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恒魁(一) 甄梓坐在酒肆靠窗的位置上,单手支颐,眯着眼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这里是通城,渊伯的老家,离都城不过半日的距离。 离开青界山之后,锋王的人并没有如想象般追击而来。早有预料的渊伯在那日 甄梓上山之前便着人送了信到甄家,而甄梓的祖父回信说,并没有什么人去骚扰他 们,并要自己的宝贝孙子放心,说什么便是几百几千个人来,甄家也不会在乎。 甄梓拿着祖父的回信只觉得哭笑不得。青犀的行径很有些出人意料,甄梓想了 许久也未能想透,便也不太在意了。再过两天伤势大好后,他就要回去甄家主宅所 在的剑城。之后会发生什么,只要与家人呆在一起,总不会因受威胁而缚手缚脚了。 “客官,您要的菜齐了,慢用!”店伙将一碟干烧笋放在他面前,然后转身离 开了。甄梓自斟了酒,慢慢啜饮起来。酒味辛辣,本不适合现在的他喝,可是近几 日,他却总是有喝酒的冲动。所以每每都会偷偷避开渊伯的视线,溜到这家小酒肆 来,叫一两碟素菜,一小壶烧酒,便打发了整整一个下午。 一杯酒入喉,他重又把目光转向窗外。一个戴着斗笠穿着粗布衣的男人正从窗 下经过,却仿佛有所感应似地,迎着他转过来的目光抬起了头。 斗笠的阴影里,一双泛着深紫色光泽的眼中似有火在烧。甄梓略略一愣,随即 淡淡地笑了。“请!”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男人也不言语,竟真的大步走进酒肆,一屁股坐在甄梓对面。 他沉默了一会儿,手指在桌面上伸伸屈屈,最后抬手一推斗笠的帽沿,露出那 双黑紫色的眸子。“我是恒魁!”他声音压得极低,语句略有生涩,“久仰先生大 名!” 甄梓伸手拿过一只多余的酒杯,放在这个自称是恒魁的人面前,斟了一满杯, 然后低声道:“晚辈有何德能,劳先生由西夷到此?晚辈以一杯薄酒敬先生,请吧!” 他端起自己的杯子一饮而尽。 恒魁没有端杯,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闪着一种古怪的神情。 甄梓未做任何表示,也只是静静地任由他上下来回地打量。 “果然!”他点头,“果然是你!能以此等稚龄做灵犀的人,整个东极,也只 得你一个!”他的声音里并没有夸奖之意,却隐隐地含着怒气。 “稚龄?”甄梓“哧”地一笑,只当没有察觉对方的隐意,“不知恒先生为何 而来?” “你不知道?”恒魁眯起了眼,眼底怒意渐盛。“还是故作不知?” “这两者有区别吗?”甄梓表情淡然地反问。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恒魁也不管甄梓的反应,径自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甄梓将饭钱放在桌上,跟了过去。 走过几条街,拐上一条僻巷。恒魁停下来,掀掉了斗笠。他转过头,瘦削的脸 上那双黑紫色的眼鹰隼一样盯着甄梓。 “想必恒先生是知道的,听剑师不插手官场事务。所以……”甄梓摊了摊手。 “这是官场事务?”恒魁冷冷地看着他,“数十万的生灵啊!甄先生忍心吗?” “恒先生可叫我小甄或者甄梓,‘先生’二字,晚辈担待不起!”甄梓略一欠 身,极其有礼地道。 “哼!甄梓,吾不为官场事务而来,只为那数十万枉死的怨灵!吾要你破灵犀!” 恒魁神色凛然地看着他,瘦削的脸上渐渐浮起一种只有久经沙场的大将才有的威势。 甄梓却神色不动地回应着他的神情。 继晖城之后,锋王已连破三城。其屠尽三城生灵之事,早已经游商之口传遍了 整个东极洲。消息刚起时,曾被当作流言。只因锋王在民众中口碑甚好,没人想过 他会做出这等血腥之事。 可当这些谣言经由一些渠道流进朝中时,却引起了轩然大波。想来是早有监军 向主君密报了此事,将此列为机密的主君并未曾料到民众会如此早地得知消息。官 府贴出告示辟谣,说这是西夷洲的奸计,却反而引起有心人的怀疑。于是,谣言越 辟越显得真实,最后,竟闹得举国皆知了。 朝廷封禁消息是怕引起民众恐慌,可没想到的是,早前饱受西夷人侵略之苦的 边城百姓们竟大多额首称快,认为锋王终于为他们报了延续数代的仇恨。那些久居 内地的人也有许多因此而欢呼兴奋的,虽然还有近半数的人为这些枉死的人唏嘘感 叹不已,但表面上,却从不曾流露出来。若果这些真是西夷的阴谋,那这个订下阴 谋的人恐怕是到死也不会想到,居然会落得个这样的结果。 ------- 世纪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