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空气中弥漫着让人心寒的死寂,就连阳光也无法产生些许的暖意。 “这已经是第三个村子了,就算是被魔兽啃食,也不可能吃得这么干净,一点 肉都没剩下。” 古莱维亚黯然地站在切莱村的入口,注视着眼前的森森白骨。整个村子已不见 任何活着的东西,剩下的,全是白骨,连一小块肉屑都找不到。那些骨架摆着各种 姿式,有的伏在水井边,有的拿着武器倒在门口,其中有一个大些的怀中还抱着一 个小孩,一大一小两个骨架蜷缩在墙角。 在他的身后,一只雪白的、长着美丽翅膀的生物从空中落了下来,它的羽毛光 滑而又柔美,以一种赏心的曲线轻轻舒展开来。在这美丽生物的背上,坐着一个看 似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小女孩的身上穿着一件雅素的衣裙,头发简短地轻披在 脑后,孩子般的脸庞却带着一种冰冷与漠然,而她的眼神中,更是含着与她的外形 极不相称的忧郁。 “就和……当年一样。”女孩从她的座骑上跃下,轻轻走到古莱维亚身边,紧 握着的双手无助地颤抖着。她娇小的身子与古莱维亚的大块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她的话语中藏着极度的痛苦和愤怒。 古莱维亚伸出手,似乎是想抚摸她的头,却又顿住了。 “雪琪……” “不要叫这个名字,我早就说过!”女孩忽地大声叫道。 “……抱歉,风儿。”古莱维亚带着歉意说道。 两人沉默了下来,太阳垂直地照在他们身上,留下的影子仿若一个小小的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风儿轻轻地说道:“对不起,古维,我不该这样冲你发 火的,这些年如果没有你陪在我身边……” 她还没说完,古莱维亚就蹲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即使是蹲着,他看起来仍 然要比风儿高出许多。 “风儿,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那个巫女,然后杀了她!”他的话语中蕴含着 的,是某种紧缚在心胸的誓言。 风儿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用她那流露着痛苦的双眼。 太阳慢慢地转向西方,一圈淡黄的光晕轻轻流转着。 光晕洒落在林子里,安的背上已开始冒出了汗。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是大 人了,然而,跟着那些真正的大人一起去丘尔风斯山,和自己带着雪琴儿去,那差 别还是相当大的。 明明觉得没有走错路,可最终还是迷路了,这种处境让安很是沮丧,尤其是在 一不小心看到雪琴儿那期待的大眼睛时,这种沮丧感就更强烈了。 “快到了吗?”雪琴儿一点也没注意到这个地方他们已经走了两次了。 “快了,很快就到了。”强装出自信满满的样子,安的心里却直打着鼓。 忽然,附近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声,紧接着就是一声可怕的怒吼,两个孩子 立时有些发颤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只魔兽窜了出来,它睁着巨大的眼睛看着他们,四只脚弯曲着站在地面,保 持着随时都可以跃起的样子,胸前两只如同螳螂一样的爪子不停挥舞着。 “快跑!”惊慌地叫了一声,安抓起雪琴儿的小手转身就跑,沙沙声在他们的 身后越来越近。 一块石头绊倒了雪琴儿,她痛得叫了起来。 咬了咬牙,安松开雪琴儿的手,拔出腰间的短剑,一声不吭地挡在她前面,就 像是在梦中做了无数次的那个场景。虽然没有起过一点儿抛下雪琴儿自己逃跑的念 头,但是安的双腿还是在不自禁地颤抖着。魔兽越来越近,他也抖得越来越历害。 “啊!”闭上眼睛,他强鼓着勇气冲向魔兽,短剑向前一刺……却刺了个空。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虽然没有刺中魔兽,但是他也没有被魔兽的爪子劈成两半。只 是听到在自己的面前传来了“嘭”的一声响。 他张开眼睛,却发现那只魔兽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撞出了几米外,紧接着,一个 小女孩骑着一只有着白色翅膀的生物从天而降,落在他的面前。 魔兽挣扎地翻了起来,盯着面前新出现的小女孩、以及她的座骑,在发出一声 怒吼后,它四只腿一蹬,蹦了过去,两只爪子使劲一挥。 小女孩的右手一张,一道强劲的风刃从她的手中飞出,撞击在魔兽身上,再次 撞得它向后抛去。 “好历害!”安在心里叫道,然后就更沮丧了,“她看起来还没有我大,却比 我历害得多……” 魔兽被激怒了,它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吼声越来越大,尖尖的牙齿开始向外 露着。嘶吼声中,它快速地一跃。 “小心!”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双手抚摸着座骑头上洁白的毛,一点动的意思都 没有,安不由得紧张地叫了出来。却只见一道光影闪过,半空中跃着的魔兽拦腰被 劈成了两截落在地上,鲜血“泊泊”的向外流着,一个块头极大的人微笑着站在它 的尸体边上,手上拿着一把巨剑,原本是设计来双手持用的巨剑,他只是一只手轻 松地拿着。巨剑上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光芒,正在慢慢地消退。 “锵”的一声,他把巨剑收回鞘内,走了过来,轻轻扶起还在呆呆地看着他的 雪琴儿。 “没事,只是擦破点皮而已。”大块头豪迈地笑道。 太阳渐渐沉落,林子里亮起火光,微湿的木材在火中噼啪作响。 “你们是南面的那个切莱村的?” “是啊,怎么了?”雪琴儿回答道。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一下。”沉默了一会,古莱维亚还是无法残忍地把 切莱村的惨状告诉这两个孩子。转过头,他看了风儿一眼,两个人轻轻一对视,就 错了开来。 如果,这两个孩子不是一大早就偷偷溜了出来,只怕现在也已经化成白骨了吧? “我可以摸摸它吗?”熊熊的篝火映射下,只见雪琴儿通红的小脸显得异常兴 奋,她看着风儿那美丽坐骑的眼睛充满了好奇。 “好的。”风儿回答道。 雪琴儿似乎有些发怯地走过去,轻轻地抚摸着那洁白的羽毛。 “它是一只雪兽,名字叫做云。” “云?这名字真好听。”见到雪兽并没有抗拒自己的抚摸,雪琴儿开心极了, “安,你也来摸摸啊,它的羽毛真漂亮。” “……好吧!”安看似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虽然早就想去摸一摸,然而身为未 来圣骑士的他,怎么也不能不顾身份吧?伸出手,他带着憧憬却故作严肃的神情向 雪兽摸去,然而雪兽却猛地一回头,两只眼睛怒瞪着他,一声巨吼。 巨雷般的吼声响彻在安的耳边,震得他脑子一片发麻,向后跌坐在地上,思维 一时间空白了起来。 “云,你看你,吓坏这孩子了,”风儿好笑地向雪兽说道,“刚才你也看到了, 这孩子面对那个魔兽时,还是很勇敢的,你就让他摸一摸吧。” 雪兽看了看安,点了点头,似乎是同意风儿说的“这孩子也是很勇敢的”。然 后抬起头,神情高傲地看向天空。 “没事了,”风儿向安说道,“它已经接受你了。” 安站起身子,仿佛是堵气地说了一句:“其实我本来就不想摸。”然后头一甩, 自顾自地走到一棵树下坐着。 “还真是孩子心性啊。”风儿轻轻一笑,然而她并不知道,真正打击安的,并 不是那只雪兽。 “她怎么看都比我小,却把我叫成‘这孩子’。哼,不过就是比我历害一点点 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安闷闷地想着,然而想了一会儿,他又不得不承认,这 个小女孩绝不只是比自己历害“一点点”,于是他原本就非常非常沮丧的心情又继 续变得非常非常非常的沮丧了。 血,满地的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倒了下来。哭泣着,叫唤着……却只有那个 美丽的女人向自己走近……近了,近了,她的手朝自己一指,黑影如毒蛇般掠来… …紧接着,一个人挡在自己面前,黑影钻入她的体内,她那娇美的躯体立时碎裂成 无数的血肉,洒得自己全身都是。她是谁?她是谁?那个挡在自己面前的美丽身影, 她是谁? 蓦然间,风儿从梦中惊醒过来。 月亮已移到了森林的上空,无数的星辰闪耀着,如同漫天布着孩童那充满未知 的眼神,神秘,而又让人向往。 她轻轻看了一眼身边相依睡着的两个孩子。两个孩子脸上都洋溢着童真似的幸 福神情,这种神情,是否也曾出现在自己和古维的脸上? 风儿转过头去,在稍远处,守夜的古莱维亚背对着他们,正擦拭着自己的巨剑。 站起身来,她慢慢地走到古莱维亚的身后,古莱维亚回过头来,冲着她笑了一笑。 风儿的内心激荡着,她很想扑过去紧紧地抱着他,就这么大哭一场……然而她 没有,她只是平静地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 “那两个孩子,我们明天应该怎么处置?”淡淡地,她问道。 “周围的魔兽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多,傍晚的那只螳手兽也有好久没在这块大 陆出现过,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这里已越来越危险。明天你用雪兽把他 们载到思特城,那里有军队驻扎。我先赶到比察村看看,你把他们安置好后,就到 比察村找我。” “嗯,你也要……小心。” “放心,我没事的。”古莱维亚豪迈地笑出来,才笑了个开头,忽然想到会吵 醒那两个孩子,连忙用手去掩住自己的嘴,却似乎是用力过头,“啪”的一声,看 起来就像是摔了自己一个耳光。 风儿忍不住失声一笑,却又立即黯然下来。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以他的剑技和才能,只怕早就 是紫星骑士了吧?就算在将来成为圣骑士也不是不可能的。可是现在,他为了守在 自己身边,心甘情愿地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神殿护卫。如果没有自己…… “怎么了?”古莱维亚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风儿,他把手放在风儿的头顶,似 乎是想拍拍她的头,却再一次地顿住了。 “没事。”风儿露出了一个明显是强装出的笑容,“古维,你觉得那个希尔丽 小姐怎么样?其实她很不错的。” “风儿,你到底想说什么?”古莱维亚不明白地摸着自己的头,“好好的干么 提到那希……希什么小姐?” “希尔丽小姐,就是这次出门前偷偷送给你一幅手绢的那个。” “噢,那个啊……嗯,没什么印像,你提到她干么?” “……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风儿的指甲在她自己都没注意的情况下,使 劲地抠进了自己的大腿。 月,藏入了云彩中。 -------- 天鹰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