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笛瑞儿和我上床睡觉的时候刚刚过了十点。我一直在做三角学的习题,笛瑞 儿在写一篇关于乔叟的论文。晚饭之后我曾试图打个盹儿,但却没睡着。我希望 三角学的习题能帮我解决失眠问题。 我们俩之间死一般的安静。我猜这种安静的潜台词是:我们最近相处得并不 好。但也有可能,它的潜台词还是:我们心情槽糕,各有各的理由。我几乎希望 安珀也在这儿,让她来凿破我们之间的坚冰,可她今晚和PJ一起自习去了。笛瑞 儿说得真对——他们真是应该再走到一起。但安珀却信奉“我爸妈上高中时就是 一对现在还疯狂地相爱所以我拒绝任何一种没有他们那样完美的恋爱”。我想我 们都有自己的大难题。 就说我自己吧,当着笛瑞儿的面,和查德眉来眼去的时候,我经常不知道自 己在想什么。但是有时候我真的不能控制我自己,不能抑制那狂暴的荷尔蒙撞击 我的骨头,搅热我的血液。 做这种事儿不够朋友,我知道。我也知道,自己一直把严重缺少睡眠解释成 没吃到葡萄的理由,其实,我更加严重缺少的,是自信。 我抬头,瞟了一眼墙上的水彩画:我和莫拉坐在门廊的秋千上,在打扑克。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控制住涌上来的自怜的眼泪。也许我需要妈妈给我开一剂良 药。我抓过电话打给她,不幸的是她没在家,或者是没有接,于是我留言,要她 给我挂回来。 “笛瑞儿。”我合上书,“你想聊聊吗?” “实际上, 我是想。”她过来,坐在床上,我的对面。“喏,我知道我最近 象个臭婊子似的,和查德,保护瓶的事,还有球衣……, 我简直疯了一样。斯泰 西,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觉得我才是个婊子。” “哦,别这么说,”她说,“给B 女王点尊重吧。” 结果是,我和笛瑞儿熬到挺晚,我们俩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这样了:正常生 活。我们把脚趾甲涂上了西瓜红色,互相给对方做了香蕉面膜,用酸奶保养了头 发。最后我们是以美食来结束这一切美容活动的——我们自己版本的脆香米酥: 原料是剩在冰箱里的玉米片和花生奶油。 这一夜正常得令人心旷神怡,让我们暂时摆脱了可怕的现实——象黑色乌云 一般盘旋在我们头上,酝酿着倾盆大雨的现实。然而,随着最后一片脆香米酥消 失,大雨从天而降了。我忍不住要问笛瑞儿,关于和她通电话的男人,关于他们 之间的关系。 “我觉得那仅仅是一个打错了的电话,却阴差阳错地找对了人。”笛瑞儿横 躺在我的床尾,脸压在她的苏格兰佩斯利螺旋花纹枕头上,眼睛盯着墙壁。 “你多长时间和他通一次话?” “不太经常。我不知道,可能有五、六次吧。” “你对他了解多少?” “不太多。象我以前和你说的,他都不愿意告诉我名字。我们大多数情况都 只是在谈‘情境’——你知道的,就是每一个人对某些事情的感觉。” “比如说?” “比如约会之类的事情。”她笑——紧张的笑——一直卷上她的后背。 “什么类型的约会的事?” “你知道的,就是你在约会时做的事儿。” “你是说,性——那方面?” “啊,是啊。我的意思是说,不是每一次都说,只是有时候。”她把一条腿 抬在半空中,看她的涂上了西瓜红色的脚趾甲,声音中开始增加了不耐烦。“不 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儿,斯泰西。我的意思是,他在一开始的时候是非常好的,并 没有让我觉得讨厌。只有让人感到讨厌了,你才能说那是骚扰或者什么的。” 她没有疯吧?我真想问问她,给她的愚蠢打一记耳光。我的意思是,她在想 什么呢?她怎么能和一个变态狂这样谈话?和一个她甚至都不认识的人? 然而,我并没有去指出在这个扭曲关系中的种种危险信号,相反,我只是听 着,每次听到过分离谱的事情时,都把话咽了回去:关于唇吻和舌吻;关于他们 在通话时都穿了些什么。而我最感兴趣的是:他开始把他们看成一对儿了,当笛 瑞儿没在附近,没有接电话时,他会嫉妒得要命,而笛瑞儿也没反对他这么看。 笛瑞儿接力般地讲了那么多,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好象被它们弄得不好意 思了。我也在尽量地表现出对她的尊重,脸上没有流露出一点儿惊愕,只在所有 恰当的地方才点头。但她现在看着我了,嘴唇噘着,象是她觉得很恶心的样子。 所以我不得不说话了:“怎么了?” “我告诉他,你知道吗,告诉他我走了多远。” “什么意思,‘多远’?” “斯泰西?!”她转了转眼球,“我是说,离……底线有多远。” 哦。 “我告诉他,我和查德,怎样飞快地跑到二垒,怎样到了三垒,开始本垒打, 可是,就在这时,我们出局了。” 笛瑞儿一定是看出了我的困惑,因为她今晚第二次转动了眼球,然后脱口而 出,“我们出局了,斯泰西!我们都准备好了做那件事儿,备好了我们需要的所 有的东西,但到了那个时候,我猜是我太怪了,我们决定不做了。” 她想讲得轻松些,好象那件事是去露营。我还是不肯定自己愿不愿听这些, 但我还是听进去了。我们谈了整整一个小时他们之间的谈话。到了后来,奇怪得 很,笛瑞儿好象是更放松了,也不那么神经兮兮了,我想,可能是因为在整个过 程中,我都只是在“嗯—啊”地答应着。而现在,我的沉默又好象折磨了她,于 是,她用胳膊肘支起了自己,等着我的反应。 “那么?”她问。 “那么什么?”我回答,在尽量抹掉现在已经植入了我的大脑的图象:我最 好的朋友,和我的心上人,几乎已经完成了本垒打。“你想让我说什么?” “你觉得我错了吗?”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对与错的问题,笛瑞儿。”弥天大谎。“我认为你只是 做了你在当时觉得自然和舒服的事情。” “唉,还是不太对。”笛瑞儿说,“我是说,现在想起来,我那时真是疯了。” 至少是如此吧。 “我是说,他可能是个神经病、恋童癖或者什么杀人狂,”她继续说。 “嗯。” “这就是我没有告诉我爸妈的原因,也没告诉任何人。我觉得自己傻呼呼的。 我真的曾经以为他——你知道吗,关心我。很好的那种。” 我拥抱笛瑞儿,把手插入了她的头发,指尖抓到了一点酸奶的残渣。“你当 然不傻。” “仅仅是因为,我不知道,他很友善,而第一次他来电话时,你又不在,而 且我刚刚挂断和妈妈的电话,她告诉我那么多事儿,包括,暑假我就得,只和她 自己,住在外公家了,而且,我不懂,这……, 怎么会,那么容易。” “我知道,是很容易的,”我说。“有时候,对他们还很合适。” “还有,他第一次来电话时,我以为他是查德,但现在我不知道了,我是说, 我想,在这么长时间以后,我应该能分辨出他的声音。” “也许,象你说的,不只是一个人。或者,他可能用了声音改变器之类的东 西了。” “你认为是查德吗?” “我不知道。我不愿意想是他干的,但好象又有点道理,尤其是在他拿回球 衣之后。我肯定是校园里的人干的。年龄和我们一般大,了解我们每一个人,而 且了解这个地方。” “谁呢?” “我不知道。”我说。“但我们会把他找出来。” 我紧紧拥抱了笛瑞儿之后,她回到自己的床上,蜷起来准备睡了。就在这个 时候,电话铃响了。 我拿起电话。“喂?” “嗨,斯泰西。听到你的留言。希望现在给你电话还不太晚。”是我妈妈。 我重新把自己埋在舒服的被子里面,单单是听到她的声音,就感到了家的温暖。 “不晚,妈妈。”我说。“现在这个时间最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