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明州被围,处境一日比一日艰苦,安汉城中却不知道消息,为了与海都交换宝 物与奴隶、牲口,赵矜亲自率领大军东行。 这是非得出动大军不可的,否则,若是被海都设下陷阱该怎么办?这么多奴隶 也当得大军护送回来。 海都击破元朝、伊儿利联合攻势之后,骄横得很,为了炫耀国威,也亲自带兵 来会。 安汉城中的汉军怎么拼凑也只得三万人马,内中还包括刚升级的民兵,加上镇 东大都督齐劲所部,合共四万余人,多数是步兵。相比之下,海都带来的人马少说 也有五六万,而且都是一人三马,整个队伍的气势是汉军远远比不上的。而且海都 大汗国融合了以前三个汗国,现在整个国家地广万里,号称控弦百万,炎汉的势力 望尘莫及。 赵矜硬着头皮,前去与海都相会。两君将人马停在三十里外,各引数十从骑, 到中间去握手言欢。 这么近的距离,赵矜才亲眼看到了海都长的什么样。原来是个半秃的,前额与 头顶光光,后脑倒是毛发茂密,大圆脸,胡子不长,红光满面,身体有点臃肿,却 不是肥的,都是一块块的健实肌肉,传闻他武力超群绝伦,当非虚言。 海都也打量赵矜,却猜不透这个相比之下不高不大的年轻人,究竟凭什么领袖 一国、逐鹿乱世。之前也听闻赵矜勇力过人,不知道比自己如何? 赵矜的从人献上美味珍馐,海都的从人也捧来皮囊烈酒、红烤羊肉。赵矜与海 都脸上都洋溢着一股喜悦和热情,互相劝酒,畅饮饱吃。海都酒量大,赵矜饮了一 会儿就不行了,宁愿示弱,不可勉强再喝,别搞得头脑不清醒,坏了大事。 海都的从人有讥笑之色,炎汉众人心中不快,但为了大局也只好忍了。 赵矜道:“大汗,我们继续欢宴,那边可以开始交换了吧?” 海都道:“好!” 于是两人向左右吩咐,从人上马驰去。不久,在南方草原上,交换开始了。按 约定,分十次完成,此来彼往,并不欺诈。 赵矜的从人之中,李庆熙心想要多拖时间,以保证交易顺利完成,便出来躬身 道:“小将略会舞剑,敢献丑为两位君王助兴。” 海都笑道:“好啊!贵国君王相貌斯文,你也长得很俊俏嘛!我正想看你献艺。” 这边翻译过了之后,炎汉众人都微微色变。但其实海都虽然狡猾,该豪爽时也 挺豪爽,这话倒没什么恶意,不是取笑炎汉君臣小白脸的意思,只是赞扬他们长得 漂亮。 赵矜却也误会了,心底真是火透,只是不好发作,默默无言。 李庆熙舞了一阵,海都那边的人叫好,赵矜这边的人也只好相应谦让一番。 赵矜为了扳回点面子,向海都从人中看起来最勇猛的一个问道:“敢问将军大 名?” 那人回话简短,只答道:“我是加拉泰。”并不谦让。 赵矜便露出十分钦佩的神情:“原来就是大败元军、斩杀元朝大将合温台的加 拉泰!壮士!可否也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武艺?” 加拉泰答应一声,便也拔了腰刀,挥舞腾挪起来。 接下来,赵矜从人表演投壶、射覆,海都从人表演马术、摔跤,节目果然是丰 富多彩,只是气氛始终有点怪异。 吃完又喝,喝完又吃,直欢宴到天色黄昏,交易结束,赵矜也松一口气,站起 来向海都告辞:“大汗,今日之会十分快乐,可暂时到此,下个月本王再派使者去 撒马尔罕向大汗献寿。” 海都十分豪饮,不过也已经有了七八成醉意,这时见赵矜要走,便喝道:“且 慢!” 赵矜及身后众人都一惊。海都却让从人捧来一物:“这东西我拿来送还给你, 想必你会喜欢。” 赵矜一看,原来是先前失落的大黄宝弓!当下向海都称谢。整场宴会,倒是这 声道谢有几分是发自内心。 赵矜等人去后,两军相应收兵。海都之子达赤亦剌干向海都问道:“大汗,若 依我之计,今日这汉王便要死了。” 太子八剌亦道:“弟弟的计策非常有理,大汗为什么不采纳?” 原来,海都有两个嫡亲儿子,就是八剌和达赤亦剌干。他们兄弟友爱,八剌见 达赤亦剌干具有相当的智谋和才干,屡次要将太子相让。原本蒙古人就习惯以幼子 继位,只是海都私下里比较喜欢跟自己一样健壮的大儿子,因此不肯改立太子,达 赤亦剌干也尊重哥哥,绝不敢当。 现在被问到为什么不借宴会除掉赵矜,海都摸摸光光的头顶,答道:“你们不 知道。第一,我国刚刚安定,对付元朝、伊儿利和北印度各邦已经不容易,炎汉似 乎也不弱,要吞它不是那么简单的。第二,就算灭了炎汉,俄邦跟我们是不共戴天 之仇,我国接下来又要对付他们,不太轻松。第三,要杀掉这个汉王,其实不容易。 你们不见他貌不惊人,却能拉开三石硬弓?听说他起家时是引二十二骑杀入新城, 十三把铁剑打到了现在的十三座州府。切不可小看他了。” 八剌道:“要是他真的这么厉害,更应该早点铲除,以免后患无穷。” 海都点头:“对。但我们现在,元朝大将阿术在甘州,伊儿利汗阿巴孩重兵屯 在大不里士,都离我国不远,印度各邦又蠢蠢欲动,内部生产还未恢复,至少也等 明年再说吧。今年正好利用炎汉挡住俄邦、牵制伊儿利。所以,倒不妨将奴隶、牲 口送给他们,加强一下他们的力量,反正这些终究还是我的东西,迟早会连本带利 收回。” 八剌与达赤亦剌干这才心悦诚服,转过马头,随海都回归营寨休息。 汉军则不敢拖延,护送奴隶与牲畜马上赶路,夜幕降临以后才扎寨,赵矜亲与 齐劲、乌达领精兵断后,戒备突袭。 这一次交易相当惊险,不亚于鸿门宴。要不是海都认为炎汉终在掌握之中,现 在更有“挡住俄邦、牵制伊儿利”的利用价值,会演变成怎样恐怕还很难说。 而赵矜明知危险,但为了赎回奴隶,下决心冒这次大险,也总算见识到了海都 是什么样的人物。 汉军刚刚退入苍岭关,便得安汉城中流星快马,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明州被围!” 赵矜大惊,忙引虎贲中尉何磐、虎贲卫尉李庆熙、塔州镇抚使许妤等,率领五 千精兵先行回师。左将军李荼、五官中郎将廉钧等带着主力,尽快护送奴隶们回安 汉,牲畜先留在苍州,前将军齐劲继续作为镇东大都督,引万余人马防守苍岭关。 赵矜一旅先回安汉,然后安汉城中组织了运输队,跟随前进,自不待提。如今 冬去春来,但是牧草还未长成,如果不运输草料的话,马匹都会饥饿。李荼等护送 奴隶们回到安汉,一万波斯男奴、一万印度男奴随即组建成了生产队和预备军,其 余女奴尽数与国中尚未娶妻的军民相配,也不待提。 于是,赵矜在前,李荼在后,两军途径安汉向西,到了塔州则折而向北,来到 伊州。伊州东面、北面都是森林,受雪灾影响,有路也难通,虽说现在早已不再降 雪,消融还须一段时间。 先前鹿祥便是从伊州过去,但只是少量人马艰苦跋涉,人多了就不行,也没法 让运输队通过。赵矜原拔给鹿祥的一千运输队,现在还在艰难开路中。 赵矜与李庆熙、许妤商议,只得传令后面的李荼开路沿此前进,自己与前军将 士改道向西,前往伏尔加河畔的留州,再沿着伏尔加河向上游走,去救明州。 鹿祥先派回来报信的人被俄军截杀,后来传来明州被围的消息,却是来自北地 斡州辖下的一个县。 这个县是斡州(斡伐鲁)最西的一个县,名叫贝县(贝洛耶),与明州(明利 拉斯伐亚)接壤,明州之属县则因为暂时无民可治的关系,都寄住在塔州(塔良布) 一带。 贝县县令陈龟年,本是江西一乡长,当年文天祥散尽家财,聚集万余乡兵勤王, 陈龟年也带本乡壮丁跟随。后来本部被元军打散,陈龟年被俘,几经辗转,来到新 城。赵矜起义之后获得解放,陈龟年心怀感激,响应号召,来做官吏。只是朝廷看 他年已五十,虽然文武才干都有一些,却不甚精,而且为人厚道到了近乎迂腐的地 步,不一定适合治民,结果便只差遣他做了一员县令,其实很多州官都未必有他的 修养高。 赵矜在去年冬季开始实验滑雪、雪橇。雪橇由来已久,大约在八世纪便开始出 现,但在这个时代仍不多见,而且只能用在地势平坦而且相对宽阔一些的地方。滑 雪在这个时代可是个新鲜事物,后世才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起源,英文的SKI (滑 雪),原本便是一个挪威词语。其实个人越野用的滑雪板原理并不复杂,只是在这 个时代的冬季,天气不可预测,饿兽在野外游离,使得滑雪充满了危险性。 若是在俄罗斯平原地区,那还不错,只是炎汉北部的斡州、叶州、明州并不十 分平坦,而且森林密布,到了冬天白茫茫一片,要辨别方向都很难,危险性就更大 了。 虽如此,安汉城中的工匠却会造指南针。因此赵矜命令将指南针与滑雪板、雪 橇相结合,训练“特种部队”与“特种运输队”,今年赶紧实验,来年或许可派用 场。 要实验,就要找合适的地方,还要合适的人来负责。何安平便推荐了陈龟年, 说这人非常忠谨,可以放心委托他办事;贝县属于山林地区,也正好符合“特种部 队”的试验需要。至于“特种运输队”,就在安汉近郊平原地带训练。 就这样,陈龟年遵照大王指示,挑选本县精壮青年五百,加上安汉方面派来的 两百名工匠,一边制造,一边训练。经过一个冬季,七百人个个滑雪熟练,可以翻 山越岭如飞了。 别的不说,“忠谨”二字,何安平还真说对了,陈龟年知道明州受灾而与朝廷 消息隔阻之后,忠字当头,要为君分忧,再说滑雪队已经训练得差不多,正要来次 远行,验收成果。 于是陈龟年亲自率领七百名壮士,每人背一袋粮食,奔明州而去。 刚出了山林地区,还未到明州,便看到俄军的营寨!陈龟年吃惊不小,忙令精 细手下前去打探。原来俄军围了明州之后,里面忙着攻打,外面刚开始还保持警戒, 后来日子长了,都懈怠了。 陈龟年探听清楚之后,冷汗直冒,他的胆子本不甚大,但是忠心可鉴,说不得, 救兵如救火!当下便令一百人赶紧回去,分成两路,一路直奔安汉,一路去斡州报 告。为什么要一百人?因为人少了的话,碰到野兽便不敌。 安排回报之后,陈龟年率六百壮士,趁夜绕过好几座俄军营寨,直奔明州城! 四更时分,队伍来到郊外,因为俄军围了明州一圈,设了各种堑沟、障碍,夜 里看不清楚,便休息等待天明。 拂晓时分,俄军正准备发动今天的攻势,不料竟看到一长串的队伍,居然飞一 般地滑上坡,又滑下去;滑上坡,又滑下去一口气翻过了俄军不设防的丘陵区,直 抵城下! 丘陵区不设防,是因为积雪和高低的关系,城里汉军根本无法从这里突围,外 面的汉军就算要来,也不可能从这个方向上突入。不料,不可能竟成为可能,看到 这一情景的俄军,个个目瞪口呆! 陈龟年到得城下,连声大呼:“下官乃是斡州辖下贝县县令,得知鹿将军危急, 今率本县滑雪队来也!” 上面的汉军,也是楞得差点儿忘了反应,呆过一呆,才欢呼起来,忙去禀报主 将。 城外俄军好不容易回过神,几名将领来不及禀报曼西塔里科沙夫大公,先引兵 冲过来,想要截杀陈龟年所部。 这时却听城中鼓号大作,一员汉将率军奔出,大旗一面,高书“鹿”字。相持 已久,俄将都能认出那人的面貌了,知道就是汉军主将鹿裔,十分威猛,当下不敢 前进。 等到曼西塔里科沙夫点起大队人马来到,鹿裔已经接应了陈龟年,进城去了。 陈龟年来得真是十分及时,明州守军已经跟敌军拉锯数十日,折损过半,现在 城中剩下已不足千人。更危急的是,粮草已经尽了,若不是陈龟年带来了一些干粮, 今日就要开始杀马充饥。 迎到陈龟年,鹿氏兄弟大喜。这天,俄军或许是受了影响,并未攻城。傍晚三 人计议一阵,鹿祥便献计道:“趁俄人心惊,今夜哥哥便可出城斫营,也好再夺些 粮食。” 鹿裔道:“好计!” 陈龟年犹豫道:“出城劫营,却是危险。” 鹿裔摆手道:“你突围而入,岂不危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都是为保守城 池,危险亦顾不得了。”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