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冤家路窄 前几天突如其来的寒风朔朔,天气寒冷了不少,吴越一带虽向来温暖湿润,此 时亦不由显现出冬至的亦像。扬州城虽不似南阳般贸易都市与军事重镇兼具,但海 亦不过十数里,加之客商云集,说到贸易还南阳与另一都市柴桑郡几分,故城内街 景繁华,凡江南吴越能买到之物此处皆有。 “这,这是扬州城?” 天色昏暗下来,娇俏可爱的女子站在直贯东西城门的大街上,讶的看着身后城 门上方悬挂的匾牌,连连跺脚,心中大呼糟糕,难道自己又走错了路不成? “这位姑娘,此处正是扬州,不知姑娘是寻亲还是访友呢?小生扬州人士,诗 词歌赋样样精通,如果姑娘有用得着小生的地方,只管开口。”白纸扇摇开,一名 自认风流倜傥的书生一面摇头晃脑,一面对她上下打量着走了过来。 月净沙将眼一瞪,她开南阳,一直路,本是前往柴桑。为了避开南阳可能派出 的搜寻,仗着身怀武艺,专挑山径,且尽量夜间路,一路上煞是辛苦。不知是否女 性天生容易迷失方向的缘故,好不容易来到这城前,却发现竟是紫桑近六百里的扬 州。心中本就一股无名怒火正无处发泄,偏偏这登徒子似的书生这般不识相,虽是 眉清目秀,看着自己时却是贼眉鼠眼,差点就按捺不住。 那书生心中默念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正一步一步的接近,却突然见到这 美貌女子腰间似乎藏有利器,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又见她神态不善,连连后退,合 上折扇插在脑后道∶“原来姑娘不用小生帮忙,小生告退,小生告退。” 月净沙本来正在又悔又气,见到这书生的样子,不由掩口轻笑,不觉间懊恼之 气竟消了大半,心中思量,既然已经走错了路,又入得城内,眼看天色将晚,索性 就在这城中住宿一晚,明日问清方向后再往柴桑。月净沙却不知,此时南阳城中的 慕容霜正又气又急,自发现她逃南阳后,慕容霜当即禀告其父。慕容杰派遣天马骑 兵升空,又命南阳骑兵四出,但遍搜方圆百里之内,却没有找到半点月净沙的衣袂。 连白栖梧率一支轻骑往柴桑方向直追两百里,仍是一无所获,只得回来复命。 走前数步,从怀中掏出碎银向年老妇人买了几个水果,借机向人询问这城中何 处客店最是干净宽敞。妇人已经在收摊了,却有人肯买她的水果,自是乐得回答。 “客官这边请,这边请。” “客似云来。” 月净沙嘴里轻轻念道,略一踌躇跨过了门槛,被殷勤的店小二迎进店内。 “小店有上好客房,备有热水木桶可以淋浴,不知您准备住几天呢?”小二打 着哈道。 月净沙刚要回答,耳边却听到一个女子的娇喝声∶“店家,给我换房,还说有 什厶高床软枕,硬得昨晚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哟,我的姑奶奶,你那房间已经是本店最好的了,没办法给你再换了。再说, 我还有事找您呢,昨晚住您隔壁房间的客人让您半夜从床上给担心拽起来丢到房间 外边去,和您讲理却被打得鼻青脸肿,你都把我的客人给吓跑了。”掌柜的叫苦道。 月净沙不禁望去,这声音似乎在什厶地方曾经听到过的。一看之下,眼皮上抬,双 眸睁大,原来说话的那刁蛮女子竟然会是夜明珠。 “呸!昨晚那人打鼾的,你知不知道?我刚睡着就被他吵醒,可恶之极。我忍 了他半夜,他还是打个不停,半刻不肯让我睡着,我实在忍不住了,只好跑到他房 间去把他丢出去。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想欺负女人,我算是手下留情了。这也就算 了,不关你们事,但你们的床硬梆梆的,却骗我说是全店最好的房间,现在得给我 换一个,不然,哼哼。” “夜,夜,明珠小姐,我说我们算了吧,如果这家客栈实,实在不让您满意, 我,我们去另一家好了。”夜明珠旁边的男子小心翼翼的劝道。 夜明珠将眼一瞪道∶“姓林的,亏你还是将军的后人,竟然如此没种!我一个 女人被人欺负了,犹自在此为自己争取,你身为男人不替我出气也就罢了,还帮着 别人说话?” 那男子虽长相平平,无甚出奇之处,但身体微胖,颇具福态,倒也不讨人厌, 只是说话似乎不太灵活,让人听了颇是着急。他见夜明珠发火,不敢硬顶,只敢小 声嘀咕道∶“那,那不一样嘛。” 掌柜面如土色,心中暗暗叫苦,但自从昨晚见识了这位女侠的霹雳手段,能将 那厶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像抓小鸡似的从房内扔出来,那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得罪的了, 无奈之下道∶“女侠,是小店招呼不周,但我们已经尽力而为,这样吧,你这两天 的店钱我就不收了,算是陪罪。” 那林姓男子连连摆手道∶“不,不能这样,怎,怎厶可以呢,我们吃饭住店怎 厶,怎厶可以┅┅” 话还没说完,夜明珠从怀内掏出一个锦袋,扔在柜台上,数锭金灿灿的元宝和 几块耀眼压目的宝石出现在人前,引得四周客人呼连连。夜明珠道∶“掌柜的,你 竟然给把我夜明珠当成是住霸王店的人,哼。看见了吧,钱我加倍给你就是,但房 间却需得给我最好的。” 月净沙暗中摇了摇头,向前走去,那掌柜却是苦着一张脸道∶“姑奶奶,您要 我怎厶才能让您相信那房间已经是最好的了?” “明,明珠小姐,我们是天字第一号房,已,已经是最好的房间了。”男子劝 道。 “我说不是,就不是!掌柜的,你带着我去每个房间看一下,我选中哪间,就 让那人和我换,那人的店钱算我的便是。”夜明珠声音娇叱道。 “夜家的人都是这样强行霸道惯了吗?”冷不丁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夜明珠一愣,没想到竟有人敢管自己闲事,扭头一看,说话之人正是终于看不 下去的月净沙,不禁怒道∶“我以为是谁,原来是月老儿的女儿,你们星月门果然 没有一个好人,那姓白的小子只会欺负女人,总有一天我要把他抽筋剥皮。月满楼 更是自以为是,糊涂透顶,打伤我爹这笔帐我还没和你们星月门算,你倒管起我的 闲事来了,好大胆子!” 月净沙皱了皱眉,忍了忍道∶“阿土伯对我家有恩,却因你二叔而死,冤有头 债有主,再说我爹也受伤了。”将手一指那掌柜的道∶“你们夜家在京城横行也就 是了,想不到在这里仍然如此。这位掌柜的已经告诉你,你的房间已是最好的房间, 为何仍在这里胡搅蛮缠,无理取闹?” 夜明珠转过身来,面红耳赤的道∶“我胡搅蛮缠?我无理取闹?他们开店,自 然应该向客人提供最舒的房间,满足客人的要求。你没看到吗?我可是愿付出双倍 代价,星月门的人果然是自以为是到了极点。” 月净沙终于被夜明珠一口一句星月门弄得火起,冷哼道∶“星月门可不似幽冥 宗般不讲道理,此事也只是我看不下去你为难这位掌柜,与星月门更加无关,不似 有的人在这里仗势欺人。” 一旁那林姓男子见状不对,口吃道∶“这,这位姑,姑娘┅……”他本来就有 几分口吃,这一着急欲速则不达,表达更加困难。不等他说下去,夜明珠就不耐烦 了∶“林明伦,本姑娘的事不用你管。月净沙,你既然想管闲事,好,我就给你个 机会管!你我比试一场,不论负都只是我们自己的事,与其他人无关,谁赢了听谁 的,就让这林明伦做见证。” 月净沙一怔道∶“我不想和你动手,我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话音未落,眼 前一花,一条长鞭像毒蛇般迎面噬来,月净沙差之毫厘的避过,却出一身冷汗,定 睛一看,原来是夜明珠手执一根长鞭抽来。 “你!”月净沙大怒,这夜明珠说动手就动手,当真是蛮横不讲理。 “我,我的桌子,两位女侠,你们罢手吧,姑奶奶,我给你换房间还不行吗, 你喜欢哪间,我给你换哪间,别打了。”掌柜的语带哭腔,却只敢躲在柜台内。 长鞭灵蛇般的缩回,夜明珠一手执鞭,一手把玩着鞭梢,脸上笑道∶“掌柜的, 你放心吧,这里打坏了什厶全算我的。” 月净沙只觉忍无可忍,自己并不想与她动手,但她却咄咄逼人,以为自己真的 怕了她,想到这里,柳眉倒竖,向店外飘去。“夜家的小蛮女,要打就出来打。” 夜明珠格格一笑,随后跟去,只有那林明伦急得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在 后喊道∶“两位,位别打啊,等等我啊。”又对掌柜的陪了个不是道∶“掌柜,柜 的,我代她赔个,个礼,这锭黄金便,便算是我们赔,赔给你的好了。” 林明伦拿走放在柜台上的锦袋跨步出门,不禁目瞪口呆,两女已经在街道上战 在一起。看情形,夜明珠似乎占具攻势,鞭影如龙腾蛇跃,曲折自如,将月净沙逼 在丈外近不了身;但剑光如碧海凝波,夜明珠一时间也攻不破月净沙的防守。 “两位,别,别打了吧?”林明伦踌躇再三也不知该怎厶办,本想挺身而出劝 开两人,但一路上已经熟知那位夜大小姐的脾气,如果以后还想跟在她后面,还是 不要自告奋勇的好。 “你给我闭嘴!”夜明珠却越打越兴奋,她的功力本就与月净沙在伯仲之间, 加之鞭长莫及,将月净沙逼得近不了身,如此打下去,自是占到便宜,哪还肯罢手? 两人从街头打到街尾,又从街尾打回街头,无人敢挡,但是难得看见两个女人 打得如此激烈,偏偏两位又姿色过人,裙袂翻飞娇姿玲珑,引得别人在远处呐喊助 威,只是恐怕连那人自己都不知道为的是谁了。汗水浸湿耳根处的发梢,月净沙咬 牙苦撑着,星月门的流星剑法本是其祖师观星所得,迅疾灵动,以刺为主,辅以斩 削,正所谓疾刺若流星,斩削如慧星。但此时却被夜明珠仗着兵器之利克制住了, 长鞭矫若龙,冰寒的真劲随鞭势如水纹般荡漾,将月净沙的流星剑气化解得一干二 净。月净沙想削断长鞭,但两人功力相当,剑锋才轻触鞭身,就被鞭身上所附圆转 如意的鞭劲弹开。有心逼近对手,无奈夜明珠也不是笨蛋,幽冥宗的百鬼夜行身法 更是不会弱于星月门的斗转星移,月净沙想方设法仍是没能拉近距,好在星月门的 心法以绵韧持久见长,不然说不定已经落败。 天色黑了下来,街上多了些灯笼,连客栈中也有人大着胆子走到稍近的地方指 指点点起来。 “嘿,快来看啊,女人和女人打架了。” “你小心一点,丌一让那恶婆娘听到了,小心抽你一鞭。” 有人小声道∶“现在还有没有王法啊,这恶婆娘和人当街斗殴,竟然都没有人 出来管管,最好是把她抓到官府去,打她二十杀威棒。” 又有人晒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听说倭人越来越胆大,已经到了咱们附近 了,前天才有一个镇被抢掠了,那个才叫惨哦。太守大人听说之后,发誓要给那些 倭人点颜色看看,立即派出了人马前去清剿,现在城中兵士不足,全在城楼上呢, 哪还有空管这闲事啊。” 啪!说话几人头上的灯笼忽然中分,笼纸迅速燃烧起来,吓得说话那几人噤口 不言,原来是夜明珠听到他们恶婆娘长恶婆娘短,一时心头火起,竟不顾还在与月 净沙打斗中,信手就是一鞭吓唬这些人。这些人固然是闭嘴了,却给了月净沙一个 机会。晶莹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月净沙一咬牙,流星剑气忽然大盛,隐带淡紫 色,咄咄有声起来,竟是不惜耗费真气施出太初紫气来。 夜明珠连忙收揽心神,但却已被月净沙欺近五尺,鞭势回转余地减少许多。急 切间连挽三个鞭花,只求阻挡一时,拉开距之后再图进攻。月净沙无心再与她纠缠 下去,剑势忽变,易刺为削,太初紫气毫无保留的贯注在冰弦剑上,施出流星剑法 中的慧星式,紫色如慧星经天,夜明珠只觉手上一轻,长鞭已断为两截。 冰弦剑归鞘,月净沙退后三步道∶“今日之事就此了结。”客栈中的人见她了 一招却轻轻放过,虽觉太过便宜那恶婆娘,但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又有哪个敢说 个不字? 只有林明伦松了口气,走上前去,结结巴巴的道∶“这就好,好了,月姑娘削 断了夜小姐的鞭子,但,但我瞧月姑娘那把,把剑很是不错,大家各让一步,就此, 此算了吧。” 月净沙点点头,她见这林明伦虽是有点口吃,但为人心地甚好,本来又不想与 夜明珠拼个你死我活,而且能削断长鞭,虽说是有太初紫气配合,但也依仗了冰弦 剑本身剑质极好,甚是锋利,再打下去,她倒也不认为自己真能稳,如此收场正合 心意。 夜明珠脸上阵红阵白,将手中半截长鞭扔在地上,但手上又多了一条长鞭,上 面镶有小刺,她终于拿出了惯用的毒龙鞭。“刚才不算,我用的不是毒龙鞭,我们 再重新打过。” 月净沙一怔,正想说话,林明伦倒先开了口道∶“不,不能再打了,夜小姐、 月姑娘,你们不要再打了。” “我不想和你再打了,我明天就要开这里去柴桑郡,这场比武算和好了。”月 净沙摇头。 “吓,这位姑娘真大方,明明是恶婆娘鞭子被削断在先的,输了不认,又拿根 鞭子出来。”有人忍不住低声道。夜明珠听在耳内,又羞又急,但要她就这样认输, 她又不甘心。 “夜小姐。”林明伦还想再劝,忽然心生警惕,侧身横移,一道寒风,刚才立 足之处的街面青砖顿时四分五裂,竟是夜明珠的毒龙鞭抽至。 月净沙吓了一跳,再弄不明白两人的关系,原以为两人是朋友,现在夜明珠不 和自己打了,竟然找上同伴。 “喂,你让我不和她打,那我就和你打!”夜明珠对林明伦怒道,一面说着, 手上可没闲着,又是一鞭抽去。 林明伦无奈只得再次躲过,但他本就不擅长身法,这一下却避得有些狼狈了。 旁边人的议论纷纷∶“这恶婆娘连自己人都打啊。”“喂,你是不是个男人啊,快 还手啊。” 月净沙手抚上剑柄,迟疑着要不要出剑相帮,但两人似乎是朋友关系,自己插 手,也不知恰不恰当。另一边夜明珠一连三鞭都没抽着林明伦,不由着了恼∶“林 明伦,你让不让我抽一鞭?” 林明伦眼看难以避过第四鞭,正准备出手招架,忽听夜明珠的话,脑中闪过几 个念头,如果避了这一鞭,夜明珠肯定会很不开心。今天她在客栈大吵大闹,刚才 表面上输给了月净沙一招,又岂能再让她为自己而生气呢?想到这里,已经贯注在 双手上的真气顿时散去。 长鞭竟然真的当头而落,月净沙心一沉,但此时出手已迟,不禁暗怪自己,接 下来却又忽生变化,毒龙鞭硬生生移了几寸,在林明伦肩膀上擦过,顿时衣绽裳裂。 毒龙鞭收回,夜明珠一呆,跺脚道∶“呆子,为何不招架?” 林明伦期期艾艾的道∶“明珠小姐如果还在生气,再抽我一鞭便是。” 夜明珠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先是一阵茫然,然后怒道∶“我是想看看你林家 的北斗神拳,可不是想抽你一鞭,你这呆子。算了,今天的事就这样算了。”夜明 珠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道∶“不碍事吧?”林明伦正在审视伤口,闻言喜道∶ “不碍事,多亏你,你及时撤回了真气,只是有点皮、皮肉之伤而已。” 月净沙放下心头一块大石,旁边的人却嘘然,本想看看怎厶教训恶婆娘的,结 果却这样收场。众人见好戏唱罢,便待四散回房,正在这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喊 杀声,不禁面面相觑,正在诧异间,却见街头拐角处踉踉跄跄,连滚带爬的冲来几 人,浑身是血。 “不,不好了,倭人进城了!”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