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战争的阴影 弥漫在草地上空的气味警告他,自己来的太晚了。除了树丛被太阳烘晒和干枯 的河流发出的气味外,他还闻到了一些别的东西,而在这阿斯加国前线,这只意味 着一件事:外国的侵略者们早已干完了一切。他来的太晚了。 瑞克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很老了,虽然他还只有十八岁。他勒住了马,举起一只 手,他的随从们纷纷停下来聚集在他周围,只听见马匹在扬起的灰尘中打着响鼻。 瑞克在鞍上转过身来,冲着他的贴身侍从说:“赛拉,你留下来陪着她。”同 时指了指那个发现了侵略者队伍并跑来报信的女孩。 “殿下,她不会有事的。而我的职责是和…” 瑞克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然后拔出了他的长剑。不能让那可怜的女孩看见侵 略者对她家人都干了些什么。他踢了踢战马顾自向前驰去。 小农庄在一个狭小的山谷里,除了已经开始聚集的乌鸦外,这里是一片死寂。 他不明白侵略者们为什么没有放把火烧了这个地方。是因为他们知道国王的儿子的 战营就设在附近吗?他不禁自己都觉得好笑,或许恰恰相反,他们正在嘲笑自己呢。 瑞克纵马向农舍跑去,骑士们手里拿好了武器在他身后扇形排开。经过三年的战争, 他们早已不需要命令了。但瑞克决不怀疑敌人们早已消失在荒野中了。天哪,皇家 军队就永远不能占一点上风吗? 在农舍院门口,一只黑白相间的牧羊犬身上带着一支箭卧在地上。当瑞克经过 它的时候,它还微微动弹了一下,一名士兵就跑去看看它是否还活着。而瑞克此时 已到了房子的门前,他闻见了浓重的血腥味,然后他跨过了门槛…… 他缓缓的垂下长剑。这里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了。粗糙的家具被入侵者的 斧头劈得粉碎,另一只早已死了的狗趴在了入口处。瑞克过了好半天才认出来溅满 了血的墙角下是一个头被劈开的婴儿。婴儿的母亲就躺在不远处,皱皱巴巴的衣裙 上满是发暗的血迹,血是如此之多,让人觉得她的死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瑞克在 她的身旁跪下来,轻轻的把她扭曲的四肢摆好。她的深红色的头发泛着铜色,让瑞 克的心都抽紧了:那可真象格丝的头发,要是躺在这里的是格丝……瑞克都不敢想 下去了。父亲啊,我们必须彻底的把入侵者击败,并把他们赶出我们的领土,不能 再让阿斯加的国民受苦了,即使这意味着我必须在这前线留下来直到胜利,即使需 要我再一年见不到格丝。她一定能理解的,作为一个公爵的女儿,她会理解骑士的 责任的。无论这战争有多长,她都会遵守我们的誓言在那里等我,而婚礼只会让胜 利显得更美好。 瑞克站起身来,把婴儿的尸体用布包起来,放在母亲的怀里。他跪下来正要把 他们抱起来时,他的卫队指挥官加斯走了进来。大个子很快的扫视了一圈,蓝眼睛 然后看着瑞克说:“殿下,到处都是这样。男主人死在了谷仓里,还有他的儿子。 他们带走了牛羊。” “哈尔各人呢?” 加斯指了指身后的门外,“这些可恶的屠杀者向北方乌兹跑了,我的人追出大 约一英里外就找不着痕迹了。” 一旦入侵者跑的时间稍长,他们就永远找不着了。瑞克暗骂了一句,抱着女主 人的尸体站了起来,加斯接了过去。 瑞克说;“把他们埋了以后我们再去追。” 加斯看了他一眼,建议说:“在这北方,白天很短的,而现在已经快黄昏了。” 瑞克用手理了一下黑发。他的父王在三年前第一队入侵者从东部海岸向阿斯加 领土推进的时候就把加斯指派了给他。很无疑,加斯认为质问一个比他年轻许多的 指挥官的命令是件很自然的事。但瑞克没办法抑制住他的冲动:“我们不能让这样 的袭击者逃之夭夭。” 加斯微微耸了耸肩说:“今夜没有月亮。他们已经走了很久了,我很怀疑还能 否找到他们。而且我们现在只有十个人。殿下,还是把他们留到更重要的时候吧。” “可是加斯,我们有十名骑士,我们必须……”瑞克刹住了他的发泄。加斯是 个出色的战士,他教会了自己许多。瑞克迫使自己想了一下:他们不知道这队入侵 者有多少人,而一个漆黑的秋季的夜晚正是哈尔各入侵者的领袖黑姆所寻求的机会, 为了一个愚蠢的追逐而损失十名优秀的战士是阿斯加部队承担不起的。尽管这样的 决定让瑞克很难过,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好吧,我们在天黑前赶回格拉米尔。 但为防止这队敌人再作深入,我们要加倍巡逻。” 加斯的蓝眼睛又扫了一圈农舍,“最好把这个地方烧了。” “烧了?” “那女孩不会需要这个地方了,最好不要把这个地方留给敌人再次前来占据, 这里离边界太近了。” 瑞克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还要学很多东西,尤其是那些违背他本性的东西。 “好吧,烧了。”他跟着大个子出了房子。夕阳最后的光芒照亮了死去的女人的头 发。瑞克轻轻的说:“对不起,加斯,她实在是令我想起了格丝。” ※ ※ ※ 艾尔克,被称为狼之王的阿斯加的君主,此时正在阿瑟及尔堡的他的议事大厅 里来回踱步。从狭小的窗缝里透过来的光线并不能让大厅里压抑的气氛有所缓和。 王国内大部份贵族大臣都坐在这高高悬挂着狼的旗帜的地方,但是国王的左右手, 最有势力并备受信任的雷萨公爵并不在座,他在北方前线,与瑞克王子在一起。看 着点那孩子,有人这么说;那是件好事,另一些人这样回答。更另人好奇的是,仅 次于雷萨公爵和国王首相的罗斯公爵也不在。 众贵族大臣们在长桌旁不安的静静的看着国王。艾尔克被称做狼,不仅仅是因 为他的星座,更因为很难与他打交道。尤其是在这个秋季:对入侵者的战争似乎没 有一点点的好转,而王国已经辛苦的度过了三年这样没有成效的日子。 艾尔克国王终于停下踱步,转过来看着他的大臣们。他的右手用力的抓住他的 长剑德明达克,指节由于用力而发白,“以着太阳和月亮的名义,我们在一年年的 变弱,而我们的敌人却在不断从海上增兵。你们所提出的建议,即不能让我阻住海 岸线,也不能把这些入侵者赶出北面领土,你们都在干些什么?”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回避着国王愤怒的眼神。他以前也曾问过同样 的话,可是…… 长桌的末尾坐的是首相马尔弗,连他也觉得国王的脾气现在是没法捉摸的,只 好犹豫着清了一下喉咙:“陛下,” 艾尔克有些粗暴的问;“马尔弗,你有新建议吗?” 马尔弗用瘦瘦的手摸了一下额头,“陛下,我们需要一些盟友的支持。只有当 我们有了充足稳定的战马的来源,我们才能有足够的优势把入侵者赶回大海。现在 单凭我们自己,每一个战死的骑士,每一片被毁坏的农庄都在削弱我们的国力。” 大臣们纷纷表示同意。军事大臣法伦向前坐了坐,大声说:“不错,陛下,我 们的军队缺乏足够的资源,也没有太多可供替换的马匹。战士们不能饿着肚子打仗, 更不能骑着跑不动的马去作战。盟友的支持将大大鼓舞士气。” 国王的堂弟吉若德不动声色的说:“陛下,不是我们的军队缺乏士气,但我们 确实需要皇室与南方国家结盟。” “皇家成员。”国王鄙夷的说,“南方诸国的许多国王都是自立为王的不开化 的人,而且你们还记得当初在我们与魔族战斗时,他们有多么危险吗?要我和那些 人打交道?我们的历史一直可以追溯到最高帝国的皇帝!”他又开始踱步,一直走 到一个高高的窗户前才停下来,又轻轻的说:“而且,他们无不是在等着阿斯加毁 灭的那一天,指望着能捞点什么好处。” 阿斯加并不是不可能毁灭。艾尔克知道,尽管他的人民热爱他,阿斯加已经不 是从前的样子了。从最高帝国以来,他的国家就在逐渐衰弱。学者越来越少,各项 技艺都在失传。多少个世纪来对魔族领域的提防让人民身心俱疲;更不用说他自己 与魔族头领扎凯斯的战斗。艾尔克战败过扎凯斯,但不是毫无代价的,即使是象他 这样有传奇色彩的勇士也不是无敌的。担心涌上了艾尔克的心头,但他不能让他的 臣民知道。他又走回桌旁,重新拾起话头:“南方诸国?马尔弗,照你的想法我们 都可以与魔族联盟了!要不是我与魔族头领的血誓,那些巫师恐怕早就会用他们邪 恶的魔法来掐我们的脖子了。那么,你说我们该和谁联盟,嗯?谁?” 马尔弗镇定的没有理会国王挑战性的问话:“哈尔各人是可厌的敌人,他们的 数目总在不断增加。陛下,即使是您也不可能在没有军队的情况下打败他们。我们 必须在南方寻找我们的盟友,要不然这些入侵者会和魔族抢夺我们的骨头的。” 国王在马尔弗的话中感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力量。难道这老头子已得到什么预示 了吗?只有傻瓜才会与神做对。“那,你到底建议什么?” “与噶若国结盟,陛下。噶若国虽小却很富裕,莫安国王是个令人敬重的人, 而南方其它小国也都听从他。” 国王的脸色阴沉下来,“可你别忘了,去年他在我去访问时曾经拒绝过我们的 友谊,说是为了他的国民的安全不想打仗,而我所想要的不过是一些马匹。马尔弗, 难道你要再我去请求人员和马匹的援助吗?我们一半在为他战斗,他却不予理会。 哼,我再也不会和那个人打交道了。”他在首相身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盯着这 个老人。 “陛下,如果我们失败了,您将是皇家的最后一个,入侵者将坐在这个大厅里, 而阿斯加人为之奋斗了这么久的东西就永远失去了。我们不能败。”马尔弗歇了口 气, “当然噶若国要求的代价会很高,可无论多高我们都得接受。通过莫安我们可 以接触到南方诸国的财富。而且,他和麦尔高那的艾达斯魔法师素有来往,这样我 们至少在击退入侵者之前就不用担心魔族会捣乱。还有……” 国王不耐烦的打断他,这些他都知道,要不然他去年不会去要求联盟的,马尔 弗这样长篇大论的说,一定说明这次他可能真有什么主意了,“那尽快在冬季结束 前确定莫安到底想要什么,然后我们再去和他谈判。” 马尔弗说:“莫安知道是我们在帮他战斗,他也知道我们的需要。但他已经老 了,除非他先得到什么,不然他决不愿意让噶若国卷入战争的。而他的儿子卡尔才 十三岁,要万一莫安死了,是不能担负起一个国家的重任的。所以莫安很小心,他 想要的是坚定的保证,陛下。” 马尔弗的话正中要害。艾尔克自己也是非常重视继承人问题的,尤其在战乱年 代。他自己的三个儿子,现在只有最小的一个在帮他战斗。长子艾温不幸在第一年 的战争中阵亡。至于伊万…艾尔克只觉得一想起这个次子就心痛。幸好还有瑞克。 瑞克是个能干的孩子,尽管有许多大臣贵族不喜欢他。他们说他很冲动,有一两个 还认为正是瑞克的个人野心导致了索恩弗得的战败和艾温的死。艾尔克从不相信这 些谣言,虽然他承认他并不真正了解这孩子,重要的是,瑞克是他唯一的孩子了。 马尔弗轻轻的咳嗽声拉回了国王的注意力,“可是,马尔弗,去年我去要求联 盟的时候,莫安并不显得太热情。” 军事大臣法伦略有些激动的再次发言,“陛下,或许光用口头是不够的。如果 我们能保证支持他儿子的王位,莫安一定会改变主意的。大家都知道您的诺言是最 牢不可破的。” 艾尔克笑了笑说:“阿斯加国的利益高于一切。我会向噶尔国派出大使,并写 下书面的协议。” 马尔弗倾着身子说:“陛下,莫安国王所需要的远不止您的保证,而是一些与 未来联系更紧密的东西。” 所有的眼睛都盯向马尔弗,但国王并没动,“有什么比书面的法律更牢靠紧密 吗?” “陛下,我知道莫安这个人,世上没有比让他的儿子卡尔登上王位更重要的事 了。” “可是没有人能保证万无一失的。我们已经一遍又一遍的讨论过这件事了,现 在是行动的时候了,必须在我再次发出全民动员前决定好一切!” “那么陛下,您要写下支持卡尔继位的协议,同时要求在两国之间建立起个人 的联系。” “那么,我去认卡尔作义子?”国王自己都觉得好笑。 “好主意,我们还可以加上一两条,比如说让卡尔在这里呆上一两年接受骑士 的训练……” 国王显得被首相的话激怒了,而法伦早已不耐烦的说:“别卖关子了,你到底 有什么主意?” 马尔弗知道现在才是关键时刻,要么赢得国王的点头,要么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莫安是答案,而要得到这个答案只有这一条路了。首相默默的请求所有圣灵的帮助, 鼓起勇气说:“要得到噶尔的支持,您就要让您的儿子与莫安的女儿,卡尔的妹妹 艾琳结婚。” 一片惊诧之声响起,中间夹杂着法伦的尖锐的质问,“这简直是胡说!瑞克早 已定婚了。马尔弗,严肃的誓言不能被美好的希望所破坏。瑞克一定会拒绝的。阿 斯加需要皇室的继承人,这个艾琳太小了,而罗斯公爵的女儿格丝已经足够大了!” 还有一些别的反对意见,“陛下,这是违反传统的。”“教会不会同意的。”“要 是瑞克拒绝呢?那就成笑话了。” 马尔弗用手撑着下巴,不为所动的看着人们争论。国王注意到了这些,这下他 明白了为什么马尔弗坚持不让罗斯公爵参加会议,要是公爵听见皇室要背弃与他宝 贝女儿的婚约,他还不知会怎么反应。 他迅快的止住了混乱,“你提出的是什么计划?快点说吧,省得我们还要在这 里坐到晚上。” “陛下,瑞克殿下与罗斯的女儿没有任何形式的最后誓言。只要您一句话,他 们间的任何关系可就此中断。” 法伦说:“可是严肃的誓言不能这样轻易的背离。而噶若国的艾琳还只是个孩 子。” “格丝能给我们提供一个军队或是战马吗?” “那难道噶若国的艾琳就能吗?瑞克会同意放弃格丝吗?所有的传统将站在他 那边,而国民也会。难道要在国王和他最后的儿子间打一场内战吗?” 老首相偷偷瞟了一眼国王,可是国王正低着头,没法看见他的眼睛。马尔弗回 答说: “年轻人变得很快的,瑞克或许很快就会改变主意的。即使不,他也不一定 要放弃格丝,这些是可以再安排的。但瑞克殿下必须做他的父王让他做的事。” 法伦还是摇头,“陛下,这对殿下的忠诚的考验太大了。我们西有魔族在虎视 耽耽,北有哈尔各人的入侵,我们决不能内乱。瑞克是数千年下来仅剩的帝国血统 了,格丝将能为他延续皇室。” 艾尔克国王站了起来,对军事大臣说:“法伦,我会处理的。我的儿子一向把 国家的利益放在比自己的利益更高的地位。如果莫安愿意把他的女儿嫁给一个比她 大很多的人,我也就满意了。在一个打破的誓言和毁灭的国度之间,我没有别的选 择。”他忽然笑了笑,“这个艾琳会长大的,而且盛传她母亲是个美人。好,马尔 弗,我会达成这个协议的。” 法伦并不满意,“也有谣言说她母亲是个魔法师。要是这是真的,您怎么能让 您最后的儿子也被黑暗吞噬呢?陛下,我请求您再考虑一下。” 艾尔克盯着他说:“我见过她母亲。要是我认为她是个魔族,我还会与噶若联 盟吗?要是这样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向我挑战!” 法伦与那双金色的眼睛对视了没一会就低下了头。 终于,国王转移了他的视线,“好马尔弗,晚饭后到我书房来,我们得尽快安 排派向噶若的使者。我会把瑞克召回来的。”然后他大踏着步子离开了议事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