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从京城到西北 北京城,四通客栈。已经是吃饭时间,客栈里面却没多少人,空荡荡的客厅里 面坐着两个人。我坐在正对着门口的位置,叫了一壶酒,两个小菜,看着过往的行 人,悠闲的自斟自饮。 最近北京城所有的客栈都住满了客人,大都是进京参加科考的学子。今天是恩 科放榜的日子,学子们都去看榜了。我对科考十分厌恶,虽然知道那些参加科考求 功名的学子也是身不由己,对他们却没有一丝好感。对看榜也提不起一点兴趣。熟 读圣贤书,精通八股文,就能封疆治国么?再想想自己那个时代的中学生,寒窗苦 读十几年,就是为了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想到自己上高中时候,为了考试多得几 分,全部的精力都花在琢磨试题上。最后高考虽然得分极高,对考试却是发自内心 的厌恶。中国的教育和人才的选拔,何时才能够得到改善? 不知不觉,思绪飞得老远。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是在两百多年前的北京城。 不由得一声长叹。哈欠会传染,叹气也会传染。隔壁同样也传来一声长叹。我扭头 望去,却是个学子。和我一样,一壶酒,两个小菜,自斟自饮,神情却颇为落寂。 为什么他没有去看榜呢?我好奇心起,走过去冲他拱了拱手,说道: “独酌无相亲,在下吴康,从福建来,兄台可否赏脸与在下同饮两杯?” “吴兄请坐,在下李玉轩,福建泉州人。” 招呼小二移位后,我坐了下来。 “李兄可是来京参加此次恩科?” “陪太子读书罢了,无论让我考多少次都只能是名落孙山。以后恐怕不用再来 了。”李玉轩说完神情更加黯淡。 “李兄何以得知一定名落孙山?今日皇榜才出呀。” “现在的皇榜已经不是以前的皇榜了。” “李兄何出此言?” “吴兄没有参加今年恩科吧?” “小弟才疏学浅,连乡试都没有参加,如何能够参加恩科。” “难怪,难怪你不知。” “李兄方才所说皇榜……” “恩科皇榜本该考官拟定,最后由皇上亲自审批,可如今天子年幼,恩科名次 全部由辅政大臣和坤审定。下在无意中得罪了和大人,想必今生仕途无望了。唉!” “和大人位高权重,李兄怎么会得罪和大人呢?” “此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 “好,喝酒喝酒,我敬李兄一杯。” 李玉轩心情不佳,勉强喝了几杯就借口不胜酒力回房去了。我也只好回到房间。 三个月前,我离开天赐到后,和船队到达福州。这个世界的变化和历史相差太 大,我不由得想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乾隆这么早就挂了?嘉庆现在有多大? 和坤和福康安怎么掌握朝政的?带着这些疑问,我带上两百两银子的盘缠,告别了 船队的兄弟,准备前往北京。 来到这个世界后,我一直只是在天赐岛和福州两个地方,连厦门都没有去过。 两年多来,胡子一直留着,都有点像张飞了。我刮掉胡子,买来读书人穿的长衫, 恢复了小白脸形象。只是在岛上生活这么久,身体比以前强壮了许多,脸上稳重中 竟然有了一丝彪悍,看来两年来,我成熟了许多。也好,我一直就不喜欢自己小白 脸形象,除了骗骗无知少女,一点用也没有。买了一辆马车,雇了一个车夫,启程 前往北京。 自觉安排好了天赐岛之后,我一直心情很愉快。做了这么大的好事,自我感觉 当然良好了。晃晃悠悠地一路行来,沿途看看风景,十分逍遥自在。原本一个多月 的路程,用了快三个月才到。 不想到了北京城后,恰巧三年一次恩科考试,所有的客栈都住满了学子。好不 容易找到这个四通客栈还有个房间,赶紧住下来。客栈学子们嘴巴里要么是慷慨激 昂的高谈阔论,要么是有关恩科的小道消息,我不感兴趣。根据吴起的经验,我每 天都跑到茶楼去喝茶。不想果真得到一些想知道的东西。 乾隆的死期和我来的日子非常接近,相差不过几天。由于有一段时间我没有记 住日子,所以只能凭记忆估算,不过误差应该不大。死因却很离奇,众口一词都是 说他得怪病死的,会是什么怪病呢?却没人说得清楚。唯一的消息就是得病那天, 天空乌云蔽日,地上却没有大风,也没有下雨。之后乾隆就病了,三天后就挂了。 嘉庆五岁登基,现在七岁。真真是黄口小儿。和坤和福康安原本权势不高,但却被 封为辅政大臣,一时间权倾朝野,看来里面有文章,可惜这个文章就难知道了。茶 楼里面流传了很多版本的秘史,但我一听就知道是假的,其他的就再也没有什么有 用的消息了。 得不到消息,我就准备在京城好好逛逛,看看两百多年前北京城,还有那些几 百年没改名字的老胡同。恰巧恩科放榜了,我没有兴趣,没出去,却碰到了李玉轩 这个奇怪的学子。 李玉轩和和坤有恩怨,说不定能从他这里挖出写东西来。我找来小二,打发了 赏钱,让他买来一幅围棋,再次拜会李玉轩。李玉轩见我手里拿着围棋再次来访, 眼中一亮,没有太惊讶,客气地请我进房间。看来李玉轩也喜欢下围棋,不知道是 附庸风雅,还是真有水平。不管怎样,这次有戏。 摆开对局,我心不在焉的下着,时不时闲扯些家乡趣事。李玉轩却下的很认真, 分不开神来,我说什么,他应什么。我慢慢将话题扯到他身上,对他有了些了解。 李玉轩今年二十五岁,家在泉州城,父亲经营丝绸生意,是泉州最大的丝绸商,颇 有家资。世人重文轻商,于是李玉轩父亲让他学文,希望他在仕途上有所发展。李 玉轩天资聪颖,二十岁就中举,声名远扬,有福建第一才子的光荣称号。只是进京 参加恩科却不顺利,说到这里,他却又缄口不谈,专心对局。 李玉轩棋力明显比吴起强,看来不是附庸风雅之流,福建第一才子之名果然不 是浪得虚名。我判断他的棋力在业余三段。古人学棋不比现在,资讯闭塞,棋谱资 料少之又少,和高手对局更是机会难求。现在网络等媒体发达,棋手交流异常简单, 水平很容易提高,成才周期大为缩短。根据遗留下来的棋谱,当时国手的水平大概 相当于现在一个职业初段。李玉轩有业余三段的水平,也可算一方高手。 棋入中局,我优势渐渐明显,李玉轩满头是汗,神情凝重。最终我顺利地赢了 下来。终局之后,李玉轩大呼痛快,洗了一把脸后精神好了很多。 “吴兄,你的棋艺精湛,远胜在下。在下除了和国手施定庵下的让四子棋外, 从来没有下这么痛快的棋了。” 施定庵!哦,他也是乾隆年间人士呀,看来我这个棋迷不太专业,连著名的 “当湖十局”对弈者都不了解。有空把他和范西屏邀请到天赐岛去,我也留下天赐 岛十局二十局的。只是他们是国手,恐怕请不动。 “吴兄也认识施国手么?” “早有耳闻,一直无缘得见。” “施国手现居扬州,有机会我定将为吴兄引见。” “如此甚好,在下在此多谢李兄了。” “吴兄,我与你一见如故,真想多留几日与你结交。只是在下此次恩科十分尴 尬,明日就想起程回泉州了。”看来男人之间有了共同语言就是不一样,马上就一 见如故了。 “能结识李兄,在下不虚此次北京之行。李兄如不嫌在下唐突,可否将事由告 知在下一二?” “也罢,君子当坦诚相待,只是此事吴兄不可插入其中,以免惹祸上身。” 说完,李玉轩就将自己的倒霉事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原来李玉轩在福建少年得 志,恃才傲物。三年前来北京参加三年一次的恩科考试,自觉自己才高八斗,也不 在客栈专心温书,却跑到京城有名的春香楼风流。有钱有才,几日就名震春香楼。 李玉轩其实并不是十分的贪花好色之徒,只是看中了春香楼号称卖艺不卖身的头牌 玉珠姑娘。凭着自己一表人才,很快就俘获芳心。但却得罪了一直追求玉珠的高干 子弟刘俊才。刘俊才说起来算得上高干子弟中的善类,有一定的才气,没有太多恶 名。为人也是十分的高傲,但心胸有些狭窄。两人在春香楼争风吃醋,成了恩科考 试前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最终李玉轩技高一筹,抱得美人归。其实两人对玉珠都不 是太上心,只是放不下面子才全力争夺。刘俊才丢不下面子,忌妒心起,恢复了高 干子弟恶棍本色。考试前一天找人绑架了李玉轩,直到考试结束才放了出来,并放 言说李玉轩今后别想再参加恩科。李玉轩四处告状,却又查无实证,不了了之。伤 心失望之下,李玉轩给了些钱财打发走了玉珠,郁郁回到泉州。 三年之后,李玉轩小心谨慎地来到京城。此行十分低调,连书童也没有带。果 然得以偷偷的参加了恩科。不料,刘俊才阴魂不散。昨日带人找上门来,居然还带 来了李玉轩的试卷,试卷上竟然批阅着恩科一甲头名。原来,就俊才也参加了此次 恩科,也在一甲之列。而李玉轩文章了得,阅卷考官极为欣赏,就放到了第一名。 刘俊才的父亲户部尚书刘大人与和坤十分亲密,和坤极力拉拢刘大人,准备让其子 刘俊才做这头名状元。刘俊才本已忘记三年前的旧事,但无意中从父亲那里得知李 玉轩是第一名,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新仇旧恨之下,刘俊才央求和坤将李玉轩 除名。和坤一手遮天,一笔勾画,李玉轩就变成了名落孙山。刘俊才还不解气,在 放榜之前将试卷拿来炫耀,打击李玉轩,并扬言是从和坤和大人那里得到的试卷。 李玉轩极为愤怒,要上前夺回试卷,却被刘俊才手下奴才死死按住,眼睁睁的看到 刘俊才将试卷烧毁。刘俊才见目的达到,也不怕李玉轩告状,带人扬长而去。我前 几日均泡在茶楼,没有见到这一幕。 李玉轩比三年前稳重了许多,回头打听刘俊才的靠山,才得知他是户部尚书刘 大人的公子。想想刘大人与和坤的关系,方才知道刘俊才从和坤那里得到试卷所言 不虚。和坤权倾朝野,自己如何扳得动他?搞不好殃及家人。只好罢了告官的念头, 在客栈中喝闷酒,准备近日返回家乡再做打算。 听到这里我极为惊怒,惊的是没想到和坤居然有如此权势,轻轻一笔就让一个 状元郎变成了落第举子,怒的是刘俊才这斯欺人太甚,挤掉了别人,还跑来往别人 伤口撒盐。正愤怒间,听得外面有人高喊李玉轩大名。 李玉轩出门一看,一个富家公子带了几个奴才,正是刘俊才。刘俊才见李玉轩 出来,拱手笑道: “李兄别来无恙呀?昨日见李兄肝火上升,今日特来探望。对了,李兄,今日 恩科放榜,李兄怎么不去看榜呀?莫非落了榜,心情不好?还是昨日动了肝火伤了 身子?” 李玉轩气得咬牙切齿,最终却忍了下来。“多谢刘兄关心。在下今次落榜,无 心逗留京城,明日就将起程回乡。” “李兄何必走这么早?近日春香楼新来了个月儿姑娘,琴棋书画,才艺十分了 得。李兄怎么不再去见识见识?” 我听得火冒三丈,冲上前去,一把拎起刘俊才:“刘俊才,你不要欺人太甚!” 客栈中的学子此时都已看榜回来,见起了冲突,在一旁围观。中国人就是喜欢看热 闹。 刘俊才和手下奴才没想到我敢对他这么放肆,摸不清我的底细,一时不敢乱动。 问道:“你是何人?和李玉轩什么关系?” “我与李玉轩素不相识,见不得你这个人疯狗乱摇尾巴。你要是识相,就赶快 滚!”说完,我一手推开他。也许是我在天赐岛上磨砺得太强壮,也许是刘俊才当 真手无缚鸡之力,我随手一推,竟然将他推到五米开外。摔倒在地,后脑勺砸在桌 角,口吐鲜血。所有人都惊呆了。我赶紧走上前去,察看他的伤势。桌角硬深深地 插在他的后脑勺中,伤口鲜血如泉涌,眼见活不成了。 我杀人了,我杀死人了!我顿时蒙了。虽然在天赐岛上杀过海岛和倭寇,但我 从来没把他们当做过人。这次失手杀了刘俊才,才感到自己是杀人凶手。迷迷糊糊 间,李玉轩拉起我,飞一般逃离了客栈。刚出门口,身后立刻传来“杀人了,杀人 了”的叫喊。 逃到城外,我才清醒过来。对李玉轩说: “李兄,你不要和我在一起。我失手杀了人,很快就会被追捕,你和我在一起 太危险了。” “吴兄为我挺身而出,这个时候,我怎么能做缩头乌龟?” “李兄,你上有高堂,不要掺这趟浑水。我独身一人,无牵无挂,李兄不必担 心。” “吴兄不必多说,此时我是不会弃你而去的。” 这个书呆子,难道要我逃亡的时候照顾你么?顾不得情面,我说道:“李兄, 我一个人逃跑比较方便,你跟着我反而累赘。”李玉轩这才明白过来。告诉我他在 泉州的住址,叮嘱我风声过后就去找他。两人匆匆道别。 我独自一人开始了逃亡生涯。银子都放在客栈,不敢再取。知道那时候兴张挂 榜文,画了你的脸谱通缉。虽然很想看一看他们画得像不像,但却没有如此愚蠢。 不敢进城,脸上涂了灰尘,一路风餐露宿,往南经天津、沧州逃到济南。幸好我有 丰富的野外求生经验,虽然很苦,倒也挺得住。 逃到济南时,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挂破,一个多月没有洗澡洗脸,脸上早就不 用涂灰了。看看城外的叫化子,跟我一个德性。想来没人能认出我来了,不由得想 进城看看风声。混在叫化子群中,准备和他们一起进城。 刚到城门口,出来一队官差,不由分说开始抓人。我吓得撒腿就跑,叫化子们 也一哄而散的逃跑。官差早有准备,熟练的形成了包围圈,似乎很是精于此道。一 行十多个叫化子,一个也没有跑掉。完了,我被捕了。我杀了人,并且还是个高干 子弟。这次死定了。 果然,官差将我关在重囚牢房,给我戴上以前在电视上常见的重重的枷锁。却 不再理我,没有拷打,也没有提审,连个过来问得人都没有。 逃亡了一个多月,我神经一直蹦得紧紧的。眼见现在逃不出去了,反而轻松下 来。没有了逃亡的心理压力,我却无数次梦到了刘俊才。刘俊才惨死的模样一直在 我眼前。他虽然很可恶,但也罪不至死。我杀了一个不该死的人!我是个杀人凶手! 接受现代教育的我对自己杀人背上了极大的心理包袱。十几天来,我食不知味,夜 不能寐。也罢,现在被捕了,是我该偿还他的时候了。我杀了他,该为他偿命,反 正我本来也不该活在这个世上。打定主意后,我冲狱卒大喊:“我有罪,我该死! 你们杀了我吧。”狱卒却看都不看我一眼。 第二天,我却迷迷糊糊地被带上堂。看来是要提审我。一声惊堂木后,高高在 上的父母官大喝一声:“堂下犯人,你可知罪?” “我有罪,我该死!”我无力的回应道。父母官被我这么爽快认罪惊呆了,办 这种案子的时候哪次不是三番五次的用刑,屈打才能成招?好多次只有把犯人打晕 了偷按手印才能了事。父母官就是父母官,很快反映过来。让人拿来认罪状让我按 手印。按完手印宣布我被充发到西北三年。只充军三年?不是砍头凌迟之类的?也 好,现代社会过失杀人也不用枪毙。看来大清的律法挺公正挺讲人权的。三年就三 年吧,刘俊才,我对不起你,这三年就当我给你赎罪了。 浑浑噩噩地踏上充军道路,我终于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良心得到安慰,我慢 慢地恢复了神志过来。越往西走,充军的队伍越大,每到一处就增加一批。从最初 的十几个人,变成了一千多人。我却发现不对劲,因为我的姓名变成了刘堂。刘堂 是谁?我怎么变成刘堂了?去问押送的兵丁,答案只有怒骂和鞭子。 来到西北军营,军营的兵丁开始一个个接收。见到不顺眼的就痛打一顿。轮到 我的时候,兵丁翻开文书,“刘堂,强奸三个黄花闺女,充军三年。妈的,你个狗 日的,老子们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拼死拼活,你倒是风流快活。敢强奸良家妇女, 还一次三个黄花闺女!打死你个狗日的!”我又蒙了,我强奸了三个黄花闺女?这 是哪跟哪呀?不留神,他一拳把我打倒在地。没等我爬起来,他追上来对我猛踢。 我赶紧连打几个滚狼狈逃开。刚爬起来,他又追上来。 旁边看热闹的兵丁见他追着我打,笑问:“马蛋,他犯了什么事?你要追着他 打?” “狗日的坏了三个黄花闺女。看我不打死他。”回过头冲我骂道:“妈的,你 使了多少银子,怎么只判你三年?落到我手里,打死你个狗日的。” 看他的架势真的是不把我打死不罢休,我只好出手反抗。我的身体已经远比两 年前强壮,虽然打不过那个马蛋,他也一时间拿我没办法。旁边的人一看我反抗, 立马围过来对我一阵拳打脚踢。我抱住头,在地上缩成一团,但还是承受不住。难 道我真的要被活活打死在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地方么? 突然有人喊:“桂将军来了。”所有的兵丁立刻住手,留下打得半死的我,笔 挺挺地站在原地。我被打得根本动弹不得,眼睛也肿得睁不开。迷迷糊糊间听见有 人在训斥刚才那些兵丁,估计是什么鬼将军神将军。那些刚才虎狼一样的兵丁没有 一个敢顶嘴。然后好像有人在那个将军面前说了什么,将军停止了训话,语气一下 在和蔼了,丢下一句“不要打死了”就跑了。 我晕!操你娘的鬼将军,怎么带兵的?那群虎狼又过来了,不过经过刚才一闹, 见到桂将军没有责罚他们,心情大好。他们也没有太为难我。不为难我的意思是没 有把我打残废。然后把一身是伤的我拖到一个破营房,丢下就自去了。 我在床上躺了五天。说是床,就是在地上砌了个土炕铺上木板,所有人都睡在 一起。同一营房里面有二十几个人,或凶神恶煞或胆小怕事,各种人都有。我旁边 的一个叫刘全的是和我一起从山东来的,被兵丁指定照看我。刘全长得五大三粗, 平时话不多,但一说话就透露出一股威严,营房里不管是凶恶之辈还是胆小之辈都 十分怕他。 刘全很厌恶我,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他妈的淫贼,要是我,非把你打死 不可。”扔给我一个水壶,让我以后自己喝水。平时吃完饭时带回一碗。我要拉屎 撒尿就一把拎起我,扔进茅房,拉完就再拎回来。虽然没有用心照顾我,却也没有 给我苦头吃。 五天后我能够自己下床,可以到军营走一走。这个军营是个专门关押充军犯人 的军营,在甘肃张掖附近。西北正在打仗,准噶尔部首领达瓦齐起兵造反,清军正 在平叛。前来充军的犯人在这里做劳力辅助清军。这个军营主要任务是放马,运粮。 整个军营有一千多犯人,一百多兵丁看管,由于四周都很荒凉,犯人也大多充军年 限不长,所以看管不是很严,也没犯人逃跑。 我伤没好,没有给我安排劳动。刘全他们却每天十分劳累。那个叫马蛋的,每 次见了我就打骂,不过不再像开始那样追着往死里打。我只好见了他就逃。过了几 日,见我已经能走动,兵丁开始安排我和刘全他们一起去运粮。刘全倒是不打骂我, 只是对我十分冷淡,想来是讨厌我这个强奸犯。我也懒得做解释。不管什么犯,我 也算是在赎罪吧。 三个月后,我们转移了营地,又往西行了好几百里。这次很奇怪,居然是和大 部队的清军在一起驻扎,平时的劳动也变成了修筑营寨,每天还要花半天来操练。 要我们操练干什么,难道让我们上战场?渐渐的操练时间越来越多,并且发给了我 们兵器。我轻车熟路,操练表现的很好,马蛋对我也不再打骂,只是不太理我。刘 全操练十分懒散,后来竟然不再参加操练回营房睡大觉。奇怪的是那些兵丁居然不 去管他。后来一打听,原来那些兵丁吃了亏,不愿再招惹他。后来才知道,刘全说 了一句话:“我跟你们操练什么?你们什么时候能找来一个打得赢我的人,我什么 时候来参加操练。”没有人知道更多内幕,但刘全再也没有参加过操练。 很快我就知道了我们为什么要参加操练,不是要送我们上前线,而是我们已经 在前线了。准噶尔骑兵不时地来偷袭骚扰营地,我也经历了真正的战场。刘全不参 加操练,打仗却毫不含糊,冲在最前面,撤在最后面,居然没见他受重伤。我受过 一次重伤,屁股被背后偷袭的马刀划了一个大口子,休养了三个月才好。刘全取笑 我是逃跑的时候顾头不顾腚,我知道他是开玩笑,因为当时他就在我身边,那个马 刀的手臂就是他砍下来的。战场让大家忘记了以前的恩怨,自那以后,刘全也和我 熟络起来。后来得知我是被人偷梁换柱顶罪的,就越发的对我热情起来。 随着战局的发展,我们这群充军的犯人也渐渐得到倚重。有时候甚至当作正规 军出去执行任务。我知道,这是由于清军大部队无法支撑战局的缘故。由于我和刘 全的英勇表现,我们在充军的犯人中渐有威望,但由于身份,没有任命我们为统领, 还是由原来的兵丁率领我们。有关军情方面,也从来不告诉我们这些充军犯人。我 们这些人归马蛋率领。马蛋不叫马蛋,原名我不知道,不过听说他的那个东西特别 大,和马的东西有一拼,大家就叫他马蛋,他也高兴的接受了这个称呼。马蛋见我 打战表现得不错,后来听说我不是刘堂,对我的态度也是大有改观。 刘全和我现在是亲如兄弟,知道我的遭遇后。也告诉了我他和我类似的遭遇。 原来,他原本是济南府的一个参将,由于为人耿直,不为上司所喜。不久前济南附 近有饥民闹事,他奉命镇压。看到饥民只是抢了几个大户的粮仓,没有出人命,也 就没有执行上司格杀勿论的命令。谁知大户中有一个正是上司的泰山岳丈。上司本 就不喜欢这个不听话的家伙,盛怒之下顺水推舟给了他一个违抗军令的罪名,充发 到了西北。 局势越来越严峻,整个清军遭到的袭扰也越来越多,最可怕的是后勤粮食也渐 渐的补给艰难。我慢慢也知道了这是西北大将军桂海统领的的三万多清军驻扎在此。 整个西北有二十多万清军,他们都驻扎在哪里呢?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得到过支援 呢?桂海可是西北大将军呀,二十多万都归他统率。他为什么不调其他的部队来? 反而让我们这些没有训练过的劳力来?这些却不是我们充军的犯人所能知道的了。 没多久,桂将军召集了军营中的所有犯人,一共有五千多人,组成了“戴罪军”。 宣布只要在战场上能立得相应军功,就可以提前结束充发,回归故里。我这才知道 来前线的犯人不止我们一个军营。我和刘全被任命为一个小队的队长,大概相当于 都司一职,手下有一百人。因为是戴罪之身,没有封官,不称为都司,平常就叫队 长。队长是犯人中任命最高的,再往上就由清军真正的将领担任。 我是第八小队队长,刘全是第七小队队长。一到十小队归一个姓王的参将管。 马蛋已经积功升为个游击,但还不够格率领一千人,他也没有编入戴罪军。桂将军 成立了戴罪军,我就意识到他将有大的行动。清军对这个地方似乎非常看重,桂海 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还是不撤军。没有援军,补给也不顺畅,达瓦齐虽无力大举进 攻,但不停的袭扰也让清军无法忍受。如果再不采取什么措施,就只有坐以待毙了。 我管不了太多,只是抓紧时间训练手下的战士。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们,叫兵丁兵勇 不合适,叫犯人也不合适,就叫战士吧。刘全显然也意识到了局面的严峻,抓紧时 间训练手下。 我有过训兵经验,在西北军营这大半年也学到不少。率领一百个人对我来说十 分轻松。将十个人遍为一个班,三个班为一个排,整个小队编为一个连,当然称呼 上不能叫连,仍然叫小队。手下的战士大部分都和我一起经历过不少战斗,都比较 了解,很容易就安排好了班排长。从前在天赐岛看过的兵书上学过许多练兵方法, 再结合自己记忆中的现代训练方式,第八小队的训练搞得有声有色,很快就在整个 戴罪军中非常瞩目。王参将见我的编制与清军不同,有些不喜。但戴罪军不是正规 军队,我的训练效果很好,他就没说什么。 刘全以前是参将,现在让他带一百个兵真是大袍打蚊子。他的第七小队是戴罪 军中仅次于我第八小队的队伍。刘全看了我带兵以及编制的方法,以为是我独创的, 感叹地说道:“我原本以为自己是个将才,现在看来我确实也只能是个将才。而你, 却是个帅才。”我晕!我只是偷搬后世的军事经验,不用这样说我吧。但却无法跟 他解释。从此后刘全对我的态度中多了一丝钦佩。他很虚心的找我请教我采用那些 的方法,时常感叹:“两人对打,三五个你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两军对垒, 十个我在你的面前也必败无疑。”搞得我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马上要打大仗了,等待我和戴罪军的会是什么命运呢? -------- 万卷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