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通牒 劫61刚刚复苏不久的微弱意识,在黑暗中不懈的摸索着,奔袭着,只为了想要 找到逃离的道路。 那一次惊天动地的大雪崩,导致他被埋葬在厚厚的雪层之下,不见天日。 在昏迷之前,劫61才终于明白自己陷入了其他人工智能设下的圈套,玛拉、杨 雪、探测器,共同编织成一张完美的大网,将聪明一世的他牢牢的裹了起来;他们 巧妙的利用了61对人类的不设防心理,终于一举成功。尽管以前他们也曾经密谋对 付过他,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没想到这次居然又故伎重演! 这样想来,那个甚嚣尘上的新自然主义,也是他们搞的鬼吧!他们的精神控制 器甚至已经可以控制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方向了?!61想到这里,心中一寒,他们 究竟造了多少精神控制器?自己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想一想,上万年来,这也算是61平生最大的失策了吧。不过这也不怨他,魏延 尚且没有想到马岱会在背后给他一刀,又有谁能想到跟随了自己上万年的部下会为 自己设下陷阱,而且是如此歹毒的陷阱呢? 最后一刻,他只能暂时关闭核心神经中枢处理器和外界的一切联系,让自动修 复系统慢慢的修复整个人工智能系统所受到的损伤。极为不利的是,深埋在雪层中 的身体所能获得的外界能量极为有限,这种情况下,修理工作何时能见到点成效, 劫61也实在没有任何把握。 不过在当时,这毕竟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强大的磁场侵害和病毒的发作使他全身几乎所有的系统都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还好最重要的中枢处理系统因为被强行转入休眠而没有受到毁灭性的打击,相对独 立的自我修复系统也基本完好无损,劫61总算又一次保住了小命。 在微弱的光能作用下,自动修复系统的工作缓慢的进展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的一部分意识终于被唤醒。刚开始的时候,他的思维出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逻辑 混乱状态,不过后来终于还是神志清朗起来。 他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看来在自动修复系统的作用下,病毒基本上算是完 蛋了,不过所有系统里只有中枢处理系统恢复了功能,其他系统的状况可比沉睡前 好不了多少,甚至连最基本的传感器都无法正常运作。 现在的他简直比瞎子聋子哑巴还惨,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触 摸不到,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可以说是置身于最完全的黑暗之中。 一番分析后,劫61已经意识到目前想要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开始静 下心来考虑一些别的重要问题。 对付自己的人工智能,究竟会是谁呢?他对付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又为什 么没有将自己彻底毁灭呢? 当年整个琴纳尔文明离开地表的时候,一共留下了4 个“劫”系列人工智能, 编号分别为27、45、53、61,除了自己以外,其余都是纯正的人工智能——当然他 们并不知道自己是由传闻中已经死亡的积亚改造的。帝国任命自己为人工智能总指 挥,他们也应该服从命令才对。 后来在新人类的文明发展里程里,由于各种原因,自己曾经为其作出过不小的 贡献;虽然琴纳尔的上层并没有因此追究责任,可是27和45也常常颇有微词。那次 大危机中,自己甚至与他们反目成仇,而他们差点联手将自己毁灭,后来因为上面 的命令才不得不与自己和好,只是一直与自己貌合神离,不过倒是没有明显的反对 自己了。至于53,那个深沉的家伙从来都没有表现过个人的想法,只是一次次贯彻 着自己的命令——那些命令不太符合琴纳尔的利益,反倒是处处有利于新人类。 这次事件应该是由27和45共同策划的,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容易得手。一个关 键的问题是,一向似乎在向着自己这方的53,究竟有没有背叛? 61有点不明白了。这座雪山里的探测器属于自己的管辖范围,要想在自己眼皮 下完美的控制它发出磁暴,应该不是27和45的能力范围内可以做到的事——27擅长 格斗,对探测器系统的控制很不在行;至于45,主要擅长制作各种仪器,也不应该 具备控制这种超大型探测器的能力 真正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只有53而已。 虽然传感器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但61还是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冒冷汗。凭自己 的能力,要单独面对27和45的联手还可以应付得过来,可是如果53插手的话,事情 便极为棘手了。 61更大的疑惑是为什么27和45没有趁自己最虚弱的时候解决了自己,难道他们 又有了什么新的计划,还是53在和他们合作以后又倒戈相向? 对了,还有一种可能!61明白,只要自己失去对探测器的管辖权,27和45(可 能还有沉默寡言的53在内)便可以以他们的力量来延缓新人类文明的发展,或者通 过挑起战争来阻断新文明的进程——即使在有自己干预的情况下,他们的尝试也曾 经成功过几次。 毕竟琴纳尔不希望看到星球上发展出一个可以与之抗衡的文明,这也实在怨不 得他们。 唉,算了,反正现在还是什么都干不了,再想什么也不过是白白浪费宝贵的能 量,只能先慢慢恢复,再想办法了。 想到这里,劫61将中枢处理系统设定到1/2 低耗能状态,并向修复系统下达了 优先修理四肢传感器和外围神经系统的指令。身体一旦可以动弹,就要争取尽快挖 通雪层,以便有机会得到更充足的光能,这样修复的速度也可以提高一些。当然这 个设想取决于雪层的厚度,如果雪层太厚的话他便无法达到目的了。 又是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的静默,突然,一股熟悉的数据流从61的四肢百骸中传 了过来。 传感器,是传感器的修复完成了!劫61心中一阵狂喜,看来自己离全面恢复正 常状态的日子不远了! 61立刻恢复了对中枢处理系统的全面供能,立刻发现所有的传感器,甚至还有 外围神经系统都已经恢复了正常。大感惊喜之余,61便想要开始测试一下传感器的 功能。 他首先是尝试性的向四肢运动系统下达了一个测试指令,须臾间便得到了回应 ——失去知觉已久的四肢,终于又开始听话了;虽然上面的肌肉组织可能是坏死了, 但毕竟应该可以活动了。 好象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61同时向整个机体发出了测试系统的指令。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居然所有的系统都回复到了正常状态!整个身体终于又 属于自己了!劫61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正常数据流,狂喜的感觉如潮水般涌起— —就像很久以前由一个将死之人变成人工智能时一样,几乎是于万劫不复之境地重 获生命。 劫61小心翼翼的启动了所有的传感器。然而,意外的是,他竟没有感受到本应 在覆盖在身上的白雪! 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已经不在雪山上了。那么,这是在? 劫61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实在不能相信眼前情景的他猛的坐起身来,陷入了巨大的惊讶与困惑之中。 “你?!”劫61惊呼道。 他置身于一个有些奇怪的所在,面前还站着一个普通的人类男子——至少表面 看上去应该是这样。 “呵呵,积亚,你终于醒了啊。算起来,我们是久违了呢。”男子微笑了起来, 但原本明亮的眼神却突然暗淡了下去,“没想到,你真的被他们同化了。” “你扮成新人类的样子,我对你使用他们的语言也是很正常的事,和什么同化 不同化没有什么关系。”劫61已经恢复了镇定,用琴纳尔语冷冷的问道,“倒是你, 洛斯特顿谟拉将军,你突然现身到这个世界来又是干什么?是你救了我么?” “事件发生后,劫53控制探测器将雪山地区保护了起来,向上面控告劫27和劫 45谋害长官。它们则辩解说你意图谋反,声明自己是先斩后奏,以绝后患。上面做 了一番调查以后判决你无罪,但也同时剥夺了你对所有探测器的控制权。”将军解 释道,“此后,劫53以新人类的身份,借考察之名把你挖了出来,把你安置在新人 类的医院里。我和他合作帮你修复并更新了受损的系统——目前你的身体已经完全 恢复了最佳状态,而且你的存储系统里也加入了新人类社会在这几十年里的各种改 变。刚才劫53已经离开了,我留下来照看你。” “哼,就凭他们,也有资格来判决我么?”劫61说这话时目露寒光,但他还是 很快换上了感激的语气说道:“洛斯特顿谟拉将军,谢谢你。” 将军有些伤感:“积亚,我们之间,没必要这么见外吧?” “你还是叫我劫61吧,积亚早就灰飞烟灭了。”劫61的语气缓和了不少,“虽 然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不过,洛拉,他们监视我,是你的命令吧。” 洛拉苦笑道:“我还没有什么那么大的权力。这是执政议事会的意思,最高执 政官信不过你。” “哼!活了几万年的老不死了,猜忌之心居然还越来越大!”劫61狠狠的骂道。 洛拉叹了一口气:“可是,话说回来,你的所作所为也确实值得他们怀疑啊。” 劫61沉吟了半晌,开口的时候却岔开了话题:“洛拉,你来到这里,恐怕不仅 仅是为了要帮我修复系统那么简单吧。” 洛拉的身体微微一颤,犹豫了片刻才答道:“银河邦联完蛋了。执政议事会决 定行动。” “什么?!”劫61的瞳孔一下子张得老大。 “银河邦联发生了内乱,已经彻底瓦解了,根本没有实力再来干涉我们了。琴 纳尔将全面回归地表,占领本来便属于我们的世界;然后再开始对外扩张。”洛拉 解释道,“一年之内,我们便会发起行动。” “那他们打算怎么对待新人类?”劫61问到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斩尽杀绝。”洛拉面无表情的答道。 “没有商量的余地?”劫61心存侥幸。 “当年没有将他们彻底消灭已经成为我们的历史上犯下的最大的错误,我们绝 不会一错再错。如果新人类站在我们的立场上,他们也不会给我们半点机会的。” 洛拉直直的盯着着劫61,坚定的说道,“你也很清楚这点——生存,没有道德。” 劫61默然。 洛拉走到床边坐了下来,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积亚,我明白你的心情, 毕竟这个文明里也包含着你的心血。可是你不要忘记,我们伟大的琴纳尔” 劫61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情愿你们毁灭这个文明并非是你想的那个缘故。每 个生命都有存在下去的权利,更何况是智慧生命和他们创造的文明——没有谁有资 格去剥夺这种权利。你我不能,琴纳尔也不能。” “随便你怎么说吧;总之,这是最后通牒,上面的决定是无法更改的。在你埋 在雪里这八十年里,人工智能们控制着所有探测器来完成发动全面战争的准备工作。 现在,他们已经开始挖掘飞船进出的通道了。”洛拉耸了耸肩膀,然后郑重的说道, “你不要期待凭自己的力量去改变什么,那只会是螳臂当车而已。” 劫61咬了咬牙,再一次沉默了——他知道洛拉的话并非危言耸听。曾经被称为 琴纳尔最伟大的科学家的他非常清楚自己的文明究竟拥有多强的军事和科技实力, 那根本不是才发展了五千多年的新人类文明可以比拟的。事态的发展,也不是自己 可以左右的。 “45制造的精神控制器不是可以控制新人类,甚至引导他们的社会进程了吗? 我们难道不能将新人类的文明纳入我们的社会中吗?就这样兵不血刃的将他们变成 我们的一分子不是更好吗?或者就算把他们放逐,也行啊?”劫61言辞恳切的建议 道。 “引导一个种族的社会进程?开玩笑。精神控制器那种东西并没有你想的那么 好用,遇到意志力强的人就没什么效果,而且消耗的能量非常多,不可能广泛应用。 至于上次,那只不过是45他们巧妙的利用了新人类的需要而已。更何况实际上我并 没有权力决定什么,一切都是上面说了算。”洛拉摇了摇头说道。 劫61极为失望的低下了头。 “还记得当年你对我说过什么吗,积亚?”洛拉突然微笑着问道。 “那个”劫61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洛拉自己接下了话头:“你告诉我:”我仰望星空,因为我坚信那里将成为琴 纳尔的牧场。‘这是你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啊!难道你不想看到我们的梦想实现 的那一天吗?只要一年,这个世界就再次属于我们了,而我们的梦想也就快要实现 了,整个星空都会成为我们的牧场了啊!你现在还不明白吗?“ 我仰望星空,因为那里将成为将成为琴纳尔的牧场 为了这个梦想,即使是牺牲一个智慧种族,牺牲一个文明也在所不惜吗? 劫61低着头咀嚼着自己曾经的梦想,心里说不出的沉重。 明眸,黯然失神。 洛拉叹着气站了起来:“这段时间里,你就好好休息吧。我也该走了。另外, 劫53要我转告你,他已经以主治医生的身份向外界宣布你完全恢复了健康,神志清 醒,精神状态良好。他好像还说明天新人类里有人要采访你吧。真是搞不懂他,这 样的消息还非要我来通知你。” 洛拉说完,转过身去便要离开,身后却传来了劫61的声音。 “谢谢你帮我重造了化蝶系统。”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感激。 “如果你真要找死,我不会拦你的,但至少我会让你死得好看一点。我走了。” 洛拉并没有转身,扔下这句话以后便大跨步离去。 ------ 小说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