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路深现何处 走在南周之城内宽阔的青石板路上,不时有一些佩带武器的武士与图清风一众 人擦肩而过,更多的则是一些衣着普通的人,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多看他们一眼,也 没有任何人对他们进行盘问。 路旁的两旁伫立着高大、挺拔的梧桐树,延伸过去则是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坪, 蜿蜒流淌的小溪旁满是绚丽多彩的各种花卉,还时不时的可以看见一些飞禽走兽, 悠然无虑地穿梭于造型各异的大理石雕像之旁。 整个南周之城处在一片宁静、祥和之中,根本就不像是武林世家,完全是一个 美丽的大花园。 “这真是个人间天堂啊。”,图正山由衷感叹。 “是啊,能住在这里真是幸福啊。”,图俊文也悠然向往地感叹。 图清风却没有他们那种好心情。 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往事再次浮上心头,抑制不住的悲哀涌了上来, 令他心如刀绞,眼眶微微发红。 十二年前,当那个少年怀着兴奋的心情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会 牵着一个美丽女孩的手满怀幸福地离去。 而十二年后,那个少年已经死了,只留下了满头白发和一夜百年的心,而再次 踏上这条路的时候,除了深深的悲哀、深深的痛苦与深深的无奈,就只有透过泪眼 朦胧看到的陌生而又熟悉的景象。 景色依旧,而脚下的路也依旧,但是当初身边那个美丽温柔的女孩却没有了, 仅仅留下了无尽的痛苦与悲哀。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图清风喃喃自语,眼中布满了痛苦、悲哀,脸色惊人的苍白。 丝露暗暗叹息,知道姐夫是睹景生情,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但是她实在不 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无奈叹息,心里也油然升起一股哀伤。 图正山等人一见这种情景,暗叹不已,保持沉默。 “哎,这不是六伯吗?您要去哪呀?” 丝露忽然认出了前方相对而来的一个老者,有些欣喜的打招呼。 那个老者微微一愣,上前几步看清是丝露,微笑着说:“是公主啊!好久不见 了!” “六伯。”,图清风缓了缓神,也开口打招呼。 六伯似乎有些老眼昏花,眯着眼睛疑惑地打量图清。片刻,他终于了认出了, 不由欣喜地上前一步,激动地说:“是清风!唉,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图清风轻叹一声,没有回答。 “您老这是做什么去呀?”,丝露赶紧岔开了话题。 六伯轻轻拍了拍图清风的肩膀,轻叹一声,然后说道:“哦,我要出城办些事, 还挺紧急的。你们要见城主吧?快去吧,他在书房等你们半天了。” 图清风和丝露一点也惊讶于周三云早已知道他们来此,图正山等人却是暗暗吃 惊。 自一进入南周之城,他们就凭着在特种部队所练就的本事和经验不断的观察四 周,试图找出这里的警戒设施及方法,但直到现在,除了美丽的景色他们什么也没 有发现,整个南周之城似乎是个不设防的城市一般。 可这个六伯的一句话却让他们知道,他们一进入这个看似不设防的城市就已在 警戒人员的牢牢监控之下了,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图正山甚至怀疑他们 一进入大豫州周三云就已经知道了。 如此严密,如此可怕! 图正山不由微微打了个冷战,觉得周三云真是名不虚传。 “哦,那好吧。您忙您的。”,丝露微笑着说。 六伯深深看了图清风一眼,轻叹一声,匆匆而去。 图清风目送六伯的身影逐渐远去,然后神色索然地回身,沉默不语地继续向前 走。 石板路走到尽头,图清风按着记忆转向了左手的一条小路,不一会就来到了一 座幽静的小院落前。 轻轻推开院门,他走到门前轻轻敲了几下。 “进来吧,清风、丝露。”,屋内传来一声淡淡的声音,很轻,却又让人听得 清清楚楚。 图清风打了个手势,然后轻轻推开房门,和丝露缓缓走了进去,图正山等十一 人则按着图清风的命令留在了屋外。 进了里屋,图清风看见一个须发全白的老人正站在书桌前,衣着洗得发白的旧 长袍,右手持书,左手随意地背在了身后,用温和的目光看着他。 此人正是‘南周之城’的城主周三云大师。 图清风深吸了口气,缓缓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地鞠躬道:“大师。” 丝露也微微鞠躬,恭敬道:“丝露见过大师。” 周三云微微一笑,温和地说:“什么大师,不过是略有小成的一介武夫而已。 清风,好久不见了。” “是啊,有十二年了。”,图清风轻轻叹息。 “你的样子变了许多啊,都快认不出你了。”,周三云摇头轻叹。 图清风沉默了,微微摇头。 周三云一指椅子,淡淡说道:“坐吧。” 图清风和丝露依示坐了下来,静静地注视着周三云。 周三云也注视着图清风,片刻,他微笑着说:“嗯,你的功夫精进了许多,有 些深不可测。练成天机一指了吧?” “是。拜访您后的第二年练成的。”,图清风恭声回答道。 “传说中天机一指是‘一指既出、三界殛动’,天下无人能敌。唉,可惜天机 一指的杀伤力太强,否则的话我真想见识一下。” 周三云轻叹,一脸的惋惜之色。 图清风沉默了片刻,用略带一丝自嘲的语气说:“实际上,天机一指再非天下 无敌了。我已经败在了一个人的手下。” “哦?什么人?”,周三云淡泊的脸容微微一变。 图清风慢慢地回答道:“南天一水卫伤的传人,赵无极。” “什么!?”,周三云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道惊骇的神色。半响,他转过身 面向窗外,凝视着窗外的景色沉默了。 图清风和丝露对视了一眼,知道周三云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许久,周三云凝视着窗外,梦呓般喃喃道:“赵无极竟然能得到三大神武其一, 还能以此将你击败,真是不简单啊……” 这次轮到图清风吃惊了,周三云仅仅听到赵无极战胜了天机一指,就推断出他 已得到了神武之一,其思维之敏锐、智慧之超凡不得不令人惊叹。 长叹一声,周三云转过身,凝视着图清风灰白的面容问道:“你的伤就是由此 而来的吧?是哪件神武如此霸道?” 图清风略一沉吟,决定不告诉周三云‘第六力量’的事,所以只是简短地回答 道:“尼普尔神族的恩利尔金斧。” 周三云的眼中爆起一道火花,沉思了片刻,长叹一声,喃喃道:“但愿事情不 会更糟糕。” 图清风沉声道:“我想去拜访一下卫伤大师,请您指点。” 周三云赞许地点点头,对图清风处理事情的思路表示赞同,然后稍稍回忆了一 下,道:“实际上,我和卫伤二十三年前的北紫峰一战毫无道理,仅仅是我和他为 名所累,加上我二人都有一个‘南天’之名,才会发生那种无聊的事。虽然那一战 他以一招之差输了,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卫伤是个百年罕见的武术奇才,而且是个 真情真义之人,可惜……” 说到这里,周三云似乎是沉浸在了往事的回忆中,神情恍惚起来。许久,他轻 轻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卫伤是个痴迷之人,无论做什么事都全身心投入,对 于武学更是如痴如醉,因此很少照顾家人,弄得妻子最终离他而去,儿子也不知下 落。唉……他与我一战后就依照约定归隐了,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而根 据我所了解的情况,他目前仍在南紫峰隐居,二十三年来从未下过山,你可以在距 主峰三里处的南怀谷找到他。” 说完了卫伤的下落,周三云就再次沉默了,呆呆的凝视着窗外,似乎再次陷入 了回忆之中。 图清风和丝露也保持着沉默,不忍打扰他的回忆。 不知过了多久,周三云幽幽长叹一声,自回忆中回到了现实。他转过身,看着 一直呆坐的图清风和丝露,有些不还意思地笑了笑,轻叹道:“唉,真是老了,总 是想起过去的事。” 图清风微微摇头,轻声道:“伤怀总是难免的,与年纪没有关系的。” 周三云微笑不语。 图清风沉默了片刻,道:“大师,我想直接去拜访卫伤大师,然后去趟米纳尔 伯龙,小露在您这做几天客。” “米纳尔伯龙?”,周三云有些疑惑。 图清风解释道:“赵无极也与密宗有关系,我去了解一下情况。” 周三云微微点头,道:“小露就在我这玩几天吧。” 丝露对姐夫擅自给她作出安排感到极为不满,固执地说:“我也去米纳尔伯龙。” 图清风扫了她一眼,淡淡说道:“米纳尔伯龙是女子的禁地,你去了只会引起 麻烦。” 丝露有些生气,刚想争辩,周三云就对她说道:“清风说得不错,你不能去的。 留在这陪我下棋,我要看看你这几年的棋艺有没有增加。” 丝露看了看图清风面无表情的脸庞,迟疑了一下,逼迫点头道:“好吧。” 周三云略一沉吟,打开抽屉取出一本薄册子递向图清风,道:“见到卫伤后, 把这个交给他。” 图清风起身接过,看也不看就收入怀里,然后向周三云鞠躬道:“如此,清风 告辞。” “去罢。多加小心。”,周三云轻轻一挥衣袖,淡然道。 来到庭院里,图清风对图馨盈、图晶盈姐妹说到:“你们和公主留在这里,我 可能十天左右回来。” “是,大人。”,两姐妹齐声应答。 图清风凝视着丝露,淡淡说道:“留在这里等我,不要离开。” 丝露知道姐夫用心良苦,让她留在南周之城是最佳选择,因为赵无极很有可能 为了得到两件神器而追杀到华、夏两国。而丝露和刘星留在这里被赵无极找到的可 能性几乎为零,更重要的是,纵观整个夏龙王国,没有比南周之城更安全的地方了。 她轻轻点头,表示明白姐夫的用意。 图清风接着用听似随意的口气说道:“大师所学博大精深,你应该多见识一下。” 丝露微微一笑,听出了姐夫的话外之音。 又嘱咐了刘星几句后,图清风带着八名黄金龙武士离开了,赶往三百里外的南 紫峰。 第二天一早,图清风一众九人来到了海拔两千四百余米的南紫峰山脚下,向当 地山民详细问清路线后,众人开始沿着羊肠小道向南怀谷进发。 三个小时后,众人来到了一处缓坡,进行短暂休息。 “大人,那里有一间房屋,我去问问路,省得走错了。”,图正山指着不远处 的一间房屋道。 图清风凝神看了看那间孤零零的房屋,有些疑惑地说:“此处地势险恶并不适 合居住,为何会有人家?嗯……一同前去吧。” “是。” 众人提高警觉走向了那间孤零零的木屋,隐隐看见院落里正坐着一个身穿红衣 的女人,呆呆地看着南方的山谷。 等众人走近了才发现,那个女人虽然穿着色彩艳丽的红色衣衫,却是个满脸皱 纹的老太婆,其年龄至少有八十岁了。 这个奇怪的老太婆只是呆呆的坐着,出神地凝视着远处的山谷,似乎一点也没 发现图清风他们的到来。 图正山上前一步,恭敬地问道:“老奶奶,请问到南怀谷怎么走?” 老太婆不语,像是没听见一样,仍是出神地凝视着远方。 图正山认为这个老人是年老耳聋,所以提高了声音再次问道:“老奶奶!请问 去南怀谷怎么走呀?” 老太婆这回像是听见了,她缓缓地转过头,满是皱纹的脸没有任何表情,漠然 的看着图正山不语。 图正山暗自嘀咕:这个老太婆怎么回事?莫非老糊涂了? 刚想再次重复一遍问话,就见那个穿着大红衣衫的老太婆两眼一瞪,露出逼人 的精光,然后蓦地尖叫道:“我又不聋,你鬼叫个什么?!” 声音沙哑,像是被捏着脖子的公鸡鸣叫一般,极其刺耳,但是音量却绝对是图 正山的十倍。 除了图清风,众人均被这突如其来的刺耳尖叫声吓了一跳,耳膜像是被针尖刺 了一下般,揪心地痛了一下,极其难受,不由自主地齐齐后退一步,脸色大变。 图清风虽然不像图正山等人那些狼狈失态,却也在突如其来的尖叫声中脸色微 变,眼中闪过一道惊讶。 这个看似疯疯癫癫的老太婆竟然是个高手,而且是个绝顶高手。 图正山深深吸了口气,稳定住惊骇的情绪,然后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凝视着老太 婆的图清风,再次上前一步,沉声道:“老奶奶,万分抱歉,我以为您没听见。” 老太婆眼中精光又是一闪,尖叫道:“老奶奶!?我有那么老吗?!” 众人这次有准备了,所以耳朵不再感到刺痛,但是仍不好受。 图正山不由苦笑,看着老太婆风干橘子皮似的脸,暗想:就您这岁数我不叫老 奶奶,还叫您小姑娘不成? 他想归想,却是不敢这样说,只能陪着笑脸道:“不老!您一点也不老!” 老太婆一听,立刻笑脸如花,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当然了,这个笑脸如花的花只能用“残花”来形容了。 只是这个残花太过恐怖,惹得众人一阵惊怵,只觉得头皮发麻,寒毛倒立。 图俊文呲牙咧嘴,双臂相拢,一副畏冷的样子,甚是可怜。 老太婆却毫不在意,毫不考虑众人的大脑神经是否能承受住,用极其“灿烂” 的笑容对图正山说:“你看我是不是像小姑娘一样年轻?” “是……”,图正山昧着良心,咬着牙回答。 “那就重新叫过。”,老太婆满意地叹了口气,双眼“水汪汪”的看着图正山, 脸上满是期待的神色。 图正山都快哭了,无可奈何地转脸看图清风,向伯爵大人求救。 图清风怜悯地看着他,只是鼓励性地点点头,一言不发。 图正山哭丧着脸向战友们求救,可怜之至。 不幸的是,昔日肝胆相照的战友们在关键时刻抛弃了他,所有人都袖手旁观, 给予他的除了幸灾乐祸和怜悯,就是不怀好意的鼓励目光。 图正山长叹一声,对这帮见死不救的战友恨得牙直痒痒,只能无可奈何地转过 脸,勉强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嗫嗫道:“小……小……小姑娘。” “哎——”,老太婆喜笑颜开,露出了残缺不全的几颗牙齿。 “请问去南怀谷怎么走啊?”,图正山带着颤音问道。 “小伙子真会说话,我就告诉你吧。”,老太婆乐癫癫地伸手一指她方才凝望 的方向,尖声道:“那里二百六十七步处有一条碎石小道,沿着小道走一千八百九 十一步就到了。” 众人均是一愣。 这个老太婆看样子非常熟悉这里,更熟悉到南怀谷的路况,很有可能已经不知 走了多少遍了,所以才会精确地知道距离,而这个距离不是多少米或多少里,而是 多少步。 她是什么人?如此熟悉这里的情况?她和住在南怀谷里的卫伤是什么关系? 这个古怪的孤零老太婆真是神秘,更何况她还是一个不为世人所知的绝顶高手。 “多谢。”,图正山没工夫去猜测这些,只想着尽快离开这个恐怖的老太婆, 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也不要再见到她。 众人带着满腹的疑惑转身离开,向老太婆所指的方向前进。 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老太婆在背后叫道:“小伙子,等一等。” 众人立刻站住,不敢转身,只有图正山苦笑着被迫转身,惊恐地看着老太婆。 老太婆恢复了漠然的神色,只是凝视远方的山谷,尖声尖调地说道:“别忘了 是一千八百九十一步,多一步也不要走。” 说完,老太婆闭上了嘴,痴痴地凝视着远方,不再理图正山。 图正山一愣,疑惑地看着老太婆一会,见她没有再理自己的意思,就轻声道: “谢谢。”,然后转身,和众人继续前进。 果然,众人按着老太婆所指方向走了二百六十七步后,正好走到一个山壁转角 处,一步不多也一步也不少,正正好好。然后就看见了一条很不起眼的碎石小路, 在草丛中或隐或现,深深的延伸至远方,似乎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