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战斗在老区激烈地进行。叛军们绝望中的孤注一掷把纪律防线赶出了隧道。 纪律防线重新聚集了兵力,并调来了坦克,想结束这次战斗。全副武装的坦克 开来了,特伍德命令他的人站在原地,对这次屠戮进行最后的抵抗。 坦克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慢慢向前开,纪律防线跟在后面,一步步地向他们进 逼。 “开火!”特伍德喊着。“让他们来抓我们。” 纪律防线进入杀伤范围,坦克开起火来,组成一面巨大的火力网。空气中回荡 着武器交火所发出的飕飕声响。 回到隧道的托勒听见了可怕的机枪声——随着他们的逼近,声音越来越大。他 的心沉了下去。现在,无论杨丹能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帮助,都已经为时太晚了。 “上帝,帮帮我!”他低声嘟哝着,“帮帮我。” 枪声停了下来。 寂静给了托勒以力量,他还没有想清其中的原因就向隧道的入口处冲去。快到 隧道口的时候,他的脚步慢了下来,猜想着他会在这里看到什么。投降?还是反叛 者烧焦了的尸体? 隧道口已经隐约可见了。一阵振聋发聩的武器尖啸之后,一切都静了下来。他 走到隧道口,放慢脚步,迟疑地向外迈了几步,却意想不到地走入了一片假死状态 中。叛军们全都呆了一般站在那里,武器放了下来,眼睛却望着天空。战场的对面, 纪律防线也保持着同样的姿态,如雕像一般,武器放到一边,脸扬着,凝视着被升 腾的烟雾熏黑了的圆屋顶。 特伍德站在旁边。“什——”托勒的话还没出口,特伍德赶紧向他摆手,示意 他不要说话。 接着,托勒就听到了他记忆中曾经听到过的那种声音——那声音终于在最后的、 最猛烈的激战中结束了战争:那是一种令人恐怖的声音,恐怖到了极点——似乎伊 波瑞的根基都在摇晃,马上就要坍塌了一般。 紧接着这种声音而来的是一阵大风的咆哮,随之,回屋顶的架子开始摇晃起来。 一条很大的裂缝出现在巨大的窗棂上,裂缝越来越宽,从下面看就像是摄影镜 头慢拍的闪电画面。 “它就要坍塌了。”托勒喊起来。这座人造的天穹摇晃着,大块大块的水晶开 始落下来。 特伍德首先对托勒的警告做出了反应:“到隧道里去!快,跑进去!” 人们仍然呆着木鸡地站在那里,嘴巴张开,不相信地看着他们所知道的唯一天 空即将坍塌下来。 “快跑!”特伍德尖叫。瑟杰克和科佩特恢复知觉后也催着人们往隧道口跑。 “进隧道!救救你们自己!”他们大声喊。 托勒抓住一个哈伊根士兵的胳膊便将他拖进了隧道,等他返回来准备拖第二个 的时候,被突然向着狭窄的隧道口拥来的人流冲得退了回去,似乎人人都向这边跑 来。 所有的人都向前拥着。随着一声接一声令人恐怖的碎裂声,隧道里的地面也在 他们的脚下摇晃起来——整个城市的坍塌声。滑落声和碎裂声——都在隧道里回荡。 在这翻天覆地的喧嚷声之上,托勒听到了正在向他吹来的自然的风声。很快, 一阵新鲜的冷空气向他扑来,他的衣服也被吹了起来。没有考虑后果,托勒就深深 地呼吸了一口。 又过了几秒,他的记忆清晰起来,他想起了第一次呼吸到这个星球的新鲜空气 时所遭受的痛苦。 它烤灼着他的气管,像液体火焰一般进入了他的肺部,好像他的食道被工业用 腐蚀液清洗了一遍,又像是被喷灯发出的热气烤伤了一般。他的眼前模糊,踉踉跄 跄地向前走着。 他周围那些原本还在向前跑的人这时也停了下来,大口喘息着,用手抓住自己 的喉咙,尖叫着倒在了隧道的地板上。片刻之后,每个人都痛苦地抽搐起来。 托勒扶着隧道的墙壁,头低着,强迫自己正常呼吸。他想起了曾经这么痛苦地 挣扎过,肺里就像着了火一样。 那是在他们从回屋顶逃跑的时候——杨丹。贝斯洛、库拉克、凯琳和他自己— —乘着飞行撬穿越贫瘠的山区。在经过了三天的旅行之后,杨丹坚持他们都应该把 面罩摘掉。托勒那么做了,但同时也接受了他必须要承受的痛苦。 现在,已经体验了突然暴露在这个星球空气中的痛苦——以及它所带来的那戏 剧性效果——呼吸到新鲜空气而且逃了出去,托勒的痛苦很快就消退了。无论如何, 这次的感觉不比第一次更坏。几分钟之后,他的视觉清晰起来,而且还可以直直地 站起来,向前走路了。 圆屋顶下的居民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几十代以来生活在圆屋顶的封闭与控制 之中,使他们在自由的空气面前是那么无助。此刻,他们躺在隧道里,一点知觉也 没有。 喘息了一会儿,托勒小心地绕开那些仍然颤栗着的受伤的人群,一点点地向着 隧道口走去。 出现在隧道口的时候,他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惊呆了。他站在那里,不相信似 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被剥去灰暗的罩子,未经过滤的清澈太阳,照在似乎被虚幻了的老区土地上。 战场上铺满了闪闪发光的水晶碎片,看起来就像是冬天的冰雪洒满了大地——又像 是圆屋顶在向北极漂移的过程中遭遇了银色的浮冰。 他四处打量,看见了水晶如彩虹一般闪亮的碎片——就像是从天空下了一场玻 璃雨,周围的一切都亮得耀眼而怪异。在如此耀眼的光亮照耀下,托勒不得不眯着 眼睛,或者用手在眼睛周围搭起一个眼罩,才能眺望这一片残骸。 老区大部分摇摇欲坠的建筑物都不见了,从回屋顶洒落下来的大块大块的水晶 罩将老区夷成了平地。破碎的晶石拖着绷断了的支撑钢缆,在垃圾与瓦砾中闪烁, 像是被缠在肮脏鱼网中的倒了的红衫木。 向右边望去,他看见仅存的几座哈格建筑在天空形成参次不齐的轮廓线。而在 左边,坍塌了的胸墙外面是如海浪一般婉蜒起伏的绿色山区,它与近处的景物,形 成绝好的比照。 在他的上面,是比他所看到的任何景物都更令他感到惊奇的,是栩栩如生的蓝 天——它是那么清澈、耀眼,又是那么明亮,让托勒都不敢正视这久违了的天空。 点缀在这无边无际的空旷蓝天之下的是色彩缤纷的费瑞飞船。 贝斯洛高兴地跳起来,同时和伯翰、泰勒斯和伯里本拥抱到一起。他以难以言 喻的兴奋喊着,叫着:“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他喊着,“你们看呀,你们 看见了吗?”他指着观察窗外那正在坍塌的圆屋顶,从上面看,就像是有人把满碗 的水晶碰倒了,又像是把高脚杯摔在了混凝土路面上。 与餐具的的破碎所不同的是,圆屋顶的毁灭是缓慢进行的。先是那其大无比的 光滑罩子中心出现了一条裂缝——裂缝不断地变大、变宽,绷断了圆屋顶的缆绳, 扯开了那巨大的窗棂,接着,支撑它的庞大圆柱子也失去了平衡,使得更大面积的 水晶罩子破裂,最后,支撑着圆屋顶的柱子全部倾倒了。 这个庞大建筑缓慢的分崩离析过程,让贝斯洛想起他以前所看到的电影,在电 影里,圆形帐篷中央的柱子连根拔起,几秒钟之后,帐篷便开始摇晃,随后便开始 倒塌——不是立即,而是逐渐地,高处倾倒的速度要快一些,随后把低处也带动起 来;先是中心部位坍塌,随后,向边缘辐射。 回屋顶的坍塌就是这样。 几分钟之前,它还是一个其大无比的有形建筑,可此刻,它却成了一片残垣颓 壁,它缓慢地摇晃着、震颤着,终于倒了下去。首先跌落的是一小片,它带动起其 他的部分,接着是两片或更多,所有的地方都震颤、摇晃、坍塌,最后彻底崩溃— —所有,每一个穹顶、塔包和球体都彻底崩溃、毁灭。 贝斯洛用费瑞飞船的发动机所产生的声波摧毁圆屋顶的灵感成功了。圆屋顶就 是一个一触即溃的巨大水晶气球,而费瑞人适时地给了它所需要的这准确“一触”。 “我们成功了,伯翰!你看见了吗?成功了!划时代的伟大成功!成功!现在 你看见了吧,我们成功了!”他舞蹈着从舷窗边来到投影桌边,又从投影桌边舞了 回去,把所有的人都带人到欢欣鼓舞之中。 费瑞人分享着他的轻松与快乐,尽管他们没有他的热情。泰勒斯面露喜色,伯 里本大笑起来,伯翰则不解地摇着头,女人们显得更为克制。简蕊儿从窗子里看到 了那可怕的毁灭,咬着嘴唇。杨丹则站在一边说:“我寻找他的时候,看到的是一 条隧道。他在里面,跪着。”她看着他们所造成的那令人惊心动魄的毁灭,说: “我相信他一切都好,我知道的。” “那么,我们还等什么呢?”贝斯洛激动起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那 些圆屋顶下的朋友们正在品尝着新鲜空气,这就意味着,在人们向我们围拢过来之 前,我们有半小时或更多的时间把自己安顿下来。” “我们得先找到奥林。”简蕊儿说着,视线离开了舷窗。 “对,”贝斯洛说,“但这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可能在任何地方。” 他转向杨丹。“怎么样,读脑女士?” 杨丹闭上眼睛,右手的指尖触到了前额上。她一动不动地站了几秒钟,宣布: “他在塞克拉兹!我跟不上他;他惊呆了,他的意识在四处游移。不过,他站的地 方正是一个巨大广场的中心,那里有一个锥体建筑群——所有的塔尖都呈梯次上升 状态——那里是塞热奥高级官邸区。我想他正在去往塞克拉兹的路上,对此我基本 可以确定。” “这就是说——他自由了。那塞克拉兹在什么地方呢?” 费瑞人面面相觑,又把目光投向旅行者。“不要看我,”贝斯洛说。“我在那 里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啊……水深火热中度过的,我不知道塞克拉兹在什么地方。” 杨丹的脸沉了下去:“我曾经和克律斯人到过那里。我想,如果我再看见那个 地方,是能够辨认出来的。我们现在所处的有利高度,发现广场和那些锥体建筑应 该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伯翰说:“我命令编队保持飞行状态。我们下去看看。” “我们最好快点找到他,”贝斯洛警告说。“一旦人们开始往这边跑,下面就 乱了。”