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最后的提琴 乐者和少女的尸体被发现时仍然保持著相互依靠相互扶持的姿态。也许是在积 雪中被掩埋过久的缘故,他们的尸身被凝结在一块巨大透明的冰块之中,神情形貌, 竟是纤毫毕现,一切宛若生前。少女用肩膀支持著老人的身躯,年老的乐者左手握 著提琴搭在女孩的肩上,右手撩起黑袍为女孩遮挡迎面的风雪。巨大的冰块不仅将 他们的身形保存的犹如一座纯写实派的雕塑,而且连乐者脸上的那种不似临死者的 自怜和悲哀、反倒象是对这夺走他们生命的世界充满无奈感伤和怜惜的神情也保留 的忠实无遗。由於这种奇异的神情,虽然明知这不过是一具死尸,但直至最後,渔 村中始终没有一个人敢於直视乐者的遗容。 不过也许正是由於被封冻的缘故,他们的尸体在解冻之後迅速的肿胀腐烂。不 得已之下渔民们按照海上的传统习俗对他们进行了海葬。在碧蓝的波涛间回归自然, 这对於体会了足够多的冰冷世态的乐者和少女或许正是心中所愿。但对来此采访的 记者们和後来的研究者来说却是极痛苦的。乐者不仅没有留下遗体,甚至连乐者的 相貌渔民们也象其他见过乐者和听过乐者的演奏的人们一样语焉不详──这反倒容 易理解,没有人可以在听乐者的演奏的时候去注意乐者的长相,而对一个远来的 “意外死亡”的流浪艺人也自然没有谁会去留意他的相貌。 这给後来的乐者研究留下了许多疑团:乐者的形貌、真名、籍贯、人种、国籍 ……都成了难解之谜。这些疑团在後来引起了许多争执并且当然的,由此养活了一 大群靠 “乐者学”来挣得面包的“学者”。而有了这样的一群以已故的乐者为食 的知识人,把乐者的音乐和生平作为研究主旨的“乐者学”之兴盛发达自然是不在 话下了。对比乐者生前的清苦孤寂和死後的无限哀荣,令人不能不感慨人世间造化 之奇。 不过渔民们还是提供了一件重要的东西:乐者的提琴。作为乐者留在这世上的 唯一遗物这把提琴迅速变得价值连城。最先是一个够聪明的记者花了600 元地球通 用币从渔民们手中得到了它,不到一个星期就在纽约的一场拍卖会上卖出了7000万 美金相当於 2300 万地球通用币的高价并从此以35岁的年级辞去记者的职业,作为 一个富有的寓公安享余年。而这把提琴则被辗转倒手,价格直线飙升。最终当这把 提琴在上海拍卖会上被一名不知名的富豪以140 亿地球通用币的天价购得并永远存 放於香港音乐博物馆的时候,它的价值不仅远远胜过等体积的黄金,而且超出了联 合国中四分之一国家的国家总资产。计入通货膨胀因素,这把提琴在不到50年间比 当初以600 元被渔民们卖出的时候足足升值了1700万倍。 但对当初轻易的卖掉了这把提琴的渔民们来说,乐者的这件遗物却成了永恒的 梦魇。虽然在乐者死後这个小渔村也以“乐者最後的归宿地”之名成了一个相当著 名的旅游地。但由於纬度和气候的关系,旅游者和旅游收入始终寥寥,反倒是信息 再不如以前之闭塞。结果就是乐者提琴的每一次拍卖都带给渔村的人们一次新的痛 苦。随著时光的推移,这种痛苦不仅没有与日俱淡,反倒因为提琴拍卖价格的狂长 而一次比一次深重。而渔民们也因为怀疑自己“成了全世界的笑柄”对外来者猜忌 日重。最後,随著这把提琴的归宿落定和有关乐者的话题逐渐归於专业研究而不再 被大众媒体所关注,渔村里为了接待旅游者而建立的几家酒店旅馆也日益败落,渔 村终於又回到了昔日的景象:渔民们在暖季出海打鱼,寒季躲在家里,偶尔接待几 个外来者。如果说有什麽变化的话,那麽除了外来者中除了以前的南极探险队又多 了“乐者研究家”之外,大概就只有口口相传的有关乐者和渔村的不幸的故事了。 不过就乐者的专业研究者们来说,乐者留下的这把提琴所能提供的东西却远远 不及它的拍卖价值那麽珍贵。它的商标和编号早已磨损无踪,即便是乐器制作的专 业人士,也只能辨认出这是一把中国大陆某个无法判断名称并很可能早已倒闭的小 乐器厂出品的杂牌小提琴。提琴经过多次接续的琴弦和明显非原装的琴弓也同属这 一类廉价而普及的杂牌大众货。这使得研究者们试图通过这把提琴来推测乐者生平 的意图成为不可能。而这把提琴在进入拍卖之後的价格飞涨更使得对它进行分解拆 卸来深入研究成了一件太过昂贵和太过危险的工作。所以直到提琴即将被香港音乐 博物馆封入真空展示箱的前夕人们才有了新的,也许是最後和唯一的发现。发现者 不是众多的“专业乐者研究”人士的一员,而是香港音乐博物馆的一名致力於古董 提琴维护处理的提琴技师。 在打开提琴进行入箱前最後的防腐处理的时候,这名技师发现了镂刻在琴箱内 壁的一个人名。其笔迹凝重之中不失灵逸,据“乐者学”的专家们分析,与乐者生 前的音乐风格有许多共通之处,并由此判断这确是乐者的手笔无疑。那是一个女人 的名字: 苏珊娜。 这就是乐者留在人间的唯一手迹。 九个世界 序曲第二篇 《乐之箴》完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