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铁固鲁一连声传令,命部下紧追不舍。于是蒙军略微搜索了一下营寨,便追赶 上去。 进入岭口之后,道路变得狭窄起来。汉军骑兵只顾逃去,乌达亲自断后,不时 还和厄力巴图、赛音诺格挡两招。高敬和只管放箭相助,远远骚扰。惹恼了厄力巴 图,奋力还射一箭,只见高敬和的战马臀部受伤,带箭发疯般地奔逃。高敬和再要 放箭时,已经在射程之外。乌达没有了帮手,也赶紧加快速度,纵马飞奔。厄力巴 图、赛音诺向着乌达一阵弓箭招呼,都被狼牙棒打落,于是两人收了弓,领着部队 尾追上去。 铁固鲁在后督促,大声喝令部下并力穷追,务必杀尽汉军。 奔着奔着,一名千夫长拨回马头相迎,谏道:“大人,汉军虽然溃退,一定是 后面有接应的人马,我们要小心埋伏啊!” 铁固鲁笑声如雷,喝道:“我怎么不知道!他们这些都是骑兵,后面肯定有步 兵接应。但就凭那样的乌合之众啊哈哈!纵然有埋伏,又怕他们什么?!” 于是越发传令猛追,得首级者按惯例记功。 蒙军历来重奖战功,得了功劳,要金钱有金钱,要奴隶有奴隶,故此将士们都 打起精神来拼命杀人,自从成吉思汗的时代就是这样。有一些大战役杀人杀得太多 了,提首级都会提得手软,便只割取所杀敌人的左耳来报功。灭花剌子模一战,术 赤、速不台、哲别这些大将缴到成吉思汗帐下的耳朵都得拿麻袋来装,大汗金帐前 那数百个血淋淋的麻袋好生吓人。 成吉思汗晚年听从道士丘处机、李志常等人劝告,不再怎么搞屠杀。忽必烈受 佛教和儒家的影响深,犯下的杀业就更少了。但是此时在西边的诸汗王,都还十分 残忍好杀。当成吉思汗还在世时,拔都和速不台西征,就瞒过大汗,大搞屠城。忽 必烈手下,也不是没有残忍的将领,他手下的名将阿术,是速不台之孙,自从忽必 烈奉蒙哥大汗的命令攻打大理时就跟随。后来蒙哥大汗战死,当时是云南王的忽必 烈北上与弟弟阿里不哥争位,留阿术镇守南方。阿术便在笃信佛教的云南先后做下 了不少血案,为各族人民所痛恨。 默阔帖木儿南征印度,就恢复了屠城与重赏军功的策略——说白了,就是斩首 越多,功劳越大,以此激励将士努力杀人。新城被夺,真是奇耻大辱,因此铁固鲁 要是多立一点功绩,一定会得到默阔帖木儿的更多赏赐。 当下蒙古军争先恐后,都要立功。追着追着,眼看前面的汉军丢盔弃甲,溃不 成军。这种情景,是生性残忍的蒙古军人最高兴看到的,再也不顾什么会不会有埋 伏,只管杀去。 忽然路边一声鼓噪,自岭角转出一支人马,都是步军。为首裨将杨洪、郑通福, 指挥本部人马,放过自己人,便以弩箭向蒙军纷纷射来。 “埋伏!埋伏!” 蒙古军胡乱喊着,却一点儿也不惧怕,稍稍整了队伍,立即杀上前来,一边靠 近一边放箭。 蒙古人都是良弓手,汉军抵挡不住,伏盾在地,连滚带爬,狼狈撤上山去。 蒙军大笑,也不愿下马上山,于是撇了杨洪、郑通福,重新追赶乌达、高敬和 去了。 汉军势危!这时南面高岭之上,有一位校草、仙人弟子、大王、信号弹之父、 金箭怪人正与四名裨将极目眺望。望见杨洪、郑通福等阻击蒙军,但是还没一下子 就被迫撤退上山,赵矜只觉得蒙古军实在难以抵挡,于是命令呼合珥、潘景二将, 带着号炮继续在这里观察,自己亲引一支人马沿着山谷抄去接应。 那边蜂拥追赶,这边崎岖赶路。行了一阵,赵矜再叫田疆、孟隆各引一军,加 速赶去。只怕去得慢了,关前大寨就有被攻破的危险,那就麻烦,计划就有可能落 空。二将领命,带了一些擅长翻山越岭的精壮兵丁,如飞一般先行赶去。 在大路上,蒙军骁将厄力巴图、赛音诺当先追赶,他们马好,虽被杨洪、郑通 福耽搁了一阵,终于又追上了战马负伤的高敬和。赛音诺遥遥一箭射去,正中高敬 和肩膀。高敬和忍着痛,夹马再奔。乌达在后掩护,将沉重的狼牙棒挥舞如风,不 断打落射来的羽箭。但是毕竟也撑不了多久,看看高敬和已经逃离了一段距离,自 己也立即快马加鞭。乌达的马是赵矜亲自挑选来赏赐的,虽不及驰骋、奔腾,用来 保命还是不赖。 蒙军再追上去,这时已经入山十余里,只见前面出现了一座大寨,规模比山前 那个小寨子要大几倍,寨后地形险峻,有一道白色城墙正在修筑,远远便能望到。 厄力巴图、赛音诺大喜,认为终于找到了汉军的老窝,一边命令兵士准备大杀 一阵,一边命令一人回马禀报主将铁固鲁。 道路不宽,在追击的过程中蒙军已成变成了一条长蛇般的队伍,首尾蜿蜒达十 几里之长,尾部有些人还没有进入山口,铁固鲁则处在正中的位置,望不见前军怎 么样了,只顾督促军士继续行进。 乌达、高敬和奔逃入营,蒙军急趋向前,就要来抢夺营寨——此时只见寨前的 干壕之中突然冒出一排弩手,飞矢如雨,迫得蒙军不得不稍为后退。 原来汉军众将先前在安汉城中时就曾经商议过:本军初建,士兵擅长射箭的并 不多;而蒙古人弓术精湛、射得既远又准,跟他们临阵之时就很吃亏。作为权宜之 计,要和他们对射,只有用弩才行。 弩是依靠扳动机关来发射的,虽然射速慢,但是射程比一般的弓远,也比较容 易瞄准。再加上弩手可以在左手臂上挽一个小盾牌,起到一些保护作用。 但是蒙军竟也不怕弩箭,整了整队伍,就要再次冲锋,厄力巴图、赛音诺二将 脸上都现出一股凶悍之色——他们的手下军士知道,这是将军们即将要“发威”了。 蒙军队伍排定,盔甲与马甲发出了钢铁磨擦之声,簌簌有杀气,颇为雄壮。 厄力巴图一挥手,先头的一排蒙军冲出,直扑汉营,接着又一排、再一排引兵 埋伏在壕沟内的周伯荣和已经登上寨内木楼准备坚守的高敬和,见此情形都不由得 一身冷汗,高声呼叫,激励各自的部下决一死战。乌达仗棒立马于寨门之后,将骑 兵整好队伍。准备死守的汉军兵卒齐声呐喊,亦是声动山岭。 蒙古铁骑冲杀过来,两边顿时箭如雨下。蒙古兵将悍勇,冒着箭雨向前,一边 发箭,压得壕沟中的汉军几乎无法抬头,眼看就要被靠近。 这时轰然一响,第一道寨栅竟然倒下,栅后早就埋伏好的数百名女军,一阵齐 射,冲在最前头的几十名蒙古军纷纷落马,还有几十匹马扑倒,把座上人颠落下来。 沟中的汉军趁机又站起来发射弩箭,蒙军一时失利,不得不后退。 待到蒙军重新整顿好,汉营之中女军已经退入第二道栅栏后面去了,第一条沟 中的弩兵也退到了第二条沟,便把第一条沟中预先堆积的柴草点燃,意图用火焰阻 吓战马。 厄力巴图、赛音诺更加恼怒,正要组织下一次冲击,忽然道南的山岭上又是一 阵呐喊,数列汉军从岭上鱼贯而下,向道路上的蒙军冲来。 “又是埋伏!杀不尽的猪狗汉军,还真多!” 蒙军纷纷骂道。厄力巴图、赛音诺虽然气恼,见此情形不得不指挥军队稍稍退 下,看清楚情况再说。毕竟又想起了“汉人多诈”的经典警语。 岭上汉军多是执刀蒙盾,不放箭,也不敢近前。田疆、孟隆两将止住队伍,停 在半岭,只管呐喊,却不下来。好象是想等蒙军发起冲锋后再从侧面攻击。 蒙军重整队列,远远朝汉军射箭。就这样相持了好一会儿,铁固鲁奔到。他只 想了一想,便令两名骁将只管上前,攻破汉军大寨就是头功,其余有什么埋伏、侧 面攻击,他自己会抵挡。 厄力巴图、赛音诺听得主将如此吩咐,没有了后顾之忧,而心中那股屡屡被阻 挡的闷气正要发泄,于是挥动铁骑,心想这次非要将汉军杀得干干净净,才肯罢休! 忽然——遥远的南方山谷中传来了一声低沉的轰响,接着又是一声。那声音象 是要憾动四方。炮声过后,只见路南路北,又各突出一支汉军,为首将领史逞、杜 四贵,领着军士一线排开往下冲,稍近一些时,就将浸了油、裹了黑硝的大草球点 火燃着,滚落下来,一路烧着草木。壕沟里、半岭上的汉军也改纷纷改用火箭,点 着箭头火棉,纷纷发射。 这是夏季干燥天气,树木燃烧,不在话下。大路本来是从一片荒芜之中开辟出 来的,来往的人又不多,杂草丛生,于是连路中间也燃烧了起来,一时间群马着惊, 互相冲撞、践踏。这个季节正是植物全盛的时候,虽然这一带的树木不算太多,火 势却仍然不小。 厄力巴图、赛音诺大惊,主将铁固鲁也大惊,慌忙之中拿了主意,不肯就此后 退,反而喝令众军继续前进,占了汉营便可避火。于是蒙古军士勉强列阵,一片呐 喊,冲杀过来。 却不料汉军这边一阵金鼓齐鸣,寨外一侧,绕着山下驰来百余骑兵,两面大旗 飘扬,当先一将身着镏金甲、金锦袍,正是先锋营昨日所见勇士。只见他挽起大弓, 一枝金箭便向蒙古军中射来。这把弓虽不如昨天使用的三石大黄宝弓,力道却也不 小,该是两石有余。两石弓便是一般军中能用的强度最大的弓,万人之中也没几个 开得。 金箭到处,因火势而挤成一团的蒙古军中顿时有一将坠马,箭矢穿甲而入,十 分疾劲。 汉军许多人望见,欢声雷动。赵矜喜道:“牵马赶路真是不容易,现在有回报 了!”于是又射一箭,射中一马,却是无人骑的空马。不过好歹也算命中,汉军又 一阵欢呼。 这样也算中吗?赵矜心底惭愧,于是只望火光猛烈、人马嘈杂的地方射,这样, 别人看着也搞不清楚究竟中了没中。乌达、周伯荣、素迷独等善射的将士纷纷跟着 射箭,一边只胡乱叫着:“看啊!大王又射中了!”、“大王神武!”士气百倍! 其实连眼力那么好的赵矜自己,也不知道中了没有。金光穿梭于火光中,先前 已经十分忌惮金箭怪人的蒙古军,终于才知道他就是汉军的首脑,士气不免又下降 了几分。 赛音诺悍勇,引十数骑冒死冲来,要杀赵矜。许妤正好跃马奔到,便遮在赵矜 前面,凝神格挡纷然飞来的箭支。来箭纷纷断折在那双白银柳叶刀的团团亮光之中, 无一漏网。 以前能和MM一起双打乒乓球,就已经很过瘾了,何况现在共同对敌?赵矜勇 气满点,只管张弓远射,视冲到近处的敌军如无物。如此勇士,蒙古军气沮,冲到 前面的人都以为赵矜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待到跟前再象捏蚂蚁一样捏死! 虽然心生惧意,堂堂蒙古勇士,怎肯后退?赛音诺连续数箭被许妤打掉,这时 距离已经相当接近,便抛了弓,抡起刺勾枪扑向赵矜。正这时,第二道壕沟中的汉 军弩手越过熊熊燃烧的第一道沟,赶来与敌骑对射,许妤喊一声:“主公小心!” 便挥刀来战赛音诺。 “小心?”赵矜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见一箭飞来,擦过头顶。心中一惊, 悟道:“哦!原来好妹妹要我小心冷箭,她要去短兵相接,不能再挡我身前。”于 是也不射了,持双剑,上去夹攻赛音诺。 远近汉军,见主公亲自临阵而且这么奋不顾身,个个受到鼓舞,纷纷舍生忘死 赶来相助。一时间在苍岭关营寨之前,烈焰腾腾,人喊马嘶,山谷间回风呼啸,两 军中矢下如雨。 赛音诺与许妤交手只过一招,拨马刚往回绕一小圈,左臂即被一支弩箭射中, 不得已,用右手舞枪,回身便走。 发射这支弩箭的人是裨将周伯荣,生怕部下箭术不精别误伤了大王,因此不让 他们射赛音诺,自己来射,一举得手。这时便见赵矜与许妤各持双刃,就要去追赶 赛音诺,周伯荣急忙大喊:“主公!不宜追赶!” 赵矜闻声,与许妤回马,果然后面就有蒙军的箭矢袭来。周伯荣引部下且射且 前,蒙军回射,各有死伤。 两军拒战,震天动地,只是蒙军被火烤着,无法持久,战马因为耐不得火焰逼 燎,四处奔蹿起来。无法可想,铁固鲁只得传令,速速退兵。 厄力巴图在前,铁固鲁亲自断后,赛音诺受伤,在中间指挥。但是人马实在难 以整顿,退兵途中,一片混乱。 周伯荣、素迷独催动弩手,在后赶杀。乌达与许妤左右保护赵矜,领骑兵跟在 后面。赵矜对前面的将士叫道:“让他们跑!咱们别追得太急,伤亡太大就不好了! 保持心理压力,让他们自相践踏!” 许多汉军将士并不知“心理压力”为何物,不过,撤退的蒙军望见金箭怪人、 黑袍大汉、白刃女子等在后赶来,心理压力着实不轻!训练有素的蒙古军士,在火 中仍免不得自相践踏,有一些想要奋力冲上山岭,却被史逞、杜四贵所部刀盾手截 住,先砍马蹄,再将掉落地上的人杀死。 四面呼声,一败涂地,铁固鲁又惊又怒,领残军撤退到半路,又被杨洪、郑通 福截杀一阵。 厄力巴图好不容易才到了岭口附近,忽然一声大吼,路旁草丛中钻出一伙汉军, 为首偏将刘商,挺盾持刀,猛扑过来。厄力巴图仓惶之间吃惊不小,用矛一刺不中, 刘商着地翻滚,先把厄力巴图坐骑劈倒。厄力巴图挣扎着要起来,被刘商猛地一刀, 斩下首级。其余蒙军猝不及防,被砍倒了一片,不得已又往后退,与后面逃来的人 马搅在一起。 好不容易重整了一下队伍,蒙军为了活命,不顾一切冲来。刘商率领部下,一 边挡箭,一边向两旁退走。蒙军抢了道路,也不想赶刘商,只顾再往岭口奔逃。 不料,又是在草丛之中,另一伙汉军忽然冒出!却是偏将安丰,照赵矜的锦囊 行事,短兵相接,再杀一阵。同样的计策用两次,仍然有效,又一堆蒙军被杀得人 仰马翻。只是蒙古人的箭法实在高强,在近距离肉搏中,汉军仍有不少士卒中箭死 伤——尽管他们手上都有盾。 刘商、安丰杀过一阵,看看硬挡的话伤亡太大,便不再紧逼攻击,只在岭头呐 喊,造成“心理压力”。 不愧是天下精兵,蒙古军没有全数覆没于山谷之中,终于涌出岭口,脱瓮而去 了。 铁固鲁奔回营中,清点了残军之后,知道自己的万余精兵折损达五六成,还折 了骁将厄力巴图和四名千夫长,不由得连声咆哮,暴跳如雷,大发屠城毒誓。 遭到如此大败,知道了汉军的厉害,剩下的人马恐怕不足以进攻了,铁固鲁没 法可想,便派人告知默阔帖木儿汗,要求援兵。虽然之前已经夸下海口,现在也顾 不得许多了。幸亏默阔帖木儿待手下将领颇为宽厚,也许会格外开恩。 果然默阔帖木儿得报后,念铁固鲁昔日功劳,不加责罚,回使安慰。此前他已 经派了另一员名大将呼音昌图做铁固鲁的副手,率领一万五千名蒙古骑兵、三万余 名色目骑步兵,向苍岭杀来。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