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当时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并不认为路旁的树是白杨还是榆树有什么重要。 但是在我听到杨立群叙述他的梦境,讲到了路旁的那种树,我心中的吃惊,不必细 说,各位也可以了解。 刘丽玲神情惘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树,我只是顺手摘下了一片树叶,放在 口里含著,继续向前走,经过了一座相当高大的牌坊,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是穿过 牌坊的中间部分过去,而是绕过去,因为牌坊的旁边,根本没有路,我绕过去的时 候,一脚踏在一个凹坑中,跌了一交,脚踝扭了一下,很痛” 刘丽玲讲到这里,停了片刻:“每次做完同样的梦,醒来之后,我就像是真的 跌过一交一样,脚踝一直很痛。” 刘丽玲的话,我只是含含糊糊地听著,因为这时,我心中在想著别的事,而且 感到很吃惊。我做著手势,吸引刘丽玲的注意,同时问:“那牌坊上面应该有字, 你可曾注意到﹖” 刘丽玲道:“有,上面是「贞节可风」四个字,我跌了一交后,站起来,向牌 坊吐了一口口水,心里很生气。”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向我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刘丽玲看到白素的 手势,扬了扬眉,表示询问。我和白素,都假装没看到她的的这种询问的神情。 可能由于我们假装得十分挫劣,所以给她看了出来。她用一种不满的声调道: “两位,这个梦,是我一生中最大的秘密,从来也未曾对任何人说起过。” 白素忙道:“多谢你对我们的信任。” 刘丽玲叹了一声:“希望你们听了之后,有什么意见,不要保留。” 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根据中国乡村的一种古老观念,有一种女人,不 能在贞节牌坊下面经过,如果这样做的话,被记念的那个贞节的女子,会对她不利, 你在梦里,自然而然绕过去” 刘丽玲不等我说完,就“啊”的一声:“我明白了,在梦里,在那个梦里,我 是一个不正经的女人。” 我含糊其词地道:“大抵是这样。” 刘丽玲伸手在脸上抚摸了一下:“一定是这样,因为我后来,还做了一件十分 可怕的事。” 这时,我对刘丽玲的梦,已经感到了极度的兴趣。趁她叙述停顿,我过去倒了 一杯酒给她。 刘丽玲接过了酒杯来,她十分不安,有极度的困扰。可是她拿酒杯的姿态,喝 酒的动作,仍然维持著优美。 她喝了一口酒:“我挣扎著起身,忍著脚脖拐上的疼痛” 她讲到这里,我又徒地震了一震:“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刘丽玲怔了怔,由于我的神情紧张,她又想不到什么地方说错了话,所以不知 所以。 我忙道:“你将刚才的话,再讲一遍。” 刘丽玲道:“我站起来,忍住脚踝上的疼痛” 我摇头道:“刚才,你不是这样讲。” 刘丽玲用不解的神情望著我,我提起脚来,指著脚踝:“刚才,你称这个部位 叫甚么﹖” 刘丽玲侧了头,想了极短的时间,才“啊”的一声:“是啊,刚才我不说”脚 踝,而说“脚脖拐”,很奇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用这样的一个词,可以这样叫﹖” 我道:“这是中国北方的方言。你曾经学过这种语言﹖” 刘丽玲摇头道:“没有,那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那有什么关系,只是做了一个手势,请她继续讲下去。 刘丽玲呆了片刻:“我一路向前走,心情越来越紧张,再向前走,前面是一道 围墙,走近去,看到墙脚处,有人影一闪,走在我前面。” 刘丽玲道:“这时,我心中紧张到了极点,我连忙躲起来,躲在一丛矮树的后 面,那种矮树上有很硬的刺,我躲得太急了,一不小心,肩头上被刺了一下。” 她讲到这里,伸手按住她的左肩,近胸口处,向我和白素望来,神情犹豫。 在她讲到那种灌木上有刺时,我已经知道那是荆棘树。我“啊”地一声,说道 :“那是荆棘,给它的刺刺中了,很痛﹗” 刘丽玲的神情仍然很犹豫:“会留下一个疤痕﹖” 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她要那么问。我想了一想:“这要看被刺 到什么程度,如果刺的深了,我想会留下疤痕。” 刘丽玲出现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我笑了起来:“你在梦里被刺了一下,不 必担心会留下疤痕。” 刘丽玲叹了一口气:“两位,说起来你们或许不相信,我被那尖刺刺中的地方, 真的有一个疤痕。” 我大声道:“不可能﹗” 这时,我已经被刘丽玲的叙述,带进了迷幻境界,话讲的极大声,而且,现出 了决不相信的神色。 刘丽玲又叹了一声。那天晚上,她穿的是一件浅米色的丝质衬衣,十分高贵。 她解开衬衣扣子,我看到了那个“疤痕”。 “疤痕”并不大,位置恰好在她的胸围之上,肩头之下,近胸处,就是她刚才 指著的位置。其实,那也不算是什么疤痕,只是一个黑褐色的印记。刘丽玲是一个 美人,肌肤白皙,这个印记,看来碍眼。 她立时掩起了衣服,抬起头,以一种微询的眼光,望著我和白素。我立时道: “这是胎记,每个人都会有,不足为奇。” 刘丽玲道:“恰好生在我梦里被刺刺中的地方﹖” 我已经准备好了答案:“你倒果为因了﹗正因为你从小就有这样的一个印记, 所以你才会在梦中,恰好就在个地方被刺刺了一下。” 刘丽玲的反应,和上次一样,仍是摇著头,不接受我的解释,可是又不说什么。 白素轻轻咳了一下:“看起来,那个印记,真像是尖刺刺出来的。” 刘丽玲苦笑著:“当时我也不觉得痛,可能因为太紧张,我只是顺手从腋下抽 出了一条花手巾,将手巾放进衣服,掩住了伤口。我一直向前看著,看到前面那个 人,转过了墙脚,我就立刻离开了藏身的矮树丛,走向前去。” 我用心听著,同时留意刘丽玲脸上神情的变化。我发现她越说越紧张,像是真 的一样。 她的双手紧握著拳,甚至身子也在发抖。 -------- 安宜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