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怀疑多马 7 月25日,上午十点十四分 意大利,科摩湖 格雷和同伴从租来的奔驰E55 轿车上下来,随意看了看临湖小镇科摩的步行 广场。晨练者和商店的玻璃橱窗点缀着这个由鹅卵石铺成的广场,广场尽头是一 条人行小路,环着蔚蓝静谧的湖水。 凯瑟琳像猫刚睡醒一样打打呵欠,伸伸懒腰,看了一下表说:“四个小时走 了三个国家。” 格雷一行人整夜行驶,从德国到瑞士,翻山越岭进入意大利境内。因为不想 让人知道在科隆被袭后他们还活着,他们不坐火车、飞机,只坐汽车,这样便可 以继续匿名,用假身份证通过边境检查了。 他们保护从米兰的教堂中拿来的骨头安全抵达梵蒂冈,之后格雷打算联系西 格玛。一旦他们在罗马安顿下来,可能会重新编组并同上级讨论下一步战略计划。 即使有身份暴露的风险,格雷也必须听取华盛顿关于科隆袭击事件的报告,以便 重新评估任务的变数。 同时,他们计划从科隆到米兰的途中让大家轮流开车,这样每个人都可以睡 一会儿觉,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从车上下来,蒙克站在广场边上,躬着背,两手撑着膝盖,脸色发绿。“是 她开车的原因,”维戈尔轻拍蒙克后背说道,“她开得有点快。” “我就像在坐战斗机,该死的旋转飞行,”蒙克抱怨道,“这……这比那还 要糟糕。” 雷切尔从驾驶座上下来,随手关上车门。她全程都以极快的速度在德国高速 路上飞驰,在阿尔卑斯山的公路上以超快的速度急转弯。这实在是太危险了,几 乎都可以挑战物理极限了。 雷切尔把浅蓝色太阳镜架上额头,对蒙克说:“你需要吃些早餐,我知道沿 着卡沃尔广场有个不错的小餐馆,咱们去那儿吧。” 尽管有些不便,格雷还是同意停下来吃点东西。现在他们急需汽油,这个地 方又很偏僻。袭击虽然已经过了六个小时,科隆的混乱仍然持续着。到目前为止, 至少他们还活着,没有成为大教堂里那些死尸中的一部分。再过几个小时,等他 们到罗马以后,就没有必要再向外界隐瞒他们还活着的消息了。 而且现在他们一行人经过长途跋涉后,身体已疲惫不堪、饥饿难忍了。 格雷看着雷切尔领着大家穿过广场向湖边走去。他发现可能是雷切尔平时经 常登山和练习瑜珈的原因吧,尽管通宵开车,却显得一点也不累。昨天晚上被恐 怖袭击的阴云也随着行程的进行逐渐散去。 格雷觉得自己在为雷切尔恢复精力感到高兴的同时也感到一点失落。回想起 在昨天的袭击中,雷切尔一直紧紧握住他的手;回想起她趴在教堂钟楼的壁架上 时那充满焦虑的眼神;回想起她看着他的方式,相信他、需要他。 但是到了今天,昨晚的那个雷切尔已经不在了,又回到了以前的老样子。 格雷边走边想,美景跃然闯入眼帘。眼前这个美丽的湖泊就如同嵌在阿尔卑 斯山绿色的低峰顶上的一颗蓝宝石。一些山头还覆盖着积雪,倒映在湖中,宁静 而美丽。 维戈尔走过来对格雷说:“知道吗?维吉尔(古罗马诗人——译者注)曾把 这湖视为世界上最美丽的湖泊。” 说着,他们走到了一条花道上。小路铺着鹅卵石,绕着湖泊蜿蜒曲折。路两 边栽满了杜鹃花、木兰,湖泊两岸种着高大的栗子树、意大利柏木和白色的月桂 树,湖中有小型帆船迎着早晨淡淡的微风游玩着。向山上望去,一些房子被漆成 了乳白色、金色或土红色,看上去好像坐落在山头上,摇摇欲坠。 格雷觉得这样的美景和清新的空气让蒙克恢复了往日的活力,或者至少他坚 实的脚步表明是这样的。凯瑟琳也被美丽的风景深深地吸引住了。 “赞巴卡德诺餐厅。”雷切尔指着广场对面的餐馆叫道。 格雷看看表说:“也许找家得来速就不错了。” 蒙克听了很不悦地说:“也许对你来说不错。” 维戈尔走到蒙克身旁说道:“来吧伙计,再过一小时就可以到米兰了,让我 们先轻松一下。” “但是那些骨头……” 维戈尔皱了一下眉头,阻止蒙克继续说下去:“中校,梵蒂冈已经意识到了 把遗物放在 圣艾乌斯托尔吉奥教堂是很危险的。我已经接到命令要在米兰停留一下,然 后在返回罗马的路上寻找其他骨头的下落。还有,梵蒂冈已经可以确保那些放在 教堂里的骨头的安全了,毕竟教堂已经被查封,警察也已经警备起来了。“ “阻止不了龙庭。”格雷一边说,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在科隆发生的惨祸, “我怀疑他们是否会在白天采取行动,这个组织一向都潜伏在暗处。我们在中午 之前就可以到达米兰。” 凯瑟琳插话道:“我们不用马上执行下一步命令,应该先休息一下,这样也 不会耽误很多时间,我们仍然可以及时上路完成任务。” 即使格雷很不满意凯瑟琳的话,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毕竟他们都需 要恢复体力,也要为车子添点汽油。 到达饭馆后,雷切尔推开一扇门,门后是一个种满九重葛草的阳台,从阳台 上可以俯瞰宁静的湖泊。“这家饭馆会做最好的本地美食,你们大家应该尝一尝 各种各样的煨饭。” “金鲈鱼煨饭,”维戈尔解释道,“这饭实在是太棒了。鲈鱼肉裹上面粉和 香料放进热油里面炸,然后再把炸薯条放在鲈鱼上面。整个煨饭看着油浸浸的, 美味极了。” 雷切尔把他们领到餐桌旁坐下。 格雷逐渐平静下来,尽情地欣赏雷切尔热情的性格。一个穿着裙子的意大利 中年男子向他们表达友好之意后,与雷切尔用意大利语相谈甚欢,经过简短交谈, 雷切尔与他拥抱话别,回到餐桌旁说道:“如果谁想吃清淡的,可以试一下南瓜 汁,把它混着面包吃。当然店主会随南瓜汁送你一小盘意大利肉饺的。” 维戈尔点点头说:“茄子和意大利干酪馅的馄饨味道也很好。”他边说边舔 指头,十分满足的样子。 “我猜你已经不止一次来这家餐馆了。”蒙克说完,重重地坐到椅子上看着 格雷。 要隐姓埋名。 维戈尔拍拍蒙克的肩膀,“餐馆的老板是我们家的世交,我可以保证他们处 事会非常小心的。”说完他挥手叫一个胖胖的服务生过来。“嗨,马里奥!要给 我们优惠噢。” “没问题,神父!我有一瓶波拉几亚葡萄酒,昨晚刚用船运过来。” “太好了,我现在迫不及待地想喝了。” “那这算是开胃酒吗?” “噢,当然,马里奥,我们可不是粗鲁的人。” 随后,他们点了很多菜,大部分都十分油腻:苹果醋调的鲑鱼沙拉、大麦炖 肉、面包烤牛肉、白鲑鱼炒空心粉等。 马里奥端出了一个同餐桌一样大的浅盘子,上面堆满了橄榄油和开胃菜,当 然菜旁边还放了一瓶白葡萄酒和一瓶红葡萄酒。 “开胃菜。”马里奥吆喝道。 看来意大利人每顿饭都和盛宴一样,连点菜都是如此。酒席上都要举杯畅饮。 当然意大利烤肠和奶酪也是餐桌上必不可少的食物。 雷切尔对这些开胃食物十分满意,不禁称赞道:“谢啦,马里奥。” 蒙克向后仰着脖子,努力不让自己打嗝,不幸的是这种方法是没用的。“胃 已经像个装得快溢出的桶了。” 凯瑟琳也吃了很多,但她现在正仔细研究甜点菜单,如同关注任务计划一样 认真。 “小姐?”马里奥问道,“没有一样甜点让您感兴趣吗?” 凯瑟琳指着菜单要了一份“马其顿甜品”。 蒙克对她如此好吃很是无奈,不禁叹了一口气。 凯瑟琳见状马上解释道:“只是加奶油的水果沙拉,而且分量比较小。” 格雷回到座位上。他觉得他们是真的需要这短暂的放松。因为一旦继续赶路, 日子将又会十分辛苦。他们不得不马不停蹄地赶到米兰,找到遗骨后马上登上高 速列车争取在天黑前赶到罗马。 想完后,格雷开始观察维戈尔·维罗纳。即使有上好的酒席,这位老兄看起 来也在走神。格雷知道他正在思考问题。忽然维戈尔看向格雷,捕捉到格雷的目 光后,他从酒席上退了出来。“皮尔斯上校,在等着上菜的时间里,我们可以谈 一谈吗?或许我们可以出去散散步,这样也可以舒展一下筋骨。” 格雷戴上眼镜站了起来。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奇怪地看着他们。 格雷点头示 意他们不用管,待在这里继续吃饭。 维戈尔和格雷走出阳台向湖边走去。“我想和你讨论一下问题,听听你的意 见。”维戈尔说道。 “好的。”格雷回答说。 他们走到一个空船坞的石栏旁停了下来。维戈尔觉得这地方不错,挺隐秘的, 可以在这进行谈话了。 维戈尔看着平静的湖面,轻敲着石栏,严肃地对格雷说:“我觉得在所有的 过程中,梵蒂冈的角色都专注在遗骨窃案上。一旦我们回到罗马,我担心你会中 断同我们的联系,独自去追踪龙庭的线索。” 格雷虽然回答得有些犹豫,但该给眼前这个人一个诚实的答案。他不能冒险 让这个人和他的外甥女处于危险之中。“是的,那是我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格雷说,“我肯定上级会同意这一做法的。” “但是我不同意。”维戈尔愤愤地打断他的话。 格雷皱了一下眉头,反对道:“如果你认为骨头是特殊合金粉末的来源这一 推断是正确的话,我相信我们的角色要比其他受怀疑的组织重得多。” “可我不这样认为,”维戈尔又紧紧地盯着格雷看,好像这已是维罗纳家族 的特征了。“让我使你信服这一点吧。首先我们知道龙庭是为了寻找神秘的或是 消失的知识而形成的贵族圈子。那些知识据说已经集中到了古老的诺斯替派的教 义中和其他的神秘事物里。” “神秘事物。” 维戈尔面向他,自信地昂起头说道:“皮尔斯上校,我相信,从道家学说到 北印度的祭祀礼仪,你学习到的只是一些已经被曲解了的哲学思想和宗教信仰。” 格雷听完,脸涨得通红。的确,很容易忘记维戈尔曾是为罗马教廷工作的经 验老到的专家。很显然维戈尔已经收集了关于他的很多资料。 “寻找精神真理并没有错,”维戈尔继续说道,“事实上,不管通过什么途 径,真知的定义都是寻找真理以找到上帝。我甚至不能说龙庭那种追求真知的方 式是错误的。即使诺斯替派早于基督教建立,从其建立的一开始,就应是基督教 的一部分。” “很好,但是这些和科隆的大屠杀又有什么关系呢?”格雷平静地说道,从 他的语气中听不出愤怒的意味。 维戈尔叹了一口气道:“从某些方面来说,今天的袭击也许可以追溯到两个 传道者——托马斯和约翰的冲突上来。” 格雷摇摇头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最初,基督教是非法宗教。因为在那个年代,没有任何一个信仰像它推崇 的信仰那样超前。不像其他宗教,把收取信徒的财物作为教义的一部分。新兴的 基督教在教义中规定信徒家庭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捐钱,并且所得的捐款将用于 抚养和收容孤儿、给病人买食品和药品、为死去的穷人买棺材。由于基督教帮助 的是一直被上层社会压制的底层人民,它吸引了大量的人入教。许多人尽管知道 基督教属于非法教会,但仍愿意冒着参加非法教会的风险加入基督教。” “是的,这些故事我知道,基督教徒的善事也做得很好,但是,究竟……” 维戈尔打断了格雷的话,举起手来示意格雷让自己继续往下说。“格雷你要 接着听我说下去,我相信你会知道以前不知道的事情的。” 格雷虽然对此很不悦,但仍沉住气,忍着不说话,继续听下去。毕竟维戈尔 除了是罗马教廷的间谍之外,还有一个身份是大学教授。他曾坦率地告诉过格雷, 他讲话时不喜欢被别人打断。 “在基督教发展的初期,由于是非法教会,保密工作是很重要的。那时集会 都只能偷偷摸摸地在山洞和地下室举行。这样就导致了各地分会之间联系不便。 所以基督教最初按分会所在城市分化成了几个派系:亚历山大派、安提阿派、迦 太基派和罗马派。接着,由于派系之间相互孤立发展,各个派系开始信仰不同的 哲学。与此同时,《圣经·新约》在各地也迅速地流行起来。《圣经》中还提到 了主要派系的领导人:马太、马可、路加和约翰。当然《圣经》中还提到了其他 人。随着不同派系开始围绕不同的信仰发展,比如有的以信仰真理为 教义,有的以开启真知为教义,刚发展起来还略显稚嫩的基督教开始逐渐分 裂。“ 格雷点点头,表示同意这一点。毕竟他母亲在一所教会学校教书,他曾在那 儿学习过,对这段历史还是很了解的。 “但是到了下一个世纪,”维戈尔继续说道,“里昂的圣爱任纽主教颁布了 五份文件,标题就是《驳斥异端》,当然这五份文件的总标题是《粉碎并摒弃伪 知识》。正是在那个时候,早期的诺斯替派的信仰被从基督教的教义中剔除掉, 从而创造了四卷福音书,即马太、马可、路加和约翰。而其他的教义就都被视为 异端学说了。爱任纽主教解释道,正如世上只有四个地层、四种气流,教堂也只 需要四根柱子。” “但是为什么选的是这四种福音而不是其他的呢?”格雷不禁问道。 “是啊,为什么呢?这也是一直困惑我的问题。” 格雷发现自己对此越来越感兴趣了,尽管刚才被维戈尔训斥了一下,心里很 不悦,但他对这段历史的发展还是充满了极大的好奇,于是耐心地听了下去。 维戈尔望着湖面深沉地说道:“三种福音——马太、马可和路加讲的故事都 是一样,但是约翰却与其他三者不同,甚至连耶稣大事记的年代纪录也与其他三 者不同。但是约翰被包括进《圣经》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那个原因是什么呢?” “因为一个与约翰一起传道的人——多马。” “就是那个多疑的多马?”格雷知道那个除非亲眼所见,才肯相信耶稣复活 的传教士的故事。 维戈尔点点头,继续说道:“但是你知道吗?只有《约翰福音》里才有多疑 的多马的故事,只有约翰把多马描写成一个愚蠢的背信弃义的信徒,而其他福音 书中都很尊敬多马。你知道为什么约翰要如此毁谤多马吗?” 格雷摇摇头,当了这么多年的天主教徒,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一点。 “约翰不相信多马,更具体地说是不相信多马的追随者。在那个年代多马已 拥有为数不少的信徒了。其实即使在现在,你也可以在印度找到大量狂热的多马 信徒。但是在基督教的早期发展中,《多马福音》和《约翰福音》有着根本性的 分歧。他们之间存在很多不同,以至于只有一个福音书能够存留。” “你是什么意思?他们到底有哪些不同呢?” “回答你这个问题就要追溯到《圣经》的起源了。多马和约翰都把耶稣看做 万物的生命之灯,这灯可以点燃心中原始的光亮。但是从这里开始,他们对生命 之灯的解释就出现了很大分歧。多马认为生命之灯发出的光亮不仅是人类的起源, 还存在于万事万物之中,尤其是存在于被上帝创造出来的人类之中。每个人的体 内都隐藏着生命之灯发出的光亮,只是等待着人类发现它而已。” “那么约翰派的观点是什么呢?” “好的,听我继续说下去,你就会知道答案了。两个教派发展到现在,多马 和约翰的观点已经完全不同了。比如多马,他相信耶稣是生命之灯的具体载体, 这使他发出了原始光亮;但是约翰却认为只有在耶稣体内才有这束光,其余的世 界当然包括人类永远都只能生活在黑暗中。走向光明、获得拯救、窥见上帝的唯 一方法是信仰神圣的耶稣基督。” “哦,这个观点实在是太狭隘了。” “但是新兴的教会是十分看重实效的。约翰用更正统的方法去救赎人们,带 领人类走向光明。在那个混乱的年代,只有通过对耶稣的崇拜,才能简单有效地 把大量的教徒吸引到对教会领导者的崇拜上来。相反,多马倡导的理念是每个人 都能凭借自己内在的力量寻找到上帝,通过与自己的内心对话而不是通过做礼拜 去寻找上帝。” “那他肯定会被教廷镇压的。” 维戈尔耸耸肩。 “但到底哪个是正确的呢?” 维戈尔开口大笑道:“谁知道呢?我也不知道所有的答案,正如耶稣所说的, ‘努力寻找,你将找到答案。’” 格雷眉头紧锁,因为听起来现在同他交谈的不是维戈尔而是诺斯替教的教徒。 格雷往湖面望去,帆船在水面上飞驶着,湖面波光粼粼,好一番美丽的景象。的 确,努力寻找,总将得到答案。可是格雷自问,在他学习了这么多的哲学知识后, 他找到解决问题的答案了吗?如果已经找到了,为什么现在还得不到满意的答案 呢? 格雷转向维戈尔,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但这与在科隆的 袭击事件有什么联系呢?” “好吧,让我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吧。”维戈尔举起一根手指说道,“第 一点,我想说的是,这次袭击是源于约翰的正统信仰和多马的古诺斯替教派传统 之间由来已久的矛盾。” “而天主教会支持其中一方,龙庭支持另外一方?” “不是。我昨晚深思了一晚上,发现尽管龙庭也在寻找诺斯替教神秘的知识, 但他们最终不是为了寻找上帝,而只是为了获得权力。他们想要建立起一个新的 制度,即想回到封建制度下,他们是统治者,因为他们生来就高人一等,应该领 导人类。所以我不认为龙庭代表了诺斯替教。我想他们是反对诺斯替教的,他们 只是贪婪的权力追逐者。但他们的确源于诺斯替教。” 格雷勉强认同这一点,但还远远没有信服。 维戈尔肯定感觉到了这一点。他又举起一根手指,继续说道:“第二点,在 《多马福音》中,述说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天,耶稣把多马单独叫到一旁,秘 密地告诉他了三件事。等多马从耶稣那儿回来时,其他信徒问多马耶稣对他说了 什么,多马回答道,‘如果我告诉你们其中的一件事,你们听后一定会捡起一块 石头砸我,但与此同时从这些石头里会冒出一团火将你们烧成灰烬。’” 维戈尔说完凝视着格雷,看他会说些什么。好像两个人之间有一场较量一般。 格雷听完激动地说道:“从石头里冒出的火,就好像教堂里的大火一样。” 维戈尔点点头说:“是的,当我听到教堂的那场凶杀时,马上就联想到了《 圣经》里的这个故事。” “可是仔细想想,这两者之间的联系有点太牵强了。”显然格雷对这两者之 间的联系不太肯定。 “哦,你不信这事是很正常的,因为我还没说我的第三个论点。”这时维戈 尔又举起第三根手指。 格雷感觉此时自己就像一只将死的羔羊,正被人牵去屠夫那儿。 “根据史料记载,”维戈尔解释道,“多马一直在东方传教。其实他主要是 在印度布道。他在印度给成千上万的人施洗礼、建教堂、传播信仰,当然最后也 死在了印度。但是,在印度他是最著名的浸礼者。” 格雷等着维戈尔继续说下去。 维戈尔加重语气总结道:“多马对三圣王也施过洗礼。” 格雷惊奇地张大了眼睛,现在他脑中缠绕着三条线索——圣人多马和他的诺 斯替教、耶稣低声告诉他的秘密、从石头里冒出的致命的火。而且所有的这些都 与三圣王有联系。这些联系还可以继续推下去吗?他回想起在德国看见的那些死 尸,那些被毁得不成样子的尸体,验尸报告中描述的遇难者的脑浆,还有教堂里 被烧焦的尸体的气味。 好像圣骨是与这些人的死亡有联系的。 但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如果这里有一个可以推导出线索的历史资料的话,也超出了自己的知识和经 验范围。格雷意识到了这一点,转向蒙席。 维戈尔对自己的观点十分自信,继续说道:“正如我一开始说的那样,我想, 考虑他们 为什么会死在教堂中,比考虑凶手杀人的技术要重要得多。我想无论如何, 这些事情都与基督教和基督教早期的历史,甚至基督教建立之前发生的事情有关。 我将继续作为一个间谍对此事进行调查。“ 格雷低头沉思刚才听到的这些推理,脑子里急速思考维戈尔到底想跟他说什 么。维戈尔接着说道:“但是,我的外甥女不会跟着继续调查,一旦我们回到了 罗马,我想把她送回宪兵队,不能再让她跟着我冒险了。” 格雷握了握蒙席的手。 谈到最后,两人总算对一件事达成了共识。 上午十点四十五分 在格雷和维戈尔谈话时,餐馆里的雷切尔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还以为是马 里奥上菜来了,转过头一看,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站 在眼前,拄着拐杖,穿着海军裤和印有水仙花图案的蓝色上衣,满头白色的卷发, 眼睛里闪着愉悦的光芒。 马里奥站在她身旁,大笑道:“雷切尔,惊喜吧?” 雷切尔惊讶地说道:“哦,外婆?你怎么会在这儿?” 雷切尔的外婆轻轻抚摸雷切尔的脸颊,用意大利语说道:“都是你那疯狂的 母亲!”她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她要来罗马看你,就把我一个人留在家中, 让那个巴巴拉先生照顾我。就像我需要他照顾似的。而且他身上总是有股臭奶酪 味。” “外婆。” 一阵摇手拦住了雷切尔的话,“所以我就乘火车来了我们的别墅。刚刚马里 奥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你和维戈尔都在这儿。我让他不要告诉你,想给你一个惊 喜。” “哦,这的的确确是一个大大的惊喜啊,不是吗?”马里奥得意地说道。这 段时间让他忍住不对雷切尔透露她外婆也在这儿的消息,可真够难为他的了。 “雷切尔,哪些是你的朋友啊?”雷切尔的外婆问道。 雷切尔赶紧向她的朋友介绍道:“这是我的外婆。” 她同他们一一握手并用英语说道:“叫我卡米拉就行了。”她上下打量着蒙 克,“你为什么把头发剪得这么短呢?不过你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你是意大利人 吗?” “不,我是希腊人。”蒙克回答道。 雷切尔的外婆点点头说道:“哦,那挺好的。”随后转向凯瑟琳问道:“蒙 克先生是你的男朋友吗?” 凯瑟琳十分诧异,她略带刻薄的口吻回答道:“不,当然不是。” “嗨!”蒙克十分不悦地插话道。 “你的同伴挺不错哦。”卡米拉外婆不容置疑地宣称,说完,马上迫不及待 地向马里奥点了一杯酒。 马里奥飞快地跑去拿,一脸兴奋。 雷切尔坐回到位子上,发现格雷和她舅舅已经结束了他们的私人谈话。他俩 向她走来的时候,她发现格雷都不敢看她的眼睛。她明白为什么她舅舅要和皮尔 斯中校私下谈。从格雷对她的回避,她可以猜到结果是什么了。 雷切尔突然间对她的酒一点都不感兴趣了。 维戈尔舅舅注意到他们的餐桌上多了一位客人。震惊打破了他阴沉的表情。 当然接下来,又是新一轮的卡米拉和格雷的相互介绍和卡米拉向维戈尔解释 为什么来这的原因了。 当格雷·皮尔斯自我介绍时,雷切尔的外婆偷偷观察着雷切尔。她发现雷切 尔已经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尖尖的下巴、深蓝的眼睛、飘逸的黑色长 发。雷切尔知道她的外婆很喜欢给人做媒,这好像是意大利传统妇女代代都有的 一个特征。 雷切尔的外婆转向雷切尔,低声说道:“都是漂亮宝贝。”但是她的眼睛还 停留在格雷身上,“Bellissimi bambini(意大利语,漂亮宝贝——译者注)。” “外婆,”显然雷切尔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 但她外婆耸耸肩,提高嗓门继续说道:“皮尔斯先生,你是意大利人吗?” “哦,我不是意大利人。” “可是你想成为意大利人吗,我的意思是我可爱的外孙女……” 雷切尔赶紧阻止她外婆继续说下去,边看腕表边说:“亲爱的外婆,我们没 时间了,我们在米兰还有任务。” 她外婆听后一下兴奋起来,向维戈尔问道:“宪兵队的工作吧。你们是去追 踪那些丢失的艺术品吗?从教堂里偷出来的吗?” “差不多,但是我们现在还不能公开调查此事。” 雷切尔的外婆自言自语道:“太可怕了……从教堂里偷东西。我读到了一些 有关德国凶杀事件的消息。太恐怖了,太恐怖了。”她扫视了一圈餐桌旁站着的 格雷等人,微微地眯起眼睛,目光最后落在了雷切尔身上。 雷切尔发现外婆正深深地凝视着她,目光相当敏锐。尽管人已年迈,但事实 上没有什么事儿能瞒得了外婆。圣骨被窃案已被所有报纸登出来了,现在街头巷 尾都知道。而此刻她们正同一伙美国人一起旅行,在瑞士边界附近,准备回意大 利。难道外婆已经猜到她们的真实目的了吗? “太可怕了。”外婆重申道。 一个服务员端着满满两袋食物走了过来。每个袋子里都钻出一根长长的法国 棍子面包。蒙克开心地把这些食物从服务员手中接了过来。 维戈尔探身过去,吻了一下卡米拉外婆的面颊,说:“妈妈,再过几天,一 旦任务完成了,我们就回冈道尔夫堡的家看你去。” 这时格雷从卡米拉外婆身边走过,她一下子拽住他的手,把他拉近身旁说道 :“你要照顾好我的外孙女啊。” 格雷抬头看着雷切尔说:“我会的,但她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当格雷和她的眼神相遇时,雷切尔的心跳刷的一下加速了。雷切尔感到很可 笑,眼睛赶紧看别处,毕竟她已经不是还在上学的小女孩了。 卡米拉外婆轻轻亲了一下格雷,“记住,我们维罗纳家的女人一直都很会照 顾自己。” 格雷笑道:“好的,我会记住的。” 格雷走过时,卡米拉外婆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叫道:“好小伙。” 当其他人都走了以后,卡米拉外婆示意雷切尔留下来。她伸出手,把雷切尔 的开襟背心的衣角翻了过来,她的枪套是空的。“你丢东西了,是吗?” 雷切尔早已忘了她还背着个空肩带,她借的那把Beretta 手枪昨晚遇袭时落 在教堂了,但是她的外婆却注意到了。 “一个女人决不能没有任何保护地离开房间,”卡米拉外婆伸手拿起提包, 打开它,拿出一支P-08 Luger手枪,对雷切尔说:“你把我这支枪拿走吧。” “外婆!你不应该带着枪到处走。”雷切尔吃惊地说道。 外婆挥手示意她不用担心。“对于一个单身女人来说,火车上不太安全。吉 普赛人太多了,所以我出门就带了一把枪。但是我想现在你比我更需要它。” 外婆深深地凝望着雷切尔,清楚地告诉雷切尔她知道雷切尔的任务有多么危 险。 雷切尔伸手过去,啪的一下合上祖母的提包,对她说道:“谢谢,外婆,我 不会有事的。” 外婆耸耸肩,意味深长地对雷切尔说:“在德国的任务太危险了,最好小心 点啊。” “我会的,外婆。”雷切尔正准备转身走,但外婆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喜欢你,”外婆说,“皮尔斯先生。” “外婆。” “你会生些漂亮的小孩儿的。” 雷切尔无奈地叹息着。即使面临着极大的危险,她的外婆也知道如何自得其 乐。小孩儿这是外婆心中唯一的宝藏。 幸好,马里奥拿着账单走过来替她解了围。她走上前去买单,并提前为外婆 付了午餐费。然后,她抓起自己的东西,在外婆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赶紧出门 到广场追上她的同伴。 雷切尔的脾气和性格像极了她外婆。维罗纳家的女人们确实知道如何照顾自 己。雷切尔在车旁遇见了她舅舅和其他人,然后用她自认为最恶毒的眼神盯着格 雷,“如果你以为你可以使我远离这场调查的话,你可以走着去罗马。” 她拿着车钥匙,绕过奔驰车,当她回头瞥了一眼维戈尔舅舅的时候,对格雷 脸上的吃惊表情非常满足。 她曾经被伏击、被枪射、被炸弹轰炸,但她不打算被抛在一边。 她打开自己的车门,其他的车门仍然紧锁着,然后对维戈尔舅舅说:“对你 来说也是一样。” “雷切尔……”维戈尔还想说服雷切尔。 她坐上了司机的座位,接着砰地关上了门,然后就用钥匙发动了车。 “雷切尔!”舅舅一个劲地敲打着玻璃窗。 雷切尔迅速换挡。 “我的天啊,”她舅舅用比发动机超负荷作业时发出的噪声还大的声音叫道, “我同意了,我同意了,我们留在一起。” “那你就发誓,”她回应着她舅舅,紧紧地抓着换挡器。 “老天爷啊,”他对天翻了翻眼睛,“你知道我为什么做神父……” 雷切尔又发动了车子。 维戈尔舅舅一只手放在玻璃窗上,说道:“我投降,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 敢反对维罗纳家的女人了。” 雷切尔扭过头盯着格雷,他依然沉默着,脸色也很难看。他的火气看起来可 以发动汽车,也可以使他自己飞离地面。她是不是有点太过火了?但是她知道现 在需要坚持下去。 格雷的目光慢慢地移向她的舅舅,用冷静的眼神盯着他,然后用同样的眼神 盯着雷切尔。他们彼此看着对方,在那一瞬间,雷切尔意识到了自己是多么想留 下来,那种想法已经深入到她的骨髓。格雷或许会理解的。格雷慢慢地点了点头, 甚至几乎很难察觉他的头动了一下。 但是这个让步对雷切尔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打开车门让其他的人上来。 蒙克是最后一个,他说:“走路很好啊。” 上午十一点零五分 格雷在后座上看着雷切尔。 她戴着蓝色的太阳镜,这使得无人能读出她眼神中所流露出来的一切。她的 嘴唇紧闭着。当她观察路况时她那细长的脖子上的肌肉紧绷得像张已经上了弦的 弓。尽管事实上他们已经妥协了,但她仍然很生气。 雷切尔是如何知道她舅舅和他之间的决定的呢?她的直觉和她胡乱地解决冲 突的方式一样让人印象深刻。但是他也记得在塔顶间隔里,他们四目相遇时,她 那不知所措的样子。然而,子弹和火焰始终没有击倒她。 片刻之后,他从后视镜里看见雷切尔盯着自己,尽管她的眼睛被太阳镜挡着, 但仍能感觉到是在盯着他,像是想读懂他。这样的审视让他羞怯不安,他立即转 移了自己的目光。 他紧握拳头,一拳打在自己的膝盖上。 格雷以前从没遇到过一个可以让他这么不知所措的女人,他曾经有过许多女 朋友,但没有一个交往超过六个月的,这其中还包括高中时代的恋情。年轻的时 候他太容易冲动,后来又献身于国防事业,起初是部队,后来又是巡警。他到处 漂泊,在每一个自认为是家的地方待的时间都不超过六个月,也因此使得浪漫往 往不超过一个周末。但是在过去嬉戏玩耍的日子里,他从没遇到过像雷切尔那样 有魅力而又使人很有挫败感的女人:午饭时还一直在笑,而现在变得如钻石一样 冷酷。 他斜靠在车座上,乡村一闪而过。意大利北部的这个湖边村落和阿尔卑斯山 脉的山麓小丘被甩在身后。这次旅行很快就结束了,他们在米兰只待了四十分钟。 格雷非常了解自己,他知道自己的一部分注意力用在了雷切尔身上。他对中 庸、世俗和犹豫不决者从不感兴趣。但他也不是一个极端主义的爱好者,比如, 鲁莽、不和谐及冲突。他本来就偏爱和谐,一种各种极端的融合,达到各种平衡, 却不失去个性。 基本上也就是关于宇宙的阴阳观点。 甚至他自己的职业——科学家和士兵,也反映了这一点。他的专业领域试图 将生物和物理融合在一起。他曾经向佩因特·克罗描述过他的选择,“化学、生 物、数学归根到底就是正和负、零和一、光明和黑暗。” 格雷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又转移到雷切尔身上,这个哲学原理同样也适用于肉 体。 他看到雷切尔举起一只手在脖子上搓揉着。她的嘴唇微微地张着。他在想她 的唇会是什么味道。 在格雷任凭他的思绪进一步漂移之前,她突然动了一下方向盘,奔驰车也随 之急转弯。格雷被甩到了车门上。她放下手,调成低速挡,踩了脚油门,车跑得 更快了。 格雷紧抓着车门,蒙克在呻吟。 雷切尔仅仅现出了一抹鬼魅般的微笑。 谁又能不被这种女人的魅力所折服呢? 上午六点零七分 华盛顿 八个小时过去了,他没说一句话。 佩因特在办公室里来回地踱着。前天晚上十点,他听说了科隆大教堂的爆炸,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待在这儿。自此,这条消息就开始慢慢地传开了。 消息在以极慢的速度散播。 这次焚烧是由炸弹、白磷和汽油燃烧弹LA-60 造成的。火势持续三个小时之 后,才渐渐减弱能够进人。但是,里面充满了烟雾、有毒的弹壳,整个教堂烧得 基本上只剩下石头墙和地面了,还有烧焦了的骸骨。 那是他的队伍吗? 又过了两个小时,有报告说在两具尸体上发现了武器的矿渣残留物。是无法 辨认的来复枪。他的队伍没有配备这种武器,所以这些尸体中至少有一部分是袭 击者的。 但是,其他的尸体呢? 在国家侦察局外的卫星监视被证明是无效的,在那个时候,天空中没有“眼 睛”在观察这个地区。在地面上,周边地区的商业和市立摄像头也被屏蔽了。当 时几乎没有目击者。一个睡在教堂山附近的无家可归的男子,报告说他当时看到 一些人从那个燃烧着的教堂里逃出来,但是他血液中的酒精含量已经超过了15% , 已是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了。 其他的一切都静悄悄的。科隆的情报人员藏身处没有被骚扰,而且到目前为 止,战场一点消息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佩因特禁不住开始担心最糟糕的事情。 门半掩着,一声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转过身,向洛根·格雷戈里招手,让他来办公室。他的秘书胳膊下面夹着 一打文件,两只眼睛因缺乏睡眠而有了黑眼圈。洛根不肯回家,整整一个晚上都 待在佩因特的身边。 佩因特在热切地期盼着,希望得到好消息。 洛根摇了摇头,“没有找到他们的化名。”他们已经连续几个小时在飞机场、 火车站和公共汽车上进行检查了。 “查过边境了吗?” “什么都没找到。但是欧盟就是一张大滤网,他们可以通过很多方式逃出德 国。” “梵蒂冈仍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吗?” 他摇了摇头。“十分钟前我刚和枢机主教通过话。” 他的电脑中响起了报时钟声。他绕过桌子大步走了过去,点击了一下按键, 随之便开始了视频会议。他面对着挂在左墙上的等离子屏幕,一个清晰的图像— —他的老板,也就是DARPA 的首脑出现了。 肖恩·麦克奈特先生在阿灵顿他自己的办公室里,他没有穿他经常穿的夹克, 而是单穿了一件衬衫并把袖口卷了起来,也没有系领带。一个他疲倦时的习惯动 作:用手捋过他那沧桑的红头发。 他的老板开始说话了:“我收到了你的请求。” 佩因特从他一直斜靠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洛根连忙退到门口,以免出现在摄 像镜头里。他正想走出去,给佩因特一个私人的空间,但是佩因特示意他留下。 他的要求不只是安全问题。 肖恩摇了摇头:“我不能准许。” 佩因特皱起眉头。他向上级请求从一个紧急通道赶往现场,这样就能亲自进 行调查,因为那里可能有遗漏的线索。他沮丧地把手握得紧紧的。 佩因特争辩道:“洛根可以在这里监督,我可以和指挥官一直保持联系。” 肖恩的态度变得强硬起来:“佩因特,你现在就是指挥官。” “然而……” “你不再仅仅是个战地间谍。” 在他的表达中透露出一种痛苦。 肖恩叹息道:“你不知道我曾多少次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着你的消息,你 上次在阿曼的行动怎么样?我当时还以为你死了呢。” 佩因特瞥了一眼他的桌子,活页夹和纸张堆得到处都是,在这张桌子上找不 到一点轻松的感觉。他摇了摇头,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份工作给他的老板带来了这 么大的痛苦。 他的老板说:“事情的解决办法就只有这么一个,但是相信我,一切都在预 料之中。” 佩因特对着屏幕,一阵剧痛从胸骨后袭来,使他一阵阵地抽搐和发热。 “你要相信你那些特工,你把他们送上了战场,如果他们失手了,你一定要 保持信心百倍。你为这次行动选择了领导者,而且你也需要他的帮助。你不相信 他们处理混乱情形的能力吗?” 佩因特描述了格雷·皮尔斯、蒙克·柯卡里斯、凯瑟琳·布莱恩特的特征, 他们是这支队伍中最好最聪明的几个人,如果还有人会生还…… 佩因特慢慢地点了一下头,他确实信任他们。 “让他们自己靠自己,就像我在你身上做到的那样。一匹好马,只有在放松 缰绳时才会跑得最好。”肖恩向前倾身说道,“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他 们来和你联系。这也是你对他们的信任,在没有得到他们的回复以前,不要离开 这里去德国。” “我明白了,”他说道,但这不能给他带来安慰,在他的肋骨深处又是一阵 剧痛。 “你没有收到我上周寄给你的包裹吗?” 佩因特向上瞥了一眼,露出一些笑容。他是收到了一个包裹,是一个装有Tums 酸剂的板条箱,他原以为这是一个搞笑的礼物,但是现在他不敢确定。 肖恩回到他的座椅上。“那是你在这项工作中所得到的所有放松。” 佩因特认识到了导师的真实意思。这才是做领导的压力所在。 “在战场要简单多了。”他嘟囔了一句。 “不总是,”肖恩提醒他,“长远来看,并不总是这样。” 中午十二点十分 意大利,米兰 蒙克说道:“锁得很紧,就像维戈尔说的那样。” 格雷不能争辩。一切看起来都很好。他渴望走进去,抓住骨头,然后径自离 开。 他们站在圣欧斯托乔教堂正面那条简朴的林阴小道上,它紧挨着侧门。人行 道上铺着粗陋的红砖,在它的后面是教堂的尖钟楼,顶部有一个十字架。阳光下 的小广场此刻很安静。 几分钟以前市政府的巡逻车刚刚缓慢地驶过,一切都很安详。 按照凯瑟琳的建议,他们从安全的距离搜索了教堂的外围。格雷还拿着望远 镜透过窗户去探视里面。这座五角形的小教堂及它的中殿看上去很荒凉。 炙热的阳光照射到地面上,天已经变得很炎热了。 但是格雷不知为何,还是觉得很冷。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的话,他会不那么小心谨慎吗? “我们开始吧。”他说。 维戈尔快步走到侧门,伸手抓住那个有十字标记的环状铁把手。 格雷拉住了他的手,“不,我们一直安静小心,让我们继续保持下去吧。” 他转向凯瑟琳,指着那把锁说:“你能打开它吗?” 凯瑟琳俯下身去开锁,而蒙克和格雷则用自己的身体来掩护她。凯瑟琳认真 看了看这把锁,她从工具包里摸出了工具,以外科医生特有的谨慎认真劲儿,开 始撬锁。 “长官,”维戈尔说,“要冒犯教堂的……” “如果你已经加入梵蒂冈的话,这就不算冒犯了。” 弹簧锁咔哒一声,门打开了一英寸。 凯瑟琳站起来,背上她的包。 格雷挥手叫其他人回来,“我和蒙克将单独进去,侦查一下地形。”他把手 伸到衣领那儿,把耳塞放好,“有机会我们就会用无线电通话,凯瑟琳,你和雷 切尔、维戈尔一起待在这里。” 格雷把一个微型麦克风装好。 维戈尔向前走来,“像我以前说的那样,神父更喜欢和那些有衣领的人讲话, 我要和你一起去。” 格雷犹豫了一下,但是蒙席说的有道理。“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待在我们后面。” 凯瑟琳没有反对被留下来守门,但是雷切尔眼中充满了怒火。 “如果有什么事发生的话,我们需要有人支援,”他直接对雷切尔解释道。 她的嘴唇紧闭着,但仍然点了点头。 他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去,然后把门打开,挤了进去,黑洞洞的通道非常冷, 通向教堂中殿的门关着,但他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教堂安静的气氛越来越沉 重了,几乎让人窒息,像在水下一样。 蒙克关上了外面的门,轻轻撩起他长长的风衣,把手放在枪上。维戈尔遵从 命令,掩护蒙克。 格雷迅速闪到里面的中心大门,他用手推开门,另一只手拿着枪。 阳光透过教堂的窗户照射在中殿里,这儿显得比外厅亮堂了很多。磨光的大 理石地面把阳光反射出去,看上去湿漉漉的。这个教堂比科隆大教堂要小得多, 它不是十字形的,而仅仅是一个长方形的大厅,教堂中殿直接和圣坛相通。 格雷一动不动,巡视四周的情况。尽管这里很亮堂,但还是有很多地方可以 供人隐蔽而不被发现,一排柱子支撑着拱形的屋顶。 一切都静悄悄的,唯一能听到的是远处汽车驶过的隆隆声,那声音像是从另 外一个世界传来的一样。 格雷手持手枪,迅速闪到中殿的中心。 蒙克左右探视,他始终站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以保证能够洞察整个中殿的情 形。他们悄悄地穿过大殿,没有发现教堂守卫人员的踪迹。 “或许他们都出去吃午餐了。”蒙克对着无线电小声地说。 “凯瑟琳,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格雷问道。 “声音很清楚,队长。” 他们到了中殿的尽头。 维戈尔指着右边,离圣坛最近的小礼拜堂。 在教堂的角落阴影处,放着一个巨大的雕刻精美的石棺。与科隆的圣骨盒一 样,三圣王的圣骨盒也是教堂的微缩形状,但是它不是金子和宝石制作的,而是 由一整块大理石精雕而成。 格雷在前面领路,向那儿走去。 这个圣骨盒整体高十二英尺,长十二英尺,宽七英尺。通向里面的唯一通道 是前面木栅栏的小窗户。 “忏悔室的通气孔,”格雷指着那扇窗户,小声地说,“这样当一个人跪着 忏悔的时候,可以看到里面的遗骨。” 格雷悄悄向前靠近,蒙克掩护,他仍旧不喜欢这种状况。他弯下腰去,透过 小窗户往里窥探。玻璃后面一个小房间的门开着。 圣骨已经被转移了,正如蒙席描述的那样。梵蒂冈没有机会了,谁也没有机 会了。 “教区长的住宅坐落在教堂的左边,”维戈尔说,声音有点太大了,“那是 办公场所和公寓,它通过圣器室与这儿相连。” 通向中殿的一扇门突然开了,好像是对维戈尔的信号有所感应似的。 格雷弯下腰去,蒙克挥动他的手枪,用力把蒙席拉到一根柱子后面。 一个身影跨了进来,没有意识到入侵者。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神职人员服装的年轻人。 一个神父。 只有他一个人。他走过去,开始点燃圣坛上的蜡烛。 格雷在离那个人两码远的地方静静等待,然而,没有其他人出现,他慢慢地 站起来,开始想应对之策。 当那个神父看见格雷的时候,吓得一动不动,正在点蜡烛的那只手还悬在半 空中,一看见格雷手中的手枪,他的表情更加惊恐了。“谁?” 寂静,格雷犹豫了。 维戈尔从藏身之处走出来,“队长……” 神父吓了一大跳,一下子看到了蒙席。他立即注意到了蒙席的衣领,疑惑胜 过了恐惧。 “我是维罗纳蒙席,”维戈尔走向前介绍说,“不要害怕。” “维罗纳蒙席?”那个男人焦急起来,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格雷用意大利语问。 那个神父摇了摇头,“你不可能是维罗纳蒙席。” 维戈尔向前一步,向他展示自己的梵蒂冈证件。 那个男人看了看它,又看了看维戈尔。 “但是……一个人今天早上,确切地说是天刚刚亮的时候,一个非常高的男 人,拿着维罗纳蒙席的身份证件,他拿着梵蒂冈的文件,取走了圣骨。” 格雷与蒙席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已经处在了不利地位。没有激烈的战争, 龙庭越来越狡猾了。这是必需的。人们都相信真正的维罗纳蒙席已经死了,于是 龙庭的人就假冒了他的身份。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维戈尔此次收集圣骨的任务。 尽管这里的安全防范十分严密,他们仍运用自己的智慧得到了最后一块圣骨。 格雷摇了摇头,他们又迟了一步。 “该死。”蒙克说。 神父皱了皱眉,显然他能听懂足够多的英语,听出他们正在冒犯上帝。 格雷明白蒙克的沮丧。他忍回自己的诅咒。他们行动得太慢了,也太谨慎了。 他的无线电嗡嗡作响。 是凯瑟琳,她肯定听见了他们的对话,“都没了,队长?” “没了……太迟了。”他略带酸涩地回答道。 凯瑟琳和雷切尔加入到他们之中,维戈尔介绍了其他人。 “也就是说,圣骨已经没有了。”雷切尔说。 神父点了点头。“维罗纳蒙席,如果你们想看看那些文件的话,我们已经把 它放在圣器室里了,或许那会有所帮助。” “我们应该检查一下指纹。”雷切尔非常疲倦地说,显得筋疲力尽。“他们 可能不够小心,没想到我们随后就到了,这可能会暴露出是谁背叛了我们,这是 我们唯一的新线索。” 格雷点了点头,“把它装起来,我们看看在这儿能找到什么。” 雷切尔和维罗纳蒙席穿过中殿。 格雷转身向石棺走去。 “有什么主意吗?”蒙克问。 “我们还有从金棺里得到的粉末,”他说,“我们会在梵蒂冈重组,通知所 有人发生了什么事,更彻底地检查一下这些粉末。” 圣器室的门关着,格雷再次在小窗口处蹲了下来,想知道是否祈祷能有所帮 助。“我们应该清理一下里面,”他努力保持冷静,“看看这儿有没有合成的粉 末。” 他向前倾,直起头来,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找什么。但无论如何, 他还是找到了,圣骨盒的顶部有个记号,白色的丝绸上有个红色的印记,是一条 很小的盘龙。墨水看起来还很新,实在是新极了。 但那不是墨水。 那是血。 “龙女士”留下的警告。 格雷直起了身体,突然间,他知道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