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06他们两手空空回到了勒芒,一头扎进“左手”旅馆的热水浴池里,就再也不 愿爬出来了。 当天晚上,这些奇怪的外地人捧着牛排、面包和果味布丁,竟然感激得快要流 出眼泪来了。结果旅馆老板列夫韩德先生用很担忧的眼光盯着他们看,以为他们受 到了不知是什么力量的影响,精神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最先恢复常态的是奇鲁亚。趁着老板不太忙碌的时候,奇鲁亚来到柜台前,询 问起巫妖的事情。 “巫妖?那是什么怪物?我们从小到大也没有听说过巫妖,更别说亲眼看见了。” 列夫韩德说道,“会不会是你们都中了红树精的幻觉魔法,一个个都看走眼了?你 们这些外地人也太可恶,来到树海无不是为了‘森林之心’,弄得现在红树精看见 了外地人就想把你们捏死。你们能够逃回来纯属侥幸。” “我是不会看走眼的。那个怪物确实是巫妖,他具有的魔力比我们人类法师强 大许多倍。在他身后有两个死灵骑士,不知是从哪里召唤来的,总之看架势也是十 分厉害,生前或许是哪个军团的战将也说不定。他们都用黑色斗篷把自己包裹起来, 以免暴露身份。对了,我还记得那巫妖的脸上戴着一块金属面具。他们的打扮大约 就是这样子。” 听了奇鲁亚的描述,老板很认真地检查自己的记忆。后来他说:“我肯定没有 见过他们。这些怪物如果不想引人注意,不想屠杀平民百姓,他们自然不会到村庄 里来。不过某一天猎户阿泰尔说,他在林间小道上看到三个高大的,身披斗篷的人 经过。当时阿泰尔布下了捉野猪的陷阱,正躲在树上等待着。阿泰尔认为那些人吓 跑了他的猎物,所以回来的时候老是抱怨不停。”想到自己和村人们刚刚逃脱一场 血光之灾,他不禁有些后怕。 “如此说来,我们来到勒芒没多久,巫妖也跟着出现了?”法师的话有点儿喃 喃自语的味道。 列夫韩德擦拭完一个又一个高脚杯,把它们整齐摆好。基于一种掩耳盗铃的思 想,他责备奇鲁亚说:“你们啊,真是一队扫把星,要是你不告诉我巫妖的事,我 心里也就不会烦恼和担忧了。你现在一说,我们村子里的人又有好一阵子不能过上 安分的日子了。唉,可怜的红树精,巫妖前往树海深处一定是为了找它们。” “只要巫妖不是来给我们制造恐怖的,那就值得庆幸。”奇鲁亚说着,要了一 杯朗姆酒,“其实巫妖也不是不可消灭的,巫妖有不少弱点,就看我们能不能抓住 弱点给予痛击。这样吧,我会指导你们怎样预防巫妖,怎样在他到来之前躲藏起来。 我们对付巫妖可是有经验了,你看,我们为了甩脱他在树林里狂奔,把衣服袍子都 勾破了。你们这儿有裁缝吗,我和我外甥都需要做一件新袍子。” 列夫韩德仔细看了看法师的袍子,说:“裁缝有是有,但是我们村里的裁缝手 艺不精,他做不了这么高档的袍子。再说也没有合适的面料。我有个表兄在邻村当 裁缝。他从前是在首都开店的,后来年纪大了应付不了那么多订单,所以回乡养老。 附近几个村子的豪族一直都找他做衣服。” “邻村远吗?” “不远,只有不到五里地。出了村子往东走,沿着直接从树林里穿过去就是了。 林子不大,只是遮挡视线。邻村叫做培林,比我们村子小,但是你们要小心,那里 的人对待你们外地人的态度更加恶劣。”列夫韩德热起心肠来,“不如我写一封信 让你带给我的表兄吧。要是邻村的人问起你们,你就说是我的朋友或者我表兄的朋 友。邻村人是知道我的。” 奇鲁亚道了谢。回到房里,他换上一套亚麻编织的衣服,举着自己的长袍直叹 气。这件袍子比法师袍更珍贵,是他从前特意订做的。法师袍在瑟都芬城几乎随处 可见,有好几家大型的专门作坊,但是这件袍子市面上却不一定买得到。 奇鲁亚已经习惯了穿长袍。他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总觉得抬腿时感觉有点 怪怪的。他只好从包袱里找出已经褪了色的法师袍来。穿着这么陈旧的一件袍子实 在是不体面呀! 另一边,埃特也在盯着衣服上破开的大洞傻笑。 “快睡觉吧,明天我们去培林做衣服。”奇鲁亚说。 第二天他们告别列夫韩德,清晨出发,没过多久就到了邻村。这条路很好走, 两个村子之间的小商小贩来来往往,途中随时都能遇上当地人。在接受了许多白眼 之后,他们找到裁缝的家,奇鲁亚把列夫韩德写的信拿出来,这才得到了热情款待。 裁缝说:“我这里倒是有足够的布料,不过你们订做的衣服都是精细活儿,我 必须慢慢做。你们要是不嫌我的家太窄小,不妨先在这里住上几天。” 说老实话,裁缝的家简直抵得上一些中下层贵族的宅子了,一个院子里四通八 达的都是房间。这说明裁缝以前在首都挣了不少钱。裁缝安排两间客房让他们住下 来,奇鲁亚便交给他一些钱,算是食宿费。裁缝也不推辞,收下了。 裁缝又说:“你们没事最好不要出去。如果实在闷得慌,想出去走走,记得不 要多说话,因为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裁缝为他们量好身体,到仓库里取料子了。奇鲁亚就对皮切说:“你听到了没 有?不要乱说话,不要惹是生非。我就知道,你们盗贼一出绯罗就会管不住自己的 手。” 果然,夜幕一降临,皮切就嚷着自己闷得慌,要出去走走。那时奇鲁亚正在看 裁缝收藏的一本《四巫师传》,埃特则是偷偷架起一具炉子来提纯药物。裁缝家里 只有两种物事最多,一种是书,另一种是布。裁缝家里存着各种颜色、各种质地的 上千匹布。然而皮切对这两样东西完全不感兴趣。 法师也觉得不应该把两个小孩闷在屋子里,于是叮嘱阿琴要把皮切看好,然后 就把他们放出去了。 他们俩在村子里外浪荡了好几圈,发现呆在室外并不比闷在房间里有趣。皮切 看着路边一个一个挨着的院子,看着低矮的篱笆、土墙和比起裁缝的宅子来非常简 陋的小茅屋,浑身痒痒的,很想练习一下自己飞檐走壁的功夫。老实说,这种清贫 的小村落没有什么值得偷窃的东西,不过这些街道和房屋的布局倒是一个不错的练 习场。 皮切看看四周没人,就开始活动手腕和脚踝,把十指握起来又展开,展开又握 起来。阿琴一看不对劲了,就问:“皮切,你这是要干什么?” 皮切说:“我到屋顶上走走。” 阿琴说:“不行,你忘了大叔是怎么交待的了?” 皮切说:“我不是想偷东西,我只是上去走走!” 阿琴说:“你不想偷,但是别人看见了一定会认为你是小偷。” 皮切冒火了:“你一个女孩儿家,管我这么多干什么!你别拉着我!”他猛地 甩开阿琴的手,三两下就蹿上一户人家的屋顶上去。 阿琴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见皮切的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一会儿就跑 远了,消失了。阿琴不敢大声喊叫,只得依据自己判断的方向追过去。 皮切在房顶上偷听了一会儿别人的谈话,没听出什么意思来。他跳上另一幢小 屋,然而这家人已经上床睡了,因为早点儿上床可以节省灯油。皮切想起这几天来 不论食宿还是补充物资,掏钱的人都是奇鲁亚大叔,无形中他自己倒是省下了一笔 钱。他一想到这点,口袋里的那些铜币就不太安分了,老是想跳出来。皮切对自己 说:“要不我到旅馆里喝两杯去。” 他回到地面,把两只手插进口袋,大摇大摆地向旅馆走去。半路上,迎面走来 一队冒险者模样的人,一共是三位女子,两个男子。他们走近了,皮切看到那些女 孩都很年轻漂亮,跟自己年岁差不多。于是皮切情不自禁吹起了口哨。一个女孩狠 狠瞪了他一眼,皮切心里真有些害怕,于是轻轻闪开,一头钻进一旁的巷子里。 后来他探出脑袋,望着逐渐远去的冒险者们。这些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好 奇地想。他感觉到那些人拥有高贵的气质,搞不好他们都是外出巡游的贵族呢。贵 族!这个字眼对皮切。罗奇拥有无比强大的魔力,他立刻就着了魔,满脑子都是那 些人的影子了。贵族,钱。贵族,钱!皮切搓了搓鼻子,把喝酒的事抛到九霄云外, 现在他最想知道的是这些人都住在哪儿。 他蹑手蹑脚地跟上去。那些人走出村子,在一片草地上扎下营地,燃起篝火来 烹饪食物。阵阵肉香飘过来,皮切深吸一口气,唾液便在舌头根部滚来滚去。他吞 了吞口水。有肉汤喝啊!他在心里赞叹道,更加确信他们是巡游贵族了。 我一定要偷光他们的现金;如果时间足够的话,我会再回来一趟,把他们的镶 金佩银的宝剑也偷走。 皮切忍受着夜间的寒冷,蹲在一棵树下观察那些人的举动。他们吃完饭了。他 们正在聊天。有个诗人在弹琴。他们在说笑话呢,笑得真大声,恐怕全村的人都听 得到。有一个人钻进帐篷去睡了。真糟糕,她又走了出来。他们怎么还不想睡啊? 这时候阿琴从树丛后面钻过来。“皮切,你快跟我回去。”阿琴劝道。 “你没看见我正在狩猎吗?”皮切不耐烦地说。关于盗窃,盗贼们自己有许多 种修饰方法。比如称之为“狩猎”,或者是“做生意”、“月下漫步(简称‘漫步 ’或是‘漫游’)”等等。一些盗贼或附庸风雅,或认为自己是劫富济贫的义贼, 于是把自己称为“夜鹰”。 “你想偷他们的东西?”阿琴先是吃惊,而后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 我决不同意!你不能偷人家的东西,难道你忘了大叔的嘱咐?” “大叔只是说不能偷本地人,没有说不能偷外地人。这些人都是外出游山玩水 的贵族,现在不偷,明天就没有机会了。” “偷窃是犯法的。” “哈哈,你跟我说这个?我是职业盗贼啊。你见过从来不偷东西的盗贼吗?” 阿琴紧紧抓住皮切的衣襟,皮切生气地骂道:“快放手,你这个蠢女人!你现 在就开始拖你未来丈夫的后腿了?” 阿琴害怕得放开了手。她担心皮切会因此而甩了她。 “你给我听好了。”皮切说,“等一会儿他们睡着了我就动手,你负责接应。 如果我失手被擒,你就赶快把奇鲁亚大叔和埃特叫过来。只要他们和这些贵族打起 来,我就有机会趁乱脱身。” “你千万要小心啊!”阿琴颤抖着声音。 皮切伸开手臂把阿琴搂过来,深深地吻了她一下。这一吻把年轻雄性的强烈气 息传递到阿琴的嘴唇上,再通过神经网络传输到她的大脑里。一种储藏在大脑某个 沟回里的叫做“浪漫”的元素受到了这些催化剂的影响,顿时猛烈地膨胀开来,一 下子充满了她的全身。阿琴变得精神恍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一时都分不清了。 皮切轻轻抚摸着阿琴的脸蛋:“等我为我们俩挣够一大笔钱,我们就在首都买 房子,结婚,生一大堆孩子。我们要请一大堆佣人,每个孩子配一个保姆。我们的 孩子会进最好的学校,以后成为新贵族,那我们也可以扬眉吐气了。” “好!好!”阿琴意乱情迷地说。 “所以你现在应该支持我,听我的话。知道了吗?”皮切牵着阿琴的手,两个 人悄无声息地绕到营地背面去。火光照不到他们俩,野生石楠丛的枝叶严严实实遮 挡住他们的身影。皮切心中充满豪迈之情,这时候,他想起了绯罗传说中的英雄们, 想起他们劫富济贫的一件件事迹。皮切开始觉得自己是第二个默威了,而今天的行 动正是他走上英雄之路的序幕。 -------- 西子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