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但看来事实确是这样。因为当他终于从呆立中清醒,继续走了几步时,他不 仅看到了那石塔,还有它的主人。图洛克站在空地的正中央,两只手深埋在裤兜 里,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基姆看都没看他一眼,昂着头迈着迅捷的脚步从他身边擦过,穿过这林中空 地到另一边的那条小路。他很渴,但此时此刻他宁可咬掉自己的舌头也不愿意去 跟那老头要哪怕是一滴水。他选错了路,那又怎么了?一个小时后他就会到达那 股泉水那里,解解渴,安心地继续他的行程。 但这没发生。与之相反,基姆又走了三四个小时,又回到了空地的另一边。 这次却颤着腿向图洛克走去。那古怪的家伙从石塔中弄来了一个摇椅,在太 阳底下闭着眼睛吐烟圈。当基姆走近了后,图洛克睁开了眼睛。 “那路……”基姆大口地喘着气。 “它怎么了?”图洛克问道。 “它不能通向林子外。” “是的。”图洛克回答说,“它不能。” “它绕着圈又回到了这空地中。”基姆猜道。 “是呀。”图洛克说。 “那你可以告诉我呀!”基姆指责道。 “你没问我。”那老者回答,“不是吗?” “那口泉又怎么样了?”基姆问道,“它消失了。” “不,”图洛克回答道,“你只是走错了路。” “但那里只有一条道!”基姆抗议道。他指了指那对面通向森林的小路, “我从那走了进去……”他又用大拇指指了指背后的小路,“……又从那里出来 了!” “我看到了。”图洛克承认道,“你很愿意散步,是吗?” “我应该怎么走出这片森林?”他平静地问道。 “你必须选择正确的路。”图洛克吸了一口烟,回答道。 “我两条路都试过了。”基姆强调道。他的声音因强忍愤怒而颤抖。“而每 次我都回到了这里。这倒霉的路是绕着圈子的。” “只有一条是的。”图洛克说道,“另一条通过那股泉水直到林子外面。” 基姆闭上了眼睛,默默数了五个数,尽力让自己保持平静。“那么哪一条是 正确的呢?”他问道。 图洛克冷笑着。 “那我能不能至少喝一口水?”基姆问道。 图洛克脸上的冷笑拉得更长了。 “那好吧。”基姆叹道,“我为此要为你干些什么?” 图洛克告诉了他。 从每天早晨第一缕阳光出现时起,基姆便跑到林子里走上个两到三四个小时, 然后又渴又倦地回到林中空地中。三四天之后基姆便放弃了这一切。对基姆的这 一变化,图洛克默默地看在眼里。但在这之后便会更有创意地给基姆寻找新的工 作。一个星期后,那石塔便焕发了从没有过的光彩了。整个空地也没有了一丝野 草,那片小田地也护理得很整齐。马厩和马儿都干净闪亮,种的蔬菜也都被收割 了,还添置了两个稻草人。基姆收拾了,清洁了石塔下的地下室,图洛克的餐具 被他擦出了光泽,家具抹干净了,还打上了蜡,基姆还帮那老头洗了衣服,把上 面的破洞补上了补丁,就连那装柴火的铁架也装满了柴火。实在是没什么可干的 了! “你现在能告诉我,应该选择哪条路出这片森林了吗?”他请求道。 “但你还没干完哪!”图洛克回答道。 基姆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但……但没有什么可以干的了。”基姆呻吟道。 “马厩,”图洛克回答道,“那房顶有一个洞。” 基姆没再多说什么,用两天时间修完了洞后,问道:“你现在能告诉我戈里 温在哪儿吗?” “当然。”图洛克回答说,“你还完了你的债后,我立刻就告诉你。” “我不是已经还完了吗?”基姆抗议道,“我还修好了房顶!” “而且为此还用了两天。”图洛克说,“这段时间内你又吃又睡。” “别忘了,我还呼吸了。”基姆愤怒地嘟哝道。 图洛克耸了耸肩,一句话不说转过身离开了。基姆几乎带着仇恨的目光尾随 着他远去。基姆自认为是个很有耐性的人,但他现在已经在这呆了一周,但照那 贪婪的老头看来他最好再在这呆上一年,天天去干一些图洛克突发奇想的工作。 到了和那老头严肃地谈判的时候了。 他四处找寻图洛克,最后来到他从未登上过的石塔的二层。 他坚定地踏上那些嘎吱作响的台阶,打开了台阶尽头的那扇门。他很好奇地 期待这扇门后的事物给他带来的惊喜。 眼前的景象令基姆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石塔稍微高过树梢,在这里他可 以纵观整个林中空地,当然还有那森林。他本来希望眼前展现出一碧万顷的绿地, 但那个环绕空地的森林甚至都没有一人扔石子的距离那么深,那简直不是什么森 林,那只是一圈包围着石塔的树。 这不可能!基姆想。这绝对是没有可能的!他可是几小时几小时地在这森林 里走过! “你不应该上来。”他身后响起了声音。 基姆转过身来,看见了一直沉默地跟着他的图洛克。可能这是基姆认识他以 来图洛克第一次没以屈尊俯就或者是不信任的眼神看着他,甚至他的脸上呈现出 几近怜悯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基姆问道,“你为什么从没告诉过我?” “告诉什么?告诉你没有路通向森林外?” “告诉我这根本也不是森林!”基姆愤怒地回答,“这……这最多是长得密 集一点的一排树!” “而且没有路通向外界,”图洛克回答道,“你自己经历了。你可以在树林 中任意走上多长时间,但你除了这里不会有什么别的终点。那影子森林是被诅咒 了。谁踏入了它就再也不能离开了。” “那……那股泉水呢?” “当你需要水时,那路会通向它的。”图洛克回答道,“别的时候不行。” “但是……但是你为什么……为什么没跟我说?”基姆问道,“你是不是害 怕失去我这个劳动力?”说完他立刻又对自己的话感到很抱歉。但好像图洛克并 不在意。 “孩子,我不想让你那么失望。”他说,“我还记得当时我发现自己要在这 里度过余生时的感受,我差点痛苦地死掉。” “或早或晚,我终归是会发现的。”基姆痛苦地说。 “我知道。”图洛克回答道,“也许这是一个错误。我是一个老人了。请你 原谅我吧。” 这根本没必要。尤其当他转过身来再看了看那一旦有人踏入就无限滋长的窄 窄的绿色林带时。 “你在这呆多久了?”他问道。 “我不知道。”图洛克回答道,“很久了。很多很多年了。甚至我放弃计算 天数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没试着出去吗?”基姆问道。 “试过了无数次。”图洛克回答道,“但没有用。你自己不也是试过吗?” “我不管。”基姆回答,“我一定会出去的。” “我似乎就在听着昨日的自己讲话。”图洛克悲伤地笑了笑,“但你会发现 的,对抗命运是没有意义的。” 基姆没有回答。但他坚信图洛克是错的。他绝不会放弃,绝不会愿意在这受 诅咒的森林当中度过余生,绝对不会! 第二周他开始不断谋划着他疯狂的逃离计划。一开始他计划搞一个像绳索之 类的装置通向林子外面,之后又想干脆把林子给烧了。图洛克虽然不像起初那样 寡言少语、那样沉默,但至少他是个耐心的听众。图洛克对他大多的计划都没什 么反应,只有为了表示自己曾经想到过,甚至尝试过的时候才摇摇头。 当他们一起共进晚餐时,基姆看着晚餐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问道:“图洛克, 你的食物……你的食物都是从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