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图沙现在怎么样了? 包裹偏了几公里和我们擦肩而过。它撞在一个叫孔贝的地方,压扁了两个基库尤农 场和几头母牛。那“砰”的一声真是够响的。 我们中有些人从图沙乘了辆马他图去孔贝看了。他们告诉我们那里什么也没留下。 他们现在就在教堂那边,你可以自己去问他们。 孔贝什么都没剩下吗,我的兄弟,它是什么样的?一个洞吗? 不,它确实是个什么东西,但我们不认识。照片?那只能让我们看到它的样子。但 没法告诉你是怎么发生的。房屋、庄稼、马路,它们全像盘里的油一样流动。我们看到 泥土融化了,从里面伸出一些奇怪的东西,就像快淹死的人伸出的手指。 什么样的东西? 说不上来。有点像电视节目里看到过的海岸边的珊瑚礁,有好几座房子那么大,有 斑马一样的条纹。那东西像个拳头似的冲出地面刺指一样张开。有些东西像扇子、喷泉、 气球、足球。 长那么快? 哦,是的。非常快,就在我们观望时它抓住了我们的马他图。它就像蜥蜴爬墙一样 爬上轮胎,爬过保险杠,爬过车厢,然后它全身突然爆出成千上万个黄色的小花苞。 你们做了什么? 你想我们会做什么?赶紧逃命呗。 孔贝的人呢? 我们从图沙叫了人来帮忙,可是直升机拦住了我们。到处都是士兵。每个人都必须 离开,这里是隔离区了。你只有24小时。 24小时? 是的,他们命令你在24小时内收拾好全部家当。那些由飞机运来的戴蓝色贝雷帽的 家伙正在搭建一些很大的建筑物,还安装了发动机和轨道。焊接的火光把夜里照得像白 天。他们在基亚巴用推土机犁出一条新飞机跑道,他们要让喷气机停在这里。在让我们 走之前他们让每个人都做了医学测试。桌子边有些穿白大褂戴口罩的人,我们排好队在 他们面前走过。 为什么? 我想他们是想检查一下恰卡有没有侵入到我们身体里。 这之后呢,他们做了些什么? 牧师,他们会拍一下某些人的肩膀,像这样。就像犹大和上帝,态度很温和。然后 一个士兵会把这些人带到一边去。 然后呢? 我不知道,牧师。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没人再见过他们。 这些情况令父亲非常困惑。他把这些事告诉了其他人,其他人也很不解,甚至是莫 斯特·亥——他在外星生物降落到我们这时曾那么激动。 人们的骚动不安也令联合国头疼。两天后一队人马乘坐五辆军用悍马越野车从内罗 毕赶来。 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父亲和医生关闭急救站。联合国难民署的官方难民中心在 穆兰加。任何人都不能待在基奇奇,所有人都必须离开。 私下里他们要求父亲,作为像他这样职位的人不应该向脆弱的教民散播谣言和虚假 的事实。 为了确保我们知道真相,UNECTA在教堂召开了一次大会。 所有人甚至包括穆斯林都一起挤在长凳上。周围也站满了人;站不进来的一些人就 趴在窗户外面听。我父亲、医生以及我们的地方长官坐在一张桌子前。和他们在一起的 还有一个政府官员,一个白人士兵,和一个神情不安的穿着平民衣服的亚洲妇女。她是 科学家,一位寄生物学家,会上她发言最多。而从内罗毕来的政府官员一直在用两根手 指转铅笔,直到他弄断了笔尖才把笔放在桌上。至于那个当兵的,是个对人道主义灾难 有丰富经验的法国将军,他面无表情地坐着。 寄生物学家说恰卡是人类首次接触到的地球外的生命。这次接触的特性还不清楚, 它与我们所预想的所有交流程序都不符合。这种接触是对我们的地貌和植被的物理改变。 但在包裹里的不是种子和孢子。毁灭了孔贝和正在毁灭图沙的东西更像是种微型机器, 把这个世界的物质粉碎再以新的奇特形式重建。 恰卡对刺激有反应,自身会采取反击。 UNECTA已经尝试了用火、毒药、放射线、基因改造疾病攻击它。但每次都很快被恰 卡击退。然而,它还没有明显表现出它本身是否具有智慧,或只是一个由看不见的智慧 生命控制的工具。 “那么基奇奇呢?”理发师伊斯梅问道。 那个法国将军开口了:“你们有足够的时间撤离。” “但如果我们不想撤离呢?”莫斯特·亥问,“如果我们打算留在这和恰卡碰碰运 气呢?” “你们都必须撤离。”将军又重申了一遍。 “这是我们的村子,这是我们的国家。你是什么人,竟要告诉我干什么?”莫斯特 ·亥很气愤。 我们都为他鼓掌叫好,甚至和UNECTA的代表坐在一起的父亲也站了起来。 那个内罗毕的官员看起来很恼怒。 “UNECTA,UNHCR (联合国难民署)和联合国东非保卫军是在肯尼亚政府的授权下 行动的。我们相信恰卡已经对人类生命构成了威胁。我们所做的一切是为你们好。” 莫斯特·亥继续说:“威胁?谁这么‘认为’的?UNECTA?一个80%都是由美国资 助的组织?我听说的可不一样,恰卡不会伤害人或动物。有人就生活在恰卡里面;这是 真的,不是吗?” 政府官员看了看法国军官,将军耸耸肩。 亚洲科学家做了回答:“我们没有这方面的正式数据。” 然后我父亲站起来打断了她的话:“被带走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任何……”UNECTA的科学家想避开话题,但父亲没有停下来。 “那些孔贝的人都怎么样了?你们做的那些测试是什么?” 女科学家有些慌乱。 法国将军说话了:“我是个战士,不是科学家。我曾在科索沃、伊拉克、东帝汶服 役。我只能作为一个士兵回答你的问题。到明年的六月十四日,恰卡就会沿这条路过来, 大约在当晚的七点三十分它将到达教堂。到了星期二晚上,这个叫基奇奇的地方将消失 得无影无踪。” 会议结束了。 UNECTA的人离开了教堂,基奇奇的基督徒们簇拥着父亲。 他们该相信什么? 是耶稣要再次降临人间吗,还是反基督的魔鬼? 那些外星生物,它们是天使吗,还是像我们一样的堕落生物? 它们知道耶稣吗? 上帝的旨意是什么? 一个问题紧接着一个问题。 父亲穷于应付,他的声音疲惫微弱,被无数问题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就像一头美洲 豹正被举着枪的猎人撵得走投无路。和濒临绝境的美洲豹会转向猎人一样,他转向了人 群。 “我不知道!”父亲咆哮着,“你们以为我对这些事都有答案吗?不。我没有答案。 我没权利谈这些事。谁都没有权利。为什么你们要问这些愚蠢之极的问题?你们以为一 个乡村牧师会有办法阻止恰卡前进,让它从哪来就回哪去吗?不,我不能。我在自欺欺 人,和其他人一样。” 所有教民一下都安静了。 场面尴尬极了,我只记得自己都快窘迫死了。父亲浑身直哆嗦。母亲扶住他的胳膊。 父亲请求教民的原谅。 他们后退着让出一条路,我们全家走出了教堂,但我们吃惊地停在了门槛上。真是 不可思议,所有的难民都已经从教堂空地离开了。他们的行李,他们捆扎的包裹,他们 的手推车和牲畜,甚至他们的排泄物都被清除了。 在我们走回家时,我看见那个亚洲女科学家正走向UNECTA的越野车。她和莫斯特· 亥擦身而过时,我听见她低声说:“关于你说的那些人。是真的。但他们都被改变了。” “怎么被改变的?”莫斯特·亥问道,可车门已经关上了。 两个戴蓝色贝雷帽的人把疯癫的基库比从越野车前拉开,汽车从拥挤的人群中缓缓 驶离。我仍记得当时那个女科学家害怕的表情。 那天下午我父亲骑着红色的雅马哈离开了,有将近一个星期没回来。也就在那天我 对父亲的信仰多少有些了解了。它在微不足道的琐碎问题上是强大坚定的,但在重大而 严峻的事情上它又是如此的脆弱。通过对它的歌颂,对老百姓的教诲,对祈祷者定下戒 律和沉思冥想让人相信它们的存在,因为你能在其他人的生活中看见信仰的影响。不过, 即便是再强大的信仰也有其不为人知的致命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