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阿布罗狄躺进椅子里,把玫瑰花遮在脸上,有些疲惫的闭起眼,挥之不去的是 刚刚和迪斯的会面——撒加已不适合再统领德尔! 他和楼兰的人有了私情! 他的感情就是他的致命伤! …… 迪斯的野心第一次没有遮掩的表露出来,那样强烈的指责,完全没有了掩饰。 跟迪斯那样的交锋实在是有点伤神,然而到现在他还是无法完全的平静下来, 脑袋里停不下来似的继续回忆,碎片一样的话语在他脑海里跳动不休。 “……别忘了我们手上扣着的150 万平民。” 我怎么会忘呢?当初扣起这些人就是为了某些特定时候的用处。 “你的意思?” “杀以立威!要让一个民族屈服,武力是绝对必要的。”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撒加有了私情,肯定想和普蓝达成某种和议——” “我们要断了撒加修和的后路!” ……杀了他们就没有退路了。 这150 万是平民,只要杀了这些人,就算撒加想和,普蓝也决不会答应了。 “你想借普蓝的力量把撒加拉下台?”是谁的声音这样尖锐的跳出来?阿布罗 狄有些迟缓的想,片刻之后他回忆起那是自己说过的话,下面的对话清晰了些。 “不错。 坐收渔人之利。“ “如此屠杀肯定会引起反抗,到时候被派去镇压的,会是阁下你呢?” “被派去镇压的肯定会是卡妙。” 当时他没有再说话,为了某个他们都心照不宣的理由,首先派去的肯定是卡妙, 除非事态真的严重到无法收拾,否则,这种任务不会落在其他人身上。就像现在也 一样,这些日子,接过镇压普兰残余军事力量的任务也是交给卡妙的。 然后呢?然后他们又说了些什么…… 然后他笑着问,“你是不是计划连卡妙一起除掉?” 迪斯笑而不答。 他再问,“那米罗呢?” “不用担心他,我们两个联合起来兵力已经超过撒加,只要我们占在上风,米 罗——绝对会择善而居的。” 这次,他记得,是他没有说话了。的确,米罗这种人是会如此做的。其实…… 一旦真有兵变,德尔的四位元帅……迪斯暴躁的外表下野心勃勃,定会乘机起 事,米罗是只管自身利益,只有卡妙会因为撒加这个人而维护他吧,但可笑的是… …撒加最不信任的,偏偏就是卡妙。撒加……如此感情用事,看来确实不适合再做 德尔的王了。至于自己……效忠的,永远是能带给德尔未来的人,不管是谁,只要 他能给德尔未来,他就会奉上自己全部的忠心。 突然面上的玫瑰被人拿开,他睁开眼看见的是伊女馨担心的眼神。 “我没事。”明知安慰不了但还是说着这样的话,再度闭上眼,思路仍然在追 寻着刚才的路线。 再后来的事,他已经记不清了。 模糊的画面闪过,依稀就是最后,他低下腰,躬身以君臣之礼相见,自己的声 音清脆的回荡在记忆的某个角落,“我——阿布罗狄,从今往后,将追随您,直至 生命终结。” 阿布罗狄睁开眼,问,“馨儿,如果我以后要做会连累你的事,你会怎么样?” 伊女馨神色不变的回答,“你做的事,无论是什么我都会跟着。” “馨儿……” 阿布罗狄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答案,但听见还是有些感动,“那就跟我一起走下 去吧。” 虽然……那是条死路。 阿布罗狄的心里早就有了这个认知,从他答应去做处决那150 万楼兰人的时候, 他就明白了自己会有的下场。死路啊…… 不是不清楚迪斯马斯克的打算,其实,他早就看出来,迪斯的野心里是要把自 己也一并除去的,借刀杀人……自己就是被推到幕前的替罪羊。但这样的事总是要 有人做的,这样的角色总是要有人扮演,迪斯以后是要做德尔的王,所以这种事就 不能由他来做了,他的手上不该染上那么多的血腥,尤其是残杀平民这种事,为了 保证身在王位上的人的尊严,所以这种事就由他阿布罗狄来做好了。只是做了这件 事的话,只怕普蓝上上下下……都会恨不得将自己挫骨扬灰吧…… 阿布罗狄缓缓的这样想,心里是很平静的,只是有点累。 不过为了德尔,这步棋总还是要走的。站在迪斯的角度,会这样做也是理所当 然。既然他的目标是取代撒加,那么日后自是容不得原来和他平起平坐的人继续活 在世上。一朝天子一朝臣……这道理,他不会不懂。所以,阿布罗狄看得很清楚, 自己就算不死在普蓝的愤怒之师手上,也会死在迪斯的手上。不过……这又有什么 关系呢?反正自己的命是奉献给德尔的,迪斯既然有如此机心,加上比撒加更狠更 无情,那么德尔在他手上一定可以更加强大……自己死又何足惜? 伊女馨只是静静的看着阿布罗狄,她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她不问,她知 道阿布罗狄一定会给她解释的。 阿布罗狄从漫无边际的思绪中回到现实,知道伊女馨在等他解释,考虑了一下, 用了最简单的措辞,她不用为他的事知道太多的。 “迪斯元帅想取代撒加。” 对面的女孩微微吃了一惊,但马上就镇定下来,“你怎么打算?” 她在意的,只是阿布罗狄的态度而已。反正无论他选择什么样的路,她都会跟 着走下去。 阿布罗狄的唇微微抿起,形成一个美丽的弧度,他的声音里也一样洋溢着美丽, 那样缓缓的、坚定的吐了出来——“我已奉迪斯为王。” 起来的时候看见沙加不在,我就漫无目的的在魔森林内找,最后在溪边看见了 他。“在想什么?”我很好奇的问。 “想我留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他身边坐下,把手伸进水里轻轻摇动,问:“做什么?” 沙加笑道:“不知道。留在这里好像有些多余。” 我愣了一下,“你要走?” 有些混乱,很难一下子接受这样的事,不愿再看他,低头对着水面,无意识的 掬起溪水,任它们从手缝中流走……无端的湿了手。“也是,确实也没有留在这里 的理由。”没有注意到我的语气被不由自主的放的冷淡了。 “放心不下你。”沙加说的很自然,没有多加的强调或是修饰,我抬起头,眼 里是无法掩饰的光采,口中却是仍然在寻求进一步的确认,“可是我的事——就算 是生死,在你看来不也应该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吗?又有什么需要特别担心的?” “不一样的。”沙加沉吟着,“有些事,并不是因为对我而言有什么不同,而 是因为对你来说不同所以对我来说不同。” 我凝视着他,心里宛若花开般的温柔溢开,低低的但仍是清晰的问:“为什么, 为什么我对你来说不同?如果我没记错,那次你和穆来翰林院不过是我第一次见你。” 沙加笑的比风更清,比天更明,“那是你第一次见我,但不是我第一次见你。” 明了他话里的意思,我诧异的扬起眉。 “我认识你,比你认识我早的多。” 更多的疑问冒了出来,然而没有等我继续问,沙加话锋一转,“其实我担心的, 倒不一定是生死之事……” 我没有说话,等着他自己接下去。 “我只是不想看见,你变得更加偏执。” “有吗?”我冷冷的问。没有办法,我不是故意,只是被说到这样的话题就不 自觉的连说出来的话里都像是失去了温度。 “你自己看看吧。难道没有变吗?”沙加的声音永远那样平静,不像指责或是 叹息,只是陈述。 溪水清澈的如同镜子一样映出了我的容颜…… 我有些停滞的看着那个仿佛是久违的自己。 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 熟悉的是眉眼,一样的清丽,不同的是隐藏在眉宇之间的清厉之色……缓缓的 审视着自己,无法忽视的变化……从内心到外表,倒影中的人,掩不去的风霜之色 ……还有那种潜藏的冷酷,恍恍忽忽中回忆起从前…… “你的手上沾过血后……总是会有些变化的。”沙加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喟叹, “杀的人越多,这种变化就越无法逆转……这也是我担心的。” 杀……人? 是啊,凝视着双手,这双手上也已经是有过无数条人命了…… 然而还要去结束更多人的性命,被这样的血债压着……还可能会不变吗?心是 会麻木的,杀多了人,就不会再有感觉了,心里能感觉到,某处柔软的地方逐渐的 变硬……变得冷酷……苍老,或许本来它们就有变成这样的潜质吧。想起我年少时 所思所想,想起那个时候也觉得自己的心境变得苍老,然而当真正经历过这么多的 生死,目睹了那么多的死亡和挣扎,跟那个时候的感觉总是不同的,起码那个时候 看自己的样子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当苍老已经不仅仅是在心里,已经甚至在 外表都一点一滴的泄露,从无形到有形……我想起的不止是自己,所有经历过这场 战争的人……还活着的,都会有这种感觉吧,当你看着不过双十年华的容颜上透露 出的苍凉,看到年轻的眉宇间不该有的冷漠……为了这场战争,我们失去的,太多 了……静静的对着水中的自己,稍后却伸手弄碎水中的倒影,我抬起头对着沙加静 静的说,“没法子。” 沙加凝视着我,沉默中,有风吹过,卷起衣衫,却是无痕。 我以魔法力指引伊丝来到魔森林,再见到她时,竟然都无言。 还是伊丝先打破了沉默,“刚才有人跟踪我,不过被我甩掉了。” “知道了,你休息吧。”我简短的回答。 再度的沉默,我看着伊丝,她看起来状态很差,冰银色的眼里不复当日的神采, 就连她的魔法力——我也感应到,无比的低落。 “轩!”伊丝低头半晌后突然抬头,语气有些急促,“我——”但刚说了一个 字就停住了,我拍拍她的肩,犹豫了一下说,“没事的,你别担心……”我在搜寻 合适的措辞。 “别想太多,休息吧。” 我站起身,向魔森林的深处走去,我想静一静。起身的动作牵扯了左肩的伤口, 没有让疼痛显露出来,我仿若无事般向前走去。直到确信伊丝看不见后,才随意的 坐在地上,按住伤口,无力的闭上眼睛。 应该有很多话要说的……但却说不出来。 真正面对面的时候,反而无话可说。 伊丝会以为我在怪她吗?其实我并不介意那次的事,我只是很担心,担心以伊 丝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上战场? 有些苦恼,但是又很无奈。 伊丝本也是楼兰内数一数二的魔法师,现在却……她的精神层面上混乱的让我 觉得让她上战场简直就是让她去送死。情之一字……如此伤人啊。 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怔怔的想,也许,让她远离战场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回到原地时,伊丝已经睡着了,我在她身边安静的坐着,直到她醒过来。伊丝 没有说她在德尔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没问。只是向她以最简单的语言提出了我 的建议,但伊丝还是被我吓着了。 “你说生命之石在普蓝?”伊丝不敢置信的问。 “是不是都没关系吧,反正你只要把消息放出去就好了。” “如果那些人都来了,那普蓝岂不是变成了战场……这样不太好吧?” “没办法了,”我淡淡的道,“以我们自己的力量想保全楼兰本就是不可能了, 不如让他们互相制衡。至于战场……你不觉得就算没有别的人加入,这里就已经是 战场了吗?” 很难说我是不是早有此打算,不过这样明确的想法倒还是第一次,不过我怀疑 我潜意识里是不是早就想这样做了,公布普蓝外围的航线,以生命之石为饵诱宇宙 中其他势力前来,让他们自相残杀……事关楼兰的未来,我就这么做了决定,是不 是太过独断?虽然这样想,但是我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那我怎么和那个自由之星联系?” “在楼兰之外,我感到,还有人拥有魔法的力量,”我缓缓的道,“他拥有的 是风的魔法力,你可以凭着魔法师之间的感应找到他,然后,我想,他应该知道怎 么帮你。” “异数……”伊丝喃喃道。 在楼兰之外拥有魔法力的人绝对是个异数,这个可能性绝对不会高于百万分之 一,然而却让我们遇上了。 “他的魔法力不是太高,不过也不算低,”我一边感应一边告诉伊丝,“我感 知过他的存在,似乎他也感觉到我在和他联系,但是这个联系太微弱了,也许是因 为相隔的太远了。我想,你离开普蓝后,籍着风的讯息,应该可以找到他。” “我明白了。”伊丝低低的道,“我这就去。” “不多休息两天吗?”我蹙眉问。 “不了。”伊丝笑的在我看来有点惨淡。她开始凝聚魔法力,我无言的加入了 我的魔法力,伊丝的身影在风系的魔法下开始有些透明……随着风,越过无垠的宇 宙……“虚空之翔——!” 我和伊丝合力施展的虚空之翔应该可以将她送出普蓝之外,至于降落的地点, 那就看伊丝了,不过只要踏着风的足迹,就没有到不了的地方……我想,凭着天生 的感应,伊丝会找到那个人的。 不过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我让伊丝去找的那个楼兰之外的魔法师——其实叫他 魔法师是不确切的,因为他只是拥有了魔法的力量而没有知道魔法——就是零,也 就是自由之星的领主。这或许是个巧合,然而却让我们的计划得以很快的实现。 所以我接着没有想到的是,伊丝回来的这样快,而且还带了一个人回来,陈萧 ——戴尔蓝星系中埃斯兰行星的人。同时还告诉我们现在整个宇宙都在蠢蠢欲动, 为生命之石而来。 相对的,伊丝也不知道,就在她走的这么短短的几天内,楼兰——又经历了一 次名符其实的,灾难。 所有的这些,我当时都不可能知道的,在送走伊丝之后,我所想的,是另一桩 心事。我挂在心上的,是漫天飞舞的流言————关于卡妙和谷雨清明的流言。 虽不知从何而起,但却是越演越烈的流言。 -------- 自在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