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章 “你们那么多知青,是不是都离开了荷塘呢?”柳月莲问朱辽宝。“一个不留, 全部回了长沙。” “我就估计你们在荷塘搞不长。” “当时,一听说能回城,一个个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长沙呢。” “我在长沙多年了,怎么没碰到一个?” “我们那一届同学都住在雨花亭一带,工作单位也在那一带,离荣湾几十里, 你哪里见得到呢?” “怪不得,我只想碰上哪位打听一下,硬是连影子都没晃见一个哒。” “回城后,只有白玉枝、倪巧湘、金鸣、林玲四人参加了1977年的高考,他们 分别在北京、上海读完大学后,便留在了北京、上海工作。” “白玉枝、倪巧湘出工都带着书,一休息就翻看,我就晓得她们今后会有出息 的。哎,你们在长沙的就未必没一个当官的呀?” “尤雨林可以算一个官了。” “莫讲这个冤枉鬼,我是问你们其他同学。” “有是有,不过都是一些小萝卜头,没得硬朗的。比如小诸葛胡格,他在他母 亲所在单位———雨花亭玩具厂搞了几年,开始搞了个技术科的科长,现在是管技 术的副厂长。汤乐民在他父亲的所在单位———雨花亭服装厂搞了二十多年,至今 还是个供销科的小科长。尤雨林开始与汤乐民同在服装厂,后来他找关系,就调到 宏泰科技开发公司去了。吕云、钱一眉同在雨花亭幼儿园里工作,现在两人都是副 园长了。” “哎,那个个子高高的,小伙子蛮帅的,现在在做么事呢?” “高高的,蛮帅的?那有好几个呢?你说的是哪个?” “哎哟,就是那个骂黑狗没得处方,怎么把肉弄得吃的那个。”“你说的是刘 建康。他现在已不帅了咧。”“二十多年了,现在当然不如年轻时。” “不是这个原因,他被烧伤了,现在是面目全非了啊。他回城后就在雨花亭小 学附近一个电机厂保卫科上班,第二年夏天,修理车间一名抽烟的工人不慎把一桶 柴油搞泼了,引起火灾,那个工人在火海里鬼喊鬼叫,谁也不敢进去救他,车间里 其他工人见到火早就跑开了,刘建康却不顾一切冲了进去,去救那个工人。” “这伢子是蛮猛,看得出来。” “他抱着一个满身是火的工人冲出来时,自己也烧伤了。可怜啦,他烧伤之后, 一直到现在,堂客也讨不到了。漂漂亮亮的,没得一个好结果呀!” 谈到尤雨林,柳月莲抑制不住涕泪交流,嘤嘤有声,朱辽宝慌了神:“快莫哭 哒,莫哭哒,外面的客人听见了,还以为我在占你的便宜,在欺负你呢。”这话把 她逗得笑了起来:“你还是这么聊气,真的是个猪尿泡。” “人嘛,都该有点特点。那时,别人叫我猪尿泡,我还有情绪。现在想来,也 没什么。别人也是根据我的特点才赏赐这么个绰号。你看那《水浒传》里一百单八 将,哪个没得绰号。有了绰号,人家才永远记得住。” “没得绰号的,只要他害了人,人家也永远记得。”朱辽宝本想把话题岔开, 免得说起尤雨林,她心里不舒服,不料弄巧成拙,反而给了她又一个提示。朱辽宝 说:“何必耿耿于怀呢?”“我一辈子都恨他!”为了让她心里上得到平衡,朱辽 宝只好顺着她说起了尤雨林进城后不得志的情况:“其实呀,他从乡里回城后,有 段日子过得也不舒畅。” “害人的人还有不舒畅的时候?” “说老实话,尤雨林后来一直把我还是当知心人看的。我曾听他忏悔过。他说 当时只想借机会先回城,然后再把你弄到长沙,所以把责任就暂时推到你身上,没 想到公社干部会把你搞成那个样子。他为此心里一直抱愧。” “他就不想想,他的那手段那么卑劣,那么禽兽不如?” “也可能他当时太幼稚了吧。” “幼稚?为了保护自己而害人家,这叫幼稚?这叫本性,禽兽的本性。这是藏 在他骨子里的东西,关键时刻就显露出来了。” “你只怕比方得夸张了点。” “一点也不夸张。有本书说得好,‘百兽之行,性之所决;性之所决,表之所 欲’。是吃人的野兽,你不要看它平时蹲在那里,眯缝着眼晴,只要是为了它自身 的利益,只要有猎物可取,它就会疯狂地撕咬你,而且会不顾一切。尤雨林与这样 的禽兽难道还有两样?”“人毕竟与禽兽不同嘛。”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