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硬币戏法?”疯子斯维尼问,扬起胡子拉茬的脸。“喂,要玩硬币戏法的 话,瞧我露一手。” 他从桌上拿过来一只空玻璃杯,然后一伸手,从空中拈出一枚金光闪闪的硬 币。他把金币丢进玻璃杯,又从空中抓住另一枚金币,丢到杯子中。两枚金币碰 在一起,叮当作响。他从墙上蜡烛的火苗中取出一枚金币,从自己的胡子里掏出 一枚金币,从影子空着的左手中拿出一枚金币,一枚枚地投进杯子里。他把手放 在杯子上面,用力一吹,更多的金币从他手中掉落到杯子里。他把杯子里湿漉漉 的金币倒在自己衣袋里,然后翻开口袋——不出所料,金币消失了! “瞧见没有?”他说,“这才是硬币戏法呢。” 影子一直侧着脑袋,专注地看着。“告诉我你是怎么变的。” “反正变出来了。”疯子斯维尼神秘兮兮地说,一副怀揣着特大秘密的表情, “漂亮、有格调。这就是我变的戏法。”他无声地笑起来,身体前后晃悠着,咧 开牙齿稀稀拉拉的嘴巴。 “对,”影子说,“确实漂亮。你得教我。我在《密瑟梦幻魔术》上读过所 有的魔术手法。你一定是把金币藏在你拿杯子的那只手里,变戏法时让它们落下 来,又用右手把金币变走。” “听上去,这一套可够忙活的,”疯子斯维尼说,“把它们直接从空气中取 出来更简单一点。” 星期三突然说话了,“这是你的蜜酒,影子。我还是喝我的杰克·丹尼尔威 士忌,还有给这位爱吃白食占便宜的爱尔兰人……” “我要一瓶啤酒,黑啤酒。”斯维尼说,“吃白食的?”他举起自己喝剩的 酒,向影子祝酒。“愿风暴早日离去,让我们健康平安不受伤害。”说完,他喝 干酒,放下杯子。 “祝酒词不错,”星期三说,“可惜不会应验。” 另一杯蜜酒摆在影子面前。 “还得喝?非喝不可吗?” “恐怕是这样。这是契约订立的仪式,连喝三杯才有效。” “该死的。”影子说着,一连两大口灌下蜜酒。蜜汁腌醋的味道弥漫在嘴巴 里,久久不散。 “好了,现在你是我的人了。”星期三先生说。 “那么,”斯维尼说,“你想知道那个戏法是怎么变的吗?” “当然。”影子说,“你把硬币藏在袖子里,对吗?” “根本不在我的袖子里。”疯子斯维尼说。他得意地咯咯笑着,又蹦又跳, 好像他是一座瘦长的、长着胡子、不断喷发着洋洋得意之情的人型火山。“这是 世界上最简单的戏法。你打赢我,我就告诉你。” 影子摇摇头。“我弃权。” “嘿,这里有件好玩的事。”疯子斯维尼突然对整个酒吧吆喝起来,“老家 伙星期三给他自个儿找了个保镖,可那家伙是个懦夫,连举起拳头都不敢。” “我不会和你打架的。”影子坚定地说。 疯子斯维尼摇晃着身体,一身大汗,躁动不安地拨弄着棒球帽的帽檐。他从 空中变出一枚金币,把它放在桌子上。“别怀疑,这是真金的。”疯子斯维尼说, “不管你是输是赢——你肯定会输的——只要你和我打上一场,金币就是你的了。 一个像你这样的大家伙,谁会想到你居然是他妈的一个懦夫?“ “他已经说过不会和你打。”星期三说,“走开,疯子斯维尼,拿着你的啤 酒走开,让我们安静一会儿。” 疯子斯维尼走近一步,凑到星期三身边,“你管我叫吃白食的,是吗,你这 注定该死的老怪物?你这冷血的混蛋,没心没肺吊在树上的老家伙。”怒火让他 的脸变成了暗红色。 星期三伸出手挡住他,平静地说:“你太愚蠢了,斯维尼。看看你是在什么 地方,居然说这些话。” 斯维尼瞪着他,然后用喝醉之后的低沉语调说:“你雇了一个懦夫。如果我 伤害你,他会怎么做?你说呢?” 星期三转向影子,“我受够了。”他命令说,“摆平他。” 影子站起来,仰头凝视着疯子斯维尼的脸。他很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有多高。 “你在打扰我们,”他说,“你喝醉了,我想你应该回家去。” 疯子斯维尼脸上慢慢浮出笑容。“看拳!”他突然一拳挥向影子。影子向后 一仰。对方的拳落在他右眼下方,影子眼前顿时冒出无数金星,同时感到一阵剧 痛。 就这样,斗殴开始了。 斯维尼出拳没有招式,没有任何章法,除了对战斗本身的狂热之外什么都没 有,他那双来势凶猛的大拳头往往落空。 影子保持防守的态势,小心地避开疯子斯维尼的拳头。他发现人群聚拢过来, 桌子也被搬开,好给他们腾出地方。影子还注意到星期三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 脸上挂着星期三特有的露齿微笑。很明显,这是一次测试。但到底是什么的测试? 在监狱里的时候,影子知道一共有两种殴斗模式:“别来招惹我”式的殴斗, 其过程一般都很慢,目的在于尽量给人留下不好招惹的深刻印象;还有一种私底 下的搏斗,这才是“真正”的斗殴:出拳快、用力猛、非常凶残,常常几秒钟内 就结束战斗。 “嘿,斯维尼,”影子气喘吁吁地叫道,“我们为什么要打架?” “为了战斗本身的乐趣。”斯维尼说,现在他不再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了, “为了战斗那该死的邪恶的快感。难道你没有感到血液中流动的快感吗?如同春 天的树液一样迅速流动的活力?”他的嘴唇在流血,影子的指关节也一样。 “你到底是怎么变出金币的?”影子问。他身体向后一晃,本该击中脸部的 拳头落空,打在他的肩膀上。 “刚才已经告诉你是怎么变的了。”斯维尼哼哼着说,“听不进真话的人— —哦,好拳——是最瞎的瞎子。” 影子猛地挥出一拳,打得对手向后撞到桌子上,空酒瓶和烟灰缸滚落在地。 影子完全可以就此结果对手。 影子瞄了一眼星期三,后者点头表示同意。影子低头看着疯子斯维尼。“就 到这儿?”他问。疯子斯维尼犹豫片刻,然后点点头。影子放过他,后退了几步。 疯子斯维尼喘息着,突然一撑,站了起来。 “还没打完呢,”他咆哮着,“除非我说结束才算完!”他咧嘴一笑,整个 人猛扑上来,扑向影子。他的脚踩到一块冰,一脚滑开,咧开嘴巴的得意笑容一 下子变成了张大嘴巴、惊慌失措的表情。他向后摔倒,“轰”的一声,后脑勺重 重地磕在酒吧地板上。 影子膝盖顶住疯子斯维尼的胸口。“我再问你一次,我们之间的战斗是不是 结束了?” “我们可以结束了。”疯斯维尼从地板上抬起脑袋,“战斗的快感已经从我 身上离开了,像大热天里小男孩在游泳池里撒的一泡尿。”他抹一把嘴巴上的血, 闭上眼睛,轰隆隆地打起鼾来。 有人把影子从地板上拉起来。星期三把一瓶啤酒塞到他手里。 啤酒的味道比蜜酒好多了。 影子醒过来,在车子的后座上伸个懒腰。清晨的阳光很刺眼,他的头开始疼 起来。他笨拙地坐起身,揉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