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节 “斯图尔姆!”基姆高喊道。 基姆没有得到任何回答,而他也没有时间再去看斯图尔姆了。 小矮人已经上来了,同一战场的又一场战斗打响了。 蜘蛛向小矮人抛出了蛛网,冲在前面的小矮人扔下武器四散奔逃。蜘蛛迅速 捡起了武器,左突右冲,基姆挥舞宝剑,奋力拼杀。帕克的拳头也在空中飞舞, 仿佛是在打仗中找到乐趣。 在开始的时候,他们还勉强能够抵挡住小矮人的进攻。但是毕竟力量相差悬 殊,后面的小矮人源源不断地攻上来,逼得他们一步一步向后撤退。 在慢慢后退的时候,基姆突然被一块石头绊倒,仰面朝天摔在了地上。小矮 人们一哄而上,一支长矛直刺向他的脖子,两把剑对准了他的前胸,基姆在绝望 中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突然,刺向他的武器停住了。 在小矮人的大部队当中,有个巨大的水晶球在闪烁。一阵震天动地的喊声和 轰鸣声传入了基姆的耳朵,空气变得异常寒冷。 基姆慢慢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前面出现了一堵洁白的、轰鸣的高墙。在墙 里面有无数的水晶块在旋转,那又像是成百上千的小龙卷风组成的一道屏蔽。斯 图尔姆的体力恢复了,是他干的。 基姆揉揉眼睛,看着帕克它们。 在它们前面,只剩下了一个小矮人,他好像被同伴抛弃了一样。帕克跳过去, 掐住了他细细的脖子,把他放倒在地。巨龙和斯库尔也不见了。它们两个打斗的 地方,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阴影。斯图尔姆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仰头望着天空。 脸上一副凝重的表情。 一阵龙卷风呼啸而至,越吹越猛。基姆和其他人围拢到一起,风暴就在他们 身边旋转着,咆哮着。 基姆看到岩石像玩具一样被卷起来漫天飞舞。大地还在狂乱的颤抖,气温骤 然下降。他们感到呼吸有些困难,帕克的皮毛已经是白色的了。 “斯图尔姆,”基姆说,“好了,停止吧!” 斯图尔姆没有反应,依旧望着天空,天上乌云翻滚,显得阴森可怕。突然, 一道闪电直刺下来,射向了他们身后的山顶。山顶上迸发出千万道蓝色的光芒。 基姆可以感觉到,他脚下的大地像充了电一样。又一道闪电射下来,山顶像 炸裂一样,先是红色,然后是黄色,再是白色,一道道光芒冲天而起。一束束火 焰擦着基姆的身体落在地上。 “斯图尔姆,”基姆又重复了一遍,“快停止吧。” 山顶上又传来了轰鸣声,仿佛爆炸一样,被炸碎的石块从山上倾泻而下,滚 落到山谷中,基姆抬头一看,正有几块巨石向他们这个方向翻滚下来。 “斯图尔姆!”基姆高喊,“你疯了吗?” 基姆踉跄地走过来,斯图尔姆的姿势和刚才一样,两眼凝视天空,但是脸上 的表情却有了变化,他显得异常恐惧。 “斯图尔姆!”基姆几乎用尽所有力气大喊了一声。 这个红头发的年轻人终于清醒过来,慢慢转过头,惶恐地看着基姆,“我… …这不是我。“他迟疑地说。 基姆疑惑地看着他,“这不是你干的?那是谁?” 斯图尔姆没有回答,或许他回答了,但是风暴的怒吼声和闪电的爆烈声已经 淹没了一切。山顶上爆发出黄色的火光,越来越多的岩石从山上滚落下来。一道 道的黑色阴影从地上一掠而过。 几分钟后,声音渐渐减弱了。射向山顶的闪电也越来越少,火焰停止了喷发, 龙卷风也渐渐远离了他们,形成了两股风暴,第一股风暴冲上山坡,基姆终于明 白,它是在追击小矮人。第二股风暴突然改变了方向,从基姆和帕克的身边掠过, 直奔斯图尔姆。 斯图尔姆迅速纵身跳起,消失在云雾中。一会儿,风暴又改变了方向钻入了 巨龙和斯库尔出来的那个大洞。大地又出现一阵剧烈的震颤。 周围的高山和山前平地像是要下沉一样,不停地晃动,山顶的大部分岩石已 变成暗红色。没有被熔化的岩石奇形怪状地躺在那儿,被洁白的冰雪覆盖。 大地还在颤抖,基姆能够清楚地听见脚下的通道和山洞崩塌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一阵痛苦的呻吟声从基姆的背后传来。 斯库尔不见了,但是巨龙慢慢地倒在了地上,身上的伤口在不住地流血。基 姆明白了,它的伤势很严重。 基姆沉思了片刻,径直走向巨龙。蜘蛛和帕克在背后发出了嘎嘎的叫声,但 是基姆并没有在意它们的反应,而是叫特维克斯,没有应答,其实特维克斯就在 他身后不远的岩石上。 当基姆走到巨龙的跟前时,巨龙睁开了眼睛。 它的眼睛里淌着血,灰暗无神,此刻一定非常痛苦。 “你……你要干什么?”巨龙吃力地问。它几乎说不出话了,一颗獠牙已经 被折断,上半截在来回摆动,却还是挤出几个字:“你是来幸灾乐祸的吗?” 特维克斯飞了过来,它看起来疲惫不堪。它的翅膀失去了金色的光泽,它的 脸和脖子上伤痕累累,“你叫我吗?” 基姆指了指巨龙,“你能帮它吗?”特维克斯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巨龙,无 奈地摇了摇头,“如果我还有力气,是可以帮它的。”它说,“斯库尔给它留下 的伤口是不会愈合的,但是我可以让它减轻一些痛苦。” “那你来吧。”基姆请求它说。 特维克斯飞了起来,巨龙试图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特维克斯,但它没有力气 了,它又呻吟着垂下了头,看着基姆。 “你为什么这么做?”它问,“我们是敌人。” “不,”基姆回答,“我们不是,我早就想和你说,我们不是敌人,也不会 成为敌人。” “但你是一个人,”巨龙说,“所有的人都惧怕我们。” “不是所有人。”基姆坚持说,“我一个最好的朋友,就是一条龙。来自戈 里温的兰加里希。你听说过他吗?” “听说过兰加里希吗?……”巨龙沉吟了片刻,然后突然提高了声音,“现 在我知道你是谁了,我早就应该杀了你。” “但是你没那么做。”基姆说,“这已经没有用了,战斗结束了。” “唉!人们都称颂你,小英雄。”巨龙说,“这也是我的荣幸,在临死之前 认识你。” “我知道,”基姆说。突然他的喉咙像是痛苦地哽噎,他不得不咽了几下。 虽然在几分钟之前这个庞然大物还想杀死他和他的朋友,可是他对巨龙却没 有一丝的怨恨。他心里充满了深挚的同情。“真的非常抱歉。” “你不必这样,”巨龙说。“这样也好。我老了。对于一条龙来说已经非常 老了。在小矮人黑暗的山洞中再活一百年也没有什么意思。我很高兴认识了你。” 它闭上了眼睛。它的声音渐渐微弱,最后只剩下低语,“如果你见到兰加里 希,代我问候它。” 说着,它死去了。 一切都来得那样突然,又异常地无戏剧性。基姆可以感觉到,巨龙的强有力 的心脏是怎样地停止了跳动。随着最后一丝呼吸消失,突然静了下来,出奇的寂 静。狂风也停止肆虐。静得让人害怕,他们脚下的洞穴也不再坍塌了。 有那么一会儿,基姆用尽全力忍住就要掉下来的眼泪。那伤痕累累的巨龙的 尸体此刻在他看来却有一种难以置信的美。这个充满力量的,威严的创造物,或 许是自然曾经创造的最为高贵的存在。 基姆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大声吸了一下鼻子,转过身来。 现在已经不再是他们寥寥数人了。 两阵狂暴的龙卷风过后,又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基姆一眼就认出来, 他们是斯图尔姆的父母。 那位男子是个巨人,至少有戈尔克那么高,一头银色的头发,发梢上有微小 的电火花在跳舞。他的衣服从上到下都是用编结好的银线做成的,那银线还在不 停地闪闪发光,噼啪作响。一张瘦削甚至条状的脸上镶嵌着一双深蓝色的炯炯有 神的眼睛。 那位女士看起来截然不同。她个子很小,一张和善的圆脸,灰白色的头发和 同样颜色的衣服。她全身饰满了冰晶和雪。她的身上散发着阵阵的冷气。 “太奇怪了,”男人说。他的声音很轻,但却像隆隆雷声一样铿锵有力, “这个家伙是你的死敌,可我分明在你的眼里看到了泪水。” “鲜活的生命死去总不会是好事。”基姆回答说。他的目光转向荒芜的山坡。 黑色的尸体躺在岩石上,像被焚烧过的秋叶。 “你们不要杀死他们。”基姆说。 “但他们要杀死我儿子。”男人回答。 “我知道。”基姆答道,“我当时在场。” “是你救了他。”女人说话了。她声音和男人一样轻,那种寒冷,比得上十 一月没有月光的夜晚里北风的残酷。“我们一直没跟你道谢。”基姆微微点了一 下头表示回应,轻得几乎察觉不到,之后女人和丈夫交换了一下眼神,继续说道 :“我们会满足你一个愿望,只要是我们能够做到的,我们就会给予你。” “那就结束一切吧。”基姆说。“停止这场战争!残杀和破坏必须结束了。” “你的要求我们做不到。”男人回答,“你知道,我们可以易如反掌地驱散 他们的部队,摧毁他们的堡垒,就像我们毁灭小人国一样。但是难道不是你说的, 和平是不能被命令的吗?” “我知道。”基姆小声说。“但是我想我至少应该试一下。” 斯图尔姆的母亲笑了,虽然她有冰冷的外表和寒冷的声音,但是这仍然不失 为一个亲切温暖的微笑。“你还有其它愿望吗?” “没有了。”基姆轻声说,“你们也救了我们,我们就算扯平了。” “我们该走了。”斯图尔姆的父亲说。他又转过头来对他的儿子说:“去和 你的朋友告别吧。” 斯图尔姆低下头,不高兴地用脚在地上蹭。“我想留在这儿。”他小声说。 他的父亲皱起了眉头,头发上的火花显得更亮了。“什么?” 斯图尔姆鼓足勇气,抬起头,看着父亲的眼睛:“我……我想和他们在一起。”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小了,但是坚决果断。 他的父亲摇了摇头。刹那间空气像通了电一样闪着火光。“我们是不允许插 手人类的事情的。”他说,“我有充分的理由。你造成的损失还不够大吗?” “太大了。”斯图尔姆沮丧地回答,但是语气依旧很坚决,“所以我一定要 留下,这里发生的许多事情都是我的错。我要帮助他们重新变好。” 他的父亲刚要发火,他母亲马上拉住他的小臂,平静地回答:“我们可以强 迫你跟我们走,但我们不会那么做的。如果你已经决定,和你的朋友一道,那你 就留下吧。” “你要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父亲补充道。“如果你留下来,就会成为一 个普通人。你将会死去,你会像他们一样会受伤,会生病。” “我知道。”斯图尔姆回答,“但是我接受。” “接受死亡?”基姆插嘴道,“别傻了。” 斯图尔姆坚决地摇摇头,“我留下。” “那好吧。”他父亲说。他的母亲还想要再补充几句,但只是无言地叹了口 气,与儿子告别并紧紧拥抱了他。当他们分开时,基姆好像看见斯图尔姆迅速地 往口袋里装了什么东西,但是他并不能确定。 他的父母向后退了几步,突然刮起一阵寒风,冰冷刺骨,像刀割在皮肤上一 样,基姆害怕地低下头,防卫性地把手挡在了脸前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