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03天色不早了,阿曼达也不想因为触犯葛雷默制订的马戏团禁令而被那头肥猪 训斥,所以两个女孩提着大包小包,匆匆地赶回去。路上,阿曼达对凯特琳说: “我今天遇上了一个有趣的男人,他的五弦琴弹得特别好。” “他长得怎么样?帅不帅啊?”凯特琳问。 “我不清楚。他大约有三十岁吧,但是外表看起来会显得更老一些。还有,他 是一个瞎子。”阿曼达说。 “瞎子?瞎眼的吟游诗人?”凯特琳叫起来,“阿曼达,你难道喜欢上那个男 人了?” “瞎说!我怎么会喜欢他。你这笨脑袋究竟是怎么想的?我只是觉得他是一个 很有个性的人;而且你知道吗,他虽然瞎了,第六感觉却很厉害,他竟然知道我是 一个女人。” “你还说自己不喜欢他。以前我从没听过你夸奖一个男人有趣。马戏团里有那 么多男人,你一个也看不上眼,一个也没有夸过。” 凯特琳这么说,阿曼达的脸就刷地红了起来,“你这小妮子,讨打啊!”阿曼 达抡起包包往凯特琳背后砸去。两个女孩笑作一团。 晚上吃过饭,葛雷默把所有团员召集到一起。葛雷默挺着肚子站在圈子中央, 神情很严肃,可是因为晚餐吃得太饱,老是忍不住打嗝,结果整个气氛都被破坏了。 一个马屁精连忙捧来一杯茶。葛雷默喝了茶,仰起头让喉咙顺了顺气,这才开口说 道:“各位团员,我们来到首都已有一段时日了。首都虽然繁华美丽,我们离开的 日子却已经为时不远了。所以我们要在离开之前再狠狠赚上一笔,尽量争取多一点 的观众。经过这么多场演出,首都的观众已经对我们大家的节目失去兴趣了,趁着 过几天骑士锦标赛会拉开序幕,人们的关注点会在比赛上,我希望各位团员都仔细 想想怎样在节目里加入更多噱头,加入更多能让观众笑起来的小把戏。这几天马戏 团先暂停演出,我把时间留给大家调整自己的节目。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首都。”阿曼达问。 全场人都吃惊地看着她,因为这还是阿曼达第一次主动和葛雷默说话。尽管阿 曼达只是问一个问题。 葛雷默心花怒放,表面则不动声色,回答说:“最晚一个月;要是门票卖得不 好,我们就提前一周到十天出发。” 他哪知道,阿曼达心里挂念的是吟游诗人贝伦。这天晚上阿曼达翻来覆去就是 睡不着。一首《晨曦》在她耳边萦绕不绝,每一个音符都那么清晰,似乎贝伦就坐 在大篷车窗外的月光底下似的。阿曼达喜欢这类风格的乐曲,它们很美,又与众不 同,马戏团里的乐手没有一个能够弹出这样的曲子来。 第二天一大早,阿曼达就一个人跑进城里去了。他希望找到贝伦,让他再演奏 别的一些曲子。阿曼达带上了四十个金币,这些金尼是她几年来偷偷攒下来的。阿 曼达平时也是一个爱花钱的女人,不过葛雷默太宠爱她了,所以她的零用钱总是比 其余的女孩子多一些。阿曼达自己也精明,每次都不花光,留下一些作为以后应急 之用。她也知道葛雷默会暗中注意她们的购物状况,因此她必须装作和她们一样愚 蠢。哼,葛雷默这只狡猾的老狐狸! 阿曼达揣着这些钱,心里面很紧张。她作了决定,一金尼一曲也好,两金尼一 曲也好,她都愿意支付。反正她就是想听。 她在市场上逛了几圈,没看到贝伦的影子。等了一上午他也没有出现。阿曼达 心里奇怪得很。回到营地,有个驯兽师告诉他,葛雷默老板因为看不到她的影子, 正在空空的舞台上大发雷霆。阿曼达来到老板跟前,葛雷默眯着一双小眼睛盯住她。 “阿曼达,你一上午到底去哪了?” “老板,我到郊外散心去了。” “这里就是郊外,可我怎么在附近没看见你?我以前说过,女性团员一次外出 不能超过四小时。阿曼达,你是不是一直没有把这条规定当一回事?” “对不起,老板。” “你自己到厨房找吃的,吃饱了回房反省去。” 总算是训完了。阿曼达接着去找凯特琳,问她:“今天早上葛雷默是不是向你 问起过我?你把昨天我们去市场上买东西的事情告诉他了?” “你不知道,今天上午老板有多生气。”凯特琳无辜地望着阿曼达,“他把我 们每个人都质问了一遍,我不敢撒谎,就把昨天的事告诉他了。阿曼达,你没生我 的气吧?” “这不是你的错。”阿曼达说。转过背,悄悄骂了一句“蠢女人”。 第二天和第三天,阿曼达只能乖乖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大篷车里,一群少女 无所事事,嘻嘻哈哈地相互打闹着玩。阿曼达本来不屑于加入她们的游戏,然而她 的心情特别烦躁,于是她站起来跳上自己的床,跟她们互扔起枕头来。 到了第四天,阿曼达又找到了溜出去的机会。她还是没有找到贝伦。难道他已 经离开首都了?一定不会的!阿曼达鼓起勇气,在那天的刺槐附近拦住行人打听贝 伦的下落。后来有一个男人告诉她,贝伦今天清晨还在市场上出现过。贝伦似乎惹 得当地的某些人不高兴,现在这些人想要揪出他狠狠地揍一顿,所以贝伦正在到处 躲藏。“如果我是贝伦,我就远远地逃走了。”那人说道。 阿曼达更加挂念贝伦。只是时限已到,她不得不回去向葛雷默报道。葛雷默望 着她的眼神更加怪异了,似乎他已经知道了更多内情。 舞蹈队已经编排了新的一套舞蹈,而葛雷默也要求阿曼达在鞭子上增加一点小 花样。阿曼达每天参加完高强度的排练,已经累得不想动了。过了一些日子,马戏 团的小丑又开始在城里打鼓吹号,告诉人们马戏团正在推出新节目。十一月一日这 天,葛雷默把马戏团交给他的副手,因为他要外出与新的演员签订契约书。阿曼达 高兴极了,就算演出再苦再累,她也要去一趟城里。第一次见到贝伦也是在演出之 后,所以阿曼达把希望寄托在这一天的下午。 演出结束,她直奔城里的大槐树而去,当她看到那里又聚集起一大群听众时, 她激动得几乎摔倒了。阿曼达拖着快要抽筋的双腿走过去。那悠扬的乐声不正是贝 伦。奥尔塔吗?是他!真的是他!阿曼达实在走不动了,就在一个花坛边上坐下, 伸出腿来轮流按摩。现在,只要能够听到贝伦的琴声,阿曼达心里就已经很满足了。 忽然对面街道上出现了一队气势汹汹的地头蛇。这些人冲进人群里,听众们立 刻都散开了。“老大,就是这个人。”一个声音说。 “死瞎子!大家给我打!狠狠地打!”似乎是老大在下命令。 阿曼达急忙想跑上去,结果却绊到一块突起的石板,惨惨地扑在地上。她爬起 来,只是捋了捋乱发,顾不上自己的形象。人群散乱地奔走着,阿曼达需要一个一 个把他们推开。她隐隐听到了砰砰的殴打声,自己快要为贝伦哭出来了。 这时从大树后面跑过来一个高大的年轻人,三下两下把无赖们拽开。一个无赖 大叫:“克荷林,这回又是你来捣乱!” 高大的年轻人护着贝伦,说:“你们欺负一个瞎子乐手,不会觉得脸红吗?” “这里是我们管的地盘,这个外乡人来到这里赚钱,没有交一个子儿给我们, 还到处躲躲藏藏。”无赖说。 克荷林逼上几步,显得气势惊人:“你们是本处的税务官吗?不是税务官,你 们有什么权力向他人收钱?” “克荷林,”那队人的首领说,“看在你的份上,我们今天就放过他。你这瞎 子,赶快收拾东西滚出城去,要不然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我一定砸了你的琴!” 无赖们之所以惧怕克荷林,是因为克荷林最近很受国王和王后的宠爱。国王一 共召见了他三次,大约是看上他的手艺,委托他打造一些武器。这些无赖仰仗的只 是首都卫戍部队里的几座靠山。那些军官就算权势再大,也大不过一国之君吧。 克荷林带着吟游诗人到自己的店里去休息。阿曼达拍干净身上的尘土。她的左 边膝盖肿起老大一块淤青,疼得她直吸凉气。她只能慢慢跟上去。克荷林的店铺就 在对面街尾的拐角。阿曼达扶着门框,探头探脑地看。她看不到贝伦的影子,或许 克荷林把他领到内屋去了。 一会儿克荷林出现了。他看到阿曼达,便走过去问:“小姐,请问你需要我帮 忙做点什么?” 阿曼达忽然很紧张。本来她已经想好了,只要铁匠一出现,她就跟对方打听贝 伦的状况,可是现在她却害羞得开不了口。她没有发现自己的面颊已经是红红的。 “呃……我想……我想订做一条鞭子,式样要跟这条大致相同,但是更灵活更轻便。” 她灵机一动,把皮鞭解下来。 克荷林接过皮鞭,两手扯住“啪啪”地拉伸几下。“这把皮鞭的做工已经很好 了。”他称赞说,“可惜我只能说‘抱歉’了,因为我没有学过做鞭子。我的父亲 倒是什么武器都能做,只是他早几年已经入土为安。” “啊,对不起!” “没关系。老人家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死亡也是另一种生活的开始。”克荷 林平静地说。 阿曼达再一次致歉,然后赶快逃离了铁匠铺子。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 西子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