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坦克的履带已经贴到姬军的身体,姬军的心脏似乎也随着坦克发动机的震动而 抖动,坦克却“咣当”一声停了下来。姬军仔细一看,只见那坦克已冒起了浓烟, 从旁边跑上来一个人,在火光中姬军发现原来是黄楚云,不由大喜道:“多谢了, 你救我一命。差点就去见马克思了。” 黄楚云一边扒着碎砖头,一边不耐烦的说:“快爬出来,有话后边再说。” 姬军从碎砖堆里挣出声子,两个人在其他战士的掩护下,退到后面的战壕里。 姬军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黄楚云说:“你这家伙不要命了,跑到前面来干什 么?” “干什么?救你吗!要不是我听战士们说,你在这儿,刚好过来,你还不被坦 克压成肉饼了。刚救了你,就说这话,真是白救你了。再说,谁不要命了,一个人 跑到前面去打坦克,你才不要命呢!” “好了,好了,你快告诉我,你上来有什么事?”姬军心里嘀咕,“女人就是 女人,话这么多,战场上都这么唠叨。” “指挥部来电命令你,必须准时退出阵地。不能早,也不能晚,必须按点准时 退出,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明白!一定是我军的炮火要覆盖过来了,才让我们准点退出。” “知道就好!我要回指挥所向指挥部汇报。你小心点,记住:我在山顶指挥所, 等你一起撤退,别耽误了,让我陪你一起死。”说完,黄楚云就起身趁着战斗还不 激烈,向后方指挥所跑去。 黄楚云回到山顶的指挥所,就听见正在观察的战士汇报:“报告,敌人又发动 新的进攻,左翼阵地已经被日军占领,坚守的战士全部阵亡,主阵地和右翼阵地正 在激烈的战斗。怎么办?我们现在远程火力一点都没有,导弹打完了,直升机也打 光了。” 黄楚云看了看手表,离指挥部要求坚守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左右,从主阵地撤 回山顶观察指挥所还需要十分钟。于是命令道:“通知右翼部队能退下来的话,放 弃阵地退到主阵地去。” 然后抓起她下去刚接通的电话。“姬军!姬军!喂!姬军吗?左翼阵地已丢失, 我命令右翼部队已向你们靠拢,打退敌军这次攻击立刻退到山顶指挥所来。好,我 这儿马上也叫他们撤退。你退回后,咱们一块走,不见不散!” 黄楚云刚放下电话,就听见指挥所防炮洞外响起激烈的枪声。一会儿,一个警 卫战士跑进来报告说,从左翼阵地过来了几个敌兵,已经被消灭了。黄楚云一听赶 快命令:“立刻收拾东西,赶快撤离。敌军的炮火见到开枪的火光就会打过来。” 话音未落,一排炮弹带着呼啸声而来。黄楚云刚想说话,就被身边的警卫战士推倒, 并压在身体下面。 黄楚云清醒过来的时候,敌军的炮火已经停止,指挥所的防炮洞经不起敌军巨 大舰炮火力的反复轰击,已经全塌了。黄楚云好容易才从尸体和塌下的泥土里钻出 来,发现左小腿完全不能动了,鲜血已经把裤子侵得全湿了,血还在流。黄楚云连 喊几个战士的名字,都不见回答,只好先照顾自己的伤势了。 黄楚云摸出自己的急救包,把左腿包扎起来。止住血之后,开始摸索着检查周 围情况。看来原来的临时指挥所只有自己还活着,黄楚云靠着一个墙角向外观察山 下的战况。右翼阵地没有枪声了,只剩下主阵地的枪炮声依然十分激烈。黄楚云又 看了看左手上的夜光表,还有十分钟。“姬军为什么还不退下来呢?看样子是被敌 人缠住了,无法退下来了。这样会被自己的炮火一起消灭。”黄楚云移动了一下, 去摸电话,却摸了个空,所有的仪器设备大概都损坏了,无法联系了。 姬军刚打毁了日军的两辆坦克,又一次打退了日军的进攻。他看了看手表,还 剩下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了,于是准备下令撤退,这时才发现阵地上只剩下他和一个 重伤员了。重伤员对他说:“连长,你快退下去吧!我来掩护你。”姬军毫不犹豫 的说:“不行,要不咱们就一起死在这里,要不咱们一块走。”说到这,想起黄楚 云最后的话,“等你一起撤退。”急忙说:“不行,咱们一起走,不然,指挥所的 人也会在等咱们。”说完。背起重伤员,趁黑暗退出了主阵地,向山顶的临时指挥 所跑去。 黄楚云稍一移动,立刻引起左腿剧烈的疼痛,血又流了出来。黄楚云急忙去摸 急救包,却不知放到何处了,只好使劲把自己的衬衣撕了一块下来,扎在腿上。衬 衣口袋里有一样东西掉了出来,黄楚云包扎完后,便随手捡了起来一摸,想起那是 李东海写给她的信和“东方号”升空的记念章。 突然间,黄楚云身边有一样东西发出嘀、嘀、嘀的响声,吓了她一跳。仔细一 摸,原来是无线电通讯器。原来,电磁风暴已经过去了,通讯器自动接通。黄楚云 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张磊会出现在指挥部,而指挥部为什么会把反击日军的时 间定在现在。一定是他已经算出电磁风暴消失的准确时间,我军的精密制导导弹马 上就会打过来了。 黄楚云扳开通讯器的开关,听筒里传来了指挥部焦急的传呼声。黄楚云对准话 筒用暗语向指挥部回答(翻译过来的语言):“指挥部,我是黄楚云。”“黄楚云, 滩头阵地上的部队是否已撤完了。指挥部命令五分钟之内,必须撤完。”黄楚云望 了望山下,主阵地的枪声已经完全停止了。叹了一口气后,回答:“报告指挥部, 滩头阵地上已经没有我军的人了。”“全撤完了?”“不!他们都英勇地牺牲在阵 地上了,为了祖国的统一,他们献出了自己年青的生命。”沉默了好一阵子。 “你离滩头阵地有多远?” “我离滩头阵地约有十分钟的步行距离。” “你立刻向后撤退。” “是——。” 黄楚云关掉无线电通讯器。她知道无法在五分钟内撤退到后边去了。左腿骨可 能是断了,一动就刻骨的痛。更主要的是,由于流血过多,她只觉得头一阵阵地发 昏,身上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她索性坐在这儿看我军的导弹如何消灭日军的主力。 这儿离滩头阵地有近十分钟的路程,如果我军的炮火准确,应该对这儿威胁不大。 黄楚云摸到了一个蓄能灯,便打开灯对着自己。这时她已经不在乎敌人是否能 发现自己了。她摸了摸怀中的“光荣”弹,然后打开李东海的信,就着蓄能灯看了 起来。 我深深地知道, 你并不爱我, 然而我却无法忘记。 夏日的校园, 我第一次遇到你。 你身着洁白的裙子, 像挺挺玉立的百合, 冰清玉洁。 江边的清晨, 我们再次相会。 你身着火红的战袍, 似披着霞光的女神, 英姿飒爽。 可是,我深深地知道, 我没能走进你的生活, 也没能走进你的心中。 我在花丛中寻觅你, 你却躲避花神的倦爱。 我在星空中寻觅你, 你却在战火中分飞。 再见了,我亲爱的战友, 正当你听见我的心声, 我已经远离人世红尘, 消失在无穷的宇宙。 再见了,我心爱的朋友, 你不必为我的爱而烦劳。 我已带着你的祝福, 飞向那天空的彼岸。 让我们在心灵的未来相见, 让我们在记忆的时空重逢, 如果那时你依然独自一人, 我愿相陪你到世界的毁灭。 黄楚云看完信,想起李东海已经消失在黑洞之中了,也不知是否真的能象某些 科幻小说里讲的那样穿越时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在宇宙中再会,要是人真有 灵魂的话,也许能做得到吧!” 这时,东方已经蒙蒙发亮,万道霞光映红了台湾的山山水水,面前那寥廓的大 海仿佛是火焰的海洋。让黄楚云想起了那天从导弹部队到指挥部时的早晨,在那江 边也是火一样的朝阳。 黄楚云抬头仰望,在万道霞光之中,出现了无数的导弹,导弹带着死亡和恐怖 飞向滩头阵地和大海里的日军军舰。 黄楚云似乎突然明白了,指挥部的作战计划:我军早就计算出电磁风暴消失的 准确时间,所以没有迅速消灭台军,就是有意要把日本援军的主力吸引过来,以便 一举歼灭,让日军在一定的时间内再无法与我军对抗。 黄楚云渐渐地昏迷过去,但双眼仍望着那遥远的东方旭日。 -------- 断桥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