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听到这里,陡地吸了一口气,身子也震动了一下,连杯中的咖啡都溅了好些 出来。杨立群的神情,更是古怪莫名,他仍然一再喘著气,一面讲道:“我自觉我 是展大义,而理不可理解的是,我看出去,胡协成不再是胡协成,是……是……” 我只感到遍体生寒,不得不打断了他的话头,道:“你所讲的,你……的神智 是不是清醒。” 杨立群道:“当然清醒。” 我咽了一口口水,道:“好,那你就继续讲。” 杨立群道:“胡协成不再是胡协成,而是王成。” 我早就知道他会讲出王成的名字来,而我心中害怕的就是这一点。所以我才在 刚才打断了他的话头。可是,他还是讲了出来。 他在讲出了王成的名字之后,望著我道:“你对王成这个名字,是不是有印象 ﹖” 我当然有印象,而且印象太深刻了。在经过胡协成临死之前的那番话之后,怎 么会没有印象﹖可是我只是点了点头,道:“是,好象就是当年在南义油坊打你的 那三个人中的一个。” 杨立群道:“就是他﹗我也立即明白了我一看到他就这样憎恶的原因。他是王 成﹗他是王成﹗我握刀在手,所想到的就是这一点,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 刀向他刺出去,刺了一刀双一刀──” 我忙阻止他道:“行了。你一共刺了三刀,不必详细讲述每一刀的情形了。” 杨立群道:“是,我连刺了他三刀,血溅出来,他的身子倒向我,我扶住了他, 他向我望来。” 杨立群讲到这里,陡地停了下来。我道:“就这样﹖” 杨立群道:“不,在他向我望来之际,最奇怪的事情的发生了。” 我也苦笑道:“还会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你又不是给了他三千元,难道他还 会谢谢你﹖” 杨立群挥著手,道:“他倒向我,我扶住了他。那时,丽玲一定被眼前发生的 事吓呆了,我也不知道她做了些什么……” 杨立群道:“胡协成被我扶住之后,望著我,以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小展, 是你﹗” 我的声音几乎象呻吟一样,道:“你……听清楚了﹖” 杨立群道:“绝对清楚。我绝想不到他会讲出这四个字来的。当时,我真正呆 住了。我的前生是小展,这件事,只有你知道,尊夫人知道,胡协成是绝对没有理 由知道的,可是他却叫我小展。” 杨立群讲到这里,用充满了疑惑的眼光望著我,象是希望我给他答案。 我自然知道答案。胡协成的前生是王成,在他临死之际,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前 生是王成,也认出杨立群的前生是小展。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形发生,或许,人临死的一刹间,对于前生的一切, 会一起涌上心头﹔或许,正如白素所说,这里面的种种复杂因素,如今根本没有人 可以明白,只能凭假设去揣测而已。 我知道答案,但我并不准备讲出来,所以,我只是不出声。 杨立群道:“他在说了这四字之后,四面看去,眼珠转动著。我随著他去看, 看到他的视线,停留在呆立著的丽玲身上。当他望著丽玲的时候,他忽然现出极诧 异的神情来,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是无论如何不该有这样的神情的。” 我听到这里,心中紧张到了极点。 因为,胡协成在临死之前,既然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可以使他看出杨立群的前 生是小展,当然也能看出刘丽玲的前生是翠莲。要是胡协成也叫出了“翠莲,是你” 这样的话来,那么,杨立群立时知道他要找的“某女人”就是刘丽玲了。 但是我的紧张,只是极短时间的事。我立时又想到,刚才,杨立群和刘丽玲手 挽著手进来参加酒会的情形,形态如此亲热,那显然是他还不知道。 我松了一口气,道:“他重伤昏迷,神智不清,神情诧异一点,也不足为奇。” 杨立群对我的解释,显然不是怎么满意,他道:“胡协成看著丽玲,忽然道: ‘怪不得……怪不……得’他的声音极低,在连讲了两声‘怪不得’之后,好象还 讲了一句什么,可是丽玲就在这时,尖叫了起来,所以我没有听到他又讲了什么。 丽玲一叫,胡协成昏了过去,我们由他倒在地上,丽玲过去,想扶他起来,也弄得 一身是血,丽玲只是不断道:“你杀了他﹗当时,我极是镇定,忙扶住她,教她 应该怎么做。” 我又大大松了一口气。 照杨立群的形容,胡协成在那时,一定已经认出了刘丽玲的前生是翠莲。胡协 成连说了两下“怪不得”,那也很容易理解。因为一直到那时,他才知道何以刘丽 玲会嫁给他这样的男人三年之久。在接连两声“怪不得”之后,最有可能的一句话, 是“原来你是翠莲﹗”或者类似的话。这句话,杨立群没有听到,自然最好了。 我道:“原来,刘丽玲的口供,是你教的。” 杨立群道:“是。我知道虽然我杀了人,但一切全对胡协成不利,我可以安然 无事。” 我哼地一声,道:“你在警局一言不发,那种神态也是做作的了﹖你的演技倒 真不坏。” 杨立群道:“不。我那时,心中确实一片茫然。我在想,为什么在突然之间, 我会将他当作王成,而他又叫我为小展﹖我也在想,他忽然神情怪异,说了两声怪 不得,是什么意思。” -------- 安宜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