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推开了他的手,并不站起身,就转过身去。 就在这时,我看到刘丽玲走向杨立群,她的神情已不再木然,而代之以一种异 乎寻常的表情。她来到杨立群的身边,杨立群看来是捐出了他生命之中的最后一分 力量,转过眼珠去望向她。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真怕刘丽玲再过去刺杨立群一刀,我刚想阻止刘丽玲有任 何行动时,刘丽玲已俯下身,在杨立群的耳际,讲了一两句话。 那只是极短的时间,刘丽玲不可能多讲什么,她至多只讲一两句而已。 在我还不知道该如何才好间,只见杨立群突然现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而 且试图发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和同时发出“哦”的一声来。 可是,他只笑了一半,那一下“哦”的一声,也只发了一半,就紧接著,呼出 了他一生之中最后一口气,睁大著眼,死了。 我身子有点僵硬,直起身来,看到白素向我走了过来,也看到刘丽玲向后退去。 这时,由于情绪的极度混乱,一切都像是在梦境之中看慢动作镜头的电影一样,有 很多细节,全部回忆不清。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我突然象疯了一样,向刘丽玲挨过去,道:“你对他说了些 什么﹖快讲,你对他说了些什么﹖”白素将我拉住,大声叫著我。 刘丽玲喘著气,道:“我会告诉你的,我一定会告诉你的,不是现在﹗” 警车其实不应该来得如此之快,可是就在我和刘丽玲的回答之间,警车的呜呜 声已经传了过来。事后,较为清醒的白素说,我和刘丽玲之间,重复著同样的话, 至少在一百遍之上,我们两人的情绪,都在极度激动的状态之下,以致不知道时间 的逝去。 警车的警号声一入耳,我如梦初醒,震动了一下,又向刘丽玲望去,道:“你 杀了他﹗” 当我讲出这四个字之际,我感到极度疲倦,声音听来,也不象是我所发出来的。 刘丽玲的神态,看来也极其疲倦,道:“是的,我杀了他,可是他进袭我,象 是疯子一样地进袭我,我没有法子,只好这样做。这纯粹是意外﹗”我苦笑,心想 那得法庭接纳她的说法才好。 警方人员来到以后所发生的琐碎的事,不必细表。刘丽玲在警局、在法庭上, 始终只是那几句话,陪审团经过了破记录的三十多小时的讨论,宣布刘丽玲出于自 卫,不需负任何法律上的责任。 由于主控方面坚持,刘丽玲一直在警方的看押之中。在这期间,我和白素曾去 看过刘丽玲几次,可是刘丽玲什么也没有说,她甚至拒绝聘请更好的律师为她辩护, 一副充满自信的样子。 当陪审团开始退庭商议之际,我和白素,都焦急地等著,陪审团有了决定之后, 再度开庭,我和白素,一起在旁听度上。 陪审团宣布了他们的决定,法官宣判刘丽玲无罪之后,法庭上的各种哄闹声, 怕是有法庭以来之最。反倒是刘丽玲本人,象是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一样,表现 出奇的镇静。 庭警打开犯人栏,刘丽玲走出来,我和白素向她迎上去,她轻轻地抱了白素, 道:“我们走。” 我和白素保护著她,离开了法庭,逃开记者,登上车子。 在车上,刘丽玲道:“能不能到府上打扰一下﹖” 白素道:“当然可以。” 讲了这一句话之后,刘丽玲的神情,就陷入了深思之中,一直到进了屋子,她 都未曾开口。 进了屋子之后,白素给了她一杯酒,刘丽玲一口喝干。她喝的太急了一些,以 至酒顺著她的口角,流了出来。在她用手臂抹拭口角之际,白素突然问道:“你是 什么时候起,知道他就是你恶梦中的展大义的﹖” 我本来想问刘丽玲同样的问题。白素既然先我一步问了,我自然不再问,只是 等候她的答复。 刘丽玲道:“在那天晚上的前几天。” 我怔了一怔,道:“所谓那天晚上──是──” 刘丽玲道:“就是他一定要讲翠老太太的事给我听,而我坚决不愿意听的那个 晚上。” 我“哦”的应了一声。就是那一天晚上,他们争吵得极为剧烈,我和白素离去, 杨立群后来清晨驾车外出,撞死了孔玉贞。 白素向刘丽玲靠近了些,道:“你是怎么开始知道的﹖他告诉了你他的梦﹖” 刘丽玲摇著头,道:“没有,只是次数多了,每次当我在恶梦中醒来,总可以 看到他的眼睛中那种神情,和我在梦中看到的小展的眼神完全一样。渐渐地,我明 白了,我们两个人的进入梦境的时间,是完全一致的,前生的事,不时同时在我们 两人梦境之中重现,我就开始去搜集资料,开始追寻──” 我听到这里,不禁苦笑了一下,道:“你也开始去寻你的梦﹖” -------- 安宜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