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语的板壁 我家世居古城香川旧城区的祖宅,这座包括正厅和书房,三进的三间两厢居 室,以及后面的花厅暖阁的宅院,住着我们家、叔叔家再加上祖母一共七口人, 宽敞倒是很宽敞,就是时常发生些莫名其妙的事,比如物品突然失踪啊,奇怪的 客人来访啊。除了我和乳名叫做“冰鳍”的堂弟以外,家里好像再没人注意到这 些,所以我和冰鳍刚开始还会惊奇一下,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我时常听见木板壁那边传出低语声,特别是夜深人静躺在靠墙放置的床上听 得尤其清楚——似乎是谁家在吵架,先是争执,然后是咒骂,最后就是撒泼号哭。 住在隔壁厢房里,小我一个月的堂弟也深受其扰,当吵得无法入睡的时候,他就 会随手抓起书本啦,枕头啦之类的东西狠狠掷向板壁,这下连我这边也立刻安静 了。 这种低语一到年根岁底就会演化成终日不休的争吵,有“怪人”之称的祖父 在世的时候还好,他总是做和事老,把吵架的人请到书房里调解,我和冰鳍有时 躲在书房的雕窗下偷听,吵架的两家人七嘴八舌的争论着,说什么这家贪了小便 宜啦,那家多占了一份啦;祖父总是宽慰着:“大家住的那么近,别伤了和气!” 妈妈或婶婶常会跑来把我们捉回去,责备我们打扰了祖父的清静,我们说祖父是 在会见客人时她们完全不信——因为被昏黄的灯光映在花纹繁复的长窗上的,分 明只有祖父一个人的影子。 我四岁那年春天,祖父去世了。等到各种各样的关目做完,眼看着就要过年 了。人是走了,年还得照往常的规矩过。比如说置办年货糕点吧,虽然城里就有 麒麟阁这样的大糕点铺,可是我们家还是习惯多走点路到前桥的瑞蟾居去定做点 心。瑞蟾居的主人是祖父的旧交,做生意特别诚恳,也只有他家肯替我家制作各 种麻烦的糕点:就拿一种叫“和饼”的点心来说吧,每年只做两个,每个一两二 钱,决不能有一点出入;取谐音制成荷花的形状,每朵荷花十二瓣,每瓣要一般 大小。然而这种看起来就很好吃的饼只是拿来供的,除夕夜供在灶间里,年初一 一早就没影了。 我还记得那个除夕,午后飘着霰粉一样的细雪,从瑞蟾居回来的婶婶抖掉身 上的雪花,绛紫色的披肩下面盖着那个装了点心古旧的食盒,五层食盒上四时花 木的漆绘早已暗淡了,婶婶打开最上层的盒盖,拿出一个绢纸的白色小包递给我, 薄薄的清爽油渍透过绢纸渗了出来,呈现出微妙的淡青色调。 “是什么?”我抬头看着婶婶。 “我也不知道!”婶婶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是瑞蟾居的爷爷给火翼你的呢!” 说着她把另一个粉色的纸包交给冰鳍:“一起去把和饼供起来吧!” 我一边随冰鳍向灶间走一边打开纸包。“虎头糕!”我欢呼起来,绢纸里包 着两枚散发着淡淡药香的黄色糕点,虽然叫“虎头糕”,但猛一看就好像是胖胖 的虎皮猫的脸一样。这种端阳节专用的辟邪糕点是我最喜欢的点心。幼小的我只 顾高兴,完全想不到除夕送端阳的糕饼可是不常见的事。 “我也要!”冰鳍捧着和饼的纸包,不满的摇动着长及脸颊的童发。按照祖 父的规矩,我们在七岁上学以前都要保持一样的装束,穿不再有人穿的唐装,留 不辨男女的童发;以及不以姐弟相称,只称呼对方的乳名——“火翼”还有“冰 鳍”。 祖父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可这却不是小孩子所能理解的。我有些得意, 学着大人的口气:“那可不行!这是瑞蟾居爷爷给我的!” “连瑞蟾居爷爷也偏心火翼!明明是我比较漂亮比较乖!”冰鳍生气了,一 把摔下手里的和饼,调头就跑。我连忙把礼物揣进怀里去捡和饼,可那粉色的纸 包早已经摔破了,这下好!一枚和饼已经碎裂,显然是不能用了。“冰鳍大笨蛋!” 我一边骂着一边将仅剩的一枚拿进灶间供在漆盘里,幸亏有一个完好无损,至于 坏了的那个……我早就想尝尝它的味道了!反正到了第二天和饼就会消失不见, 大人应该不会知道的。可谁知道那浅粉色的荷花瓣是用米粉和上细豆沙制成的, 除了甜之外再没别的味道,这种饼完全中看不中吃! 可能是因为私吞了供奉的饼而产生的罪恶感吧,我决定分出一块虎头糕来挽 回冰鳍的友情。走过幽暗檐廊去前院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不太高大的身影穿过飘 雪的天井,慢慢的走了过来。 我站住了,远远的打量着这位意外的访客。按理说天很快就黑了,谁家都在 准备年夜饭等着守岁,这个人却不顾天气跑来别人家里,就算拜年也早了一点吧。 他站到了檐廊里,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一味的搓着手,不知是冷,还是有什 么为难的事。 “谁啊!”我一开口马上就后悔了,祖父生前曾反复叮嘱我和冰鳍,不要先 和陌生人讲话——不理他们,他们也不会主动凑过来。 “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人呢!”他马上向我走来,借着天光看他还蛮年轻, 穿着一件浅灰褐色的皮袄,面容挺和善的,配着一双伶伶俐俐的细长眼睛,“这 位是……” “火翼。”我大声回答,祖父还告诉我们,如果被这些奇怪的陌生人缠上了, 就大声说出自己的乳名。一般的陌生人听见这名字,自己就会离开。 “是大的一个啊!真是好运气!就找你呢!”细长眼的陌生人一激动就加快 了搓手的频率,“你看看,讷言先生刚过世就发生这样的事,我们正急着没处找 人评理呢!这下好,火翼你管管吧!” 我对细长眼的陌生人放松了警惕,他不仅进得了我家,而且好像还很熟悉我 的情况,应该不是坏人吧。然而我那时还不明白,并非所有人都称呼祖父“讷言 先生”。我问这人:“你是谁,有什么事?” “我就是紫儿家的小八嘛,还是白家和我家那事!”看我还是一脸茫然,紫 儿家的小八摸了摸后脑勺,“对了,年年讷言先生都在书房里替我们两家分配第 二年的份儿呢!” “噢!”我恍然大悟,“你们是隔壁天天吵架,吵得人没法睡的那个!” “对对!”小八用力点头,“快走吧火翼,你知道我妈那脾气!”他一把拉 起我的手,向房间里笔直走去。 “去哪里!”我慌了起来,用力想挣脱他的手,“那里是墙啊!” “谁说的!”小八微笑着回过头来看着我,“这不明明是门吗?出了门就是 啦!” 的确,是门啊……厢房里哪来这么大的一扇门的?困惑之间,我不知怎么的 就穿过了这扇黑漆剥落,这一块那一露着木纹的沉重大门。 好大的院子啊!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一户拥有宽广庭园的邻居呢?不过这家 的主人也太不勤快了吧,这么好的庭院也不好好整理一下,任正在抽穗的芒草把 青白的踏脚石都遮没了。 在对五岁小孩来说间距过大的踏脚石上,我一跳一跳的走着,四下张望:仿 佛吸饱了带湿气的阳光一样,抽穗中的芒草呈现着仲夏的青涩,漫不经心的铺满 地面,整个庭院荒凉但不颓废。 庭园的正中间是个八角的茶亭,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也是疏于整理的缘故吧, 亭子上青瓦的缝隙里芒草丛生,还夹杂着开了细碎白花的瓦松。小八把我领到了 茶亭上,大喊起来:“到了啊!” “好了好了!这下可有救了!”疏疏落落的拍巴掌的声音响起,不知从那里 转出一小群人来。面孔和老八都有些像——和善的尖脸,伶俐的细长眼睛。 领头的是个看起来很精明的中年妇人,穿着深色的皮袍,梳着光亮的罗丝髻, 她一见我就眉开眼笑:“哎哟,这不是大的那个吗!叫火翼是不是?我是紫儿呢!” 我向她点头行礼,看起来她年纪不比妈妈小,但对我却用同辈甚至小辈一样态度, 我实在拿不准该叫她什么。 紫儿回头拍了小八一下:“我这么多儿子里还是老八最能干,就知道讷言先 生家小的那一个名字靠不住,八成会站在老东西家那边呢!”我暗暗的皱起眉头, 这个紫儿说话还真不讨人喜欢。 小八眯起拉细长的眼睛:“怎么没见白家四先生?”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那一把老骨头哪是说起来就能起来的!”紫儿掩 口笑着,亲热的揽住我的肩膀,“你看火翼,这个事你给评评理,每年的份儿都 是我家和那个白老四家平分的,今年却拿不准了!”她把我领到茶亭中央的石桌 面前,光洁的青石桌面上放着一个小小的漆绘盘,褪了色的黯淡花纹中衬着粉色 的绢纸,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这个盘里放的,不就是我刚刚供上的和饼吗! “平白少了一份呢!”紫儿咋舌道,“每年都是不多不少刚好两份,今年这 可怎么办啊?” 我低下了头,哪里是平白少了一份,那一枚被冰鳍摔坏的和饼不就是给我吃 了嘛…… “我看是白家的老东西乘讷言先生不在,先把那一份偷拿了!”人群中不知 道谁嘀嘀咕咕,“然后又想来占我们家这份!” “准没错!”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起来,我的脸越发红了,简直不敢抬起头来, 更别说承认和饼是进了自己的肚子了。紫儿一家闹得越来越厉害,渐渐变成了咒 骂,我偷眼看着把我带来的小八,他无可奈何的笑着,耸了耸肩。 就在这场越来越难听的吵闹准备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的时候,一个苍老而尖 锐的声音响起:“吵什么,吵什么?讷言先生不在,一个个连规矩也没了。连信 物都偷,紫儿你好家教!” 我转头向茶亭外:泛着朦胧青雾的石路上,一个佝偻着背的身影小心的避开 踏脚石,缓步向这边走来——看来是个上了岁数的人,穿着一件织了方胜纹的精 致白衣,长长的下摆擦着路边的芒草,发出细碎的悉窣声。 忽然间我发现这个庭院有些奇怪啊,明明是雪天,可这里不仅不下雪,而且 光线异常充足,好像阳光普照的晴日一样,然而抬头却完全看不到天空的影子。 还有,四面环抱的高大青砖墙上没有门也没有窗,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我…… 又是怎么进来的? “哎哟,白四先生!你这话我们那里吃的消!”就在我迷惑的时候,紫儿迅 速换了笑脸,“出了错我们也急得要死嘛!你看,我们连能做主的人都请来啦!” 她伸出胖胖的手指着我。 四先生轻轻悄悄的踏上茶亭,只看了我一眼就退到了另一边的亭角,本来在 那边的紫儿家人马上让开了,有的还退到我身后,好像很怕四先生的样子。不过 四先生面孔是蛮凶的,眼神又冰冷又严峻。他伸出看起来不太有力的苍白手指揉 揉额头:“冬天就是没精神。这是大的那位吧,叫……什么的?” “火翼!”紫儿拿腔拿调的大声说,好像很得意的样子。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四先生干咳了两声,“这么小能做主吗?” 紫儿冷笑一声:“讷言先生家能做主的另外一个不是更小吗?” “另外一个”是指冰鳍吧,这两家为什么不找我家大人呢?我抬眼看四先生, 他冷冷的瞪着紫儿:“那你让这位说说看,份儿少了这种大事,该怎么断!”难 道少了块饼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值得这两家这么紧张吗?“不就是少了一块和 饼嘛!”我低声嘟囔。 “哎哟哟!话可不能这么说啊!”紫儿大惊小怪起来,“没了它我们就得饿 死呢!这两块饼代表我们两家明年各自能拿多少粮食,可是重要的信物!” “你凭什么教训讷言先生家的人?”四先生忽然厉声斥责紫儿,“你是什么 东西!” 紫儿立刻换了脸色:“我是什么东西?不就和先生你帮七帮八吗!还不知道 那块饼下了什么东西的肚呢,谁也别说谁吧!”显然紫儿这话暗刺四先生,但我 听着可难受了,她未必就知道是我吃了和饼,这哑巴亏我也只能吞下去,谁让 “吃人家的嘴短”呢! 四先生果然勃然变色,他一下子站了起来,紫儿一家哄的一下子四散逃开。 情况实在不妙,而且事情也因我而起,我连忙拦住四先生:“不就是分配信物嘛, 剩下那个掰一掰不就行了!” 四先生一见我便停止了脚步,退回到亭边的美人靠上坐下,好像很顺从我的 意见似的点了点头。虽然看起来严厉,但他倒也不蛮不讲理,我拿起了漆盘里的 和饼,紫儿一家顿时又围了上来。两边的目光都专注得灼人,我有些紧张,而且 小孩子的手上也没准数,一下子掰了一边大,一边小。 “本来每年的份儿就不该一样!”紫儿环起了手臂,“我们家人丁兴旺,就 该多得点,四先生你家就那几个人,不怕贪多嚼不烂啊?”这个妇人实在刻薄, 我越来越讨厌她了。 四先生冷笑了一声:“我家少得也没关系,我儿子饿了,自然会去你家找吃 的!”一听这话紫儿脸都白了,她家的人们抖抖的挤作一堆,可怜巴巴的看着我。 既然是信物,只要两边一样就行了吧,我看这两家人都没有注意,偷偷在大 的一边咬了一口,没想到一口咬过头,大的一边反而小了。没办法,还得再咬一 口……这么难吃的饼…… “不可以!火翼!”我忽然听见耳边焦急的低语,小八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 来,“在灶间里我就该对你说的,让我妈他们看见可不得了!”原来小八看见我 偷吃了那块摔坏的和饼! 然而已经晚了,四先生和紫儿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脸上全然换了神情— —他们已经看见了! “了不得,这也算讷言先生家的!”紫儿一把将小八从我身边拉来,“存心 不分我们粮食啊!” “这下你说怎么办!”四先生的语气里连那一点点的客气也没有了,听起来 又硬又冷。 我一下子没了主意,惶惑的看着渐渐靠近的两个人:“怎……怎么办?” “既然信物被你吃了,你得有个代替的,就从身上拿件可以当信物的东西就 行了!”紫儿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四先生很难得的和她意见一致:“对啊!按 往年的规矩,只要一模一样的就好!” “哪个比较好呢?”紫儿掩着口轻笑着,“对了,这双眼睛可不错呢!多威 风!” “妈!”小八企图反对,但四先生却似乎很满意紫儿的提议:“也好,反正 这位身上其它东西是什么样子我也看不清楚!”这两家人居然在这个时候团结一 致! “我来拿!”紫儿凑了上来,却被走近的四先生逼得后退了一步,她骂道, “老东西你想干嘛?忌惮着‘火翼’这名字,你可是没法靠近的!” “我信不过你!”四先生瞥了紫儿一眼,“指不定你从这位身上多拿点什么! 现在是这位没理,没理就心虚,心虚就气短,我当然靠得近!” 我吓的脚都动不了了,眼睁睁的看着四先生一步一步地逼近。他伸出苍白而 虚弱,泛着寒气的手,慢慢的靠近我的眼睛。一物换一物,在他们看来很公平, 可我真的要为一块饼丢掉一双眼睛吗! 就在这时,四先生忽然发出了呕吐的声音,好像吞下了什么很苦的东西一样, 他的脸因为难受而曲扭了,本来伸向我的手则捂住了干枯的薄唇:“我刚刚就觉 得不对了,你……你带了什么东西!” “有什么快拿出来!”小八急切的喊了起来,紫儿狠狠的在他头上拍了一巴 掌。 我……带了什么?我下意识的抚着胸口,隔着锦缎的衣料,指尖触到什么鼓 鼓的东西……对了!瑞蟾居爷爷送我的虎头糕! 我一把拽出那个绢纸包,因为沾染了体温,虎头糕发出淡淡的独特的药香, 可能是艾叶或菖蒲,或者什么我不知道的中药的味道。我忽然喜形于色——这两 枚一模一样的虎头糕,不是正好拿来做信物吗!我打开绢纸将虎头糕举到两家人 面前:“正好一个样,就拿这个做信物!” 四先生本来就很苍白的脸色几乎都发青了:“这个啊……” 眼看得了理,我立刻不饶人了:“是你说让我拿主意的,现在你不认,存的 是什么心?” “我认我认!”四先生完全没了刚才凌厉的寒气,“只要是一样的东西,什 么都行……” 我转身向一见苗头不对就躲得远远的紫儿一家:“你们呢?” 紫儿遮着眼睛:“这东西的样子还真瘆人,快收起来!明年还是按往年的惯 例一家一半,我们认了还不行吗?” “那就把信物带回家去!”我理直气壮。 “不必了不必了!”四先生和紫儿两家一迭声的喊着,“我们已经记在心里 了!” 我还是不太放心,便将虎头糕在了放在石桌中央铺绢纸的漆盘里:“这个我 留下了,以后这个就是信物,别年年争来争去的烦我!”看两家不大情愿又不敢 反驳我的样子,我忽然想起了祖父在书房里说的那句话,便学着他的语气一本正 经的补充:“大家住的那么近,别伤了和气!” 还是小八送我回来的,除了他之外那两家人好像都不愿再靠近我了。天井里 雪纷纷扬扬的,越下越大,我们走到灶间门口时,恰巧碰上冰鳍从里面出来,他 捧着个不小的的陶钵,每天多余的饭菜都盛在那里面放在灶间前的空地上,一来 不浪费,二来祖父曾说过老房子里都有些蛇鼠鸟雀,有这些东西吃,它们也就不 会偷吃破坏了。看冰鳍捧着实在吃力,小八连忙帮他把陶钵接了过来。 冰鳍上下打量着小八,一转眼看见他身后的我,马上笑了起来:“很威风啊, 偷吃的家伙!你的眼睛如果被他们拿走啊,伯母一定骂死你!” “你怎么知道?”我瞪他,冰鳍指指灶间:“我一直在那里听嘛!” 我立刻火了:“还说呢!也不来帮我!都是你不好,饼是你扔坏的!” 我们就这样拌着嘴,完全没有注意到小八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离开的时候, 陶钵里已经空空如也;我也没追问身处灶间的冰鳍怎么能听见我和紫儿两家对话 ——灶间是座相对独立的小院,而我和小八是从主屋厢房里的门进的那座庭院啊。 至于瑞蟾居爷爷,后来我去点心铺好好谢谢他时,他告诉我那都是祖父生前 的嘱托,祖父说一定要在他去世后的第一个除夕替我准备端午镇压蛇鼠毒虫的虎 头糕,至于原因,他并没有说。 那两块虎头糕还真得很有效,直到今天那两家人也没再来找过我的麻烦。虽 然半夜里躺在床上还能听见板壁里边传来他们的声音,也不过就是拌个嘴什么的, 只要隔壁厢房的冰鳍一往墙上扔东西马上连我这边也安静了,不过至今我也没弄 清楚这两家人到底在那里说话,因为从房屋结构看起来,我的床和冰鳍的之间, 应该只隔着一道墙而已。 后来我也曾找过那个长满芒草的荒凉庭院,可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一无所 获,不过倒是知道了一点:深夜路过灶间如果听见什么声音大可不必惊怕,那是 也许白蛇或灰鼠在享用我们分给它们的粮食呢。 这才对嘛,大家住的那么近,和和气气的最要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