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你没见过露珠?” “当然见过!”基姆匆忙说“只是——” “怎么了?” “得了,忘了它。”基姆轻按了一下背部,蹒跚地走向他的马。马还向前跑 了几步,才停了下来。“对不起,我要继续赶路了。” “继续,是这么回事? ”露珠说,“你想去和别人会面吗?” 基姆停下了:“别人是谁啊?” “我怎么知道?”露珠嘟囔道,“你可以自己挑选,在山丘的另一面等着的 三个,四个或者是沿着小溪、现在正从另一个方面来的两个人。” 基姆很惊讶地看看四周,东方的地平线上,朝霞这时已经开始泛白,但光线 还是不够看到几步远的地方。 “让我猜猜。”露珠的声音继续。它听上去带着明显嘲讽的口吻,“这五个 人未必是你的朋友。” “可以这么说。”基姆回答道,“你怎么知道?” “是啊,我从哪儿知道的?”露珠不满地吼道,“这帮笨蛋像你一样在我身 上和周围践踏,和所有的人一样。” “是这样。”基姆边说边走向他的马,但却像生了根了似的站着不动了。 “等一等,”基姆嘀咕道,“这就是说,你……你可以监听所有的人?离多 远你都能听到?” “多远?我无处不在。” “噢! ” “噢,什么?”露珠嘲笑着,“我想,你愿意和他们会面。他们马上就到。” “最好别……”基姆回答道,“你不能告诉我一个好的藏身之地吗?” “当然可以。”露珠答道,“我能得到什么回报?” “我们可以以后再谈这个问题吗?”他问,“我是说,——因为或许你提供 给我的帮助对我来说没有价值,你明白吗?” “一直向前骑,”露珠说,“过一会儿出现一片树林,那儿有一个洞,离树 林边缘不远。他们不会进去,他们认为里面住着斯库尔。” 基姆不再问斯库尔是什么了。既然凯和他的同伴害怕碰到这个东西,那他也 不想知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好。”他说,“洞在哪儿?” “回报是什么?”露珠问。 基姆刚想回答,但这时他真的听到了嘈杂的声音。“你会得到你想得到的东 西的。”他说得很急促。 “白昼。”露珠回答道。 “白昼?”基姆不明白这个无形的声音指的是什么。但是穿过黑暗的噪声正 在向他逼近,而且越来越大。现在没有时间再讨论了。 “随你的便。” “沿着小溪骑下去。”露珠说,“到了那棵大栎树旁向西拐。你不会错过那 个洞的。入口在林边的两个岩石之间。” “继续沿着小溪?”但恰恰从那个方向传来那逐渐逼近的骑兵的声音。基姆 紧张地说:“那不是更靠近骑兵的巡逻队伍!” “我把他们引开,”露珠解释说,“记住你的承诺。” 基姆上了马,并把马转向指定的方向,骑走了。突然他听到了一声喊叫,然 后是一个受了惊的马的叫声,接着是更多喊叫声。不一会儿他看到了两个青年。 一个躺在草地上,两只手护着脸,绝望地尝试着不让那匹把他甩下的马的马 蹄踏到;另一只牲口已经完全穿过去了,并且把它的骑兵拖在后面。 基姆继续疾驰。很快就到达了露珠说的那棵树跟前,然后转向左面,发现了 两个岩石。他弯下身子,一直弯到马的脖子下面,并快速驱赶着马进洞。空气中 散发着霉味,变了声的马蹄声听起来令人害怕。他又向前骑了一段,然后跳下马, 屏住呼吸静静地听,外面的噪声和暴怒声向里面逼近。 马发出紧张的呼哧声,开始用蹄扒地。声音变了味,回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但基姆突然感觉到还有点别的什么夹杂在里面。像是很重的呼吸声什么的,可能 是石头上木屑里的蟑螂,也可能是利爪在坚硬的岩石上刮的声音。他不再想下去, 认为肯定是错觉。 外面愤怒的声音越来越近。“他一定在这儿!”凯喊道,“该死的!快找!” “但他消失了。”另一个声音回答。 “我发誓,他刚才还在这儿。” 当这个声音靠近时,基姆的心跳得更快了。 过了一会儿,他在洞口那边看到了一个黑影的挪动。 “但他不会从地面上消失,”第二个骑兵继续说道,“这儿没有任何痕迹。” “我刚才还看到他的。”另一个声音说。 当一个模糊的手的阴影指着里面说,“如果他会骑进去呢?”基姆吓得缩成 一团。 “必须看见他的足迹。”凯答道,“何况这是斯库尔洞,他不会这么疯的。” “假如他会,他现在也死了。”另一个声音道,“如果他运气好——” “走吧。”凯说,“也许他就在山丘的另一面。我们会抓到他的,我们将帮 助他恢复记忆,我向你们保证。” 说话声和噪音走远了,但里面并没有恢复安静,在他身后面一直有一个可怕 的声音,而他不知道是什么。在他的想像中出现了很多可怕的幻觉。当他决定转 身去看看暗处的时候,基姆深深地震惊了。仅仅马的眼光就让基姆的心跳加速: 马的每块肌肉都绷紧了,耳朵向后耷拉,眼睛瞪得老大,以至于只能看到白眼球。 身后是一片漆黑,却好像有一个可怕的无形的黑影在动。 基姆竭力克制自己这样的想法。他抓住马的缰绳,让它倒退到足以够转身的 地方。马全身发抖,浑身散发着恐惧。 基姆终于到达了出口,他也能感到浑身颤抖。他真想立刻跳上马,尽可能快 地飞奔。在洞口的草地上,他惊奇地发现,只有凯等人的足迹,却没有他与马的。 他又向外走了两步,停下来静静地听着。他没有再听到凯和其他人的声音。 只是从后面的洞里传来了可怕的声响。 “你是对的,露珠,”他说,“他们没敢往洞里去,因为他们害怕这个斯库 尔。”他上了马。有个什么东西在他后面嚓嚓地响,听起来像是剑在石头上刮的 声音。“究竟什么是斯库尔?” “我不知道。”露珠答道,“我看不见洞里边。” 当然不能,里面的地面干燥,估计大约有一百万年的历史。 “但你得快点。” “什么?” 刮和扒的喳喳声靠近了,基姆确实能够感觉到,他后面一个巨大而又无法想 像的危险正在等待时机。有半秒钟他因为恐惧而几乎麻痹了,以至于不能清楚表 达自己的想法。 他的马救了他。这匹马在紧张中大叫了一声,然后开始飞快地跑,以至于基 姆在马鞍上只待了几秒钟,就失去了控制甩了下来。这是他在这个清晨第二次重 重地摔到草地上。 “你总是这么下马吗?”露珠问道。 “你完全疯了吗?”基姆喘息着,“你不知道那个斯库尔很可能比凯他们更 危险吗?” “无论如何我是遵守诺言的。”露珠强调说,“现在轮到你了。你向我承诺 的白昼呢?” “白昼? ”基姆追上马,登上它。“啊,说实话我根本没有明白你的意思。” “白昼? ”露珠坚持说,“我总是听他们说白昼:温暖的午间时光,傍晚的 日落,夏日午后田野里微风的细语,等等……” “哦,我明白了。”基姆说,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但那有个问题, 你知道吗?” “为什么?我遵守了我的承诺,现在……” “不行。”基姆说。 “什么意思?”这个无形的声音听起来很尖。 “这是我的错。”基姆承认,“我并没有仔细考虑,你想要的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当太阳升起时,露珠就会消失。”基姆回答道,“就是这么回事,露 珠只能在空气潮湿时存在。” “我对你的解释不感兴趣。”露珠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自己从哪儿来, 我也知道我马上必须死。你说得好!你可以活一天,也许几个星期!我只能存在 半个小时,这不公平!” “但事实就是这样。”基姆回答道,“我很抱歉,但我也无法改变这些。” “我不能看见一整天这太不公平了!你不知道总是在微光中生存的的滋味。 我只能看到清晨,永远都是,我的生命开始的时候也是它结束的时候。“ “我不知道。”基姆小声地回答,“我们人类也一样。” “你们? 但你们活得那么长!” “相信我,这不重要。”基姆悲伤地说,“活一个小时,一天或一百年都没 有什么区别。当生命快要走到尽头时,总觉得是短暂的。” “你说谎! ”露珠说,“你从来没打算实现自己的诺言,你和其他人一样。” “这不是事实!”基姆反驳道,“我并不想欺骗你,你必须相信我……” 但没得到任何回答,基姆向露珠又喊了两三声,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