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且不提五千步兵在后推进,只说五百轻骑偃旗息鼓,日夜兼程。 当地居民发觉军队到来,免不得十分惊诧与慌张,各部族纷纷闭寨而守。却见 这支军队疾来又疾去,并不逗留,更不骚扰,正不知所谓何事。各部落自族长、长 老到普通男女,只是疑惑不定。 至于少数俄族人的据点,看到军队疾驰而来,都是大吃一惊。有城堡的便召集 士兵登城防守;没有城堡的,往往便拖妻携子作鸟兽散,也有些有勇气的人百十成 群准备抵抗。北地的俄族本来不多,地方又大,于是人口分布相当稀疏。除了几个 都城、重镇之外,据点大多不成规模,各自的兵力相当单薄,一时间也无暇联手拒 敌。但是他们拒不拒敌其实都没关系了——军队又疾驰而去。 怪事!那是不是传说中的汉军?如果是的话,又为什么不来攻打?连看还看不 清楚,他们就一溜烟地来了又去了。 疑惑之中,沿途的俄人就算遇见了汉军,没有一个猜得出是怎么一回事,更不 会想到要去向大后方的斡伐鲁告急。 没有阻碍,汉军只管飞奔,除了宿营和让战马休息之外不作停留。只在路过蔑 米尔时,齐劲带着车楚尔良,去曾给车楚尔良换马的土著民族寨子拜访。 这个寨子很大,是北地所不多见的,外围有比较坚固的土墙。 寨丁见了军人,惊疑不定,一时不敢开门。族长来看时,车楚尔良用土语高喊 道:“老人家,记得前几天的畏兀儿商人吗?我就是啊!特来报答贵乡盛情,请不 要担心,我们人马绝不入寨!” 族长想了想,见后面汉军有那么一片人马,不让进的话只怕后患无穷,何况人 家说是来报恩的,不是来撕杀。于是打开寨门,恭恭敬敬而又战战兢兢地迎接齐劲 入内。 车楚尔良将主将的身份告知族长,村人们才知道齐劲就是炎汉大将,却只与车 楚尔良两人,连武器都不带就进来,可见其诚意。 安坐之后,喝着浑酒,吃着鹿肉,双方谈起民生,越谈越投机。齐劲自己受过 许多苦难,懂得吃苦的人最需要什么。 并不再谈别的话题,齐劲安抚了一番,便起身告辞。临别时摘下头上金盔,赠 予族长。 车楚尔良传译道:“老人家,我们主将说,感谢您的招待,而且要感谢您的换 马之恩——这可不是小事!实不相瞒,我军此去是为了奔袭斡伐鲁,您的帮助为我 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现在行军匆匆,没能准备礼物,这顶金盔是大王所赐,以 此报答您的恩惠。” 蔑米尔民风淳朴,族长一听齐劲要将国王赏赐的金盔作为报答,十分惶恐,绝 不敢当。他倒不知道国王赏赐的意义有多重,只觉得这顶金盔做得实在漂亮,恐怕 买一百匹马都够了,怎么能够收下这样贵重的礼物呢? 族长还在推让,旁听的几名男子却听得“奔袭斡伐鲁”几字,顿时一股同仇敌 忾之情油然而生。有人急奔出去用土语大呼大喊了一阵,然后全寨都轰动了,好几 十个大胆的青壮年便涌上前来,诉说他们对俄族的仇恨,请求一起去作战。 齐劲原本的打算,除了想要安抚他们以便让他们不阻碍行军之外,还想借个向 导以便更明确地指路,却不对土著能来助战抱有多大希望。不料他们居然敢于主动 请战,勇气远远超乎齐劲的预料。传说中的土人们,可不是淳朴本份的吗? 原来,土人就算再温和,被欺压得急了也会想要反抗。但是各部落散居四处, 又中了俄人的挑拨而互相猜疑,终究无法齐心,也就聚结不起战斗力——这种镇压 土人的策略,其实俄人是学自蒙古人。当俄族各国还在蒙古钦察汗王拔都统治之下 的时候,就被挑拨得彼此仇杀不断,而蒙古人乐得象看戏一样看热闹,又往往以解 斗为名,大肆掳掠在内哄中失败的国家。那时候的俄族人竟然争相帮着蒙古人屠杀 自己的同胞,要不是出现了象夏塔尼耶夫那样的有识之士,内部矛盾还会越闹越深。 痛定思痛之后,俄族也学会了这一招,就用来对付性情直憨的土著民族,果然有效。 但是土人也不是呆子,渐渐悟出是受了挑拨,对俄人就更痛恨。今有机会报仇雪狠, 勇敢的年轻人便个个争先。 这是好事,但齐劲只怕他们没有纪律,反而影响奇袭的作战,于是沉吟了一会 儿。先按原先所想的,问众人有谁熟悉这片地区的地理,可以给汉军做向导? 众人顿时又争抢起来,都说自己可以。直到一位年纪约四十岁的汉子挺身而出, 别的人们才都不吭声了。那汉子名叫古卢腊牟,是族长的大侄儿,以前曾经随同商 人走遍南北,又曾多次带着村人去给俄人上贡缴税,熟悉北地地理。他有些地位, 又是村中声望甚高的头号勇士,便没人跟他抢。 齐劲谢过古卢腊牟,便与村人解释:本军后面还有十倍精兵,你们愿意参战的 话,可以等他们来再跟随不迟。本军都是轻骑,要日行数百里去奇袭擒拿俄军首脑, 带不得你们。 但是村人听得这样说,纷纷嚷道:“我们也有马!等不得,愿跟随主将大人!” 齐劲最后只得答应,车楚尔良传话道:“那也好。但是你们要听主将的吩咐, 打仗可不是开玩笑的!军队若是没有纪律,就是乌合之众,是不能够打胜仗的。” 村人大喜,齐声道:“那还用说,自然听主将大人吩咐!主将让我们往东,我 们不敢往西;主将让我们冲锋,我们不敢避箭!” 车楚尔良一翻译,齐劲微笑,再让车楚尔良给自己翻译,对村人们讲道:“冲 锋时,其实还是需要避箭的。不过我知道你们的斗志了,我们汉人有句俗话,叫做 :”人心齐,泰山移‘,’泰山‘就是极大的山,只要众人齐心,都能搬开!若是 得各位鼎力相助,一举平定北地,那是再好不过。“然后便把炎汉的国策说了一番, 夸耀大王英明,而且十分仁慈。最后又明白说道:”我国治政,务必以体恤万民为 本;我军将士也多是草民出身,深知为民疾苦。虽然立国不易,但绝不重赋于民。 每年征税,只以俄人的三分之一为准;若以货物抵税,则折以市价的九成。本国军 人若有横行乡里的,立即捉拿,从严治罪;各村寨务必和睦,不得侵扰寻仇,部落 之间的纠纷应该上诉官府处理,不得私斗。村人有愿意从军的,视同华夏各族将士, 其家庭在其征战期间永免赋税、每年官府还会赐予钱粮、布匹各两次,若不幸阵亡、 伤残将从优抚恤。至于刑罚,我们汉人历史上有过’约法三章‘:一、杀人者偿命 ;二、伤人者抵罪;三、偷盗者追赃、罚役;现在大王就以这三章为基础,从宽治 民。“ 车楚尔良将这番话传译过去,又帮忙解释道:“我们大王知道北地民族都很善 良,向来罕有仇杀、偷盗。这些法律只不过是全国的通法,全国都是这么宽大!至 于征税,可不是国家白白收你们的,大王有一句金玉良言:”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征收的费用是拿来发展内政、保卫国家,大家想想,是不是应该的?各样物资 也都是全国调配使用——假如南边搞建设,北边就供应木材去支援;假如北边遇到 饥荒,南边就调拨米粮来振济。“ 两番说话,村人十分欢喜,都觉得是遇到了仁慈国君,当真千载难逢、百年一 遇! 说完之后不再耽搁,齐劲与车楚尔良、古卢腊牟出寨,领军继续赶路去了。按 照吩咐,蔑米尔村的青壮年聚集了六十几骑,别了父老,要去跟随助战。 一时间村里群情激昂,有马而不能打仗的人都将自己的马匹贡献出来。有位以 车夫为业的跛子,所有的财产便是两匹马,一匹也不留,都给村里的勇士。只因为 当年他就是在做小生意的时候被一伙俄兵盯上,因为害怕被杀而从山崖上滚下,摔 折了腿——就算这样,亲戚却还为他庆幸,因为至少保住了性命,比起历来的多少 冤魂,可不是幸运么?这份深仇,现在可有希望报了! 另有许多人不辞辛苦,立即帮助汉军往各处传报消息。齐劲说了,既然要参战, 那就索性按大王的话来个“全民动员”。 五百轻骑在前奔腾,齐劲深有感触地对车楚尔良说道:自己的蒙语还行,俄语 讲得实在是不好,北地土语则根本一点儿都不会。因为在西疆呆得久了,汉军许多 将士都会说些蒙语、俄语、花喇子模语之类,但是还是不够,远近民族至少有几十 种语言,又怎么学得过来?以后要是都成了炎汉领土,都说汉话,那就方便了。但 是就算是汉话,各地方言还大有区别,大王说要“推广普通话”,当真是高瞻远瞩, 英明之至!若不是世外学仙,怎能有这般见识? 于是两人大大赞叹了一阵,戴得功与古卢腊牟等将士在旁听着,无不欢喜。车 楚尔良又笑道:现在虽然语言不便,主将只管宽心,就由末将来帮忙翻译。我们畏 兀儿人习惯漂泊,末将也算略有天资,懂得东西南北七八种语言。 众人便一边听着车楚尔良说些山南海北的事,春风得意马蹄疾,不知又走过了 多少路程。 后面,正渐渐象滚雪球一样聚起一支队伍,各族各寨的猎户、牧人、伐木工等 贫民,跃马擎刀,飞也似的赶来追随汉军。各村寨的来人仍不断从后汇聚。 按齐劲吩咐,队伍沿途若遇到俄人据点,便派些人装出气势汹汹的样子,上前 去喧哗叫喊一阵,只象就要攻打,吓唬吓唬他们,然后只管继续赶路。俄人惊疑不 定,自保不暇,只怕日里夜里就会遭到围攻,哪里想得到要去向斡伐鲁告急? 莽原平坦,天气宜人,加上士气旺盛的缘故,每天赶路三四百里也不觉得辛苦。 而在这人烟稀少的地方,就算只有五百人马,也显得声势浩大,非同寻常。后面还 有助战的各族壮士,闻讯而来,越聚越多,沿着大道一路追赶,唯恐落在后面,错 过了亲手报仇雪恨的机会。 自出兵之日算起的第五天深夜,五百轻骑已经抵达斡伐鲁郊外约三十里处。扎 住人马时,后面已经隐隐听得到另一片马蹄声大作,人数比本军还要多得多——各 族各寨助战的勇士们汇成一群,终于赶上来了。 戴得功血脉贲张,就要趁夜攻城,齐劲只吩咐下马休息。因为这一路上并不竭 尽马力,到达之时人马尚能战斗,但是考虑到后面追来的人比较辛苦,不知道他们 是不是疲倦了。要是本部自去攻城,让他们休息一阵,他们肯定不干。虽说“全听 主将大人吩咐”,毕竟他们以前不怎么受约束,难保现在不自作主张,只怕增加无 谓损失。 于是齐劲遣古卢腊牟回马,去后面整顿队伍,让他们不要喧哗,静静地就地休 息,明日一早再随汉军攻城。 古卢腊牟得令去了,他跟随部队几日,着实羡慕军中景象,齐劲便拜他做员裨 将。古卢腊牟大喜,斗志昂扬,只想要建立功勋,不负主将提拔。折腾一阵后,总 算使各族壮士们安静下来了,让他们去休息,而自己仍当路守着,告诫后面陆续前 来的人主将有什么吩咐、明日要怎么作战。 此时此刻,斡伐鲁城里的俄军犹在梦中,浑然不觉。路边纵有一些零星居民惊 觉,也不知道来者何人,只吓得躲在家里关紧门户。汉军也不理睬,派出若干哨探 之后,队伍便于当路休息。 到了天色微微发白,当一些俄族居民战战兢兢地从门户中探出头来,想要打听 情形时,只听得马蹄声大作,前面路上有一大队人马,各挺刀枪,后面又有更大的 一队,舞动着猎叉、耙子、斧头,并不说话,只管奔去! 原来,一名逼近城堡哨探的汉军士兵望见城门已开,连忙往天空中发了一枚焰 火。这却是赵矜的发明——他见到安汉城里储有一些火药,便让工匠拿火药做信号 弹呢!可称是在这个世界上率先使用信号弹的先驱,冠上“信号弹之父”的名号也 不为过。 城门外,一群俄族伐木工正带了斧锯出来,还有城上当值的守军,都看见了焰 火,却不知是什么东西,有人便疑惑道:“怪事!我活了五十多岁,还是第一次看 见有流星不是落地,而是上天!” 远处道路旁,早已在那焦急瞭望的戴得功见了信号,顿时从石头上跳起来,拖 了大刀,吆喝一声,跨上马去,只等齐劲下令,就要往城里冲杀。 齐劲并不迟疑:“得功,你可速速前去,我自领军接应。” “得令!”戴得功叫道,又指着斡伐鲁城的方向骂道:“腌臜畜牲!我来也!” 话音未落,打马便冲。 当下戴得功居前,齐劲押后,五百人一时俱起,往城堡方向疾驰。车楚尔良、 古卢腊牟奉命挡住争先恐后的各族壮士,重申了一遍攻城的方法和纪律,这才领着 他们随后赶来。 奔过平原,再转出一片挡住视线的森林,前面便可以望见一座敌城,那就是斡 伐鲁城了,侯国之都,俄人在北地的最重要据点。众军士无不士气高昂,争先恐后! 城内的守军大多数还在睡觉,一部分早起的人开始时也没怎么注意,听到东南 方远远传来的声音已经变得明显,才三三两两地猜疑起来。 当“难道是贩马商队?”的说法得到不少人赞同时,那片声音已经迫近城门之 外。 戴得功一马当先,冲在队伍的最前面,作好了甩索登城的准备,但是猛然间看 见城门开着,心中越发大喜,把大刀一挺,回头招呼道:“好机会,速速抢城!会 射箭的,箭上弦!” 军士们发一声喊,驱马疾冲。 俄军发觉情况不对时,汉军人马已经冲到了半里开外;把守城门的军官连忙喝 令部下关门,怎奈部下早已一团乱、心慌慌!都来不及细看敌人究竟有多少,只听 见马蹄声响成一片,又怎知来的都是骑兵,步兵其实一个也没有? 俄罗斯在欧洲,已经算是擅长骑马的民族,但骑兵占部队的比重也不会太大。 现在守军看不仔细,只听这一片马蹄声便都吓着快要尿裤子,心想敌人的骑兵大概 有好几千,后面的步兵还不有几万? 人在惊骇的时候最容易过高估计敌人。奇袭得力的一点,正是在这里。 守门兵卒吓得手足无措,向后逃散。城上守军也慌了,十几个倒霉的家伙被军 官催逼不过,壮着胆子奔下来想要掩门,早被汉军一阵飞箭射来,大半便中伤倒地。 戴得功抢先赶到,一刀一个结果俄兵,立即夺门突入。 抢得入城,戴得功吩咐两名小校把住大门,自己便旋风般地冲杀进去。迎面撞 见一个挺着长剑的俄军军官,戴得功二话不说,抡起一丈多长、三十几斤重的大刀 就砍,对方用的是刺剑,又在地下,哪里能够抵挡,一刀便被劈成两半。 看见长官这么轻易就死于非命,周围的俄军军士更加慌张,无心来争夺大门, 只往四下里逃奔。戴得功杀得一阵,甩缰下马,领了几个兵士,奔上阶梯来杀城上 的守军,惟恐他们在上面放箭,杀伤我方后到的将士。 一上去,才看到上面的敌军官兵都逃得远了——慌乱之中保命要紧,谁还有心 思放箭狙击? 于是戴得功步行提刀,只管赶杀城墙上的俄军。后面的齐劲催促军士一拥而入, 进城便找敌人撕杀。军士们原本带了不少绳子、挠钩,想要派一些身手敏捷的人用 这些简陋攻城用具攀登上去,抢关落锁,再接应大队进来;万一不成,军中有的是 工匠出身的人,那就打造云梯,再来攻打——不料敌军的防范比预想中更疏漏,入 城入得这般轻易。 俄军倒是知道南边建立了一个叫做炎汉的国家,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来 攻打,而且无声无息地,就有大军来到了一千几百里外的本城! 猝不及防,俄军遭到了一阵冲击便连连溃退;汉军士气越发旺盛,驰骋城中, 如入无人之境。后面一千余骑,都是受多了俄人欺侮的各族壮士,都要报仇雪狠, 死也不怕,只管拼杀。只是他们没有纪律,不知道平民无辜的道理,乱杀起来,把 妇幼老弱也砍死了不少。 国主希蔑罗夫侯爵接到急报,匆匆整军,连备马也来不及,带了几百个步兵前 来迎战。打不了一会儿,顿觉汉军人人奋勇,实在锐不可当。眼看大势已去,希蔑 罗夫步步后退,想要逃出城去,却不舍得新娶的漂亮夫人;于是就在落荒而逃和退 入宫殿两条路之间,选择了退入宫殿。 这一念之差,后悔也来不及了。汉军步步进逼,而且后面援军大至,大多是穿 着猎人服装的各族壮士,虽然衣甲不整,但是好勇斗狠的架势并不亚于汉军!齐劲 所说的赵大王的话:“人心齐,泰山移”,半点不差,正是这个道理。北地各少数 民族的男子们并不是不剽悍,甚至女人也能战斗,只是各部落一盘散沙,被俄人肆 意欺侮而不能反抗;现在齐心跟着汉军,才发觉自己人其实根本不比俄军差。 齐劲分了一半兵,令戴得功去追歼逃出城去的残敌。自引一半,与助战的各族 壮士将宫殿一带包围起来,展开巷战。中式的长枪比西式沉重的长矛灵活,大刀猛 剁更是西洋剑和马刀所难以抵挡。俄军刀枪近战不利,弓箭远战又不利,只得连连 后退。 俄罗斯虽有骑兵,却很少善射的骑兵——别说比蒙军,比汉军都远远不如。步 兵里面,手段高强的弓箭手也是很少,比不得英格兰、苏格兰这些传统弓兵国家。 所以就算据有地利,与汉军弓手、猎人们对射,仍然战果少、自损多。 希蔑罗夫犹作困兽之斗,但渐渐地,部下们死的死、降的降——投降的话,不 通汉语,只好抛了武器高举着手;因为有齐劲的将令,汉军见了便不杀害,有空的 便取麻绳来捆了,没空的就一脚踢到角落里去。但是有些土著勇士可不管投降这一 套,照剁不误,遇到他们的俄兵只算是命运不济。 希蔑罗夫没有办法,看见许多当地土人都来相助汉军,估计自己已经逃不出去, 而且平时重敛重税颇失民心,又纵兵劫掠、残酷镇压敢于反抗的部落,结怨甚多。 就算投降,汉人肯放过自己,土人也决不肯饶。 这时就象热锅上的蚂蚁,无法可想,最后只得寻思还是自己了断的好。希蔑罗 夫心想,好歹自己也算一国之君,再加上男人应有的勇气想到“男人”,便又想起 “女人”。自己死便死了,夫人该怎么办啊? 希蔑罗夫的夫人普林塞娜,原是叶雷思侯国国主的侄女,不仅漂亮,而且还会 击剑。结婚两个多月来,希蔑罗夫十分宠爱她。普林塞娜有柔的一面也有刚的一面, 怕她不高兴,也为了讨好她,希蔑罗夫把以前的情人全抛远了。 此时,希蔑罗夫已经陷入绝境,便想:罢了,人生一场梦,相伴美人而死,也 不遗憾! 正好普林塞娜穿起了软甲、长靴,提着佩剑,来寻希蔑罗夫。 “亲爱的!很危急呀!快要守不住了,我们赶紧逃吧!” “逃?四面都被包围了” “杀出去呀!你看,我已经穿戴好了。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 “” 希蔑罗夫心想,问题是我杀不出去呀! “怎么了嘛!快决定呀,迟了那些乡巴佬们就要冲进来了!” “塞娜,我们今天死在这里了。” “我才不要!我这么年轻,怎么可以死?亲爱的,你快保护我冲出去呀!” “不行,冲不出去的。我要自杀,塞娜,我们一起死。” “什么?!你说真的?” “真的,妳就用妳的剑。” “我这剑是伯伯给我自卫的,不是给我自杀的!我不要死!” “那不行。妳想想,我死了,妳又不能保护自己,那些残暴的汉人、还有那些 粗鲁的乡巴佬,他们会对妳怎样?妳是我的妻子,也是我国的第一夫人,怎么可以 落在那些人的手里!” “那那你是真的要我死?” “是的,亲爱的,妳是有勇气的女人,立即自杀吧,妳死了,我马上也陪妳。” “不要!我不要!” “塞娜!” “不!” 希蔑罗夫把普林塞娜逼到了一角,普林塞娜一急,一咬牙,抡起剑——却不是 抹向自己的脖子,而是砍向希蔑罗夫。希蔑罗夫冷不防,差点被劈到,连忙招架, 两剑相交,“铛”地一响。 都说哭泣是女人的专长,普林塞娜顿时便泪流满面,一边连喊“不要!”一边 挥剑乱砍。希蔑罗夫被眼泪弄得越发心乱,又被这一阵乱剑逼退几步,普林塞娜一 闪身就要冲出。 但她还是被反应过来的希蔑罗夫再次逼住。 希蔑罗夫吼道:“我待妳不好吗?妳不爱我吗?为什么不肯和我一起死?!” 这下便轮到希蔑罗夫挥剑向普林塞娜刺去。 普林塞娜一边招架一边哭叫:“你待我不好!第一夜就弄得我很痛,以后又只 顾自己享乐!我当然不爱你,你这花花公子、色鬼、懦夫、暴君” 希蔑罗夫一阵急剑,才把快要歇斯底里了的普林塞娜话头打断。然后挺剑便刺 向她的胸前要害。 普林塞娜见丈夫真的要杀自己,也不顾一切了,将伯父——叶雷斯侯爵莫洛切 耶夫斯基传授的剑法使了出来。心中回忆起伯伯当时教的要决:女人力气小,就要 以速度、灵巧取胜。 数招之后,希蔑罗夫一剑出去,进攻不遂,反被普林塞娜剑锋划到,手背上鲜 血长流。普林塞娜作声尖叫,夺门而逃。 希蔑罗夫气极,把剑换在左手,狂暴地吼叫着,紧追不舍。宫里的亲兵们正在 浴血抵挡汉军,因为侯爵平时待他们还算够意思,同欢同饮同嫖同赌,现在必须报 恩。再者,心想投降了也不会被汉军和土人饶恕,不如拚个鱼死网破。 形势越来越危急,先是汉军和土人冲进来了,双方在宫廷里混战成一团;接着 就见到一幕奇景:侯爵一路追杀着夫人,那神情、那劲头,竟是要置她于死地而后 快! 连汉军也楞了。看他们都是俄族打扮,而且衣甲华贵,应该是小城里罕有的贵 族;怎么竟自己打起来了?更奇的是一男一女!懂俄语的一些汉军还听得他们乱叫 什么“你好无情”、“原来妳不爱我”! 这时,齐劲与车楚尔良领着一队士兵,已经消灭了外面的敌人,于是都下了马, 提着短兵器,进宫来捉希蔑罗夫。先攻进来的汉军正在和敌兵捉对撕杀。步战却是 俄人所擅长的,因此虽然汉军一边的人多,一时仍僵持不下。齐劲来到后便奋起勇 力,所向披靡,残存的俄军一个个被他砍倒。 齐劲带人杀进内苑,骤然间便看到了夫妇内斗的奇景。普林塞娜一边哭叫、一 边逃、一边招架;希蔑罗夫一边咆哮、一边追、一边刺击。 后面有几名认识希蔑罗夫的猎人用俄语告诉汉军:“这就是斡伐鲁侯爵!”、 “那个女人后面的男人就是!” 齐劲也能听一些俄语,但是眼前那情形实在莫明其妙。寻思了一下,不管怎样, 先捉拿了俄人的国主再说。于是齐劲迈步上前,只见普林塞娜正在惶急之中,见到 齐劲就象见到救星,将剑往后一掷,迫使希蔑罗夫停了一下,就奔到齐劲的旁边, 哀叫央求:“这位将军救我!” 齐劲糊里糊涂,也不及多想,闪过女人,急步上前,用手中的直剑将希蔑罗夫 的佩剑一架,以生硬的俄语喝道:“你是,希蔑罗夫?快快,投降!” 希蔑罗夫这才惊觉敌军已经进入内苑,而普林塞娜已经躲到齐劲的后面,直叫 “将军救我”。这下他气得快要发狂,挥剑冲齐劲猛砍猛刺。 但他的力气怎么比得过一战搠折三条长矛、勇猛得让赵矜十分赏识的齐劲?何 况右手被普林塞娜伤了,左手又不便利。佩剑也不如直剑耐用,几下硬拚之后, “嘭”地一响,断成两截。齐劲为了让他不再挣扎,剑锋一转,又刺穿了希蔑罗夫 左手掌心。 这时,后面的猎人们已经跟上来了,纷纷弯弓搭箭,齐劲见状,以俄语高声嘱 咐道:“拿下他!暂时,不要杀!” 猎人们一楞,不是很情愿,但是主将大人的命令是必须听的,于是放下武器, 上去擒拿。希蔑罗夫被几个汉子扭住,动弹不得。这些本是一贯被他踩在脚下、谓 之“低等民族”的北地土人,现在却被他们制住。刚才那股杀妻之后自杀的“勇气” 顿时荡然无踪。 土人报仇心切,希蔑罗夫不得死去,却受了活罪,全身不知挨了几下踢,鼻子、 额头和两边脸也被揍得红通通的,整个脑袋活象一只霜打的番茄。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