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冰山一角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的画总有一种奇特的力量,从我画第一幅画的时 候,我就知道了,但是那些山水画或给人宁静,或给人以生机,但龙字却不一样。” 李黑缓缓地说着。 “我自己写了多少龙字,我也不清楚,好象是十二幅,又好象不是,但看懂龙 字失掉生命的,我看到过两次。”移前两步,李黑用手抚摸了一下墙上老张的血迹, 眼神越发的迷离。 “爸,你知道我小学时的语文老师康老师是怎么死的吗?”呈述着自己的故事, 李黑的眼睛渐渐变得湿润起来。 走到李永进身前,弯下身子,“爸,你的腿还疼吗?每次雨天的时候看到你压 着腿,我就说不出的难过,我。”李黑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阁楼里的东西好象 都有一种力量,我怕失去你,那天,我用匕首捅你的那天,康老师过世了。爸,我 看到你看龙画的时候,我当时只想到这个办法,就是用疼痛来刺激醒你,我真的怕 失去你。” 李永进知道李黑说的康老师,她是李黑的语文老师,那是一个很慈祥的老教师, 给每个见过她的人都有一种亲近的感觉,而且她讲课很注意方法,一些词语、成语 总是用讲故事的办法来加深学生们的印象。 “现龙于田,我的第一幅龙画,就是在康老师家里画的。那天是星期六,康老 师的老花镜忘在办公室了,我在学校踢球,完了以后就顺路给康老师送家里去,康 老师正在家里研墨,我把老花镜拿给康老师后,就看康老师写字。康老师那天说了 个词语,叫心潮澎湃,她说她每次听了国歌或者是看了战争片特别是那种收复国土 的片子以后都有这种感觉,然后,康老师就在纸上写了华夏两个字,后来,康老师 说龙是华夏的象征,我说我会写这个龙字,康老师就叫我写。”一边给父亲按摩着 腿,李黑一边环视了一下四周,“爸,妹,我们到那边坐着说”。 坐了下来,李黑继续给李永进按摩。“然后,我就写了个龙字,康老师看了很 久,也不说话,接着康老师就说以后我写的龙字别让人看到,后来康老师又说了很 多话,我现在才知道康老师是在交待后事,然后康老师留我在家吃了中饭,康老师 说如果以后有人看到我的龙画入神的话,只有用很强烈的刺激才能让他清醒过来, 否则会出人命,会引起轩然大波。” “对了”,李黑好象仔细地在回想什么,眉头皱在了一块,按摩的手也停住了, “唉,还是想不起,那天下午好象还发生了很多事,但是我却好象忘了,我只记得 康老师叫我把画拿走,然后就捧着心口倒在地上,却不许我回去扶她,当时康老师 的眼睛好亮,我糊里糊涂地回了家,把画放在阁楼里,在小院里呆了半天,回来的 时候看到爸爸正在看画,想到康老师说的,而且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好象脑海 里只有一个意识,只有这样才能救爸爸,对不起,爸爸,这事直到现在我才说出来。” 冲李永进道了歉,李黑的眼圈又红了起来,“我想我当时应该是忘了些什么很重要 的东西,第二天,就听说康老师去世了,死的时候一直捂着心口,但是康老师却没 有心脏病。” “黑子,我当时看你的画的时候好象也是觉得,对了,你刚刚说康老师给你说 的一个什么词来着,就是听国歌过后的。”沉默了半晌,李永进首先发话。 “心潮澎湃。” “对,就是心潮澎湃,我看你画那天正提了大校,回来想叫你跟我一起到外面 吃饭庆祝庆祝,”看到李小婷看着自己,李永时刮了一下李小婷的鼻子,“那时你 还在南京,你爷爷那。”顿了一下,“我看你阁楼的门开着,写字台上有一幅画, 就拿来看,然后就开始心潮澎湃了,后来,你一进门就给了我一下,我才醒过来, 如果当时没痛醒,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李永进也想象不出来。 “你那天看的那幅画叫现龙于田,就好象是旭日初升,有一种昴扬和勃发,现 在想来应该是康老师由于年岁太大,她的心脏不能承受这种澎湃,这种勃发,所以。 只不过,为什么她没有立刻就难过,反到是跟我说了很多话,吃了中饭,又换过了 一身干净衣服才。”事隔多年了,但由于那天给李黑的印象特别深刻,有许多事很 怪异,所以李黑立刻就说出了自己的几点迷惑。 “如果能想起你忘了的都是一些什么的话,应该就明白康老师是怎么回事了。” 李永进分析道。 “第二次,就是三年前,小婷生日的前两天。”仿佛很不愿提起那天的事情, 李黑开始颤抖起来。 “小婷,天挺热的,你去买三个娃娃头来。”看李黑半天不说话,只盯着李小 婷,李永进吩咐李小婷。“爸,我也想听嘛。”尽管是叫自己去买自己最爱吃的娃 娃头,但李小婷更愿意听李黑的故事。 “妹,你看,哥说这么久嗓子都干冒烟了。要不,买四个,你吃两个。”娃娃 头终究还是有魅力,李小婷说了声,“我要吃三个,”接过李永进递过的钱跑开了。 看着李小婷的背影从展厅里消失,李黑舔了舔嘴唇。李永进看李小婷已经走了, 回过身,却是看到李黑满脸痛苦的神色。 “爸,吴文彬和杨进武的事你知道吧?”李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一个是吴团长的儿子,一个是杨参谋的宝贝,这两个跟李黑同岁的孩子,平时 关系都还挺不错的,却在一天下午,不知道因为什么,两个孩子动起了手脚,到后 来甚至用从家里偷出来的匕首向对方的身上招呼,等有人发觉的时候,两个孩子都 已经流血过多,送医院的路上就不行了。 那段时间,李黑沉寂了好长时间,以往还挺爱说笑的,自那以后,就象完全变 了一个人一样。李永进到现在还挺讷闷呢。 “那天,我们三个在吴叔叔家看了《南京大屠杀》,我们都哭了,心里面都是 说不出的愤慨,都恨不得杀了那些禽兽。”想到那天看《南京大屠杀》,李黑的脸 一阵抽动,咬了咬牙。 “我觉得心里面说不出的难过,好象。好象就要抓狂了,如果,站在我面前的 是那些禽兽,我会生撕了他们。正巧看到吴叔叔放在几上的笔墨,于是我写了一幅 字,也是龙字。苍龙之怒。这幅画现在已经不再存在了,吴文彬和杨进武已经撕了 这幅画了,谁撕的已经不重要了。我写完这幅字后,觉得情绪好象还没有完全渲泻, 所以我跟他们说我出去走走,他俩说看看我写的字,我当时完全忘了康老师以前的 提醒,说不能让人看到我写的龙字。我回去的时候,那幅字已经被撕成了碎屑,他 们俩也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他们俩对我笑,说黑子你的苍龙之怒好厉害,我杀 了好多小鬼子。我叫了卫兵来,但是他俩在路上就不行了。那段时间我一闭上眼就 是他们满脸鲜血的对我笑。”李黑闭上眼睛,痛苦地回忆着,良久,搓了搓脸,只 觉自己的眼圈好象开始湿润了。 “现在想起来,因为那天看了《南京大屠杀》,我们心里的怒气都不能平抑下 去,而我的画又滋长了他们俩的怒气,也许是他们幻想着在杀小鬼子,也许。但他 们的匕首却划在了自己人的身上。”李黑抽搐了两下。 李永进看着李黑,他没想到这个跟自己天天住在一块的儿子,居然隐藏了这么 多故事,而且还是他幼小的心灵一直在独自承受着痛苦。康老师的事倒还罢了,小 吴和小杨的事情自己盘根追底地问了李黑半天,老吴和老杨也跟自己一起每天盘问 李黑,却无一例外的只是一个劲埋怨李黑,并且,这样的事说出来,想来那时谁也 不会相信吧,难怪李黑一直不肯说,看来,自己跟李黑交流还是太少了,又或者, 自己下意识里对这个儿子有点惧怕,只是却说不出来缘由,因此不太敢跟他交流吧。 这些话李黑早就想找个人来倾述了,但是却没办法倾述。谁会相信一幅字居然 会夺人生死,别说普通人不信,在军区大院里,应该更是找不到会相信的人吧。但 现在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以后,李黑有了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所以,小婷生日那天回家看到小婷在碰我的龙画,我怕出事,我就用桌上的 匕首向她扔了过了。” “你就不怕把你妹给。”想起那天的情形,李永进有点庆幸李黑没做出不可挽 回的事来。 “我只是怕他以后再动龙画,想给她一点深刻的教训,再说我手上我分寸的, 五米之内我飞出的匕首误差不超过一毫米。”李黑赧然一笑。 李永进却没注意到李黑说这句话时语气中的自信,“五米之内飞出的匕首误差 不超过一毫米”,便是用枪打也不会有这么准吧。 “现在,我说说展览馆的这两幅画。这一幅,是潜龙在野,是要在闲静中寻觅 生机。”李黑指着被李小婷偷出的龙画说。 “那老张和那个轮椅上的小姑娘是怎么回事?”李永进把老张高血压和肾结石 症状减轻,轮椅上的小姑娘能站起的事说了说。 “应该是他们俩看懂了这幅画,然后从大自然中撷取了生机,恢复了身体的机 能,其实人的潜力是无穷的,从理论上说,任何病症通过人自身的潜力都能够治愈。 只是这种潜力应该先是意识层面,然后才是身体方面物质层面的。”李黑两年前的 顿悟已经使他对自己和自己的画又了解了许多。 “那老张的死又是因为什么呢?”李永进看着墙上的血花。 “这幅画是龙飞九天,是在苍龙之怒前,我上华山时画的。”李黑没有回答李 永进的问题,顾自说着自己的话。 “那个暑假,我一个人去了西安。先在大小雁塔呆了两天,然后又在始皇陵看 了一天。想秦始皇要让自己后世子孙代代为皇,却只传了一世。不过以整个骊山为 墓,也算是大手笔。看了始皇陵,第二天,我在西安的城墙上溜达了一天,一边看 方城,一边想盛唐。然后我晚上去爬华山。到了山顶,正好看到日出。看流光四射, 云龙翻飞,再想不论秦皇这天纵之才,还是开创了中国古代史最辉煌局面的盛唐, 都被这天地包容了,而我的心,却是连这天地也要包容。于是,我在华山顶上画了 这幅龙飞九天,我画完以后,突然来了一阵风,吹迷了我的眼,我抹了眼一看画却 不见了,没想到这幅画居然还在,哦,居然还什么亿元重赏。” “人的能力有强弱,比如担担子,有的人只能担一百斤,有的人却能担三百斤, 担一百斤的人强要担三百斤,就要以自己的身体来承担这个代价,甚至是生命。这 个老张,我想他是看懂了这幅龙飞九天,但他只能担一百斤,而且,在看潜龙在野 的时候看龙飞九天,潜龙在野需要的是一种恬静,在静谧中跟天地交溶,而龙飞九 天需要的是一种澎湃,一种可吞天地的气势,老张看潜龙在野时想到龙飞九天,就 象在一个毫无准备的只能挑一百斤的人你突然在他的身上砸上三百斤的担子,老张 才会被压得吐血。”李黑最后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李永进想了想资料上看到的老张死前的表现,觉得李黑说的应该有道理,只是 李黑的画有这么大的魔力,却仍然有点不太相信。虽然用刚刚李黑说的另二幅画印 证了一下,却仍然不敢确信。 “小黑,这两幅画怎么看,我还是有点持怀疑态度。”作为军人,李永进必须 要有严谨的事实作为论据,可不能以什么想当然就作出结论。李黑面色有点难看地 看着李永进,“这。”最后看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爸,看样子你不看懂这画的 话怕是解决这件事情的时候心里也总在打鼓吧,这幅潜龙在野就不看了,你是军人, 那种恬静不适合你,而且现在两幅画一起看怕是一会有冲突,我就说说这幅飞龙在 野吧。” “你身上有刀没有?”突然想起一点,李黑问道。 “没有,你要干什么?”李永进觉得有点奇怪。 “我怕一会只有这种办法才能叫醒你。”李黑惴惴地说。 李永进想到那次自己第一次看龙画,那幅叫现龙于田的龙画,李黑就给自己的 大腿来了一下,当时自己好象是叫画给迷住了。 “那好吧,我到门口去拿一把来。”李永时说。 一会,李永进回来了,顺便把李小婷给捎了进来,原来李小婷给堵在了门口不 让进,她只说自己的爸爸在里面,门口的哨兵刚刚换了班,不知道李小婷是李永进 的女儿,还以为李小婷是美术馆哪个工作人员的子女。 “小婷,你就坐在这里吃冰淇淋。”进了展厅,李永进安排李小婷。 接过李永进递进的匕首,“爸,一会我看你不对的话,我可真的会下手哦。” 李黑一脸严肃的看着李永进。 “行,你就说吧,不过可还是只能扎这条腿哦,我可不想下雨的时候两条腿都 痛,连路都不能走。”李永进爽朗地笑笑。 “我想,我刚刚的介绍你已经知道看这幅画关键是要一种气势,一种气吞天地 的气势。有了这种气势,然后就讲方法。这一点要最后看,想象成是初日,对了, 爸,你上过华山的,如果再将这些笔画想象成华山的险道,历经千辛万苦,上了北 峰后仰天狂啸,天地一览。” 李黑紧张地看着李永进的神色,李永进额上已经沁出了汗珠,手指紧握,李黑 知道这是李永进在想象着攀爬华山索道。汗水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李黑看着李永 进,攥着匕首的手指也捏得发白。到了峰顶,沐在阳光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 小。天地万物于心中,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照昆仑。 “小黑,这次你的匕首可用不上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永进拍了拍身边一 脸紧张的李黑的肩,李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匕首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爸,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解决了三个娃娃头,正在向第四个娃娃头进军的李小婷抬起头来。 “小黑,你说的我信了。第一,现在应该先找这个悬赏的,一定有人等着救命。” 李永进没注意到自己语气的改变,如果之前的李永进是一把带鞘的刀,那么现在刀 就已经出鞘了,锋芒毕露。看来,龙飞九天的气势已经融入了李永进的血液。 “第二,现在,军队已经介入了,只要不再有人提起这件事,相信这事不久就 会淡化。” “第三,你把这两幅画收起来,带走,我会跟上面解释。不能因为这画再出事 了。”安排完事情,李永进大步向外面走去,他没注意到,自己这些年在大校的位 置上坐了这么久,已经失去了雄心了,但是现在因为这幅画而完全改变了,应该就 象一个刚刚入伍的新兵,充满着斗志。 “哥,爸怎么走了。”李小婷拿着吃剩下的两个娃娃头跑了过来。 李黑没搭话,只是把画取了下来,拆了画框,把画卷了起来,“妹,我们回家 了。” 看着李黑骑着自行车捎走了李小婷,李永进用手当扇子扇了两下风,“还有二 个月,到时,该告诉李黑的身世了。这天气,还真热。”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