她又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落云! “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水落云喃喃的念着,“我的名字出自此处, 我的人也如这词一般,水风空落……空落啊。” “落云!落云!”风倾雪的声音含着凄切的悲伤与哀痛。 水落云轻轻的笑着,口中的血依然在不断的流着,“我不怕死的……我也不… …也不怨我爹的,我就当把这条命……这条命还给了他……以后跟他再无瓜葛。以 后我就是我,我就是水落云……这样的话……我就可以跟着你一块儿……一块儿买 舟东去,我们去东海,去找那瀛州,找那蓬莱仙岛……再也不用管这世上人的死活 了,管他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们过我们自由自在的日子……你说好不好?” “好,好,好!”风倾雪轻轻点头,点下一滴滴的水珠,落在水落云面上。 “咸的?”水落云伸出手来,慢慢的抚上她的脸颊,这个人儿可是在为自己流 泪吗?倾雪,我最重要的倾雪!“你哭了……你这样的人竟然会为我流泪,我死了 也是开心的。我知道你是哄着我的……我知道,我要是不死,你也不会和我一块儿 的,我很早就知道了……你的琴音中……你的心里……都……都藏着一个人……根 本无我容身之地的……可是你肯哄我……我还是很开心的……倾雪……” “不是哄你的,我答应你的,和你买舟东下,我们去大海中找一个世外仙岛, 我们自由自在的过日子。以后你吹笛,我弹琴,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能和谐的合奏那 一曲《倾泠月》的,就象合奏《梅花三弄》一样的完美,到时候我们天天都奏那一 曲好不好?”风倾雪承诺着他,她无法救他命,无法给他想要的,只有这个……这 个承诺是她能给予他的! 这个狂傲不羁的人,在那狂与傲的后面其实有着一颗细腻温柔的心,也有着他 可怜可叹的情怀。若他不死,自己也是愿意陪着他买舟东下的,终有一日她是能与 他合奏《倾泠月》的,时间不是能改变一切的吗?终有一日……终有一日……她是 能忘了那一支箫,忘了那一片幽幽桂香…… “《倾泠月》啊……这是我此生……最大的憾事!我无法与你合奏它……就如 ……我无法走入你的心中……可是强来不得……我只想……我只要你以后别忘了… …不要忘了我!”水落云似疲倦不堪的轻轻合上眼,口中却依然喃喃轻语着,“我 这一生……是父母眼中的不孝子……是旁人眼中的败家子……浪荡子……可是…… 可是你偏偏不曾嫌弃我……与我结为朋友……用不同的眼光看我……还欣赏着我… …我知足的……倾雪……倾雪……我知足的……我真的知足的……” “落云,你是好男儿的,我知道你是这世间少有的好男儿!我知道你心地善良, 我知道你孝顺父母,我知道极为爱护你的兄弟姐妹,我知道你也关怀着湘君城的百 姓,我知道你心怀天下苍生,我知道你有一颗侠义心肠,我知道的!落云。”风倾 雪抱住他,紧紧握住他的手,似想把自己的生命力灌输给他,“只是这些你关爱着 的人太让你失望,所以你才会装疯作狂,那些人全是些瞎子,他们看不到你的好, 落云,所以你要好起来,然后让他们看到你的好,你决不能……决不能死!” “那些个人我何必要……他们知道……我又不为他们做那些事……我只是想做 对得起……我自己的心的事……干他们什幺事……有你知道就够了……总算我没白 来这世上走一遭……总算也寻得一个知心人……有你我知……我知……知足!”水 落云声音渐渐低下,“倾……雪……这七月天……怎幺这幺冷呢?” “落云……落云!”风倾雪抱紧怀中渐渐冰冷的身子,“我带你回去,我给你 烧热热的水洗澡,那样你就不会冷了。” “好……我跟你走……我们去东海……一个人去……不好的……身边没个知心 人……太苦了的……没什幺意趣的……”那握着的手终于松开,无力的垂下。 “落云!落云!”风雨中只余这悲凄的呼唤声,撕人心肺! 第二天,湘君城的人全都在传送着一个消息,水龙王水至天死了!这个害人无 数的恶霸终于死了!死在了自己的花园里。 有人说他是畏罪自杀死的,有人说他是被雷劈死的,也有人说他是被仇家杀死 的……各有各的说法,但每一个人心中都同时舒一口气,这个恶人死后,日子终于 可以过得舒服些了。 水家的案子终于结了,水至天本是有罪之身,但其已死不再罪其尸,水家长子、 二子、三子全部斩立决!而七子与八女无罪且已失踪,因此不予追究。至于其妻妾、 奴仆一律过堂审问后发落,有罪的按律处置,无罪的发一笔家资让其自谋生路去, 而其家产,强夺他人的,其苦主可带其契约凭证上府衙领取,其余全部充归国库。 而与水家勾结的吉庆祥等官员,全部革职押往京城,听候皇上发落。 一时间,湘君城的百姓都拍手称赞宜王功绩,乡民并送“明王”牌扁至府衙。 而在水家抄时却出了点小问题。 只见水府最后边的庵堂前,站着一排官兵,而庵堂门紧闭,官兵却不敢过去。 不一会儿,只见秋意遥跟着一名官兵过来了。 “秋公子。”官兵中有一似首领的上前行礼道。 “找我来何事?”秋意遥问道。 “公子,这庵堂中住着的是水至天的夫人江氏,我等来告之这里将要抄封,因 其无罪,所以让其离去,只是她却死也不肯离去,说什幺这是她最后的归宿,然后 就关了庵门。我等不好强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而王爷近日实在忙,因此只好请 示公子。”那首领答道。 “喔。”秋意遥点点头,然后上前轻轻敲门。 一会儿,庵门开了,走出江氏,看到门外这白衣公子,似也有片刻惊讶,但很 快恢复漠然,“公了何事?” 秋意遥一听她开口说话,再细细看了看她,心中已然有个底,温和的一笑, “夫人是水门江氏吗?” “我是江氏。”江氏答道,却省却了水门。 “三十年前,蜀地盗贼横行,巨富江家在一夜间惨遭灭门大祸,不但府中所有 财物洗劫一空,且全府三百二十人死去三百十九人,只有江家大小姐未找着尸首, 失踪不知去向。”秋意遥淡淡道来,眼睛却看着江氏。 果然,闻得此言,江氏漠然的脸上一片惨白。 “夫人可想回蜀地看看?从今往后夫人是自由之身,爱往哪去都可。”秋意遥 这些话说得让后面的官兵听得云里雾里。 江氏却很快恢复镇定,淡漠的道:“我早已忘了自己是谁了,只记着自己是江 氏。” 这话同样答得让官兵摸不着头脑。 “在下明白,打扰夫人了。”秋意遥微微一笑。 江氏不再答话,只是回身将庵门关了。 秋意遥走回官兵面前,吩咐道:“此庵不要动,留着它,你们办事去吧。” “是。”众官兵得他命令马上离去。 秋意遥却静静的站着,过一会儿,听得一阵叮当声响,似念珠散落了一地。深 深叹一口气,离去。 七月二十八日晚。 “小姐,你去哪?”鹿儿叫住出门的风倾雪。 “水家,也许落云还有未了之事。”风倾雪开门而去。 水家庵堂内,没有灯光,没有诵经声,也没有木鱼声。 月下,一个白衣人推开庵门,让月光洒进庵堂,地上的蒲团上坐着江氏,面无 表情,两眼直直的望着自己的手。 白衣人走进庵堂,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江氏的面上。 良久后,江氏似才意识到有人在旁,迟缓、呆板的抬起头,白衣人背着月光, 让人看不清面容,隐隐约约间却知道那张脸美绝人寰。 “我来接你,你跟我走吧。”白衣人开口,声音轻柔若和风拂人。 “好。”江氏毫不迟疑答道。 “那走吧。”白衣人转身离去。 江氏起身跟在她身后。 君山碧云庵又多一位师太,法号碧尘。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