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苏珊娜 这是一则官方的正史所不屑记载的轶事,它发生于一个已在历史的长河中流失 了自己的名称的小城。 那是一个北半球的小城,在那全球狂欢的夜里,小城飘着纷纷扬扬的雪。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雪,在这样的小城,和这样的寒冷,也一样不能阻止人们 迎接新的千年的狂喜和热情。小城里举行了盛大的游行,无数的烟花在漫天白雪间 爆响;无数的美酒被搬上街头,供应给每一个因放声地歌唱而焦渴的喉咙;小城的 街道上亮起了无数盏彩灯,飘落的雪花也被映成七色,如同美丽的灯火般美丽的姑 娘们,映着如同美丽的姑娘们般美丽的灯火,彻夜舞蹈。 在盛大的游行人群中,有一个青年一个无名的,年轻的提琴手。 他的身材挺拔而匀称,他的面容俊美而白皙,即使是漫天的飞雪和游行队伍里 嘈杂而含混的歌声和欢呼也无法掩住他的小提琴那热情而又浪漫的琴声。姑娘们围 着这俊美的提琴手欢呼,手拉着手在他的身周挑起团圆的舞蹈,一位有着红扑扑的 圆圆面庞的少女飞快地飘身过来吻在提琴手的唇上,然后又在女伴们的欢呼和笑闹 声中,用双手捂住羞得通红的小脸儿从指缝间,用孕满笑意的眼睛偷偷地看着,面 孔也羞成了通红的青年。 青年腼腆的微笑着。他快乐吗?他喜悦吗?又或者,他已悄悄地爱上了那位大 胆的少女?我们无从得知。只有在那纷纷扬扬的雪中,在女孩子们欢乐的笑声和舞 蹈中,青年的琴声显得越发的柔美和多情。 但,正如最灿烂的恒星只能拥有最短促的生命,最快乐的时光也总是只能在人 们的回忆中永恒。 雪渐渐地小了,停了。经历了狂欢的人们疲惫地散去。不再映照欢乐人群的灯 火也显得暗淡乏力。一夜的豪华散尽,留下的是满地曾经洁白却已被无数人的靴底 践踏肮脏的雪。 年轻的提琴手也疲惫了。在这样的夜里,即便是羞涩和腼腆如他,也已不知饮 干了多少芳烈的美酒,演奏了多少浪漫和激情的曲子,亲吻了多少热情的姑娘的面 颊。然而,当他闭上眼睛,,静静地回味这激情之夜所留存在他年轻的血管和神经 里的残余的激情的时候,他的头脑中所浮现的仍然是那个有着圆圆的红扑扑面庞的 姑娘,和那一双从初雪般洁白小手的指缝间隐约可见的,明亮而含笑的眼睛。 “呵,她是谁?”凝望着人流退去,在寒风中空荡荡的长街,提琴手喃喃地自 语着, “我还能再见到她么?” “又或者,这只是人生中一次偶然的邂逅?” 天,越发的黑,黎明即将到来。年轻的提琴手独自带着他的提琴,漫步在这黎 明前空旷的长街上。在长街两边仍然五色的灯火中,怅然和失落一点点溢满心头。 一阵寒风袭来,提琴手不自觉地裹紧了衣襟, “天快亮了吗?……好冷啊……” 提琴手的脚步停了。 那是城市中心的广场。在广场的中心最辉煌的一颗灯柱之下,呻吟着一个,衣 衫单薄而褴褛的醉汉。 青年走上前去,轻轻的触动醉汉的肩膀, “喂……先生,醒一醒吧。” “天快亮了,而且……天,很冷。” 醉汉辗转着,迷迷糊糊地呻吟, “还有酒啊……我还要喝……” “我还可以喝……” 蓦的,醉汉睁大了眼睛,紧紧的抓住青年的双肩, “啊!你是谁!?” “苏珊娜,是你吗?是你啊!” “我知道的,你一定不会离开我的!是吗?” “你是爱我的!是吗?!” 醉汉紧紧的抱住青年的肩膀,头伏在青年的颈窝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苏珊娜,对不起……对不起,” “我又喝酒了……对不起,我会戒掉的……” “只要你别离开我,我一定会戒掉的……” “我真的很没有出息……我今天又喝了,又没有管住自己,” “可这是一千年才有一次的酒啊……” “不用花钱,所有的人都可以尽情地享用,” “这是一千年才有一次的酒啊……” 醉汉放声地痛哭起来,泪水流过肮脏的脸,洒落在青年的肩头。 青年的眼睛透过醉汉的乱发,茫然地望着彩灯映照着的广场。 在那里,从黑暗的角落里,缓缓地走来的,是那个 圆圆脸的姑娘。 她的大眼睛已经蕴满泪水,温柔而哀婉地望着, 青年怀中的醉汉。 她缓缓地走上前,年轻的提琴手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分外干涩: “你……” 青年望望自己怀中的醉汉,又抬起眼睛,望望那个悲伤的姑娘, “你……苏珊娜?……” 然而姑娘似乎根本没有听到青年的话语,她缓缓地走上前,悲伤的双眸牢牢地 系在那 潦倒苦醉的爱人身上。 她走上前,从青年怀中接过自己的爱人, 紧紧拥抱。 洁白柔软的面颊和肮脏的脸偎依在一起,泪水流淌在一处。 青年缓缓得走开了,然而,他并未远去。在广场角落一处灯光照不到的暗影里, 青年静静的站立着,茫然得凝视,苏珊娜和她的爱人相互偎依,渐行渐远的背影。 也许,他和这一对苦恋的爱人,已再也没有相见的机缘;他也无从得知,在那 充满泪水的恋情的背后,有着什么样的痛苦的往事。然而,苏珊娜和她的恋人那无 以言喻的痛苦、深情、茫然和忧郁,却似已化作了实体,紧紧得包围在青年的四周。 挤迫着他,压抑着他,令他无法呼吸。醉汉凄厉的声音仿佛仍在空旷的广场上回响 : “那是一千年才有一次的酒啊……” “那是一千年才有一次的酒啊…………” 是啊,千年一遇的美酒啊,怎么可以放弃?怎么可以不喝?然而,这千年之酒 所带来的,究竟是那片刻的麻醉,还是在醒来后重新面对这残酷的世界时,更深更 深的失落? 雪,又在下了。在广场依旧五色依旧寂寞的灯火映照下,漫天的白雪,又是纷 纷扬扬。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