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我是费提格,”那个人回答说,“但已经不是下迪瑞了。” “我想你已经这么四处游荡了很长时间,”托勒说。“那么,你跟着我们干什 么呢?” “我一直都在躲藏着——到现在已经很多天了——为了找到老区。”他摊开两 手。“但是,我找不到它。塞克拉兹没有入口——也许曾经有过,但现在已经不存 在了。我决定等在这里,寻找进入哈格的狄哈根人,然后再跟踪他们。” “你以为我们是狄哈根人吗?” “不,”费提格摇了摇头,唇边荡起一丝笑容。“我知道你们不是狄哈根人, 可是我发现纪律防线追踪你们的时候,我就想这事肯定与吉姆瑞格有关。我就决定 跟踪你们。” “你会跟着我们离开这里吗?” “这要取决于你们到什么地方去。” “克律斯,”伊琳娜解释道。“通往老区的入口在吉姆纳边界的克律斯。”看 见费提格的表情,伊琳娜回答说,“一个做过多年医生的人知道很多事情;这些事 情并非全都与医学有关。现在我们需要一条船。” 费提格摇了摇头:“车会好些,它要快一些。” “当然!可是我们到哪里去弄那东西呢?”托勒问道。 “罗翰有许多艾温车,分散在哈格的各个地方。后来,它们就落在了海拉迪克 的手里,这也是我负责的事项之———搞清它们是否时刻处于整装待发的状态。如 果吉姆瑞格没有移动它们的话……”他凝视着斑驳陆离的暗夜,眼睛扫视着展现在 他们面前的码头。凯伊那河沿山而行,浅水处微波荡漾。“这条路,”费提格说着, 把视线移开。“我想有一个地方离这里近一些。” 托勒和伊琳娜跟随着这位前下迪瑞沿着码头,来到了塞克拉兹船坞。一排排被 铁链锁在这里过夜的船只,让托勒意识到要想在这里搞到一只船是一件多么困难的 事情。费提格带他们离开船坞,转回到哈格街区,没走多远,他们就来到一座平顶 的双门密码锁的建筑前。 费提格走到门口,把密码输入电子盘。门打开了一条缝,里面的光射了出来,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有两个前座的银色艾姆车。“今天晚上,我们的神灵会保佑我 们的。”费提格说,跳到了驾驶座上。“这是罗翰下了船以后常用的那辆。” 散发着潮湿气息的轮胎转动起来,艾姆车从它藏身的角落里开了出来。伊琳娜 爬到了费提格旁边的座位上,托勒随着上了后面的位子。“回家了,费提格。”他 说。 ‘你能把我们带到克律斯吗?“伊琳娜问。 “可以,我们可以沿着河道走。不过我知道一条更好的路。” “检查站呢?尼克拉斯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们一定在到处寻找我们。” “不要着急,那里不会有检查站的。” 艾姆车上路了,车子无声地沿着河岸向前行驶着。托勒扫视着从他的眼前一闪 而过的模糊树影和静静的河面上偶尔跳动的灯光。空气迎面扑在脸上,他感到很舒 服。他滑落到座位里,闭上了眼睛。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艾姆车已经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他们正进入一条狭窄的 街道中,两面的房间呈梯形一层层排开。前面是一个废弃了的拱廊和几个空空的售 货亭。这个地方看起来脏污而粗糙。显然,他们已经离开了塞克拉兹。“这是什么 地方?”托勒问道,他的嗓音因刚才的睡眠而显得有些暗哑。 “纪律防线,”费提格小声说,“我看见他们中有三个人就从我们的正前方穿 过。” “我们这是在哪里?”他转过头来四处打量。头上的圆屋顶呈现出隐隐约约的 灰色,闪烁的星星已经看不见了。他睡了好大一会儿,不过他觉得那只是一瞬间, 他仍然很累。 “我们在吉姆纳的哈格,”伊琳娜回答说。“就快到克律斯的疆界,只剩下一 点路要走了。” 托勒坐在后面,擦着自己的脸。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拆开又重组了一般,每一个 关节都安错了地方。他们等了几分钟之后,费提格说道:“我想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艾姆车穿过拱廊直奔通往哈格深处的那条街。他们到达这条街的同时,喧哗声 也响了起来,一些地方的路面上升起火焰,石头被炸开,四处飞散。费提格抓住一 个机会,猛地向前,驶离了这条街。托勒神经紧张地攥着拳头,向后看。他看见两 个纪律防线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大街上,向他们举起武器——费提格猛地转了一个弯, 他们才逃离那两个人的视线。 “我们已经到了边界,”费提格边说边把车开上了一条狭窄而婉蜒的街道。 “前面有一个检查站——” “径直冲过去,”托勒说道:“不要放慢速度。” “可是——” “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而且天马上就要亮了,我们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入口。 我说冲过检查站去。” 费提格点了点头,在踏板上踩了一脚。艾姆车上根本就没有速度挡,而且带着 三个乘客,它也不可能显示速度记录,但费提格把这个小交通工具调到了最佳状态, 在空荡荡的大街上飞驰,不久就到了有梯田的地方,田里那棕色的泥巴刚刚被人翻 过。“啊,啊,啊!你们闻。”托勒说着,眼含泪水。 过了梯田,一面石头砌成的墙映人他们眼帘,石头墙上挖了一个巨大的拱形门 洞,好让来往的路从这里穿过。正前方是尼克拉斯检查站的门,站着两个尼克拉斯 人,里面还有一个。显然,他们三个人都站着睡着了。 艾姆车飕飕地向着检查站的门和那三个放松了警惕的卫兵开去。当第一个卫兵 醒来并拉响警报的时候,车至少开出了十米。他们叫喊着追去,但车速太快了,他 们不得已停了下来。作为马后炮,他们缺乏热情地拿出武器,向正在飞驰的艾姆车 开了几枪。 “我们闯过来了!”托勒欢呼着。费提格不动声色地笑了。“精彩,我们正前 行在去狄哈根的路上。” 他们正在前进,但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艾姆车的前面部分开始咔嚓咔嚓地响起 来,后来是晃动,再后来干脆颤栗起来,好像立即就要裂成碎片似的。费提格沿着 河岸开了一会儿,还是停了下来。他从车里走出来,察看着车的左胎。 “我看它不能再往前开了,”托勒察看了一番瘪下去的车胎,叹了一口气说。 “下一个检查站我们肯定要被抓住的。” “没关系,”伊琳娜察看着地形说。“入口就在附近。” 托勒追随着她的视线。克律斯吉姆纳与塞克拉兹之间的差别就像费瑞亚和圆屋 顶之间的差别一样大。即使在曙色中,托勒也能看出路的两边都是对称的图案。他 想起了他最后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由他的巫师凯琳陪同参观这里的情形。想到这里, 负疚与悲痛的情感涌上心头,他的心被深深地刺伤了。 “我们应该把这东西扔在路边。”托勒说。 费提格重新爬到车里,车子开动起来,跌跌撞撞地顺着山坡开到一丛枝叶低垂 的树边,不大功夫他就重新出现在托勒和伊琳娜的面前,急急欲向前赶路。而伊琳 娜则走向相反的方向,爬上了离他们最近的一座山。托勒和费提格跟上来。没过多 久,他们便并肩向着高耸的界墙走去。 上面的圆屋顶开始亮了起来,在这个星球的太阳照耀下,它变成了灰色。遥远 的群山也现出了其大致的轮廓。白色的山形建筑从左面正在隐去的黑暗中升了上来。 右面,绿色的球形山峦与那面婉蜒曲折地伸向哈格深处的长长界墙相遇。 伊琳娜在前面缓慢地迈着步子,不久,他们就来到了多年人工刻蚀而成的山峦, 在散落的建筑中间寻找着路途的他们不断停下来,让伊琳娜辨析他们所处的方位。 “他们说在无线电天线的下面有一条老式的通道——老区被废前就是这样的。”她 说着,不时地环视着拥塞在这凹陷的盆地中的楼群。 “老区为什么被废弃呢?”托勒诧异地问。 “没有人知道,”伊琳娜说。“那是许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有人说它现在已经不存在了,”费提格说道。“还有人说它被费瑞人接管后 密封了起来。他们现在生活得很孤独,从那以后,没人再到那里去过。” “哦,”托勒哼了一声。毫无疑问,费提格所说的一切是有根据的,尽管很可 能他把事实的真相弄反了。费瑞人很可能是被赶到或者被隔离在老区。而这个地区 被密封起来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或将他们与其他的人隔离开来,那么接着,老区 可能与那场可怕的“红死”有些联系,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种精神上的无人居住区。 “你能肯定是这个地方吗?我没看见任何天线。” “是的,就是这里的某个地方。”伊琳娜回答。说完,她下山走向哈格。她往 哈格深处走的时候,一直让那面界墙在她的左边。这片街区看起来就像是为沉醉于 矮式建筑的人所设计,蹲伏的蘑菇状结构,既宽阔又矮小,从那面勺形的绿色盆地 中延展而来。大街上那粉色石头铺成的小路婉蜒曲折地穿过许多拱门和墙壁,环绕 着被刷成了光洁白色的稀奇古怪的楼房。要想迅速地穿过这一地区,可不是一件容 易的事情。圆屋顶因为黎明的到来而显得更亮了,逃亡者们的努力也显得更加渺茫。 “也许,我们得找个地方躲一躲,”托勒提议道。“我们可以躺在一个不易为 人发觉的地方,等夜里再开始我们的寻找。”他环视周围,想象着在某一时刻所有 的人都从那些建筑中拥出来,开始他们一天的工作。“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就在附近。”伊琳娜坚持着。 “的确,”托勒同意她的判断。“但我们得花更多的时间去寻找,而不是现在 就到那里去。我到现在都没有看见任何与天线相象的东西。如果它就在附近的话, 我想早就应该看到了。” 费提格站在旁边的一条小路上,侧耳听着。他打断了他们的话,说:“嘘!有 人来了!”因为这盘根错节的拱形门、小路和墙,很难说清声音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但费提格的判断却是对的,许多脚步踏在石砌路面上的声音告诉他们,有人正在快 速地向着他们所在的这条路走来。 “纪律防线,”托勒嘀咕。“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这条路。”费提格说着,穿过离他们最近的一座拱形门走上了一条狭窄的街 道,街道两边的房屋入口都是圆形的,就像耗子洞一样。 他们就在这里等待着,从那座光洁的白色拱门中走出来一个衣衫褴楼的男人, 他往这边走的时候,身上的布片就像是要飞起来一样。突然他停住了,飞快地扫了 一眼周围,向他身后的那些人做了一个手势。接着便响起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就像 是一台沉重的机器被皮带拖着往前走一样。 面前的这一群人,一个比一个衣衫不整——就像是他们在泥水里折腾了一番似 的——推着货物几乎要爆满的运货车出现了,运货车的轮子都快被上面的东西压得 看不见了。 “狄哈根人!”伊琳娜小声说,她的眼睛亮了。“我们可以跟着他们走。” 托勒看着装满麻袋的运货车消失在下一条街道,接着又是另一辆,还有另一辆。 第四辆运货车的后面有警卫跟随,两个狄哈根人,两个其他的什么人。他们中的一 个人把脸转了过来,躲在拱门后的托勒高兴得跳了出来:“特伍德!” 这是一个愚蠢的举动,立即,那队人惊呆了。武器从四面八方向他亮开,要不 是泰纳斯的迪瑞干涉得快,他非要被他们活煎了不可。 “等等!”特伍德大喊着,摆了摆手。 托勒倒抽一口冷气。我都做了些什么,他想?我现在穿着尼克拉斯的服装,他 是不会认出我来的。 特伍德向他走来,狄哈根人目睹着这一切,谁也没有动。 泰纳斯迪瑞已经站在了托勒的面前;他深深地凝视着他的眼睛。终于,他慢慢 地认出了他。“旅行者!”特伍德喊了一声,脸上荡开了笑容。“你终于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见到你我也很高兴,”托勒回答说。 特伍德转过身,示意其他的人快点行动。“我们后面有纪律防线,”特伍德解 释着。“我们不能在这里说话。请跟我们来。” “我们很高兴有了护航者,纪律防线也在追我们。我们正在寻找通往老区的入 口。” “我们?”有亮光在特伍德的眼睛中跳跃。 托勒示意躲藏着的伊琳娜和费提格出来。“没什么,”托勒说,“我们是一路 人。”刚毅的医生自信地从拱门的后面走了出来,费提格跟在后面,看起来对于自 己能否被接受一点信心也没有。特伍德看了他们一眼,有些失望。“伊琳娜,尼克 拉斯第六序列的医生,我知道。”她点了点头,特伍德又把目光转向费提格。“啊, 又是一个尼克拉斯人!背叛壮大了我们的力量。” “他们帮助过我,”托勒说。“伊琳娜救了我的命,费提格带我们逃脱了纪律 防线的追踪。” 特伍德点了点头。“也许有一天他能为我们做同样的事。”他挥了挥手,运货 车又一次吱吱咯咯地响了起来。托勒和其他的人跟在运货车的后面,狄哈根人带他 们穿过仍然寂静的街道。在一个地方,这支队伍让一个克律斯人吃了一惊。这个人 睡眼朦胧,打着哈欠从房门里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对着黎明到来前他所看到的事 情发了一会儿呆,又闭上眼睛,匆匆忙忙地回了他的房间。 偷袭小分队再次与克律斯人遭遇之前,他们已经来到了盆地的边缘。这里有一 座坍塌的大楼形成了与哈格的分界线,在分界线的后面,树立着一根长长的,快要 坍塌的天线架子。 他们看见狄哈根人已经把他们的运货车推到了天线的下面。从前,这里修建了 一条低矮的水坝。在水坝的另一端,有一个很大的椭圆形百叶窗棂。托勒看着窗棂 被人掀开,第一辆运货车被推进了一个巨大的通气管道中。 伊琳娜、费提格、托勒和特伍德直到最后才进去。费提格和特伍德把百叶窗拖 过来,从里面将它封住。接着,特伍德匆匆地来到托勒和其他人在黑暗的管道中等 待他的地方。“这可是整整一夜的成果,”他说。“我希望不要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