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本来,他讲到这里时,我已经可以一掌向他的脑后击下去了,但是他的话,却 令得我的手,僵在半空中。杨立群急速讲的话,提及了“一个女人”,“从山东来”, 带了一些钱“,这些话,都令得我感到震动。他说的那个女人是什么人呢﹖我立时 向白素望去,白素也现出极其疑惑的神情来。我暂时不打下去,刘丽玲却在这时, 陡地冲了过来,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向杨立群。 我刚才已经说过,发生的事,全有一种妖异之极的气氛,没有一件是人所能料 到的,而且,来得疾如狂风骤雨,迅雪疾电,令人连防范的念头都不容起。 刘丽玲忽然会恶狠狠跳起来,打杨立群一个耳光,这样的事,怎能想得到﹖我 就在杨立群的身边,可是我想格开刘丽玲的手,已经慢了一步,“拍”地一声,杨 立群已经重重地挨了一掌,杨立群挨了掌之后,大叫了一声,身子向后退了一步, 叫了起来,道:“我要说,我要说,就算你打死我,我也要说﹗那个女人做地产生 意,发了财,她来历不明,根本不知道她姓什么,从来也没有嫁人,只是收了几个 干儿子,她就是出名的翠老太太。” 杨立群一口气讲到这里,才停了下来。我和白素,也不禁呆了一呆。“翠老太 太” 这个名字,我们倒一点也不陌生。她是本市一个传奇人物,死了已好多年,有 许多地产,全属于她的。她的几个干儿子,在本市是十分有名的富翁,有的也已死 了,有的还存在,不过年事也相当老了。 杨立群何以忽然之间,讲起了“翠老太太”的故事来了﹖真叫人莫名其妙。 刘丽玲历声道:“你再说﹗” 杨立群笑著,笑容诡异到了极点,道:“我当然要说,因为我认识这个翠老太 太。” 刘丽玲转向我们,尖声道:“你听听,他在胡言乱语什么﹖这老太婆死的时候, 他还没有出世,可是他却说认识她﹗” 杨立群陡地吼叫了起来,道:“我认识她。” 我忙道:“你认识她,也不必吼叫,不过,你真的不可能认识她的。” 杨立群向我凑过脸来,酒气冲天,压低了声音,神情更是诡异绝伦,道:“我 认识她﹗她带了四百两黄金和一些珠宝,离开了山东,来到本市,竟然发了财,人 人都尊敬她,叫她翠老太太,谁知道她原来是一个破鞋﹗” 杨立群的这几句话,讲得十分急骤,简直无法打断他的话头。 而我听到一半,已经完全呆住了。 杨立群说的是翠莲﹗“翠老太太”就是翠莲。 我也明白了刘丽玲为什么一定不让杨立群说,因为她也知道了“翠老太太”就 是翠莲。翠莲当年,离开了家乡之际,不知所终,原来她一直南下,来到了这里, 经营地产,成了显赫的人物。 刘丽玲当然知道自己的前生是翠莲,所以她才不让杨立群说。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和白素真的怔呆了,我忙道:“这没有什么有趣,本市这 种传奇人物多得很,有一个巨富,就是摆渡出身的。” 杨立群“咯咯”地笑了起来,道:“这个翠老太太,发了财,人人都对她十分 尊敬,有谁知道她原来竟是一个妓女﹖” 刘丽玲尖声道:“你怎么知道她是一个妓女﹖” 杨立群道:“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我认识她,我知道她是一个不要脸的妓女 ──” 我不等他再说下去,就强力将他拉过一边,在他耳际道:“杨立群,你再说下 去,刘丽玲就会以为你是神经病了。你在透露自己的前生,这是你要严守的秘密, 不然,刘丽玲会离开你。” 我的话十分有力,杨立群陡地一震,神智象是清醒了不少,但是他立即又问我, 道:“为什么丽玲不让我说﹖为什么当席间有人提起这个翠老太太的时候,她也失 态地不让人说下去﹖” 我知道这事,十分难以解释,我绝不能告诉他刘丽玲的行动。看到她在大口喝 酒,白素想阻止她狂饮,但不成功。刘丽玲已经醉得不堪了,用力抛出酒杯之后, 人已向沙发上倒了下去。 我拉起杨立群来,杨立群喃喃地道:“我认识她,她就是那婊子,就是她﹗就 是她﹗” 我推著杨立群进卧室,将他放在床上,杨立群又咕哝了片刻,也不出声了。我 回到客厅,和白素相视苦笑,道:“我们怎么样﹖” 白素道:“我看,要留在这里陪他们。” 这时,我做了一个决定,道:“由得他们去。” 我不知道如果照白素的意见,我们留下来陪他们,以后事情的结果会怎样,那 是无法预测的。当时的结果是白素依从了我的意见,以致第二天发生了可怕的事。 是不是我们留下来,就可以免得发生这可怕的事呢﹖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就算我们留下来,这种可怕的事还是一样会发生。 将来的事,是全然无法预测的,将来的事,受著各种各样千变万化的因素影响, 全然是一个无法追求答案的求知数。 事后,我和白素再讨论事情的发展和结果时,我和白素的见解都是一样的。 而且,当时,杨立群和刘丽玲两人,醉得这样子,我们就算留下来,又有什么 作用﹖当然只好离去。 在我和白素离开刘丽玲的住所之际,才关上门,又听得杨立群发出了一下愤怒 的怪叫声,接著,又是一下重物撞击的声音。 白素立时向我望来,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她的眼色,作了一个征询的神情。 我伸手指著升降机,神情坚决,表示离去。 白素在看了我的神态之后,略有惊讶的神色,但是她并没有表示什么,就和我 一起走进了升降机。 事后,我们也曾讨论过我当晚的态度。 我自己也认为,当时坚决要离去,不肯留下来,这种情形,和我的个性不十分 相合,白素在当时就感到奇怪。 白素是当时感到奇怪,我却只是在事后对自己的行动感到奇怪,在当时,我觉 得理所当然,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也全然没有考虑到后果如何。 当时这种自然而然的感觉是基于什么而产生的,我到现在,事情过去很久以后, 还不明白。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后,我和简云又提起了杨立群的事,这个心理学家才 提出了一个解释来。我也只好抱著姑妄听之的态度,不敢相信。 -------- 安宜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