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 作者:胡行 雨,终于止住了。瓢泼的无根之水下了一天一夜,在初春略带寒冷的风中, 只剩下点点滴滴的残余的水滴在偶尔的滴那么一下。 依旧阴沉的天色中透着一丝浅浅的鱼肚白预示着在不久的后面又有着阵雨要 下来。泛白的树叶被一阵强大的气流给掀得翻起到一边,没等恢复过来,树丛的 顶上便飞过一具灰色的长长身影。那身影呼的一声紧贴着树顶的叶子飘了出去, 又急速的降低高度,几乎贴着湿淋淋的地面飞速的狂奔着。尾部喷出的巨大的冲 击波将地上的泥水和枯败的枝叶草根吹起,在空中飞转了数圈后又散乱的落回到 地上,一条因压缩空气冲击而产生的泥槽随着那灰色的身影的奔跑出现在它后面 的路径上; 广阔的平原上,一前一后飞驰着两架狭小的飞行器。那灰色的梭状物体的背 部被什么东西炸开了一个细长的口子,青色的烟雾从这口子里拉了出了来在平原 上划了一道非常显眼的痕迹。尾追的红白相间的短领结状的钢铁不断的调整着自 己的航向,一旦避开前面的青色烟雾就赶快的从领结的中间喷出道道火光射向前 面的逃跑者。 逃跑的灰色梭子虽然受到了打击,但依然很灵活的左右躲闪着来自身后的火 光,同时也有意的使自己的航迹更加贴近地面,更加的曲折。 “前面的驾驶员果然是个高手!”红白色领结中的人暗自称赞道:“他故意 走一条危险性极大的路线来扰乱追击,这说明他的驾驶技术是相当了不起的,因 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撞到地面的凸起物。”他调了一下操纵杆将座骑的方向扭转 了一下然后向一侧虚射了几下,待前面的亡命者上当调整航向时立刻向预测的那 个路径猛烈的开火。 第一、二枚炮弹在那灰色梭子的路径前面炸开了,由于提前量的计算不准, 这两枚炮弹被浪费了。第三枚在那飞行器肚子下的泥地上炸开,褐色的泥浆哗的 被掀了起来,冲击波把那逃跑的家伙撞得左右摇晃起来;红白色追击者连忙又追 射了几炮,前面的人来不及调整,干脆就着炮弹爆炸的冲击波扭动着狭小的身躯 在低空里旋转了几圈,而后将身体一抖,向上一扬,抬起机头猛的拉起又窜到高 空。追击者不及反应,一下就冲到前面去了。 面前一下子就开阔起来,不过领结式飞行器中的人知道这种开阔的眼界在相 互的追击中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后面的梭子趁此时机绕到自己的后面,那么刚才 的追踪场面就会马上转变角色了。他连向后看的想法也没有,将驾驶杆一摆,先 向左边绕过去,而后将机头向上拉起、后翻、旋转。 身后也是空旷的,那架灰色的梭状飞行器完全不见了,就是表明它的航迹的 那道青色的烟雾也没有了。领结飞行器中的人疑惑了:难道连烟雾也会隐形吗? 他将自己的飞行器稳在半空中四处观察着,扫描仪透过湿润的空气侦察着每 一个角落:树林里有一些小的飞禽和走兽的身影;地面上汇集在一起的大片的冷 冷的积存雨水在扫描仪上显现出深蓝色的踪迹,并在缓缓的流动着。 红白相间的领结式飞行器在空中打着转,从树林那边到平坦的原野这里绕了 一圈,奇怪的是连地上被压缩空气冲击出的泥槽也没有了,没有杂乱的草根,没 有枯败的树枝。 驾驶员摸不着头脑的将座骑悬停在半空,这狭小但威力强大的钢铁如今好象 一片浮在水面的木头,被风吹得轻轻的颤动不止。 “我看不到那架飞行器了。”驾驶员说道:“非常奇怪,这逃跑的人连带他 的乘具一起,好象从我的面前被什么东西蒸发掉了。扫描仪没有动静,四周静悄 悄的。” 耳机里没有回音,只有滋滋的电流声。 * * * * * 灰色的梭子拉起到半空以后,里面的驾驶员连片刻也没犹豫,他飞快的将自 己的座骑调整了一下方向,但发动机在垂直向上飞的时候吭哧了一下就不合时宜 的停下了,飞行器在惯性操纵下继续向上跑了一下就一头扎了下来,座骑立刻进 入了螺旋。 飞行员按了座舱的弹射按扭,狭小的座舱里喷出一团火光后,这人被顶了出 来——降落伞没有打开,他直挺挺的准备受死。 不知道是哪个作家写过这样的台词:生存,还是死亡?据说是一位王子的台 词。这台词此刻在弹射失败者的脑海里史无前例的显得那么的清晰异常,他心里 飞快的念道:“她爱我,她不爱我,她爱我,她不爱我……”,落地时是“她爱 我”。 飞行员被强大的震动惊醒了,他如梦般的重新打量着面前的湿淋淋的原野: 远处青黑的云还在慢慢的移动,初春的寒冷仍然在舔着自己的脸;天上偶有一滴 两滴的水滴会轻轻的敲打在身上,提醒这奇迹般安全落地的幸存者依然还活着。 “我真的还活着吗?”他喃喃的自语道:“我不是在做梦吧?”他屁股下面 有个声音有气无力的说道:“你办过保险没有?” 当天上飞过一队古老的螺旋桨飞机时,幸存的飞行员从泥坑里拔起一个穿着 老式西装的年轻汉子,那汉子的手里紧紧的拎着一只办公包,上面的金属牌标签 上写着:西尔曼。罗斯罗尔保险公司1942年度业务员荣誉勋章。“你竟然有1942 年的古玩?”幸存者叫道:“这可是价值不扉的好东西。”那无意救人却偏偏救 了人的一边捋着身上的泥浆一边说道:“罗斯罗尔公司专办军人各类险种,参战 的和非参战的,战死和非战死的;飞机失事责任和军舰碰撞责任,我是罗斯罗尔 公司1942年度最佳业务员道格拉斯。默非,在战火纷飞的1944年每个军人都面临 着上前线的危险,先生,请允许我向您推荐如下险种……” * * * * * “1944年?”幸存者在旅店的盥洗间里用剃刀刮着脸上的胡茬子时盯着脑袋 对面被热气笼罩得有点模糊的镜子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两百年前?哧——”, 他不怎么懂得使用锋利的剃刀,于是在原本光滑的脸颊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血口, 他手忙脚乱的放下剃刀用手指去按脸上的刀口。已经盥洗完毕并换好新衣服的道 格拉斯。默非出现在盥洗间的门口:“在这里有个传说,早先的移民们进入西部 时有个印第安的酋长,人们都叫他‘天神之子’;他在西部的某个地方藏有从天 上带来的宝藏,很奇怪的是在移民的传说中‘天神之子’是个白人,而不是土著 部落的红番。如果让我来说啊,我会说那是跟你一样出现得不明不白的——你怎 么会没有驻地的番号呢?”“我说过我是参与模拟战争的一个普通游客,如果说 号码,我的登记号是354574. ”幸存者看着镜子里的人说道:“一小时的参战费 是十五元,我的女朋友是远东某地区的一个黑发姑娘,1944年我甚至想都不敢想 会来到这里——是的,难道这也是模拟战争的一个场景吗?”他转向默非道: “你是模拟战争公司的员工吗?请明白告诉我,我不会因此而上述贵公司的。” 默非愣愣的说道:“模拟战争?先生,您到外面看一看,对于1944年来说没有比 战争更真实的东西了。” 这话音刚落,外面的门被人一脚踹开,端着汤姆逊冲锋枪的便衣和警察冲进 来围住两个人大喊道:“不许动!”,默非立刻将手举得高高的,嘴里分辨道: “请不要误会,我们不是坏人。”一个矮胖子分开人群走进来看了看面前的两个 人,一手抓一个向两边一推道:“铐起来,带走。” * * * * * “酋长,白人又派人来了。”一个红脸的小伙子说,年老的酋长慢慢的从地 上站了起来:“科奇曼,你去召集部落的人来这里开会。”那红脸的小伙子连忙 跑开去叫人了,当酋长走到部落的广场中间时,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的年青人, 他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红脸的科奇曼见酋长来了,一抖手中的斧头便呐 喊起来,身边的年青人们跟着他一起嚎叫着。酋长轻轻的挥了挥手,待声音静下 来了,他说道:“当第一个白人问候我时,我就知道一段刻骨铭心的时代已经来 到了;我的孩子们,我很高兴看着你们从婴儿长大成壮实的汉子。科奇曼,这是 一段属于白人和印第安人主宰美国西部的时代,你们中的很多人会在这伟大的时 代里流芳百世。我只能教授给你们应知道的,而不能告诉你们不应知道的。我不 属于这个时代,白色的皮肤使我无法与对面的人作战,衰老的身体给了我一个合 适的理由来拒绝战争;为了维护自己的土地,我要大家马上推举新的酋长来带领 你们面对白人的使者。谁可以担当这个重任呢?”“科奇曼!”部落的汉子们喊 道。 一个矮胖子的白人使者在两个印第安小伙子的押解下来到众人面前,老酋长 伸手示意新的酋长是科奇曼,那白人胖子看着眼前的壮实汉子不禁退了一步,却 又刚愎而傲慢的道:“我是哈瑞。杰夫逊先生,我正式通知贵部落,我们需要你 们迁移三百英里,到平原的另一头建立新的家园。我们的司令希望在两个小时内 得到你们的答复。” * * * * * “我是古因里奇。杰夫逊。”矮胖子叼了一颗烟在嘴上道:“所有的人都知 道我对付滑头的手段,我的祖先是在与印第安部落的作战中死去的,可杀死他的 却是个白人,所以我的家族在对待奸细的问题上一向是严厉而冷酷的。上头告诉 我有这么一个家伙偷窃了国防部秘密研制的飞行器——不要说你们不知道,我们 已经在郊外找到坠毁的物体了,而你们,正是从那里来的,我们的猎狗闻得到你 的味道。我将要点燃这根香烟,在它燃尽以前你们两最好老老实实说出是谁要你 们偷的?还有其他的联络人在什么地方?我们已经完全掌握了你们的动向,事情 尽在我的控制之中,你们不要想要什么滑头。日本人?还是德国人?” “杰夫逊先生。”默非解释道:“我看这是个天大的误会,我是西尔曼。罗 斯罗尔保险公司的业务员,而且是1942年度最佳业务员勋章得主。我是个老实本 分的人,我主要承办军人的各种险种,先生,您看我其实也是在为国防事业工作 的。我与这位偷窃国防机密的奸细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事实上我到郊区是给纽根 顿先生办理他小儿子的意外险,刚出来这位窃贼就非常遗憾的从树顶掉到我的身 上。我以为他是开战斗机的飞行员——您瞧,我在任何时候都对军人怀有感情的, 于是我带他到镇上的旅馆盥洗一番。”古因里奇。杰夫逊打断他的话道:“纽根 顿先生的祖先发现了印第安人酋长的宝藏,所以在1921年买下了郊外的土地,这 个老家伙是个古怪的人,他从来不让外人进入他的领地。你们不要拿这老古董来 蒙我,我知道你们跟德国人或者是日本人有一手;我古因里奇。杰夫逊可是不好 惹的,我从你们的眼神里就能看出你们在撒谎。” 审讯室的门轻轻一响,一个秃顶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持半 自动步枪的士兵。那秃顶用手轻轻一挥,指了指审讯室里的三个人道:“都带走。” “你们是什么人?”古因里奇先生瞪大眼睛道:“我是古因里奇。杰夫逊, 是陆军情报部的特工。”“我们是中情局的。”秃顶中年人说道:“我们在执行 ‘曼哈顿’计划,这是由总统亲自批准的,我是伍德中校。” 士兵们冲上来就抓人,那两个被审讯者到也罢了,古因里奇却不老实的挣扎 道:“请告诉我是谁批准你们逮捕我们的,我要见你们的长官。”“哦。”伍德 中校说:“那你跟总统说好了。” 外面停着几辆军车,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将军车团团围住,待要上车时, 伍德中校看了看天上的阴云对三个被押解者道:“先生们,这种好天气多看两眼 吧,在1950年以前你们恐怕是看不到任何天空了。”默非惊讶的道:“可我的妻 子和孩子……”,“我们将通知她们你被公司临时抽调到欧洲去了,你的信件将 会有专人处理。”伍德中校说道,于是那三个人被士兵推推攘攘的拥上军车。坐 在湿淋淋的木制板凳上古因里奇依然对旁边那态度不甚友好的士兵叫嚣道:“我 是陆军情报部的中尉,我认识好几位国会议员。告诉你我们杰夫逊家族最恨白人 在身后推三推四的。” * * * * * “曼哈顿计划在1944年还是秘密的进行的,没有人知道我们在具体做些什么。” 弗德里曼对面前的几个人解释说:“我们在进行电子对撞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有两 个电子在空间的某一处产生了一个奇点,这奇点贯通了不同的时间,使我们的监 视器上发现异常的反应。陆军航空兵的雷达发现在某处突然出现一架飞行器—— 就是您,雷若先生。您的到来使我们的科技有可能产生巨大的跨步,那架奇怪的 梭子状飞行器和一切接触事件的人我们已经严密的保护起来,但为了更好的研究 这些异常的事物,我们计划在国内的某个沙漠里建立一个超级秘密基地,专事尖 端科技的研究。我们邀请了一位纽根顿先生从事雷若先生驾驶飞行器的研究,他 是国内在这方面最有创意的天才。包括将要在费城进行的一次特殊的大型实验计 划也是他在1938年首先提出来的,现在请让我为你们介绍纽根顿先生。” 一直背对着众人的白发高个子转过身来道:“这里是曼哈顿计划的地下基地, 租借的是大学的地下室,为了安全起见,我建议在比较荒漠的地区建立秘密基地, 这可以借用空军的名义来搞,对外可以说是52区。”一个军人在座位上考虑了一 下说道:“总统那边不好通过,议会的压力会很大的。1944年的战事已经很明显 的确立了盟军的不败之地,一战结束以后产生的大裁军使我国军费拨款降到及至; 二战以后如果要在空军中建立新的秘密基地,恐怕不大现实,军费拨款很难下到 这里。”“那么。”弗德里曼说道:“绕过国会,直接对国防部长负责,在每年 争取军费的时候把秘密计划不动声色的附加在军费里面怎么样?”军人回答道: “我再与其他人商议一下,如果‘曼哈顿计划’能成功,那么对争取大量军费是 一个很大的帮助。” * * * * * 当世界上的第一颗原子弹在新墨西哥洲试爆时,依然居住在‘曼哈顿计划’ 地下基地的纽根顿找到了雷若:“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搬家了,知道吗?我曾试 图利用原子和电磁技术再次的产生一个奇点,但非常困难。我只好借助未来的52 区继续我的实验了。雷若,你在两百年以后的世界里可阅读过什么空间结构的专 业吗?我记得你的那个黑发女友好象是印度某个神秘宗教的研究生,那个宗教里 有关于穿越空间的专业吗?”雷若吃惊的看着面前的白头发,纽根顿先生笑道: “我被传送到一百年前的世界,很侥幸我的飞行器上有治疗误伤的肌肉再生注射 剂,当我为了保护我的孩子们时被那个古因里奇的祖先伤到肋骨——这人跟他的 祖先真是长得一模一样;我发现这东西的疗效超乎想象,它可以使细胞再次产生 循环。但今天我的注射剂所剩无几了,雷若,我们分工吧,你在52区主研奇点; 而我,则去开发肌肉再生注射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