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根据科佩特提供的消息,塞克拉兹垃圾坑的地下通道已经被纪律防线控制了, 他们立即加强了对那个地方的防守。现在,那里成了他们一个小小的活动基地和储 备运转站,反叛者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止他们的人、武器和装备向老区流动。 最糟糕的是,纪律防线根本就没有等在这里巩固他们的占领,而是立即向前开 进,使得反叛者始终处于奔跑之中。逼着他们进行流动作战。反叛者作战勇猛,但 损失却是惨重的,每遭遇一次战斗,他们的人力都在不同程度地减少。 纪律防线逼着他们不情愿地一退再退,根本就不给他们休整和重组的时间。到 第二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他们被迫退到老区的一座古老迷宫里,组织人马准备即将 到来的防御战。 早在战斗刚刚开始的时候就来到了指挥部所在院子里的托勒,亲眼目睹了筋疲 力尽的战士们归来,从他们那耷拉的肩膀和弯曲的脊背上,他就知道他们战败了。 他和伊琳娜一同把饭食做好了,送到会议室去。大家在那里聚齐之后,托勒把饭食 送到他们面前,希望那些饭食能够使他们重新恢复活力。 “不好,”吃完饭后特伍德站了起来。他开始慢慢地在其他人面前踱起步子。 “否则我是不会对你们这么说的。丢掉了管道,我们就失去了最大的优势。他们现 在可以任意加强力量,可我们却只能越来越弱。” “我们已经损失了预先准备的一半兵力。要想训练更多的人得需要好几个星期 的时间,”科佩特说道。“即使那样,我们仍然处于劣势。狄哈根人抵御不了纪律 防线!我们没有那样的时机了。” 伯哥乃伊的眉头猛地皱了一下。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被汗水打湿的帽子随随便 便地扣在头上:“让他们来吧。伯哥乃伊不会介意。狄哈根人能够照料好我们自己。” 是的,可是又有谁来照料圆屋顶下的其他人呢?托勒想。 这个想法让托勒意识到他是怎样的一个局外人:战争,他的战争,却在没有他 参加的情况下进行着;圆屋顶下的人要么把他看成是他们的敌人,要么把他看成是 半神半人,或者把他当成装饰用的宣传工具。 他只是在他们不注意的情况下直接地观察着战事的进展——毕竟,这是他一直 在做的事情。显然,那是他的优长,在这方面,他充分显示了自己的能力。 无论如何,他回到圆屋顶下的目的,不是当一个手里拿着笔记本的观察者,也 不是为了无关痛痒地观察着权力天平的不断倾斜。他回来的目的是为了阻止第二次 大灾变。 可事实恰与他的愿望相反,现在看来,这场灾变好像从一开始就是他所引起的。 托勒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可是,他的出现却在一定程度上聚焦了圆屋 顶下的各种力量,并且引起了一连串的事变。现在,他们不但没有从吉姆瑞格的死 亡机器中脱离出来,而且似乎不久就将被碾压在他的车轮下面了。 也许,他想,费瑞人是对的——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听其自然。不过这只是一种 事后的批评罢了。现在,他都能够听到敌人重重的脚步声,在老区空荡荡的走廊里 回荡,敌人的武器上沾满了勇敢而愚蠢的反叛者们的鲜血…… 不,不能再这么想下去。 反抗没有他也照样可以开始——事实就是这样。吉姆瑞格并没有因为托勒的行 动而放弃自己的权力。事情的发生是长期酝酿的结果,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啊,可 吉姆瑞格是否会把冰冷的目光投向费瑞人……这是另一个问题,可这也是一个托勒 无法轻易就弃置不管的问题。 托勒看着聚集在这间屋子里的头领们,随后将目光转向特伍德——此时,形容 枯槁的特伍德正筋疲力尽地坐在那里,肩膀耷拉着,原本黑色的头发变成了灰色— —他想起了这位泰纳斯人对他说过的话,你的出现成为这次行动的催化剂。 那就是我,托勒想,一种催化剂而已。由你的出现而带来的不可逆转的命运和 毁灭。托勒的名宇,一场灾难的游戏。手里拿着笔记本,即将旅行。 我在干什么?我的目的是什么?我为什么要四处走动? “我们可以坚持两个,也许是三个月——如果我们不允许纪律防线更深地进入 老区的话。” “可我们怎样才能不让他们进去呢?”培普问道。 “我们让他们跟着转圈,让他们追我们,但必须在已经确切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的情况下。” “同时进行吗?”瑟杰克问道。 “同时进行,我们想办法把那个管道口关掉。我们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如果想不到办法呢?” “那我们就面对面地和他们干。”伯哥乃伊咕哝。 “不,我们不能那么做。即使我们赢了,我们也会因此而付出惨重的代价。他 们会一点点地把我们蚕食掉的,即使在每一次单个的战斗中失利,他们也会赢得整 个战争。” “没有办法关闭管道,”科佩特说,“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做这件事。他们一 直向我们开火,直到我们再也坚持不住了。” 费提格开口说话了:“既然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个入口,他们会想尽一切办 法让它保持敞开状态的。” “他说得对,”培普说道。“即使我们想出办法把它关闭,他们还会再把它打 开,我们没法阻止他们。” 托勒听着他们紧张的交谈,知道恐惧正在他们心中蔓延,就像是一只看不见的 手,将他们心中产生的任何一点微茫希望都榨尽为止。他可以感觉到弥漫在他们之 中的失望,他看了一眼特伍德,想知道他对这件事情的反应。特伍德站在这群筋疲 力尽.似乎被抽空了的人们面前,脸上一片茫然。 他在这种时候还不能阻止这种情绪,托勒想。 就在这时,他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头皮也有一种麻刺刺的感觉。眼前的一切让 他心潮澎湃了,于是他站了起来。 “听听你们自己的声音,”他平静地说。其他人的目光都转向他,托勒看着他 们,就像是第一次看见他们。“你们害怕吉姆瑞格,害怕在反抗他的过程中失利, 害怕死亡,但你们错了。” 瑟杰克想要阻止他,但托勒挥了挥手,示意他保持沉默:“你们的感觉有着不 同的来源,但它们共同的来源就是黑暗本身。这也是你们自己的祖先所感觉到的恐 惧,这种恐惧震慑了他们,接着就剥夺了他们的人性。这就是使人丧失勇气,并最 终将人的生命也耗尽的无意识的恐惧,它先是摧毁人的意志,接着摧毁的便是人的 心灵。” 所有的人都沉默着,凝神打量他。 “听我说!”他认真地说出的每一个词,都在屋子里回荡。“你们以为推翻了 专制就可以拯救你们这些哈格人,但危险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大,需要我们拯救的是 整个世界。” “整个世界?”瑟杰克嘲讽道。“可是现在,我更关心的是拯救老区。” 托勒转向他:“你不相信我吗?吉姆瑞格并不害怕我们,他觉得用不了多长时 间就能使我们束手就擒。他相信,在伊波瑞内部,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对他的统治 构成严重的威胁。充其量,我们不过是让他感到恼怒的因素而已。” 有人在低声议论。 “可是外面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子呢!”托勒做了一个穿透这面墙壁,甚至穿透 黯淡的水晶圆屋顶而走向更加宽广的世界的手势。“那片广袤的沙漠对面是什么样 子呢?费瑞亚又是什么样子呢?”其他的人都好奇地看着托勒,什么也没说。“你 们不明白吗?吉姆瑞格害怕的是费瑞亚。他害怕的东西,他就要极力去摧毁。” ‘料佩特说过的话,你们还记得吗?现在,吉姆瑞格正派塞克拉兹和尼克拉斯 的巫师们对阿奇乌斯进行彻底的搜查,搜查情报和武器——古代的原子武器。他会 找到它们,并重建它们。他还会派出搜索队去寻找费瑞亚,而且他们也一定能够找 到的……那个时候,他就要挑起事端。 “他将要把这个世界重新投入已经延续了几千年的痛苦与死亡的循环之中。” 托勒讲着,声音显得愈发有力。他突然停了下来,但他的声音仍在空气中回荡。 其他的人都警觉地看着他,似乎他顷刻之间就要爆发了似的。 托勒恢复了平静:“我们绝对不能屈服于这种恐惧,我们现在的处境还远非毫 无希望。伊波瑞的未来全靠我们。我们能够重建自己的武装。我们能够克服困难, 我们必须克服困难。我们能够与吉姆瑞格战斗,我们一定能赢。” 见他的话没有引起高涨的自信回应,他继续说道:“你们听着。历史上伟大战 役的赢者都是那些善于发挥自己优势的人,聪明的人们无论优势是多少,他们在削 弱敌人的同时还可以将敌人的优势转化为劣势。那么我们拥有什么优势呢?” “没有。”科佩特低声说。 “是的,我要强调这个问题。纪律防线拥有什么样的优势呢?充足的人力,优 良的武器,良好的训练,还有供应。是吗?一支军队还能再需要别的什么呢?哦, 这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但并非不可能。单个来看,没有任何一种优势是不可逾 越的。 “人力上的优势吗?在高贵的莱奥尼达斯领导下,为数不多的斯巴达克人阻击 了整个波斯军队的入侵,那是地球上最伟大的一场战争,这就是公元前480 年的德 摩比利战役。 “武器上的优势呢?落后的英国喷火式飞机紧急起飞,在英格兰的天空拦截强 大得可怕的德国空军,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德国空军放弃了对 英国的入侵。 “良好的训练和供应?衣衫褴缕的阿富汗山区部落用来复枪和茅叉,击败了绝 对占优势的苏联军队,让那些苏联人屈膝在他们的脚下。 “这都是地球上曾经发生的事情。你们不明白吗?办法总是有的。”他向四周 环视了一圈,迎接他的是不理解的目光。“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在想到办法 之前,我们绝对不能放弃。” 他的话说完了,屋子里一片寂静。托勒坐了下来,特伍德打量了他一会儿,随 后将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说道:“一切都要为了现在。我们今天晚上在这里开会, 是要为下一步的逃生做出计划。”他说完之后,所有的人都站起来,悄悄走了出去。 托勒拖着脚步往外走,他的头低着,肩膀耷拉着。我为什么要信口开河呢?他 想。刚才的话并没有产生好的效果,他选择的时机不对,没有人听明白他的话。 他还没有走出几步,伯哥乃伊就靠近了他。他点了点头,鼻孔抽了抽,算是给 他打招呼。 “狄哈根人现在已经准备好了,”伯哥乃伊含糊其辞地说,他的两个脏污的同 伴镇静地看着托勒。 “啊——”托勒回答着,“准备好什么了?”他仔细研究着面前的这个人。他 那油污的脸上是坚定的表情,一向缺乏光泽的的眼睛里此刻却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你说的是袭击吗?”托勒问道,他知道不是。 狄哈根人一边走一边说:“狄哈根人再也不想进攻了。柯伦想的是让费瑞人把 我们带到费瑞亚。狄哈根人准备好了——我们不想住在这里了。” 这是一个问题。显然,狄哈根人嗅到了战败的气息,他们再也不想面对战争了 ;他们想抽身出来,事实上,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托勒向四周环视,广场上空荡 荡的。他突然想到,伏击战之后,他还没有看见几个狄哈根人。显然,他们在收拾 行装准备离开。 可是,他该怎么向他们解释,说他不能带他们去那块充满希望的土地呢?在他 想到把他们留下来的办法之前,得先安抚住他们。“你们那些死去了的人怎么办?” 托勒指着摆在临时医院外面的那三排尸体,那些尸体大部分都是狄哈根人。 伯哥乃伊看了一眼那些尸体。“我们今天夜里就把他们送出去,”他坚定地说, 转向托勒,含着期待。“然后,你就把我们带到费瑞亚。” 托勒断定对伯哥乃伊撒谎是不明智的,他直截了当地说:“我不能那么做。” 伯哥乃伊看着托勒,好像在慢慢咀嚼着他的话,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反抗与挑 战。托勒以为他会给他一拳,但他只是用手梳理着脏污的胡须,看着托勒。 “让你看点东西,”伯哥乃伊终于说。“你今天夜里过来。” “好,”托勒同意了。“今天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