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你让我怎么给他们说呢?”托勒问道,愤怒使他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你 为什么不给我说呢?” 特伍德的脸沉着,手挥了挥,似乎想要结束这个问题。“当然,告诉他们,你 不能那么做。告诉他们,那是不可能的。告诉他们,我们需要他们在这里。告诉他 们任何你想要告诉他们的事情。”特伍德转过身去。 “我已经把这一切都给他们说过了。他们以为我是费瑞人——记得吗?他们相 信我能把他们带到那片想象中的乐土,而且他们要马上就走。伏击战打过之后,这 里那么安静,你不感到奇怪吗?他们觉得他们要走了,我在尽可能地拖延他们。我 已经同伯哥乃伊谈过了——向他说明了这里正在发生的一切——”托勒不再说了, 打量着特伍德那僵直的背。 “怎么了,特伍德?”他换了一种较为舒缓的语气。“你变了,是什么让你变 成这个样子!” 特伍德转向他,眼光闪烁着:“你间我怎么了?你真的想知道吗?我告诉你, 我们赢不了。” 托勒从来没有听到从特伍德的口中说出“失败”这两个字。他看着他,什么也 没说。 ‘你听见了吗?“特伍德的声音提高了几度。”我们不能战胜吉姆瑞格,他太 强大了。“ “我们在几次小小的战斗中失利,你就准备放弃吗?”从特伍德疑惑的神色中, 托勒知道,他应该以另一个人的口气同他说话。‘你刚刚经历了几次战斗就要放弃 吗?“ “我绝对不会屈服于吉姆瑞格,但我知道,现在我们战胜不了他。”特伍德顿 了顿,再一次将目光移开。“也许狄哈根人是对的,也许我们应该离开老区……到 费瑞亚去。” “我不能相信你会说出这样的话,特伍德。看着我!用你的眼睛看着我,告诉 我说,我们失败了。” 特伍德把脸转向别处,什么也没说。 “怎么样?你不能那么做,你自己就不相信你会失败。还有,如果我们现在就 离开,用不了多久吉姆瑞格就会追上我们的,你知道这一点。” “我们能到费瑞亚去——” “我去过那里,还记得吗?还有,在这里与那里之间,还有~片约一万公里的 无人地带,那里什么都没有。即使我们所有的人都能踏上通往光明的旅途,我们又 从哪里搞到供应?我们又怎样运载它们呢?” 特伍德的头低了下去。 “你看,我们找到了打击敌人的办法,”托勒说。“我们的打击和流动作战方 案还是不错的。我们必须坚持到事情有了转机。”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所有的 人坚持下去,是一项艰巨的工作。“现在,我们该考虑一下,应该怎么同狄哈根人 说,他们在等着。” “把真相告诉他们。”泰纳斯领袖无奈的口气,像刀子一样割着托勒的心。 “好吧,”托勒点了点头。“我会谨慎对待这件事情。” 他走了出去。走在空荡荡的广场上,他在心中斟酌着说服他们的言辞。事实, 是的——但事实到底是什么呢?事实就是他并非费瑞人吗? 把这件事实说出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可如果不是费瑞人,他是什么呢? 我是一个旅行者,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间。我是基督时代的幽灵…… 这就是事实吗? 你们以为塞尼提克是上帝。他不是。他是一个自我膨胀的、吸血鬼似的联合体 ——什么是联合体?查字典就好了。 你们以为费瑞人是救星。他们不是。事实上,即使为了他们那天使般的上帝和 正义,他们也没有给过任何要拯救你们的哪怕一丁点的暗示。不过我一点也不责备 他们。 是的,他们也是人类,他们有着漫长的记忆。在很久以前,他们曾经为你们这 群笨蛋争取过和平,但是,他们为此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毫无疑问,他们不愿重 复过去的体验,即使我们悲惨地死去,他们也不愿意动一根手指头。 穿过那片沙漠同样无济于事。在我们这个倒霉的地方,生活着一个狂人,不把 整个的星球火葬,他是不会感到幸福的。即使我们能够逃出去——事实上我们不能 ——我们也没有真正可以逃的地方。明白了吗? 这就是现实,伙计们。我们正把棕色的汤倒在我们玫瑰红的脸颊上,几秒钟之 内,我们的脸就会灼热起来。 “我试着同托勒和凯琳接触,”杨丹终于说话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 “通过交感。” 伊安娜关切地看着她朋友的脸。毫无疑问,杨丹经历了非同寻常的体验,她的 眼神迟钝,表情呆滞,像被抽空了一般。“你不必告诉我。”她说,伸出手来,想 往杨丹身边靠一靠,但格瑞黛丝用猛烈的摇头制止了她,她把手抽了回来。 过了一会儿,杨丹继续说起来。“我找不到凯琳……我想她已经死了。在那令 人恐怖的时刻,我以为托勒也死了。可是,我强迫着自己的触觉,我终于到了他那 里……”她的眼睛张开了,第一次聚焦在两个女人的身上。 “我在听,杨丹。”伊安娜柔声说,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同情与安慰。 “说下去,女儿。”格瑞黛丝说。 “有……什么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像是壳子。那东西挡住了他,不 让我去触摸他。我能感觉到托勒的存在,但我却不能去触摸他。我坚持着,但那东 西却发现了我,把我赶了出去。我——”杨丹的下鄂无声地张开了,有一分钟的时 间,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在伊安娜的眼神中寻求着理解,伸出手来,抓住她朋友的胳膊。“伊安娜, 我一生中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的痛恨。那是个丑陋的地方。太可怕了!我有一种感 觉,如果我与托勒的接触能带来杀身之祸,我也还是要去的——是的,没有一点犹 豫……后来,我还想起……” 伊安娜抓住杨丹的手。她能够感觉到杨丹内心深处的激烈斗争,在这猛烈的斗 争中,杨丹努力保持镇定和平衡。但是,她的眼睛中却增加了几分绝望,战斗仍在 她的心中继续,她快要在压力下崩溃了。她看着格瑞黛丝,想从她那里得到帮助。 ‘你还记得什么,杨丹?“格瑞黛丝问,示意杨丹继续说下去。”说出来,把 你内心的压力释放出来。“ 杨丹的脸上出现痉挛的表情。“提伯特……”她小声说出了这个名宇。“他要 杀了我……” “可是他没有杀你,”格瑞黛丝说。“他根本就不能伤害到你,你现在是安全 的。”格瑞黛丝抚慰地说,可是她的话却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不!”杨丹尖叫起来。“你不明白。我不是为我自己着急。我是为托勒!他 遇到了麻烦,我不能……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伊安娜想了一会儿。“帕雷塞伯特会帮助我们的。”她说着看了一眼格瑞黛丝, 想从她那里得到允许。格瑞黛丝赞许地点了点头。“我们立即到她那里去。” 三个人一同走到了帕雷塞伯特的帐篷前。她的帐篷看起来像是一个剥开了的多 瓣大橘子,橘子上开着白色和蓝色花朵——不过这个橘子是倒立在沙地上的。伊安 娜和杨丹在外面等着,格瑞黛丝到里面去要求觐见。 得到允许后,她们走进了帕雷塞伯特的帐篷。帐篷外面的沙地上矗立着一块球 形的淡黄色太阳石,这使得帐篷里面的光线显得更加柔和。门特安西和伊诺分别坐 在帕雷塞伯特身旁的坐垫上,伯里本也在里面。看见杨丹,安西跳了起来。“请进, 坐这里。”他说着,把帕雷塞伯特身边的位子让给了她。 帕雷塞伯特看着杨丹,露出了关切和同情的神色。她抬起了尊贵的手,让杨丹 在她身旁的坐垫上坐了下来。杨丹感觉到了她的抚慰,心也镇定下来,以往的平和 心境又回来了。 “不要害怕,杨丹。”帕雷塞伯特说。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具有一种力量,一种 杨丹可以依靠的力量。她充满感激地坐在帕雷塞伯特的身边,打量着围在她周围的 一圈脸。她感觉到他们的友好和热情,情绪也放松了一些。 看了帕雷塞伯特一眼,安西说道:“我们一直都在讨论着你的朋友库拉克的出 现,我们想听听你的想法。” “是的,”门特伊诺附和着。这是一个黑色的胡须上挂着浅浅笑容的男人,他 还长着一双多毛的大手。“和你一样,我们都在关心这件事,寻找这件事与其他事 情之间的联系。你的看法一定能给我们很大的帮助。” “我试试吧。”杨丹小声说。音乐从帐篷外面飘了进来,伴随着费瑞人的歌声, 幸福的歌声在夜晚的微风中飘荡,声音似乎变得飘渺而遥远,宛如飘到了另一个遥 远的星球上。而此刻,发生在这个帐篷中的一切才是真实的存在。 “我担心,”杨丹开始说起来,“为我的朋友们担心——我担心已经发生了什 么可怕的事情。”她停顿了一下,坐在她对面的伊安娜用眼神鼓励着她。“我想通 过交感与奥林·托勒接触上——就是运用我的超感能力。经过几次努力后,我找到 了他,但是没有与他接触上。有什么东西阻挡着我,抵御着我。” 她解释了想与托勒接触的企图,以及她遭遇中罪恶的提伯特旨意,以及怎样只 是短暂的感应就让她感到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感到惊恐万分。“托勒还活着,”她 宣称,“但他遇到了麻烦。我们得想办法帮助他。” 帕雷塞伯特轻轻地点了点头,接受了杨丹的故事:“你还有别的什么要告诉我 们吗?” “哦,有,”杨丹说,“是别的事情。会说话的鱼——” “鱼?”安西迅速地与伊诺交换了一个眼色,将身子向前倾了倾。“告诉我们。” “也许是我的想象,可是我相信它们是想把危险警示给我。”随后,她告诉了 他们,她和西班诺、快乐的奇怪对话。 她的听众们沉默着,她讲完之后,他们满脸严肃。一直认真听着的伯里本这时 说话了:“这也恰好是我今天晚上到这里来的原因。最近两天,我也听到了类似的 故事。” 门特伊诺沉思着点了点头。“我,也从会说话的鱼那里得到了同样的警示,尽 管我刚才并没有打断她的话。”他以点头肯定了杨丹的看法。 “这也正是我所想的!”安西插话说。“杰出的叙述能力。” 杨丹的交感能力也许会给予她理解会说话的鱼的特殊能力,但这样的事情却并 非发生在杨丹一个人的身上。虽然她在当时就意识到,会说话的鱼的说话方式和超 感接触有类似之处,但她并没有想到这能成为绝好的证明。 帕雷塞伯特透过交叉的手看了杨丹一眼,问:“你觉得那自然的警示是什么呢?” 杨丹没有立即说话,她整理着自己的思路。她要尽可能地说得准确——托勒的 性命就依赖于她的答案了。她闭上眼睛,增强自己的记忆,杨丹回想着——那不就 是一天以前的事吗——她和那些鱼们在一起的时间。她能够感觉到那些聪明而轻盈 的水生动物们的存在,她又一次想起了它们那无拘无束的表情。 各种可怕的景象,伴随着她刚刚体验过的提伯特罪恶旨意,使得她的情绪又一 次紧张起来。她又一次感觉到了那先是一团,接着便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开来的黑暗, 无意识的憎恨以及没有理由的恶毒,各种混杂事物以及突然而来的强大威胁。 杨丹颤抖着开始说起来。“有黑暗,没有边际的、强大的黑暗,还有憎恨—— 如此难以置信而又非常强烈的憎恨;它想要摧毁我们,用它的罪恶毒害我们,把我 们消灭。”她慢慢地睁开眼睛,见其他的人都在看着她,眉头紧紧地皱着,似乎是 在沉思。“我相信鱼给我们警示的是圆屋顶。”她推断说。 她看着面前一张又一张的脸,想,这可好了!我终于说出来了。它不能伤害我 了。它唯一的力量是恐惧,我今天晚上在这里征服了它。我从这种可怕的一切中解 脱出来了,我再也不用向它屈服,我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