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巴威尔在这条小溪边首先回忆了他的家族史。甚至想到了他的曾祖母被牙买加 总督诱奸的事。在他身上的四分之一英格兰血统给了他什么呢? 巴威尔在这条小溪边回忆了美国的历史,从1776年那一个划时代的《独立宣言 》起,美国走过了二百多年的道路,它强盛得如此迅速,让全世界目瞪口呆,让上 帝也感到吃惊。 巴威尔在这条小溪边回忆了自己的历史,从那个又脏又乱的黑人生活区开始, 他一步一步地走出来,一步一步地走进美国政坛,走上他梦想过的那个位置。 巴威尔在这条小溪边回忆了从他当总统一直到现在的历史,这一段短得让他没 有回味。他觉得他没错,他觉得别人好像也没错。到现在他还不想把错误推到任何 人身上。 是谁让美国在他的手里变成这个样子? 也许是他受了田中英夫对他灌输的那些神秘东西的影响,也许他信了某种不可 知的东西,他总觉得这是一种宿命,是不可逃脱的。在这不可逃脱的背后就是那一 颗毒瘤,宿命的力量是巨大的,所以那颗毒瘤也是一种宿命的东西。它注定了要在 他的手里破裂,流血,流脓,溃烂,无药可医,直至它烂完,化作一堆尘土。 什么时候这颗毒瘤就开始生长了? 为什么二百多年还割不掉它? 白人,黑人,还有许多别的种族的人,他们不是都曾经那样努力过吗? 什么是种族主义?白人消灭黑人,消灭印第安人?日耳曼人消灭犹太人?大和 民族消灭支那民族?阿拉伯人消灭犹太人? 或者是把这些都倒过来,结果会是什么? 美国有生活在保留地里的民族,生活在受人歧视中的民族,那么别的国家里有 没有? 巴威尔不指望这些问题会有什么答案,他也不想让这些问题有一个什么答案, 他想如果有一个答案的话,那也是一个让他伤心的答案,让他更感迷茫的答案。他 只是对这些问题思考一次,这是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这件事做完了,他觉得他已 经没有必要再呆在美国。他和妻子说:“我要走了,要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 要把我生活过的世界从我的心里去掉,一点也不留。我们告别吧。” 妻子哭了。巴威尔说:“美国人都在哭。” 妻子没有说拦他的话,只说:“等到太阳再度从卡他丁山升起的时候,我等着 你回来。” 这时候小溪里的黑色波浪不再翻滚,它像一条蓝色的缎带静静地铺在他们的面 前,一直伸展到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在这条小溪的尽头,巴威尔看到了一片他从来 没有见过的云霞,那里面好像有着什么东西,他想看清楚,可是怎么也看不清。不 过他相信他会有一天看清它的。 巴威尔吻别了妻子,开着车走了。 车开出好远,他回头看时,妻子在那条小溪边成了一块石头,冷冰冰地却又是 深情地望着他。 巴威尔朝着小溪尽头那一朵云霞走去,他永远不想再回头。 (完)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