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飞鸿踏雪泥 静静的洛水之滨。 夕阳下,一个孤寂的身影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 是羿。他呆呆地坐在河边,心如乱麻。 一个时辰前,他做了一件事,一件让他自己都感到不耻的事。 一个时辰之前,洛河水府。 羿和宓妃在那张扇贝大床上尽情地缠绵。三天来,他们一步也没有离开过这张 大床。 “羿,我真的好想……就这样和你一直在一起……每天都能够感觉到你在我身 边……”激情过后,宓妃趴在羿的胸前,一脸的幸福。 羿却像没听见一般,心事重重地看着前方发呆。 “羿,你……你怎么啦?”宓妃柔声问道。 “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羿叹了口气,仍然直直地看着前方。 “难……难道说你不喜欢我么?”宓妃抬起头看着羿,急道。 就在此时,一个侍女惊惶失措地撞开门冲了进来,大叫着:“娘娘,娘娘,不 ……不好啦!” 宓妃和羿慌乱地拉过被子将身子遮住,宓妃面红耳赤,怒叱道:“阿柔,你怎 的如此大胆,擅闯我的寝宫!” 那阿柔脸色惨白,只跪在地上叫着:“娘娘,主人……主人他回来了!” “什么!” 宓妃顿时吓得面无人色。羿也大吃一惊。 “他……他现在在何处?”宓妃急问,一边快速地穿着衣服。 “他已在门外,我们暂时拖住了,可他现在已经等得不耐烦,要冲进来,我… …我们拦也拦不住啊!”阿柔急得不行。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巨响,那气急败坏的冯夷化作一条白龙,张牙舞爪地破门 而入。 他怒吼着:“宓妃,羿,你们两个给我滚出来!” 宓妃听得真切,赶紧对羿道:“你千万别出来,我自己知道怎么做!”说罢, 她便急匆匆地带着阿柔冲出寝宫,直奔大殿。 羿脑中乱成了一团,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一阵发呆。 直到他听见宓妃的一声惨叫。 “宓妃!”羿再也坐不住了,他一把抓下挂在墙上的弓箭,猛地冲出了寝宫。 羿刚冲入大殿,就见一条巨大的白龙盘旋在半空,甩动大尾,狠狠地将宓妃击 倒在地。 宓妃痛苦地躺在地上呻吟着,身上已经伤痕累累。 “宓妃!”羿忍不住冲了上去,挡在宓妃的面前。 “羿,你这个家伙,居然还敢出来!”冯夷一见羿,就气得七窍生烟。 “你为何如此伤她?”羿怒道。 “羿,你……你为何要出来呢?你……你快走呀!”宓妃哭着看着羿。 “她是我的妻子,我爱怎的就怎的,你这个奸夫居然还敢教训我!”冯夷勃然 大怒,大叫道。 羿一时语塞。 是啊,自己算什么呢,有何资格教训别人?叱责冯夷在外拈花惹草么,那自己 又在做什么? 冯夷见羿低头不答,冷笑一声,大尾一甩,一下子将宓妃击出数丈外。 只听一声闷响,宓妃的身体狠狠撞在一根粗大的柱子上,她惨叫一声跌落在地, 吐出一口鲜血。 羿忍无可忍,对冯夷叫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想怎样就朝我来吧,我… …我绝不还手!” “哼,可笑,我为何要听你的?”冯夷冷笑一声道,“这是我的家事!你最好 识相些!” 说罢。他又扬起大尾,向宓妃扫去。 “你……你给我住手!”羿怒吼着,终于忍不住举起了手中的弓箭…… 为何自己就那般耐不住性子呢?就算那冯夷再怎么不对,手段再怎么毒辣,可 宓妃毕竟是他的娘子,这是他们的家事。 冯夷临走的时候,捂着血流不止的左眼,气急败坏地对我说:“羿,宓妃,我 ……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这对狗男女的!” 他说得对,狗男女。 我和宓妃算什么? 嫦娥弃我而去,背叛我,那是她的错。 可为何我明知是错,却也要和宓妃这样不清不楚地搅在一起?而且居然还射瞎 了她丈夫的眼睛!自己做的事岂不是比嫦娥做的更要龌龊百倍? 当自己离开的时候,总算还能坦白地告诉宓妃,自己心中爱的,永远只有嫦娥 一个,哪怕在和宓妃一起缠绵之时,脑子想的也是嫦娥。若自己真的和宓妃在一起, 那么将会欺骗她一辈子。我不想再欺骗宓妃,再欺骗自己。 我以为宓妃会生气——她也完全有资格生气,然而,她不仅没有打我,没有骂 我,反而笑着对我说,她会把这三天当作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 可是,我却看见了,她在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眼里分明满是泪水。 为何,为何她不恨我?她这样,更让我觉得我对不起所有的人。 我……还是那个让万民景仰的大英雄羿么? “我……我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羿喃喃自语,痛苦地跪倒在地。 “嘿嘿,羿,你用不着这般沮丧!”突然,一个刺耳的声音在羿身后响起。 羿猛地一回头,举起了手中的弓箭:“来者何人?” “哟,羿果然名不虚传,如此心神不宁,挽弓搭箭竟还能如此迅速!” 羿循声看去,只见几丈之外,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正朝他缓缓走过来。在它的 脚下,躺着一具老虎的尸体。 却见它大小如牛,外形又似虎,浑身长满了硬毛,身后还有一双硕大的翅膀。 它瞪着一双狡黠的小眼睛瞅着羿,看得羿浑身不自在。 “你……你是……”羿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怪物。 “嘿嘿,”那怪笑道,“大英雄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可救过你一命的…… 难道非要我自己告诉你么?” “你……你难道是穷奇?”羿一惊,不由脱口而出。 “正是!”穷奇嬉皮笑脸地笑着,“大英雄你总算还记得我,可真是我的荣幸 啊。” 羿瞪了穷奇一眼,心里已知晓这穷奇是后土派来的了。 这穷奇是白帝少昊的一个儿子,可他不仅没有一点神性,反而以食人为乐,与 饕餮、浑沌、梼杌三怪一起为祸人间,被人界称为四凶。数百年前,四凶被天兵擒 获并处死。 羿冷冷地道:“你来此做什么?” “你说呢?”穷奇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你有屁就放,我可没耐性和你在这里猜谜!”羿有些恼了。 穷奇却不生气,仍是笑着道:“哟,大英雄何必如此大火气?我此次来,既是 为我自己,也是为你好……” “此话怎讲?” “不瞒你说,后土大人听闻了你的遭遇,对你真是怜惜有加。故派我来,邀你 加入……” “你不用说了!我不会答应的!”没等穷奇说完,羿就摆手打断了他。 “你这是何苦?良禽择木而栖,再说你娘子嫦娥如今也已弃暗投明,你还犹豫 什么?” “那是她错了!我不会答应的!”羿斩钉截铁地道。 “你当真不和我一起?”穷奇眼露凶光。 “你快走吧,”羿举弓看着穷奇,面无表情地道,“我认得你,我的箭却未必 认得!” “嘿嘿,羿,大英雄羿,”穷奇阴阳怪气地笑着,“你就是这般对待你的救命 恩人么?” “住口!”羿怒道,“我欠你的,早就在当年天界追捕四凶之时就还你了!当 日是我放了你一条生路!你还想怎样?” “可我最终还是被帝喾的人抓住,并处死了,你放走我并没有意义啊……”穷 奇嘿嘿一笑,道。 “那是你的事!你到底想怎样?”羿怒道。 “就是叫你和我一起走啊,为后土大人效力。他才不会干涉你的,哪怕你将太 阳全部射下来!你想吃人就吃人,你想抢别人的娘子就抢……总之你想怎样就怎样, 多自在,多快活!” “你……你刚才说什么?”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嘿嘿,我说想抢别人的娘子就抢啊,你和宓妃的事已经天下皆知了,你还以 为自己是什么大英雄么?”穷奇冷笑着道。 羿沉默了。 穷奇见羿不答,还以为他心已动摇,心中一阵窃喜,赶紧道:“你不用管那些 假正经又迂腐的神祗们的看法!别被那些什么道德他们懂什么?做事若这许多顾忌, 岂能快活?随我去罢!” “我……不会和你同流合污的,”羿看着穷奇,一字一顿地道,“你走吧。” “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穷奇终于也有些火了,“一句话,你到底 去还是不去?” “不去。”羿毫不犹豫地道。 “你……”穷奇气得咬牙切齿,“好,好,那你就休怪我无情了!” 羿看了他一眼,轻蔑地道:“就凭你?除非你们四凶齐聚,不然你一点机会都 没有!” “嘿嘿,”穷奇笑了几声,道,“你以为我会蠢到没有把握就来找你么?” 话音未落,就见三个怪物赫然出现在穷奇的身后。 羿大惊,不自觉地退了两步。 这三个怪物无声无息地出现,他居然一点都没有觉察到。 却见一个身如牛,人面,目在腋下,正是饕餮;一个状如犬,长毛,四足,似 罴而无爪,唤作浑沌;一个状如虎而大,毛长二尺,人面虎足,猪口牙,尾长一丈 八尺,是梼杌。 四凶居然到齐了。 穷奇看着羿,得意地笑道:“怎样?我们四个如今真的聚齐了,你的箭再快, 也不能一次将我们全部射杀吧?” “对啊,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梼杌像猪一样哼哼着。 羿看着四凶,紧握弓箭,凛然道:“少废话,要打便打!我羿死不足惜!” “嘿嘿,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四凶冷笑着,一齐向羿扑了过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三个人影从天而降,挡在了羿面前。 四凶大骇,赶紧纵身跳出数丈之外。 羿定睛一看,竟是重光、大禹和无支祁。 天空中,一个巨大的黑影扑扇着双翅,正是应龙。 “重光,你……你活过来啦?”羿惊喜交加。 重光回头看着他,点点头笑道:“这里就交给我罢。” 四凶此时已回过神来,那浑沌嘿嘿笑道:“四对四,正好,忽忽,我就挑那个 什么救世主吧,瞧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我一头就能把他顶飞了,哈哈……” 重光看了浑沌一眼,朗声道:“你说错了吧,不是四对四,而是我一个人对付 你们四个!” “什么?”这下,在场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了。 “小……小子,你脑子没有问题吧?”穷奇有些恼了。 “就是,居然敢小看我们四凶,有你好受的!”其他三怪也附和道。 “重光,你……你别太托大,这四凶非同一般啊!”羿也有些担忧,“当年为 了抓他们,四方天帝都派出大将率军追捕,并且费尽周折方才将他们一一擒获……” “对啊,你还是小心为妙!我们四个对他们四个,一点问题也没有,你何苦要 一人迎战呢?”无支祁和大禹劝道。 重光摆摆手,微微一笑,道:“你们就等着看好戏吧,我要让你们看看真正的 我。” 说罢,他向四凶勾了勾手指,笑道:“你们,一起上吧。” 四凶气得肺都快炸了,哇哇怪叫着扑了上来。 重光的脸上满是自信的微笑。 来吧,你们这四个妖怪,你们将成为我重生后的第一份祭品! 只见那穷奇率先展开双翅腾空而起,发出如狗吠般的叫声,张开血盆大口恶狠 狠地朝重光咬下。 重光却不闪不避,眼见穷奇的利齿就要触到重光的脖子,无支祁不由失声叫道 :“弟弟小心!” 在这一瞬间,重光猛地伸出双手,只一抓,便将穷奇的上下颚紧紧握住。穷奇 大骇,拼命挣扎,可他哪里能动得了半分?其余三凶见势不妙,便一拥而上。 重光大喝一声,双手一用力,只听“噗嗤”一声,鲜血四溅,穷奇竟被撕成了 两半。 重光顺势将穷奇的尸体抛向三凶。 三凶根本没想到重光竟如此神力,一时躲闪不及,全被尸体扫倒在地。 无支祁三人也看得呆了。他们压根儿没想到,穷奇就这样被重光轻松地收拾了。 三凶狼狈地爬起来,脸色大变,不由仔细打量起重光。他们无法相信,这个文 弱的小个子怎会蕴藏如此强大的力量。 “来啊,你们三个,一起上!”重光又挑衅地勾了勾手指。 三凶向来横行无忌,哪里受得这般羞辱? 饕餮趋前一步,咬牙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这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说罢,就见他亮出腋下双目,大喝一声,那双眼顿时迸放艳艳金光,森森黄雾,直 射向重光。 “重光,小心,他这金光能杀人的!”羿惊呼。 重光一笑,双目圆睁道:“看看你的眼厉害还是我这火眼金睛更强!” 话犹未了,便见两道夺目金光从重光眼中射出。 四道金光碰撞在一处,众人只觉眼前一闪,便见那饕餮惨叫着跌出数丈远,捂 着胁下双目痛苦地挣扎着。 重光冷冷地道:“黄花观那蜈蚣道士两胁下有千只眼,放射万丈金光,我方才 惧怕三分。你只有区区两只眼,能耐我何?” 饕餮哀号了几声,只见他那双目喷出一股鲜血,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浑沌和梼杌互相对视一眼,面色惨白。 “两位,你们是一起上呢,还是一个个来?”重光笑道。 梼杌忽然跪倒在重光面前,满脸堆笑,低声下气地讨饶道:“救世主大人,是 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们吧。” 浑沌一楞,怒道:“梼杌,你……你这是做什么?咱们打他不过也要拼了!” 梼杌却并不理会,讨好地对重光道:“救世主大人,若您能放小人一马,小人 定当为你效犬马之劳!” 一旁的无支祁忍不住插嘴道:“你这样的胆小如鼠的家伙留来何用?弟弟,杀 了他!” 重光看了梼杌一眼,笑了笑,却道:“你……走吧。” 梼杌大喜,赶紧向重光行礼道:“多谢救世主不杀之恩!” 就在梼杌起身的一瞬间,他猛地一个就地翻身,那条粗壮的长尾狠狠向重光面 门劈下! 这一变故实在太突然了。 然而,有一个人却看穿了这一切。 是重光。 他的身子微微一侧,随即右手一抬,便将这长尾紧紧抓住了。 梼杌一下子重重地摔倒在地。他不由大吃一惊——他根本没想到自己这招回马 枪居然会被人看穿。惊恐之下,他拼命挣扎,然而它的尾巴就如生在重光手中一般, 纹丝不动。 浑沌已经完全看傻了。 重光道:“怎样?你那点小把戏,如何瞒得过我?” 梼杌趴在地上看着重光,浑身直哆嗦。 “救……救世主大人,小人真是一时糊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求求你 啊,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梼杌爬到重光脚下,拖着哭腔道。 这次,他是真的害怕了。 重光鄙夷地瞅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只对人摇尾乞怜的癞皮狗,一阵恶心。 浑沌怒道:“梼杌,和他拼了啊!” “闭嘴!”梼杌叫道,“你懂什么?死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已经尝够地狱里那 种可怕的生活了!” 说罢,他转头看着重光,讨好地道:“救世主大人,要不要我帮您干掉那个顽 固的家伙?” “你……你说什么!”浑沌大吃一惊。无支祁三人也不由眉头紧蹙。 重光看了梼杌一眼,缓缓从口中吐出几个字:“你,是最该死的。”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他已出现在梼杌身旁,右手紧紧按住了梼杌的天灵盖。 梼杌骇得魂飞魄散。 “我……从未像今日这般想杀一个人。”重光冷冷地道。 只听“喀嚓”一声响,就见鲜血飞溅,梼杌的头四分五裂。 无支祁三人看呆了。 重光转身看着浑沌,冷冷地道:“该你了,投降还是继续?” 浑沌浑身战栗,不由向后退了几步。 重光一步步逼上前去:“你只有这两个选择……” 浑沌看着重光,浑身颤抖,嘴上却仍道:“我……我死也不会认输。” 重光点头道:“好,你倒有种,我便成全你吧!” 说罢,重光身子一纵便侵到浑沌面前。 浑沌大骇之下,只得硬着头皮低头向重光撞去。 重光身子微微一偏,顺势一推,浑沌一时收不住,猛地扑倒在地,跌了个嘴啃 泥。 浑沌爬起来,大叫一声,又向重光冲来。 重光冷冷一笑,身子一抖,一下子变得身高数丈。一只大手轻轻一捞,便将那 浑沌牢牢抓在手中。 羿还未曾见过重光的变化之术,不禁看得呆了。 浑沌百般挣扎,却丝毫也动弹不了。 浑沌出道数千年来哪里受过这般羞辱?当下是又羞又恼,大叫着吐出一口鲜血, 然后头一歪,死了。 重光将浑沌的尸身放在地上,身子晃晃现出本相,惊讶地看着死去的浑沌。 无支祁三人也围上来。 “他……他是咬舌自尽的……”众人不禁唏嘘。 “素闻浑沌有目而不见,行不开,有两耳而不闻,有人知性,有腹无五藏,有 肠直而不旋,食径过……总之是过得糊里糊涂,善恶不分,故得浑沌之名,可没想 到他居然还如此看重名节……”大禹叹道。 “是啊,的确想不到,这个懵懵懂懂的浑沌居然还最懂得尊严。他尽管过得迷 糊,但在关键时刻,还是知晓什么是他所坚持的……”羿若有所思。 到底是谁浑沌?世界真是奇怪…… “羿兄,你……你和那冯夷到底有何过节,你……你竟射瞎他的一只眼睛?” 好半天,大禹有些犹豫的问话才将羿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 “你……你们都知道了?”羿有些诧异。 “刚才那冯夷闯上天庭,嚷着说你射他,要天帝给他讨回公道,被天帝哄走了。” 大禹道。 “天帝为何哄走他?”羿奇道。 “估计是厌恶他的为人吧,他四处拈花惹草,早就声名狼籍了。”大禹道。 “可是……这次是我错了,他没错啊……”羿摇摇头,轻轻叹道。 “你的意思是……” “因为我……我和宓妃确实做了对不起他的事……”羿转过身去,艰难地道。 “你真的和……那个宓……宓妃有……有……”尽管重光早已说过,但是听到 此话真的从羿本人口中说出,大禹还是惊讶万分。 “你怎会和宓妃……”重光欲言又止。 “我……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羿捂着头蹲在地上,揪着自己的头 发,痛苦万分地道。 大禹和重光看着他,一时无语。 一旁的无支祁却几步上前,一把拉起羿,叫道:“你个大男人怎的如此啊?是 那冯夷对不住宓妃在先,你若和那宓妃两情相悦,理那冯夷作甚?” “恩,姐姐这话也说得在理……”重光也点头道。 “可……可我根本就不爱宓妃啊……”羿道。 “什么?那……那为何……”重光三人都不明白了。 “我……我也不清楚啊,当时我喝得有点醉了,她又倒在我怀里说她一直爱慕 我……我……我一时把持不住……”羿的声音越来越低。 “这有什么!那负心的嫦娥离你而去,这宓妃恰好又摊上个风流成性的冯夷, 你们刚好是一对儿嘛。再说,那宓妃与冯夷在一起,还是因为不能和你一起,现在 不正好么?她可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啊!”无支祁却笑道。 “她的确很好,她也很喜欢我,可……可是我……我不喜欢她啊,我心里还是 只有嫦娥一个人,我不想骗她,也不想骗自己……”羿痛苦地摇头道。 “你为何还想着那个坏女人啊?”无支祁觉得羿简直不可理喻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真的不能忘记她,不可能再喜欢上别人… …” “你……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人了!”无支祁有些哭笑不得。 “我给你讲一个佛经中的故事罢。”这时,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重光终于开口 了。 “佛……佛经?是……是什么?”羿一时摸不着头脑。 “这个嘛……”重光有些为难地挠挠头,道,“怎么讲,说了你也不大明白… …反正就是一种经书吧。” “那你就快些讲吧,让我们也听听。”无支祁忙道。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某日,一个愚人正在家里煮黑石蜜——也就是一种比较 好的食物,正好有一个富翁忽然来到他家里造访。当时这个蠢人心里便想:”我今 天应该拿这黑石蜜的浆汁招待这个有钱人。‘于是他又在蜜浆里加了一点水放在火 上煮,同时还用扇子在上面使劲的扇蜜浆,希望石蜜快点冷却,好让浆汁早点出来。 旁边的人便告诉他:“你不熄灭下面的炉火,反而又不住的扇,怎么能使蜜浆冷却 呢?’后来知晓此事的人尽皆嗤笑此人的愚蠢……” 羿和大禹、无支祁都静静地听着,若有所思。 重光继续说道:“ 就像你,若不根除那些烦恼炽然之火,只是用酒来麻醉自 己,想办法折磨自己……这样做,不但现在受苦,而且永远都难达到解脱的境界。 你这样自我放逐,对谁都没有好处!” 羿的眉毛动了动。 重光又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因为过去的事你是无法挽回的。你沉溺 其中不能自拔,就以为嫦娥能回到你身边么?这是不可能的,那么你为何还要让这 些事影响你的现在呢?谁又没有犯过错?犯错不可怕,怕的是一错再错啊!可你那 样做,你后悔的事肯定还会接踵而至!就像我,影姬为救我已经……已经死了,我 是很后悔,后悔当初不该那样冲动地一个人跑上龟山山顶。可是,我后悔,我骂自 己,影姬就能活过来么?我能做的,就是为她报仇!” 说到这里,重光眼眶红了,有些激动。 “你……你说什么?影姬……她……她怎么了?”羿大惊。 “她……她死了……为了救我……”一说到影姬,重光的声音又有些哽咽了。 “弟弟,你……你别说啦。”无支祁赶紧道。 大禹便把重光复活的过程简单地给羿说了一遍。 羿顿时呆住了。 “好了……我的话讲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重光好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看了羿一眼。 羿低着头一言不发。 众人静静地看着他,心中忐忑不安。 洛水边上,只听得见流水的轰鸣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羿终于缓缓站起身,抬着头看着众人,眼神坚毅,一字一顿 地道:“我……跟你们走,和鬼军周旋到底!” “好!这才像我的好兄弟!”大禹高兴地上前,拍着羿的肩道。 羿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重光说得对,我不能一错再错了!我们现在要 做的就是打倒鬼军!” 重光喜道:“太好了,你总算恢复了!这才是英雄羿嘛。” “喂,弟弟,你的什么佛经故事还真有点意思,再讲些给我听听!”无支祁对 重光道,意犹未尽。 “好啦,有什么以后再聊,现在羿又回来了,我们要尽快取到那天河镇底神珍 铁,然后向鬼军展开反攻!”大禹意气风发。 “天河镇底神珍铁”羿奇问。 无支祁心直口快,当下就将重光的事一一告知羿。 羿听得是目瞪口呆,好半天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闹龙宫闯地府,自封齐天大圣,大闹天宫……这些对本分尽职的羿来说,实在 是太难以想象。 应龙载着四人,不一会儿便来到东海上空。 应龙回首望着坐在自己背上的众人道:“你们如何去取那神珍铁啊?如今东海 可是后土的地盘了。” 大禹道:“现在大家商量商量,如何能尽快地突破鬼军的层层封锁,取到天河 镇底神珍铁?” 这时,重光和无支祁不约而同地叫道:“对啦,我知道有一条捷径,可以直抵 东海宫!” 话音一落,两人不禁相视而笑:“看来我们姐弟可真是心有灵犀啊。” 大禹笑道:“那你们各自对我和羿说说你们所谓的捷径,看看是否相同。若是 相同,我才真服了你们。” “好!”重光笑道,“我便对你说,姐姐则告诉羿。你们便将我们说的写在手 心,到时候便一齐打开给我们看看。”说着,他拔下一根头发放在手心,吹口仙气, 变出两支浓墨双毫笔递给大禹和羿。 “好玩,好玩!”无支祁拍手笑道。 应龙不屑地摇着脑袋:“真是无聊的一帮人……” 重光和无支祁分别走到大禹和羿身边耳语几句,然后大禹二人便各自挥毫在手 心写着什么。 两人一停笔,重光就道:“好了,一起给大家看看。” 大禹和羿转过身,将手凑在一起,同时伸手一看,却见两人的手掌上都写着六 个希奇古怪的字。 重光虽然不识得此时代的字,却也看得出,六个字一模一样。 写的是花果山水帘洞。 大禹和羿面面相觑。 重光却又惊又喜:“姐姐,你是如何知晓花果山的?” 无支祁笑道:“我便是在那里诞生那里长大,如何不知?” “你……你也是在哪里诞生?”重光奇道。 “对啊,当年女娲娘娘就是把孕育我姐弟二人的两块仙石放置在这仙山之上, 我可比你先出世两千多年呢。”无支祁笑道。 “那好,”大禹拍拍应龙道,“龙兄,咱们便去那什么花果山罢。” “花果山……”应龙凝神想了想,点头道,“是有这么座山,不过很古老了啊, 据说自开清浊而立,鸿蒙判后而成,似乎是天柱之一……” “对呀,那你还不快去!”无支祁催促道,“我都几百年没回去看看了,还真 有些迫不及待了!” 应龙嘟哝着:“除了炎帝,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这般性子躁急的……” 它边说边扇动双翅,众人只听得风声作响,霎时便到了一座岛山的上空。 这便是花果山了。 但见此山——势镇汪洋,威宁瑶海。势镇汪洋,潮涌银山鱼入穴;威宁瑶海, 波翻雪浪蜃离渊。水火方隅高积土,东海之处耸崇巅。丹崖怪石,削壁奇峰。正是 百川汇处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 羿不禁叹道:“如此仙山圣岛,会聚天地之灵气,如何不生出重光如此这般了 得的人物?” “喂,别忘了还有我呢。”一旁的无支祁半开玩笑半当真地道。 “对,你也很了不起,闯得祸也不比你弟弟差多少。”大禹半开玩笑半当真地 道。 应龙降落在花果山上。 众人举目四望,只见丹崖上,彩凤双鸣叫;削壁前,麒麟独卧。峰头时听锦鸡 鸣,石窟每观龙出入。林中有寿鹿仙狐,树上有灵禽玄鹤。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 柏长春。仙桃常结果,修竹每留云。一条涧壑藤萝密,四面原堤草色新。宛若进了 神山仙境,顿觉神清气爽。 无支祁抬头一看,不由叫道:“看那山顶上。” 众人朝她指的方向一看,却见山正当顶上,矗立着一块巨大的仙石,四面无树 木遮阴,左右倒有芝兰相衬。 羿道:“那应该便是这个世界的重光吧?和未来重光出现时的那个巨石一模一 样……” “对啊,”无支祁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想想真是神奇啊,两个重光居然能同 时出现,虽然现在这个还是孕育在巨石里……” 重光望着那山顶巨石,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真的不知道,自己若真能见到另一个自己,会是怎样的一种场面和感触? 无法想象。 “好了,”大禹的话将重光拉回到现实,“我们还是尽快找到去东海宫的那个 什么水帘洞罢。” “跟我来。” 应龙呆在山脚待命,一行人便跟着重光沿着一条山涧爬山前行。 不多时,众人便来到至源流之处,却见一股瀑布飞泉。但见那——一派白虹起, 千寻雪浪飞。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依。冷气分青嶂,余流润翠微。潺湲名瀑布, 真似挂帘帷。 大禹和羿不由叹道:“真是好水!” 重光道:“我便是住在此处了。” “这……这里?”大禹和羿大眼瞪小眼,“这不是瀑布么?如何住得人?” 未等重光搭腔,无支祁便插嘴道:“穿过这瀑布,便是那水帘洞了,名字还是 我起的呢。” “水帘洞……水为洞帘,呵呵,名字还起得真不错!”大禹笑道。 “姐姐,难道……这洞……”重光问道。 无支祁得意地道:“当然!洞里的一切都是当年我从石头里蹦出来后自己造的, 还不错吧?” 重光叹道:“我还一直以为是老天眷顾我们,赐给我等如此洞天福地,没想到 竟是姐姐的鬼斧神工!” 无支祁更加得意,笑道:“没点本事如何做得你的姐姐?” “哦?那洞里有些什么?不如看看去?”羿有些好奇。 “那就走吧。”无支祁道,说着便将身子一纵,径跳入那瀑布泉中。 重光等人也跟着跳了过去。大禹和羿好奇地抬头观看,却见里面无水无波,眼 前明明朗朗的出现一架桥梁,桥的两旁长满奇花异草。两人仔细再看,原来是座铁 板桥,桥下之水,冲贯于石窍之间,倒挂流出去,遮闭了桥门。两人再往里走,就 见一间巨大的石屋。 但见——翠藓堆蓝,白云浮玉,光摇片片烟霞。虚窗静室,滑凳板生花。乳窟 龙珠倚挂,萦回满地奇葩。锅灶傍崖存火迹,樽罍靠案见肴渣。石座石床真可爱, 石盆石碗更堪夸。又见那一竿两竿修竹,三点五点梅花。几树青松常带雨,浑然象 个人家。 只是石屋内蛛网遍布,家什上也都积攒了厚厚的灰尘,应该许久都没人来过了。 “这……这些都是你造的?”大禹看着无支祁,有些不相信。 也对,换了谁都不会相信,这个野性十足的女子竟会这般心灵手巧? 无支祁双手叉腰,得意地笑道:“你们可别小看我,这点小事对我来说有何难?” 重光看着眼前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心潮澎湃。 -------- 西子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