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显然,大家都明白了柳老汉是误解了人工授精。而柳老汉以为大家还在笑他不 懂科学,他声辩道:“你们笑么子,我喂了几十年猪,未必不晓得,母猪喊花的时 候,它的牙齿是有毒的,车过来咬一口,说不定会伤命啦!”柳老汉这么一辩白,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正在吃饭的穆老汉笑得把满口的饭粒喷了出来,像猎枪打出来的筛盘子弹,有 好几个妹子中了弹。浑名叫阳雀子的少妇一边抹去白的确良衬衣上的饭粒,一边怨 怪道:“穆家二爹,你只怕姓穆,人也是木脑壳吧?没长眼啦?”正在摇芭蕉扇待 字闺中的玉莲妹子笑得手一扬,扇子随着一阵旋窝风往湖里飘去,她急步往湖边追, 岸坡虽平缓,但她跑得急,到了水边,扇子没抓到,脚下一滑,仰面倒了下去,上 身搁在岸上,下身泡在水里,被淤泥‘焊’着,她使劲地挪动着,四肢像翻过来的 乌龟的脚爪在空中划着。 她的表姐玉娥见状,更是笑得前伏后仰,戏言道:“昨天不是有人问什么叫两 栖动物吗?你们看,在水边上扯筋的就叫两栖动物。”人们只顾笑,没人去拉玉莲, 她还听到表姐戏谑她,不禁火冒七孔:“李玉娥,你还是人吗?我再喊你表姐的是 爬爬(乌龟)。”正在抽叶子烟的润石爹笑得呛了喉,一口浓烟囫囵钻进了肚子, 咳咳,喘息不止,像火车刚进站在吼气。不一会,只见他口角流涎,眼底翻白,倒 在地上,四肢抽搐。 站在他身后的媳妇金玉急喊:“快,快,老倌子不行哒!”近旁的几个男人连 忙为他掐人中,捶后背。润石爹还没醒过来,忽然又出现了更为惊险的一幕:两个 顽童笑得在地上打滚时,一不小心,顺着坡岸滚进了湖里。 于是,几名小伙子带着“哈哈哈”的笑声往湖里跳,去抢救落水儿童。还有四 个三十多岁的妇女笑得趔趄欲倒时,就势一歪,全压在王阴阳的身上,她们“咯咯 咯”地狂笑着,王阴阳被四名老千金压得趴在地上一再告饶:“四位姨娘行行好吧, 我快……快……快不行哒!”老千金们哪肯放过这难得的机会,人称水桶腰的刘二 嫂说:“你也有今天啦,平时装起心哒指桑说槐地骂老娘们,今天活该!”“你们 一人一千金(斤),加起来有两吨,老子身上又不是搁肥猪肉的架子!”刘二嫂号 召大家:“姊妹们,他又在骂老娘们,压,莫松劲,往死里压,压死他!” 知青们也跟着好笑。正在奏乐的尤雨林、朱辽宝等笑得忘了手中的乐器,弃之 一旁。几名女知青笑得坐不正,站不稳,顺势歪倒在草地上,压在了乐器上。 尤雨林在叫:“吕芸,快起来,你把我的胡琴压断了!”汤乐民在喊:“林玲, 你是不是没长眼睛?我的小提琴被你压破了底板!”白玉枝从何蓉的肥臀下抠出口 琴,在地上磕掉灌进去的泥沙:“你的屁股这么肥,口琴怎经得起你这么糟蹋?” 知青们本是到湖边来领略大自然的风光和神韵的,百姓们本是来湖边欣赏城里 人的风貌和艺术的,没想到人们忽然从这种高雅的氛围中突然跌了下来,跌入到由 于愚昧引起的俗不可耐的笑话深潭,而且搅得潭水一片浑浊。 柳老汉牵着新花母猪悻悻然地往北走了,他边走边摇头,口里嘀咕着:“我又 不反对你们讲科学,讲科学嘛也得讲实际,你们以为母猪是好惹的?我是好心提醒 你们嘛。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啦!” 知青们来到荷塘的第一天,就碰上了这么新鲜有趣的事,的确令他们开了眼界。 他们回到大礼堂还在喋喋不休地议论着,久久不能平静。刘建康说:“我在长沙生 活了快二十年哒,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开怀地笑过,没这么痛快过。”胡格接口道: “今天我的肚子硬是笑疼哒。这可以说是我们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第一堂课, 应该把它记在日记上。”汤乐民附和道:“这么生动的课,恐怕只有在农村才能碰 上。那老汉虽不懂人工授精闹出笑话来,但也得亏他的误解,才引出那种意想不到 的场面。这可以说是写回忆录写小说的好素材,的确值得一记呀!” 坐在床上翻小说的朱辽宝反驳道:“这还要记吗?像这么有趣的事,特别是他 们讲的那些俏皮话,那么富有幽默感,不写进日记里,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正在写日记的尤雨林放下钢笔,眼睛盯着朱辽宝说:“写日记,是下乡前,老 师给我们大家提的要求,希望大家把自己在农村的所见所闻所思所行记下来,这有 什么不好呢?你不想写,何必反对大家写呢?” 朱辽宝反问道:“我何时反对过大家写日记?不要开口就批评人好不好?”汤 乐民劝解道:“辽宝,莫生气,尤雨林不是批评你,他是怕你挫伤了大家写日记的 积极性。” 议论这“第一堂课”,女知青们虽羞于启齿,但她们大多偷偷地在日记中记下 了这段“历史”。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